663 又
旧日书堂罨作围。柔枝嫋嫋絮霏霏。屐黏鸿爪泥痕重,砚入鹅毛笔体肥。 暑雨初临梅子熟,番风晚共楝花飞。隔帘满院过无影,深闭重门梦入微。
664 又
覆屋当门碧几围。絮飘看似雪霏霏。梁泥黏土燕栖稳,池水沉来鱼唼肥。 玳瑁筵前身自舞,鞦韆墙外影同飞。东风一阵吹还少,深院无人小径微。
665 又
一带笼阴映四围。迷空时起絮霏霏。飘零质易分轻重,琐碎身难论瘦肥。 春雪多疑因冷坠,东风长看向西飞。是花是泪教谁问,因果谈来事亦微。
666 水调歌头·和正刚
纨绔误门第,粉墨饰豪英。龙阳地下才子,让我是张灵。过眼烟花已逝,回首江山如故,空自意纵横。有酒醒还醉,无酒醉还醒。 疮痍满,堪流涕,此苍生。寒蝉仗马,一例谁作不平鸣。世少桃源栗里,时至暴风骤雨,忧乐总关情。纵使见包笑,河水也难清。
667 又
耳目渐聋瞆,世事久迷离。丰神未减当日,寄语莫相思。已过昙华梦影,待遗新愁旧恨,一任上颦眉。有酒作良友,不药得中医。 雁边风,马前雪,返边陲。燕山亭杏,还见了却死生悲。心迹湘兰澧芷,居处林梅陶菊,小隐拣寒枝。茀道满萧艾,芳馥又何为。
668 又
历下聚名士,洛社会耆英。当时间气钟毓,山鬼与山灵。转瞬豪华消歇,何以放怀遣此,只仗酒前横。醉则任其醉,醒则任其醒。 原上草,烧不尽,又还生。喷瓜炙艾,休笑缄口敢争鸣。万事空花泡影,在世却如出世,太上应忘情。一局付棋乱,两袖剩风清。
669 又
旧雨并新雨,死别与生离。金台雪苑前事,回首不堪思。京兆风流藉甚,更秃生花彩笔,懒画柳如眉。无术难成器,多病乱投医。 向空梁,寻燕垒,迫边陲。繁华换了,萧瑟乐极转生悲。老子婆娑已矣,秋意胜于春意,不上闹红枝。穷达任天命,出处在人为。
670 又
冬雪瘗秋草,夏雹泣春英。炎凉一例轮转,何必叩冥灵。滚滚大江无尽,莽莽大荒无际,断野乱山横。逼仄此天地,长醉不须醒。 人间世,生还灭,灭还生。黄钟弃置,廊庙瓦缶也雷鸣。陵谷沧桑屡变,日月盈亏长换,造化本无情。万有付乌有,神驭上空清。
671 又
口是未心服,貌合却神离。人间万事如此,何用费三思。鼎食盐梅料理,炉冶洪钧运转,吐气看须眉。五味只酸辣,良相亦庸医。 同床梦,分冰炭,隔天陲。阶囚座客,啼笑兔死使狐悲。伐树不知种树,种树不知固本,弱幹少强枝。上马贵无敌,下马贵无为。
672 小秦王·题梅兰芳画白鸽
行云响遏系金铃。知到青霄汉第几层。飞去曾传人日鸟,已终王气十三陵。
673 杨柳枝·赠孤桐
垂老风流孰与俦。读书犹忆杏花楼。平生隔世兼师友,知己当为柳柳州。
674 又
著书闭户不知年。镇日无离手一篇。腹有经纶丝未尽,卧蚕何止是三眠。
675 又
曾听词调谱兰陵。更有诗名唱渭城。晚岁文章干气象,客星长并柳星明。
676 又
寅年坛坫早名扬。鹦鹉笔惊老更狂。硕果长存标格在,汉灵和是鲁灵光。
677 又
红杏尚书记好词。墙头春色见高枝。如今便老桐花凤,犹胜当年张绪时。
678 又
天上星辰戴斗冠。通明夜奏玉皇前。挥毫借得观音手,遍洒杨枝向大千。
679 小秦王·偶感
宫墙偷笛事曾传。重忆当时一泫然。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不见李龟年。
680 又
忍看荆棘卧铜驼。群鸟空呼帝奈何。纵有琵琶弹别怨,胡恩却比汉恩多。
681 又
三叠阳关十里亭。可怜折尽柳青青。那知更有摔琴事,不遇知音不更听。
682 又
大地山河一担装。袈裟换了到襄阳。寒云红豆今何在,回首氍毹几断肠。
683 又
官蛙鼓吹雨边池。冷热诗肠只自知。阮籍驴鸣听不惯,焚香谁为理琴丝。
684 又
金尊檀板旧歌场。无复停云韵绕梁。便是人间闻此曲,也知顾误少周郎。
685 又
鹧鸪啼处是黄陵。张乐无闻到洞庭。江上峰青人不见,曲终端欲怨湘灵。
686 又
池头凝碧暗伤神。天宝霓裳事已陈。子弟梨园皆白发,豆棚瓜架剩盲人。
687 前调·题王焕墉秋梧选韵图
解悟心灯一室明。琳琅掷地韵天成。西风金井双梧老,不废清鸣雏凤声。
688 又
栖凤裁圭事已休。琴心犹有韵悠悠。也知消尽元龙气,不到悲秋不上楼。
689 又
秋到人间一叶知。窗灯明灭自吟诗。风流犹记雷州梦,蜡炬成堆唱柘枝。
690 又
久罢题诗少好怀。生张熟魏各尘埃。眼中我已无余子,又见王郎斫地哀。
691 前调·同杨鹏、宗霍、君坦游八大处秘魔岩,和君坦
世事循环石驻轮。偶然到此亦前因。卢师坐榻卢生枕,都是莲花百化身。
692 前调·题萧斋牵牛花馆图
金风玉露始相逢。鳷鹊桥头一水通。为报人间秋意到,桂前莲后自成丛。
693 又
早来繁盛晚来凉。一道绿分薛(枫注:当作“薜”字)荔墙。已识儒冠多误我,不嫌遮暗读书窗。
694 又
一年一度有佳期。天上何尝怨别离。秋海棠花多是泪,可怜思妇断肠时。
695 又
金井西风落碧梧。疏星数点雁来初。昨夜天凉清雾滴,牵牛花上满珍珠。
696 又
小扇欲捐暑气回。金风一阵自西来。秋心解识双星意,长向年年七夕开。
697 又
名士一时各有诗。先零后茂自当知。野花不与争颜色,亦解虚心是我师。
698 又
杞菊延龄并可餐。甘浆滴滴胜丹丸。当年汉武真痴绝,枉铸金人捧露盘。
699 又
初秋天气雨如潮。一串绿阴长细苞。长蔓高花看独步,阶梯依附笑凌霄。
700 又
开来七夕有情天。相会银河不计年。今日若教淮海在,定应重赋鹊桥仙。
701 又
水晶帘卷近天河。蟋蟀鸣时白露多。疑到西方清净界,天花乱雨曼陀罗。
702 又
乍看蕊闭露初乾。暮落朝开羡蕣颜。一现昙华应笑尔,犹嫌多住在人间。
703 又
乱点秋光散绮霞。凉阴如幕上窗纱。人生亦是同朝露,笑对檐前叶底花。
704 又
如水天街白露凉。也知秋色胜春光。银河相望终难渡,空自多情引蔓长。
705 又
开到无声喇叭形。捣衣想到远砧鸣。征人各有闺中梦,一样能教懒妇惊。
706 又
种来不费买花金。点缀秋光自浅深。风外露中俱耐冷,素娥青女是知音。
707 又
暑气已消过伏三。秋光明净映湘帘。花颜亦似银河水,知是深蓝是浅蓝。
708 又
韵事流传更出新。画图貌写有佳人。描眉笔比神针巧,织女当应是化身。
709 又
不向东风赏牡丹。小斋秋意自盘桓。老来学作灌园叟,陶菊林梅一样看。
710 又
孽海明河雨未分。对花那禁倍酸辛。世间亦有情长久,莫把萧郎作路人。
711 又
露行花亦号牵牛。棋布星罗结蕊稠。分得萧斋新种子,一家秋作两家秋。
712 鹊桥仙·癸丑七夕,和淮海
金针沉水,轻罗摇扇,卧看女牛共度。银河斜挂万星毬,数不尽、恒河沙数。 恨长情短,离多会少,前路总成末路。只争萤火闪流光,一瞬是、人间朝暮。
713 高阳台·和君坦颐和园看桂花
花雨霏霏,云天漠漠,金铺响屧回廊。歌舞升平,恍听玉珮声强。清辉未满中秋月,已袭人、暗里闻香。降鸾舆、宫娥一队,彩仗双行。 侍臣知是龙颜喜,傍炉烟细袅,曾惹衣裳。照影明湖,便多水气新凉。高枝攀折承恩泽,剩回头、春梦沧桑。近重阳、风雨无情,又到青霜。
714 瑞鹧鸪·挽孤桐
云霄万里作神游。晤别缘悭不少留。座上光风忝骥尾,天南星宿望龙头。 捧觞寿满图犹在,击钵声沉烛亦休。此去九原应一笑,伫看完璧整金瓯。
715 人月圆·癸丑中秋,昼晴夜阴,不见月

轻阴酿雨云遮幕,奁镜半尘凝。无花无酒,更无客到,且早休灯。 何须求缺,人生原是,易缺难盈。不劳相照,心田意境,自有光明。
716 又
却教不动思乡意,一霎幻阴晴。举杯邀饮,三人独我,影失中庭。 桂华暗里,天香犹觉,落子无声。明年元夕,张筵待看,雪打花灯。
717 又
三分谁道中秋好,云雾掩光明。空堂相对,旧奁难照,长夜挑灯。 欲奔何处,嫦娥不悔,药也无灵。遗珠沉璧,缺少盈多,如此人情。
718 风入松·咏三六桥藏红楼梦三十回本。此本流落东瀛,步汝昌韵
艳传爱食口脂红。白首梦非空(史湘云后嫁宝玉。)无端嫁得金龟婿(探春嫁外藩。),判天堂、地狱迷踪(宝玉曾入狱。)。更惜凤巢折散,西施不洁尘蒙(王熙凤被休弃。)。此生缘断破惊风。再世愿相逢(薛宝钗以难产死。)。落花玉碎香犹在(妙玉流落风尘。),剩招来、魂返青松(总括红楼梦。)。多少未乾血泪,后人难为弹穷(指后之红学者。)。
719 浣溪沙·癸丑重阳独登陶然亭
老眼迷离不见山。江亭独自倚阑干。霜风凄紧雁南还。 旧雨都随衰苇尽,小塘犹剩败荷钱。香魂鹦鹉两无言。
720 又
连袂重来少旧人。空飘红叶染霞痕。只多愁病过佳辰。 寒露成霜虫不语,西风乱阵雁迷魂。斜阳西下万山昏。
721 渡江云·香山看红叶
南云家万里,西风料峭,雁阵划霜天。青山邀我至,旧雨凋零,梦影记前年。迷离雾眼,隔障纱、尽是苍烟。听萧萧、落叶耳畔,霞舞乱红间。衰颜。酒难相借,萸不胜簪,怕奁波重见。身尚在、穿梭岁月,濯锦林峦。回黄转绿知何日,惜白头、犹待春还。归去也,斜阳休劝留连。
722 鹧鸪天·癸丑冬至
昨夜风声自北来。已知待腊转春才。梦长梦短随灯尽,寒浅寒深借酒排。 封沼冻,积庭埃。一冬无雪又无梅。畏炎耐冷平时意,不盼阳生暖气回。
723 小秦王·去西安
避寇从戎一梦中。百年强半太匆匆。几回人比春还老,生怕吹来楝子风。
724 又
长安世事总模糊。镜里功名问故吾。袖手棋枰观不见,只因有眼已无珠。
725 前调·重过灞桥
金鞭宝马昔曾经。劝酒攀条送客行。垂老不知离别恨,重来又过短长亭。
726 又
筑库来源壅上头。凋零只剩柳枝柔。可将今古离人泪,添作潺湲灞水流。
727 前调·重浴华清池
盈盈脂水去还迟。白发红颜各一时。鼙鼓不来烽火急,山光犹印九龙池。
728 又
不从浣尽世间尘。五十年来尚此身。昔日莲花今日柳,可怜已换水中人。
729 前调·雪中登雁塔
茫茫天地接空濛。独倚危阑望欲穷。雾眼浑疑春已到,飞花飘絮满关中。
730 又
周原上下尽铺棉。一望濛濛眼外天。泾渭不流秦岭睡,乾坤倏换旧山川。
731 前调·雁塔雪中蜡梅
黄英琐碎几成堆。粉本谁图点白苔。回忆家乡童课日,庭前一树雪中开。
732 又
佛像无存僧亦亡。年年开落傍空堂。我来踏雪犹相识,不为金身始放香。
733 庆春泽·和题君坦庆春一觉图
爆竹催春,风灯换岁,剩看白发星星。多误儒冠,堪嗤画虎难成。京尘犹续东华梦,早曾经、地棘天荆。怕回头、玉轸琴音,欲断弦声。无情遽萎田家树,忍重归海澨,相对涛惊。江夏才名,只今独自伶俜。光华日月销兵气,盼阳和、转霁回冥。待东风、敝帚还珍,蛇尾余生。
无名词
自序
某岁月,蛰园律社诗课,题为春草,韵九佳。余有句云:争如有意年年发,多半无名处处皆。郭蛰云太史大激赏之。而余亦无名者也,然无名而好名。自三十岁学为词,至庚寅后二十几年,有集丛碧词。周玉言君跋云:词以李后主始,而以余为殿。此语一出,词老皆惊,余亦汗颜,而心未尝不感玉言也。此即好名之心,而自以为有名者矣。老子曰:道无名,有名非道也。六祖慧能偈云:菩提亦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着尘埃。本无名而有名,是非道矣,本无名而有名,是着尘埃矣。继丛碧词二十几年,又有春游词、秦游词、雾中词。自是非道者,着尘埃者,而迄不自知也。甲寅一年,复有词二百数十阕,因思何以名集。余即将八旬,以诵佛所得,以为文采风流皆是罪障。悟及此,才一年间耳,正针对余之无名而有名。甲寅年词,即以无名名之。盖为知止而止,此后不再为词,无词即无名矣。使余心如止水,如死灰,尽忘一生之事,于余一身未了将了之前。先入此境界。其可乎。乙卯初秋,中州张伯驹序。
无名词
中州张伯驹
734 人月圆·甲寅元宵,室人潘素六十寿,赋此为祝
一年月与人同好,涌出玉轮高。清光照到,花灯立处,喜上梅梢。 交杯换盏,三人成五,对影相邀。白头百岁,未来还有,四十元宵。
735 前调·题人月双圆图
河阳月比扬州好,特意照婵娟。琼瑶楼阁,琉璃世界,万里毫端。 指寅转斗,喜逢花甲,共醉华筵。神仙眷属,人间天上,岁岁双圆。
736 小秦王·甲寅春,预作看花杂咏
一春多病卧荒斋。相伴迎春旧自裁。朵朵黄金开琐碎,有情似为送穷来。(室内迎春一盆,元旦前后盛开。)
737 又
犹念楚山楚水长。弱花瘦叶已无香。生来久惯居空谷,却到人间不自芳。(王世襄君自鄂带归春兰一盆,但一花数叶,已憔悴无香。)
738 又
愧无七步魏王才。喜见惊鸿咏玉台。闽海三千行驿路,红尘也似荔枝来。(近岁京师不见水仙,女儿于花肆买得一本,为之失喜。)
739 又
北风尚未转东风。河水流迟冻又封。谁道春分春渐老,破唇不见小桃红。(节近春分,西北风至,河又结冰,山桃尚未含苞。)
740 又
太液门如百二关。游人蹻足望犹难。山桃隔岁还相识,春意先来万寿山。(北海多山桃,近未开放,看山桃只有去颐和园矣。)
741 又
碧桃开满上林春。雪想丰姿玉想神。和露便非天上种,看花犹是胜朝人。(颐和园多碧桃,花时如雪,但为后时所种。)
742 又
亭子倚云久已无。攀枝余泪眼模糊。杏花也有红桑劫,不种新株老旧株。(昔游大觉寺,与藏园共筑倚云、北梅两亭,久已倾圮。近岁旸台杏花渐稀,因农人不种新树,旧树日老,遂无当年之盛。)
743 又
斜阳难为挽春光。群玉山头梦一场。忍忆旧时明月夜,无人犹自照空堂。(昔游大觉寺赏玉兰,必一二宿,每于明月夜立花下。今已成空堂,回思都如一梦。花光满院夕难阴,黄秋岳佳句也。)
744 又
簇簇锦林映小池。年年联袂一吟诗。落英满地成茵席,愿作长眠易篑时。(天津故李氏园海棠成林,每岁皆与津词家联吟其下。风来落英满地,如铺锦茵,余愿长眠于此,亦海棠颠也。)
745 又
放鹤亭前鹤不飞。鸡豚社里醉人归。东风空自春光傍,却怕寒天雪一围。(榆叶梅花艳叶多,与梅花有雅俗之别,但傍春光,不耐冰雪。)
746 又
丁香消息问何如。曾记当年一驻车。废寺城南僧不见,至今犹说董家书。(法源寺以丁香名,二十余年前曾往赏。故老友陶心如为董康于寺刻书,今寺废僧亡不足惜,而刻书人无传,版本之艺遂绝。)
747 又
怕黄昏却又黄昏。独对阑干半泪痕。犹忆旧园人散后,梨花满院月当门。(旧居承泽园多梨花,枝枝带雨,半似啼痕,宴客赏花,客散后,月夜每与相对。)
748 又
故庐依旧满春光。已损雕阑倚破墙。华贵雍容终不改,一身犹御藕荷裳。(余旧居,破墙倒斜,瓦砾满地,手植牡丹一株尚存,名藕荷裳,开时至四十余朵,正使蓬荜生辉。)
749 又
曾道种花似种田。腰围金带只空传。他年吾竟归何处,有愿难栽向墓前。(芍药以扬州著,金带围名品也,未曾见之。前人咏扬州诗:有女先教曲,无田不种花。不记为谁人作。先人墓在西山万安公墓,我夫妇又二穴地,欲于墓前遍栽芍药,以其草本易活。我不葬花,愿花葬我。去岁往祭扫,碑已无存。他年余归何处,自亦不知。近时芍药又复难买,此愿虚矣。)
750 又
廿四番风不更吹。柳丝成幄絮离枝。荼蘼开了芳春歇,又是棋声落子时。(余举西行沿水半里,有小园,多荼蘼,开时已临初夏,天气和暖,每与人对奕花前,前人诗云:长昼惟消一局棋,清簟疏帘看奕棋,皆夏日事。)
751 又
一春只为看花忙。人老花飞更断肠。欲与花容留色相,生花笔倩女河阳。(入关后,曾与室人潘素合写梦华图咏,今老年看花,大非易事,拟倩其遍写看花杂咏一册,以识鸿雪。)
752 前调·大觉寺纪游·动物园
昔游曾记尚称童。老去重过贝子宫。画竹不肥思肉食,羡他神虎与樊龙。(余昔游三贝子花园,年才十岁,后名万牲园,今名动物园。名屡易,而余已老矣。有人画竹,自题诗云:只因食肉少,画竹不能肥,语可喷饭。使其在园中为动物,食肉当多也。)
753 又·颐和园
云林巢里旧居时。几换沧桑海欲移。莫更书空当阁笔,此心惟有玉兰知。(换世前,居颐和园云松巢,时迁世变,多年来犹以文采风流自负,误矣。)
754 又·温泉村
微热温池夏日宜。水流云在尚存碑。此间暂作升平景,庚子兵戈忆昔时。(温泉村温泉,水微热,宜夏浴。小山上有石,刻水流云在四字,尚存。李石曾欲仿拟香山慈幼院,以庚子退款于此建筑饭店及私人别墅,今皆废。)
755 又·北安河
重峦叠嶂势连环。泉水成河号北安。神鬼不灵今世改,无人更上妙峰山。(自八大处香山迤逦至此,为旸台山,泉水成河,夏流冬涸,小镇名北安河。昔人在妙峰山朝香,皆宿于此。次日步行至娘娘庙,今则更无朝山者。)
756 又·管家岭
管家岭外夕阳明。四十年前此步行。多少故人成宿草,后生又至吊先生。(四十年前,与诸老辈至此看杏花,今来者除我外,皆后生矣。)
757 又·鹫峰
泉流源断滴无余。怪石巉岏步亦徐。聚讼无须刀笔吏,名山不与俗人居。(鹫峰为旸台胜处,昔又律师建舍其上,后泉涸,无水煮饭,遂废。)
758 又·鹫峰至大觉寺途中
丛生荆棘刺牵裾。石磴倾斜步恐虚。世上本无平坦路,山行莫怨太崎岖。(自管家至大觉寺,山路崎岖,石磴倾斜,颇为难行。)
759 又·杏花
不折杏花插满头。看来白发也风流。金鞭走马当年事,曾是豪华傲五侯。(白发并短,花已难插,回思少年,自觉风流尚在。)
760 又·玉兰
千军一扫镇风流。城主芙蓉召玉楼。今日若逢班定远,也知头白悔封侯。
761 又
锥处囊中且自娱。含苞高映玉浮屠。谀辞自古皆欣赏,执笔休教效董狐。(今岁春寒,玉兰含苞未放,词以吟之。)
762 又·听泉
清泉汨汨净无沙。拾取松枝自煮茶。半日浮生如入定,心闲便放太平花。(泉在寺后小山前,流入甃池,松塔有平坛,汲水煮茶,静坐其下,此时如入定僧,心太平矣。)
763 又·辽碑
清水院名记岁时。字痕漫漶剩辽碑。可能剔去残苔藓,更作曹家绝妙辞。(寺,辽名清水院,辽碑尚存,字痕漫漶,苔藓斑驳。外孙女同游,故云及外孙齏臼事。)
764 又·旧僧
抛却袈裟换布袍。随人茶饭住僧寮。董家版本今何在,长念先生五柳陶。(寺僧长修已还俗,仍居寺司杂役,旧在法源寺,随故老友陶心如先生为董康刻书。)
765 又·温春燕
茅店鸡声众口传。八叉家世有婵娟。相期哕凤名鸾侣,早自开来并蒂莲。(同游温春女士,为周笃文君友,两情相合,但婚姻尚未定,词以调之。)
766 又·目疾
山幻青蓝日映红。旁人指点尚朦胧。耳闻鼻嗅心能悟,不必空花到眼中。(远山近树,以目疾,虽旁人指点,而朦胧难辨。但鸟声人语,岚气花香,耳闻鼻嗅,心能自悟。宇宙事皆在雾中,故不须毕见。)
767 又·后至
春眠频问夜何如。却误晨行缓上车。正是半晴天气好,游人多似过江鱼。(江左李大千君以上车拥挤后至。)
768 又·小病
今岁人同去岁人。却因小病负良辰。可应自有生花笔,万紫千红不问春。(廖同画家去岁同游,今年以病未来。)
769 又·归去
春光也自换新陈。已了前尘续后尘。明岁花开还再至,斜阳莫为挽游人。(以目疾不能登山,与室人及外孙女先归,明岁花开当再至,斜阳不须挽人也。)
770 瑞鹧鸪·甲寅清明遥祭孤桐
东华梦影旧同群。硕果于今独剩君。风势欲收山外雨,花光犹恋日边云。 堂空深柳莺仍在,楼倚高桐凤不闻。难挽客星天上去,垂纶终古几人文。
771 浪淘沙·咏大觉寺杏花玉兰
宿草逐年深。琴少知音。东风阵阵晚还阴。花也有残人有老,忍更追寻。 霞绮满芳林。遥映青岑。日边红闹托春心。折取一枝和泪看,破帽羞簪。
772 又
霜雪映琼山。直上高攀。黄昏谁道夕阴难。一抹斜阳红卧地,瞬化苍烟。 玉树已歌残。往事堪怜。繁华剩有夜潮还。彩笔纵生花五色,无奈降幡。
773 庆春泽·颐和园乐寿紫玉兰
日涌红涛,云浮紫气,花光照眼朦胧。万笔朝天,脱囊来谒慈宫。御炉香惹晨妆罢,挂彩毛、鹦鹉金笼。立丹墀、遥映绯袍,列鹄臣工。冕旒粉黛垂帘误,把胭脂都化,海宇传烽。武帝旌旗,汉时尽废遗功。马龙车水人如蚁,好湖山、换了艟艨。看当年、玉树琼枝,迎送东风。
774 百宜娇·咏宅内牡丹,和君坦
一捻嫌深,二乔输浅,云想羽衣相近。酒色朝酣,露华夜满,香袭书帷妆镜。霞痕睡脸,看净洗、胭脂红凝。悔眠迟、莫误芳期,更须莲漏催醒。收拾起、珠灯画帧,移春事重思,梦寒心冷。舞絮楼台,泊花落院,来去东风无定。繁华瞬逝,怕只剩、金铃幡影。自沉吟、插竹围阑,白头双凭。
775 小秦王·和君坦,忆崇效寺牡丹
看花曾记立楸阴。旧寺无人问枣林。题画布施犹恨少,姚黄一本换千金。(崇效寺,旧名枣林寺。寺藏有青松红杏图,清人题跋殆遍,寺僧不轻以视人。如索观欲题其后者,须多给布施金。寺更以牡丹胜,西庑前姚黄一株,高七八尺,百年前物,美国人以一千元买去之。)
776 前调·家内牡丹花开,约友小酌相赏
旧种三丛剩一丛。劫余已是小庭空。藕荷犹作霓裳舞,不见杨妃指捻红。(旧种藕荷裳两株,大红剪绒一株,后被人移去藕荷裳、大红剪绒各一株。)
777 又
满院春光映酒尊。谁来一醉与销魂。绿杨先似知人意,作絮因风乱入门。(牡丹开时正柳絮飞时,飘花滚雪,极有意致。)
778 又
今朝有酒老须颠。人与花皆近百年。更有楚宫当日柳,细腰学舞沈郎前。(约同馆沈老来看花,彼九十三岁,牡丹亦近百年。)
779 又
曾经三日下厨房。四十年来老孟梁。相笑早非新嫁妇,重劳洗手作羹汤。(室人潘素结褵已四十年,今约友小饮,劳其重作羹汤。)
780 前调·和君坦,对牡丹作
绿鬓朱颜记少年。当时人似比花妍。不知今日谁妍丑,只有狂心老更颠。
781 又
瘦金书迹足添蛇。图少词皇剩画叉。纵在牡丹江上住,穷荒不见牡丹花。
782 又
将离开罢去长安。剩有番风楝子看。凝碧池头尘土积,霓裳莫问舞高盘。
783 又
梓桑重到喜无那。才子名花此地多。洛下乡亲曾识面,还怜巷口对铜驼。
784 又
张绪当时梦少年。玉堂早过镜花妍。风流只是无能改,到老还如柳絮颠。
785 又
柳发丝丝髻绾蛇。桥头摇曳傍渔叉。作花飘尽离人泪,却对花王不是花。
786 又
花开富贵报平安。老眼惟从雾里看。若是小中能见大,显微须更镜如盘。
787 又
过眼盛衰亦刹那。曹州更比洛阳多。残英落并杨花落,出塞明妃雪满驼。
788 又
转瞬少年到老年。看花能有几回妍。管他十赋中人产,买得一株不算颠。
789 又
长堤寺外路如蛇。鱼乐深池避网叉。图卷不存墙壁倒,国花堂畔已无花。
790 又
沉香亭畔说长安。一捻留痕难再看。遥想霓裳歌舞梦,琵琶声碎落珠盘。
791 又
地气寒温换刹那。六朝谁道水边多。芭蕉雪里诗人画,也似江南见骆驼。
792 又
移春时记盛唐年。独占群芳第一妍。彩笔也知输色相,画来难是上毫颠。
793 又
酒杯柳影误弓蛇。醉倚孤筇立处叉。华贵但知惊绝代,却教忘看紫藤花。
794 又
一春绮梦到槐安。更好休灯入夜看。照到如盘天上月,人间花面也如盘。
795 又
岁月百千亦刹那。作巢高似海棠多。移花接木须臾事,种树今无郭橐驼。
796 又
洛社耆英各老年。却如残片落犹妍。杨花笑尔轻狂甚,不是因风也自颠。
797 又
头虎身名到尾蛇。徘徊歧路有三叉。浮云富贵吾何有,已是枯枝不更花。
798 又
风雨无多梦亦安。杨花飘泊泪同看。可知我有相如渴,愿化金茎露一盘。
799 又
开落年年一刹那。燕京北去已无多。春风不到长城外,莫向黄沙怨骆驼。
800 又
富贵花开自岁年。镜中难见旧时妍。老来也似杨花落,入水成萍不再颠。
801 又
龙光袖里有青蛇。楼上岳阳高几叉。纵是神仙春意在,也曾三戏牡丹花。
802 又
人人欢喜岁平安。爆竹声中带醉看。曾记一枝斜插处,金银堆满水晶盘。
803 又
粉黛金轮梦刹那。一遭贬谪洛阳乡(枫注:当为“多”字。)。看花走马当年事,不见铜销晋代驼。
804 又
天香国色自年年。问我何如是丑妍。照入酒波人面瘦,才知今日老张颠。
805 又
朝阳闪烁幻金蛇。银锭桥西路两叉。春色不从墙里露,无人知放牡丹花。
806 又
一字评花句未安。张灯更待夜来看。秾华拂槛春风过,露满仙人掌上盘。
807 又
佳人恨少唱阿那。几日开多谢亦多。有负名花真艳绝,座宾半是背如驼。
808 前调·和君坦,对牡丹花作
花似笑人尽是翁。不知花亦百年同。花嫌脂粉污颜色,人却衰颜借酒红。
809 又
吟俦小集共飞觥。买得鲥来手自烹。只为爱花无忍摘,藤萝还少作汤羹。
810 又
近来春色问如何。一院花光照酒波。椿树曾闻高过屋,愿同登上海棠窠。
811 又
姚魏名花位上头。冕旒粉黛剧风流。开来先自迎佳节,应不无情贬武周。
812 又
看花莫问主人翁。老少忘年一醉同。酒似胭脂颜色艳,只因映入牡丹红。
813 又
兼味盘飧佐醉觥。要汤曾道善调烹。大千遍地皆周粟,薇蕨何须更作羹。
814 又
鸠夺鹊巢可奈何。一椽容膝亦恩波。托身犹是输蜂蝶,长住花间锦作窠。
815 又
几日花开对白头。春归又是水东流。怕看一雨添红泪,避火图怜小后周。
816 又
余年已是早成翁。雾眼看花更不同。宰相黑头非我分,秋霜还赏老来红。
817 又
相约来年再举觥。鲥鱼学向富春烹。团圆须似藤萝饼,淡泊还如翡翠羹。
818 又
莫唱伊凉唤奈何。有香如麝酒如波。此心已向花间住,蝶懒蜂慵共一窠。
819 又
绝艳浓香放百头。六郎羞与比风流。若教凝碧池中种,定使莲花不爱周。
820 又
不辞醉倒玉山翁。歌舞霓裳梦不同。一捻脂痕弹到处,杨花却怕泪添红。
821 又
无诗须便罚三觥。肴馔还劳素手烹。已满青衫尘酒泪,翻来不怕污衣羹。
822 又
旧雨余戡曲唱何。春华梦影记无多。当年围满屏风肉,不及芳丛此一窠。
823 又
花盘遮叶簇高头。来去春光似水流。落又开时开又落,须从蝶梦悟庄周。
824 前调·甲寅谷雨后,寄庐牡丹开六十余朵,招友小饮赏花
庭院午晴日未移。游蜂争绕牡丹枝。白头吟侣无多少,小饮花开正及时。(近年来,小饮赏花亦难能可贵之事。)
825 又
多病不疏有故人。看花酌酒过佳辰。扶筇且下维摩榻,莫负芳菲梦里春。(君坦病中扶筇,由益知相伴,亦来。)
826 又
牡丹时节艳阳天。有酒今朝老更颠。人寿对花花更好,红颜白发共华年。(沈老年近百龄,能饮酒,老而益壮。)
827 又
吟咏王郎有霸才。笔花开向国花开。倘能相赠端端句,应是千金换不来。(王益知不能饮,须罚其为诗。)
828 又
华筵高敞对花王。豪兴犹思旧梦狂。今日周郎休顾误,金尊檀板少排场。(昔余中年盛时,牡丹时节每设筵邀诗词老辈赏花,自开至谢。赵剑秋进士曰:此真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也。夜悬纱灯,或弹琵琶、唱昆曲,酒阑人散已子夜矣。周子笃文未及赶上此时。)
829 又
竹作阑干石作屏。更无结网系金铃。好花须看不须折,相赠惟能酒半瓶。(沈老归去,以半瓶酒赠之。)
830 又
花边小坐醉扶头。心逐狂蜂浪蝶游。走马匆匆年少事,老来犹未减风流。(客去觉微醉,扶头坐花边,不知今日为何日也)
831 又
社稷坛中锣鼓哗。红旗摇曳卷杨花。宣南寺废煤山闭,春色谁知在我家。(牡丹昔以崇效寺盛,今以景山盛。寺废,而景山未开。社稷坛则游人喧杂,殊碍赏花。余家中一株春色自满,不更游园。)
832 又
明岁能当百朵开。诗朋酒友盼重来。年年花不嫌人老,更向东风醉一回。(明岁花开或能百朵,当再作饮赏。人虽皆老,而花则不嫌也。)
833 临江仙·咏故宫太平花
绛雪轩前飘绛雪,雪痕映上窗纱。开来白似玉无瑕。芳名称瑞圣,犹是赵家花。 喜见太平新气象,街头腰鼓喧哗。吾庐也放一枝斜。东风非独有,春色满京华。
834 前调·游八大处灵光寺
尚有灵光存此寺,佛牙塔势参差。菩提不种杏坛枝。难同天地久,大道岂长垂。 小草休为为远志,长歌归去来辞。流泉须作在山时。池平风浪少,惟有锦鳞知。(灵光寺为西山八大处之第二处,现建佛牙塔于此。按,佛牙当为韩昌黎谏迎之佛骨。寺山岩流泉下汇为池,有红鲫鱼百余头,大者迳尺,乃百年前物也。北屋三楹,名归来庵。端方直隶总督开缺后居此。以不堪寂寞,复彙(枫注:当为“夤”字。)缘出任四川查办大臣,兵变死于资州。)
835 忆江南·买得珠兰一株,咏之
开时好,香气似龙涎。小扇轻摇风细细,疏帘斜卷露团团。如水夜凉天。
836 又
开时好,米粒小如珠。卞璧可能成合浦,阮囊应不叹穷途。巧妇意何如。
837 临江仙·有友送茉莉一盆,咏之
乍见一枝一串,早过重五重三。困人天气雨晴兼。诗情清似水,茶味淡于盐。 梦醒香留玉枕,酒消风入珠帘。晨妆梳洗对明奁。钗盘双凤股,帐系小花篮。
838 小秦王·携外孙女游紫竹园,天半阴,坐湖边,蝉声断续,白莲初开,赋此
耳际蝉声换世声。风来荷气入心清。浮生半日如千日,应是忘情太上情。
839 前调·纪梦
春梦无凭醒不回。芳菲歇尽剩楼台。东风吹遍鸦千树,只带斜阳一影来。(东风吹遍鸦千树,梦中句,醒足成之。)
840 又
昨宵故国记重回。更上红毹旧舞台。头白梨园诸老辈,一时都到梦中来。(梦与余叔岩、梅兰芳同登舞台。)
841 又
孽海无边有岸回。罪深犹望孕莲台。前生因果今休问,知是身从地狱来。(梦佛与莲花一枝。)
842 前调·甲寅夏至后一日
犹思醒后梦还家。茉莉珠兰晓并花。欲吐诗情停不得,一瓯先饮碧螺茶。
843 又
小院深深昼日长。绿阴如幕罨南窗。蝉声催醒午时梦,又向人间送夕阳。
844 又
检点阶花几朵开。薄衫短袴立苍苔。残阳明灭邻墙外,听盼雷声阵雨来。
845 又
蒲葵挥扇坐中庭。爱看流萤早灭灯。明日又当愁昼热,一天水碧点繁星。
846 前调·甲寅夏至后,花蔬八咏·牵牛花
夏至天长乍短时。秋心未露早花知。金风待送银河信,好盼双星诉别离。
847 又·凤仙花
捣碎小花密密封。细香犹自带薰风。琵琶慢拨轻挑处,露出纤纤指甲红。
848 又·金钱花
方圆径寸未如盘。指爪犹嫌一捻难。比试穷人初乍富,不知金穴与铜山。
849 又·五色梅
野草闲花也号梅。梦疑彩笔脱囊开。只因不识林和靖,难向空山傲雪来。
850 又·苋菜
薇蕨同畦忆故乡。鼎鼋染指莫轻尝。试看寸地皆周粟,难问夷齐在首阳。
851 又·荆芥
薄荷凉药性相同。伴食能教鼻穷通。外感皆因由内热,趋炎更是易伤风。
852 又·马铃薯
煨芋山中亦当禾。何惭裁种傍花窠。五陵回忆贵公子,不见双双鸣玉珂。
853 又·蘑菇
黄梅时节雨丝丝。自长朝茵地湿卑。一例阴生晴又灭,仙山何更来灵芝。
854 瑞鹧鸪·将去西安医目疾,君坦来词相送,答和
蒙雾翳云动几年。可教合浦待珠还。眼前欲往疑无路,头上何知更有天。 龙化步思抛竹杖,雁行书愿写桃笺。热肠从少观人世,一任秋波冷似泉。
855 小秦王·和君坦,去西安前,携外孙游紫竹院
沿堤暑雨长蒹葭。万柳垂阴水一涯。何处更寻乾净土,白莲花里是吾家。
856 又
岳势河流一望收。少年犹记梦中游。而今又向长安道,残月疏星过郑州。
857 又
薰蒸暑气热如羹。喜得新凉雨后行。远近长安今并见,一天高日挂金钲。
858 又
娇女依依亦太憨。因风咏絮已能谙。老来欲傲林和靖,守对梅花似鹤男。
859 前调·入晋至秦
太行山险变通逵。表里山河异昔时。晋霸唐王同一瞥,风流只唱李温诗。(太原)
860 又
汾河再过国重安。无与争功奉母还。寒食招魂今不改,千秋人自吊棉山。(介休)
861 又
人生事事尽黄粱。岁月无须问短长。一夜车声醒又睡,不知梦里过汾阳。(临汾)
862 又
玉堂春剧久传名。档案犹存纸上情。尤物同为三鼎足,桃花扇与会真铭。(洪洞)
863 又
阴暝沈沈四合天。米家泼墨看山川。黄流水涨风陵渡,雾锁潼关急雨悬。(潼关)
864 又
河潼坐镇俯周原。万仞高擎霄汉间。呼吸此能通帝座,承天枉自筑金盘。
865 又
碧莲花蕊仰天开。应是鸿蒙造化栽。驴背陈抟何处去,全消兵气我重来。(华岳)
866 又
五岳虽尊却逊名。莲花太乙亦输灵。杨妃娇困褒姬笑,烽火温泉各有情。(骊山)
867 又
十里长亭进酒时。灞陵桥下水澌澌。添来多少离人泪,飞尽杨花总不知。
868 又
离亭伤别复伤春。桥下流波桥上尘。杨柳枝枝何忍折,留他青眼看行人。(灞桥)
869 前调·咏雁塔门前石狮子
西土未随白马行。点头枉自对高僧。李唐兴败都无问,犹自千年睡不醒。
870 又
可知虎阜石头顽。法席常闻佛号喧。幸在此间乾净土,不曾蹲向大观园。
871 瑞鹧鸪·夏至后雁塔对蜡梅
高悬红日塔崔嵬。旧识重逢对蜡梅。犹忆冬心迟北放,曾惊秋气自西来。 入泥不染争莲洁,倚月同香让桂开。记得长安冰雪里,一枝折取到燕台。
872 前调·夏至后西安公园对牡丹
暑气沸如火烁沙。成围绿叶午阴遮。初阳早孕来年蕊,绝色犹思去日花。 爻占耆英传洛社,春移姝丽梦唐家。何当明岁乘游兴,楝子风前玩物华。
873 小秦王·再浴华清池
莲花谁似六郎知。自觉含羞怕入池。莫被杨花妃子笑,凝脂却也到鸡皮。
874 又
侧帽当时欲坠鞭。丰姿谁道尚依然。低头忽见池中影,不是今年胜去年。
875 又
浮玉沉香只荡魂。何如流水绕孤村。还应雪满山中卧,面冷心寒不耐温。
876 又
汨汨千年水自清。流来多少古今情。我身尘垢终难涤,须向莲花作化生。
877 前调·经医治,右目复光,戏赋
半是阴阴半是晴。开云拨雾见天青。画中我亦猫头鸟,一目盲来一目明。
878 又
丘明左史是吾师。名将名王各一时。借问先生谁得似,珠帘寨上李鵶儿。
879 又
处世何须判白青。观棋如对满天星。独睁双眼长如炬,从此元宵不逛灯。
880 又
空花又现镜中光。舜羽重瞳是故乡。笑我一生成画虎,只无四眼比英王。
881 又
白首对君若不知。开奁喜见旧丰姿。曾干气象吟毫在,京兆风流更画眉。
882 又
文卷已能写楷真。不须懊恼祭头巾。若教科甲今犹在,榜上当应是贵人。
883 又
已过夕照又朝阳。卜夜无多卜昼长。敢步前尘千载后,词人窃殿李重光。
884 又
光明重复感如何。棋局千年到烂柯。自是小中能见大,更从芥子看婆娑。
885 鹊桥仙·甲寅七夕在西安,和淮海咏明皇贵妃事
霓裳舞破,钗钿誓毁,难比双星共度。长生殿里泪偏多,也抵得、露华无数。 渔阳惊变,马嵬埋玉,西幸郎当蜀路。夜闻阁上雨淋钤(枫注:当为“铃”字。),忍更忆、开天朝暮。
886 前调·又和,柬潘素
不求蛛巧,长安鸠拙,何羡神仙同度。百年夫妇百年恩,纵沧海、石填难数。 白头共咏,黛眉重画,柳暗花明有路。两情一命永相怜,从未解、秦朝朝暮。
887 小秦王·雨中再浴华清池
洪炉陶冶一乾坤。雨自清凉水自温。似玩铸成钱避火,媾来天地气氤氲。
888 又
六郎早减旧风华。照影临池只自嗟。不是一枝春带雨,白头却也似梨花。
889 又
紫薇满地落红英。脱瓣荷残盖尚擎。一阵西风吹雨霁,九龙池上晚蝉声。
890 又
不问今人与古人。多情流尽水潾潾。也知此去须留恋,明日京尘又满身。
891 前调·经豫回京
七十年来梦一场。他乡长是作家乡。若教当日金轮在,愿共名花贬洛阳。(洛阳)
892 又
汴水不流地势更。八方风雨此中京。当时南北东西路,残塔斜阳旧管城。(郑州)
893 又
邺台残瓦尚留铜。不见当年一世雄。霸业并随漳水去,惟余文采古今同。(安阳)
894 又
杨柳青青锁翠楼。秦关曾悔觅封侯。浮名早换风流梦,不向先生借枕头。(邯郸)
895 又
阿誉堪嗤出史臣。薄冰能渡亦能沦。陈吴若使成王业,篝火狐鸣并是真。(滹沱河)
896 又
苏丑曾传到汉奸。苍生谢傅仰东山。轿夫亦似飞毛腿,朝罢慈官一日还。(保定)
897 又
当年文会旧科场。满地槐花举子忙。来往今无名利客,骆驼一队负斜阳。(卢沟桥)
898 又
阑干北斗望京华。喜鹊迎头又到家。早自归心如驶箭,不劳闺梦卜灯花。(到京)
899 清平乐·题李大千藏畹芳女士画兰册页
孤芳独步。空谷谁相顾。小草敷荣齐当路。一任东风作主。 璇闺咏絮才华。楚骚意写怀沙。却笑秦淮商女,隔江犹唱庭花。(明末,秦淮名妓写兰犹师宋元人法。此册出闺秀手,寥寥数笔,极幽雅之致,已居清末人写兰之上矣。)
900 人月圆·甲寅中秋先日预赋
年年今夜团圞月,知有几中秋。谁家欢笑,谁家愁怨,无尽无休。 葡萄醉里,桂花香处,更上楼头。圆时便过,缺时便到,老也风流。
901 又
月光潋滟瞳光满,一水共秋波。开奁又见,梦中宫阙,影外山河。 人间此夜,白头比目,乐也偏多。却怜天上,悔偷灵药,谁问嫦娥。
902 前调·中秋预赋词。是日天雨无月,再赋
桂华湿满嫦娥泪,无子落天香。北庭八月,寒沙衰草,更是凄凉。 开筵代烛,充饥画饼,也懒飞觞。歌情且待,元宵明岁,再醉春光。
903 前调·雨霁,午夜后月出,再赋
清新词似清秋月,只有李重光。烛花休放,马蹄待踏,满地如霜。 朱颜又改,小楼故国,愁比江长。今宵何夕,不堪再梦,金粉南唐。
904 又
金风吹散云罗翳,卵色一天晴。清辉照彻,门前水白,楼外山青。 树犹如此,月还依旧,几换浮生。今宵回看,少年到老,同是光明。
905 前调·十六日晴,月圆光满,再赋
团圆但见清辉满,不必在中秋。昨宵又放,明宵渐缺,今夜光浮。 如环时喜,如钩时怨,何日才休。举头相望,故乡千里,又怕低头。
906 前调·和君坦,中秋
低吟水调歌头曲,更唱念奴娇。银翻珠滚,星垂平野,江涌寒潮。 齐眉相对,酒波绿漾,烛影红飘。双圆人月,年年元夕,不止今宵。
907 小秦王·目复光,君坦来词相贺,答和
成三对月影前身。明镜无台那着尘。世界琉璃闻有佛,我生愿作此间人。
908 又
观音千眼慧光多。法力能降内障魔。直射来潮当月汐,排山万马倒银波。
909 瑞鹧鸪·周采泉来诗贺目复光,答和
层楼更上目难穷。山色迷离日色胧。晶镜带来明月满,金鎞刮去翳云浓。 九轮事尽观身外,一可君惟在眼中。佳士东南闻已久,论交岂是有私公。
910 浣溪沙·甲寅重阳
羸步登高独倚筇。龙山落帽会难逢。秋花空放老来红。 疏我故交贫又病,愁人佳节雨兼风。茱萸遍插与谁同。
911 又
身外浮云眼外霞。萧萧落木乱啼鸦。孤村流水又天涯。 莫问风前吹绛烛,还宜霜后对黄花。雁南飞处望吾家。
912 少年游·重阳香山看红叶,和君坦
红飘秋叶胜春花。霞绮漫山涯。直上重峰,南云望里,何处是吾家。 纵然佳节无风雨,还是有尘沙。霜气催寒,斜阳送晚,愁对瘦黄华。
913 临江仙·甲寅重阳后一日,登香山。昔先君捐资建香山慈幼院,余每岁往游。今衰老再至,追忆前景,感慨系之
驹影百年身近,鹏图万里程过。不堪重看旧山河。梦随归雁远,泪似落霞多。 应笑浮生尴尬,休夸老子婆娑。含羞未醉也颜酡。新天开眼界,古井止心波。
914 台城路·和徐邦达,重至金陵
南朝多少伤心事,空余白门烟影。玉体横陈,琼枝转唱,怜吊胭脂宫井。莺啼梦醒。看虎踞龙蟠,问归谁领。金粉风流,瞬惊都付浪淘净。阑干愁更独凭,忆楼船铁锁,全换吴境。握麈谈玄,观鹅泼墨,丝竹红妆姬媵。歌残舞静。又潮去潮来,水流云竞。六代江山,夕阳犹自映。
915 望江南·和邦达柬玉言作书画
临池兴,蜗篆上墙苔。造意独能多古意,好怀一为骋幽怀。笔看脱囊来。
916 又
重阳近,秋意望无涯。霜后黄花开老圃,云边白雁落平沙。画本乱涂鸦。
917 风入松·和邦达答玉言属画黄叶村著书图
写来黄叶两图句,秋意笔偏浓。满林霜色斜阳外,似当时、脂面颜容。玉骨灯前瘦影,金声树里寒风。 是真是幻已全空。难比后凋松。千年窃得情人泪,病相怜、愿步前踪。都是一场痴梦,绵绵留恨无穷。
918 玉楼春·和正刚饯秋词
悲秋旧是伤春客。梦影重寻难再得。花开陌上记前游,只剩黏天衰草碧。 霜红飘处轻无力。转绿回黄犹恋昔。老年便有少年情,一瞬还愁成过翼。
919 又
黄花霜后开金盏。丹桂白芦秋色换。空华怕向雾中看,天却偏怜留老眼。 投林鸟迹飞还倦。出岫云心闲更懒。登高岂是为重阳,且试余年腰脚健。
920 又
旧时主换新时客。座位欲争何可得。徘徊天地一蜉蝣,梦是成朱醒是碧。 回春挽日都无力。后视今如今视昔。寒枝拣尽尚能栖,白首双飞怜比翼。
921 又
玉山一倒才停盏。醉看白云苍狗换。世间扰攘不关心,门外纷纭难入眼。 鸟知归日飞方倦。诗到穷时吟却懒。老来流尽出山泉,百事无成惟饭健。
922 又
阶囚昨日堂前客。笑不得还啼不得。烛灰有泪尚留红,烟篆无香惟剩碧。 敢云人力输天力。今是昔非今又昔。花天酒地可埋身,北海南溟空展翼。
923 又
壶中有酒须倾盏。莫问韶华年岁换。每愁衰老诉花心,惯看别离舒柳眼。 倦如倦宦身还倦。懒比懒僧情更懒。一生万事总模糊,不再思量因忘健。
924 又
满身尘土京华客。杜宇催归归未得。杏花不见榜头红,柳汁无存衣上碧。 江郎已尽消才力。彩笔梦中今异昔。只惭狗尾续貂冠,敢望鸿毛添凤翼。
925 又
葡萄醉后余空盏。旧雨不来新雨换。筵前旖旎少红颜,世上睢盱多白眼。 杖能扶我游无倦。墨可磨人吟未懒。饯秋更为一登楼,筋力虽衰神自健。
926 南乡子·与津词客集栖凤小筑
栖凤小楼中。词侣联吟烛刻红。借问孟光谁得匹,梁鸿。款接殷勤主客同。 杯酒且从容。旧雨无多梦也慵。更盼明年花事好,重逢。等待东风换北风。
927 卜算子·题七二钟声,和梦碧
策杖踏青时,刻烛摇红候。风雨西窗击钵吟,人醉残杯又。 扇底写桃花,席上歌杨柳。钟鼓长鸣七二沽,迸作潮声吼。
928 点绛唇·和梦碧贺余目复光
棠棣生花,秋波不剪双瞳掩。登楼凭槛。千里看还懒。 斫去浮云,射出光如电。还吾眼。地惊天眩。难破包身胆。
929 谒金门·和梦碧
天地白。风雪寒催来客。零乱都如愁絮积。相逢还待说。 酒意懵腾重集。灯影悠扬残席。去后离情堆一尺。欲寻寻不得。
930 减字木兰花·和机峰贺余目复光
四时代运。一寸光如金一寸。剔去蒙尘。始信针神胜洛神。 烟云幻赏。过眼影形皆外象。芳草愁余。只许遥看近却无。
931 点绛唇·君坦检近年所作词,大半均为与余唱和之作,因名其集为碧宇嘤鸣集,答和之
碧宇琼田,冰心一片同怀抱。五陵年少。游倦归飞鸟。 原上荣枯,几换春风到。王孙草。旧宫新调。人在歌中老。
932 忆旧游·和君坦,忆旧寓盆栽杜鹃花,再题碧宇嘤鸣集
正盆梅甕酒,纸帐银瓶,梦影同盦。万里家何在,尚他乡作客,雁北云南。岸容未舒溪柳,寒意透重帘。少絮起因风,炉边白战,难斗叉尖。 恹恹。甚情绪,看碧宇红桑,几幻华昙。出处随鸥鹭,但知机须认,剑钝铅铦。展春只余残照,犹是寄人檐。念旧雨凋零,花开绮陌谁共探。
933 瑞鹧鸪·和君坦,题潘素画水仙
梅竹同春破腊寒。汉皋如见步姗姗。铺沙似觉泉能活,垒垒聊依石可安。 花胜作书杨子韭,叶疑落水赵家兰。欲图雪里惊鸿影,画笔银弓试粉弹。
934 又
春意初消六九寒。仙裾乍见珮姗姗。生情纸帐看梅睡,报喜银灯问竹安。 影对张三吟过絮,香宜薛五写幽兰。岁朝一瞬凌波去,留枕因缘付指弹。
935 又
南国不知北地寒。迟来犹是意阑姗。一春作嫁羞争媚,三友相依喜共安。 貌拟仙乎唐观蕊,香同王者楚江兰。武夷缥缈峰难见,莫为佳人抱瑟弹。
936 又
冻雪初消地尚寒。珮环仙步玉珊珊。迎春先报来年喜,待腊还知晚岁安。 配食荐宜陶令菊,行吟纫合屈平兰。莫教吹笛梅花落,也化湘妃竹泪弹。
937 前调·和君坦忆花词
红尘门外即天涯。早减河阳一县花。承泽有园经易主,停香无院可归家。 梅兄未带三分雪,礬弟全消万缕霞。三径只余新雨后,不除草绿上窗纱。
938 又
老去不知乐有涯。贫来犹买水仙花。百年易过长为客,一席能安即是家。 心白向人分积雪,颜红借酒对飞霞。也如牛背无腔笛,时谱俚词唱浣沙。
939 临江仙·和君坦饯岁词
六九抬头青见柳,春来不避金吾。东风吹到万花苏。江山重粉饰,天地更装糊。 原草萋萋烧不尽,年年几换荣枯。繁华过眼半消除。前行回问马,后看倒骑驴。
940 小秦王·买花词
虎尾春冰过岁华。一身莫问在天涯。老来未了风流事,便是家贫也买花。
941 又
东风亭柳转年新。积雪初消一径银。秋气冬心长在抱,犹斟残酒对迎春。
942 又
雪中一院万株蟠。莫向停香忆故园。却对金人能解悟,虽开磬口亦无言。
943 又
知春亭外正春晴。浅白深红倍有情。此日荒斋如旧识,不堪和露梦前生。
944 又
镜波初试水晶盘。细叶疏花画不难。空谷亦如梁孟庑,春风吹晚到幽兰。
945 又
着笔难图万树脂。九华宫殿过昆池。一株买得重相对,绿酒红炉夜雪时。
946 又
疑是汉皋解珮来。也如闽荔向吴栽。宓妃有意空留枕,恨少陈王八斗才。
947 又
七九河开雪亦残。一冬情思已阑姗。东风更有新桃李,枉写双清共岁寒。
948 鹧鸪天·甲寅除夕
问是无名是有名。身非白玉琢难成。花翁高步登雪气,词少长吟掷地声。 装旧酒,换新瓶。风流一世论生平。春蚕未到丝全尽,不作飞蛾不了情。
949 又
往事回头一叹嗟。梦中已尽笔生花。铜山掘穴空余石,江水淘金只剩沙。 身画虎,足添蛇。何时可为了风华。沉哀纵有心难死,直到黄河才是家。
续断词
自序
佛云:入人世即苦境,故为出世法。而人不知也。一生得失升沉,争逐驰骋,果何所谓,比老之已至,一回首皆明日黄花,戚友凋零,妻孥纤弱,身如独夫,而耳之所闻,目之所见,又都不如意。是当归不归,亦自然随缘耳作续断。此即即有即无,不黏不脱。佛有出世而在世者,人亦有在世而出世者,只在此心,心即佛即缘也。余甲寅词名无名词,意在知止而止,不以无名而求名好名,此后不再为词。但乙卯一年间,逢节令春秋佳日,看花游山,及友人徵题徵和,仍复有作,已过百阕。其不大背无名词之旨。余何以自剖,盖如上言。缘之未了,情之尚在,当归不归,亦自然随缘而作续断,余亦不自知也。余乙卯年为词,不事推敲,不计工拙,于余昔年词工力大差。只是当归不归,自然随缘而暂作续断耳,不能以词论也。故名余乙卯词为续断词。乙卯除岁,中州张伯驹序。
续断词
中州张伯驹
950 瑞鹧鸪·和君坦人日词
司花一室自为官。人日春寒过小寒。腰瘦弱难如柳软,身穷味尚胜梅酸。 扶头菊酒追陶令,游脚关河记老残。江夏友情无远近,策筇相访笑蹒跚。
951 满江红·和正刚以余生日问疾词
一孟邯郸,早见惯、中原逐鹿。都付与、后潮前浪,眼花胸竹。年事不期彭祖寿,道情懒唱张仙福。但独于、风月不能廉,心犹笃。 应难避,留侯榖。更难返,相如玉。只雷鸣余缶,周郎顾曲。愁买春光金万镒,躯埋宝气珠千斛。纵泪乾、也自不成灰,眉峰矗。
952 瑞鹧鸪·和正刚
此生天赐已非廉。世上穷奇半饱谙。才觉寒消图九九,更看春满径三三。 莺歌燕舞都无赖,酒债诗魔了不堪。消渴漫思甘露饮,文章有价亦空谈。
953 又
贪欢年少未能廉。残照风情老共谙。画笔有名同薛五,词锋无影号张三。 儒冠纨袴皆非似,华胄舆台并可堪。座上酒空宾客少,对谁挥麈事玄谈。
954 又
轻肥裘马敢称廉。一世风流早尽谙。丝竹肉过年近百,诗书画了绝成三。 彼莲不似人皆笑,此树如何我尚堪。可有传奇身后事,豆棚瓜架付闲谈。
955 小秦王·乙卯清明,偕潘素同笃文、李今游大觉寺
岁岁清明能几回。玉兰开又杏花开。重寻四十年前事,惟有松风到耳来。
956 又
鸿雪因缘忆旧游。纵羞潘鬓尚风流。同来寄语诸年少,自可看花到白头。
957 又
长流清水自潺湲。断碣模糊莫问年。尘土满身难涤去,我来愧对在山泉。
958 又
余年尚可几逢春。犹望前尘接后尘。便是徘徊何忍去,无情残照不留人。
959 临江仙·游旸台山,登鹫峰
旧侣半为宿草,新欢尽是豪英。老年行共少年行。诗笺书彩素,画笔写丹青。 金缕绿杨织就,绮罗红杏裁成。鹫峰豁目一川平。花光回晚照,春色过长城。
960 念奴娇·和正刚,依稼轩韵,咏海棠
贮来金屋,看阿娇、一代倾城颜色。浑似华清新浴后,出水凝脂浮白。孟蜀宫中,摩诃池上,歌舞都无力。杜鹃啼苦,泪装辞国愁绝。犹记卍字阑干,流光红湿,带雨曾经摘。乞护通明当夜奏,怕是天心难格。岁岁还逢,年年重见,为问谁能得。花残人老,可怜相对同惜。
961 蝶恋花·和正刚
雾里看花花隔雾。赖有金鎞,刮目浮云去。新侣年年成旧侣。看花犹是当年树。 昨日寻芳香滞屦。只是多风,不湿沾衣雨。今日重来还小住。白头人似青天鹭。
962 又
七十二沽尘梦影。如此韶光,几换难心领。皱面无文池水定。海棠艳照华妆靓。 今日胜如前日胜。乍脱青衫,一晌还嫌冷。便有茂陵消渴病。依然不减风流兴。
963 小秦王·乙卯春,天津故李氏园看海棠
离乡同是在天涯。都转署中带雨斜。七十年来犹故我,还留老眼为看花。
964 又
无雨无风正艳阳。曈曚晓日照晨妆。冶容绝代真惊目,怕是销魂更有香。
965 又
萃锦展春梦已残。东风犹自倚阑干。石家金屋今何在,剩与寻常百姓看。
966 又
占取韶华一段春。流脂濯锦向红尘。吹来为有东风便,每到芳时忆故人。
967 前调·邀裕君、君坦、益知、笃文小酌,赏牡丹
盛日恩荣少十全。还斟薄酒对残筵。可怜花与人同老,白首东风又一年。
968 又
荒庭瓦砾旧西涯。雕珮荷裳过梦华。珠履当时觞咏地,斜阳犹傍太平花。
969 又
戎马仓皇恨别离。故人相念寄题诗。丹青貌写端端好,忍忆常州老画师。
970 又
小醉日多酒入唇。沈郎回忆镇丰神。寿星明共春长在,百朵花迎百岁人。
971 又
开半须看莫到全。春风早趁敞华筵。女儿十五容颜好,荳蔻初逢待字年。
972 又
春短春长亦有涯。千金肯为负昙华。暂时富贵邯郸梦,不待重阳就菊花。
973 又
番风次第到将离。珍重春光合有诗。莫待飘花飞絮尽,兰陵王唱李师师。(李师师当时号白牡丹。)
974 又
柳棉歌少破朱唇。八斗才无赋洛神。忍见飘零容貌改,还怜避面李夫人。
975 前调·经医诊验患消渴病,口占自嘲
不赐金茎到侍臣。茂陵风雨是何人。文章岂有惊鹦鹉,敢为相如作后身。
976 又
可是风流引病魔。诗清谁道饮茶多。也知远有西江水,渴辙应难胜勺波。
977 前调·和牧石,为治印作边跋词
后身即是只惭才。可向当垆醉一杯。惟有相怜同病渴,也惊风雨茂陵来。
978 又
铁笔于今数异才。西泠湖水漾琼杯。回思夜得蘼芜砚,也似文园入梦来。
979 又
才士后身敢自称。文章声价总无凭。李夫人病相如渴,千古风流是茂陵。
980 前调·贺陈啸原新婚。题与潘素合写梅聘海棠图
东风作嫁傍春光。喜看梅花聘海棠。三怕昔曾传妙曲,全消豪气笑陈郎。
981 又
氤氲天地洞房春。绛烛红鸾对喜神。未秃生花双彩笔,画梅人贺画眉人。
982 鹊桥仙·和君坦乙卯七夕阅长生殿曲本
银河倒泻,金风直下,鳷鹊填桥无力。钿钗密誓共长生,已早露、马嵬消息。 铅华净洗,蛾眉淡扫,谁问杨家贵戚。可怜一曲咏霓裳,也竟似、湘灵瑟寂。
983 小秦王·和牧石,题静宜女史为夏瞿禅画双溪词意图
只载轻舟不载愁。愁随流水去悠悠。春光沉到双溪底,忍忆西风更上楼。
984 瑞鹧鸪·近天学家谓发现新银河,运行已亿万年,和君坦赋之
运行难数几光年。天外还多天外天。旧会牛女归甚处,新来鳷鹊在何边。 本无物象空谈梦,自有因缘莫问禅。钿盒金钗犹在否,开元枉铸洗儿钱。
985 前调·昔君坦与樊樊山有唱和咏芍药诗,正刚用其韵咏七夕,依韵和之
婪尾光阴一梦赊。依然尘土在京华。羡他天上长相会,除此人间那有家。 万劫岂能填汉水,千年等是数恒沙。匡床可似疆场卧,美酒闻催醉琵琶。
986 前调·和正刚五十七岁自寿
百年半受岁华侵。世味人情强自任。皱面风来看水面,赏心花放悟天心。 春婆入梦醒常慢,秋士逢辰恨更深。独倚高梧栖小筑,凤雏眼外尽凡禽。
987 虞美人·和君坦乙卯中秋
银河绕过双星节。又见当头月。此身不管似飞蓬。依旧风流驰骋百年中。 婆娑桂影银蟾伴。邀醉频相劝。金瓯万里镜奁收。且莫登楼一望更悲秋。
988 又
水晶帘外垂冰练。云翳天街散。清辉此夕最盈盈。照到大千物我尽光明。 天香桂子霜华路。捣药奁中兔。倒山崩雪万潮来。林下悬灯惊鸟费疑猜。
989 沁园春·和正刚
物我都无,非菩提树,非明镜台。算乌骓不逝,虞姬空舞,红鸾未照,月老难媒。麹蘖名尘,酒泉号郡,点滴何尝倾满杯。风流梦,甚窥韩椽(枫注:疑当为“掾”字。)少,怜魏王才。 喧豗张乐鸣雷。问天上人间闻几回。任竹深梅瘦,夏临冬至,月圆人好,秋去春来。虎掷龙拏,蜗争蛮触,多少英雄安在哉。人生事,剩一嗟三叹,万恨千哀。
990 小秦王·和绍箕咏燕
已过春芳又夏炎。困人天气雨晴兼。杏花落尽双飞去,还待归来不下帘。
991 又
掷笔但求万户侯。双栖绮梦负温柔。翠楼莫上凝妆望,柳色陌头已到秋。
992 又
春光一霎幻非真。野草闲花满地新。莫更归来寻旧垒,乌衣巷里已无人。
993 又
身轻无力受风斜。红杏青帘近酒家。深闭重门明月夜,更看双剪舞梨花。
994 又
钗簪双凤比盈盈。掌上身轻若不胜。姊妹赵家恩宠遍,珠盘照舞到平明。
995 又
商量软语意离迷。红杏枝头暂一栖。梦醒江南归去也,送春付与杜鹃啼。
996 又
栖稳年年伏乳雏。只衔花片不捎书。主人几换春归去,犹识空梁旧垒无。
997 临江仙·夏瞿禅词家赠笃文词,依其韵赠瞿禅
自有藏书笥腹,长留阅岁松身。湖山卧看不关门。笔飞惊落鹜,词唱遏行云。 家在莺闻柳浪,人如鹤立鸡群。梅花更对喜为神。一时清地望,半世住天恩。(义山诗:荀陈地望清,乐天杭州诗:皇恩只许住三年。瞿禅诗:我住西湖过半生,视乐天诚天恩矣。)
998 杨柳枝·再题潘素四时柳枝图
东风着意向西吹。又见新枝换旧枝。重到胭脂坡上望,已非走马少年时。
999 又
绿暗红稀感不禁。吹棉渐少怨春深。双柑携酒曾听处,百啭黄鹂夏木阴。
1000 又
明湖已减碧毵毵。摇落心情百不堪。正是鹊华秋色里,济南风景似江南。
1001 又
怕上翠楼望眼赊。无枝无叶可藏鸦。玉门关外深闺梦,风雪一天万里沙。
1002 小秦王·题梅畹华为邹慧兰女士画红梅幅。慧兰为畹华弟子,曾授其昆曲乔醋一剧
雪满空山夜月寒。犹闻纸上气如兰。楼头玉笛吹初罢,结子当同乔醋酸。
1003 前调·题周颖南诗家藏孤桐赠诗书幅,和君坦
严滩五月尚披裘。洗耳流泉作枕头。洁白一身标格在,清风人慕爱莲周。
1004 又
长沙今古几人才。独剩灵光鲁殿开。老有雄心思万里,欲收山雨满楼来。
1005 又
文思长与助波澜。润色曾无雨露乾。更继柳州封建论,挥毫不独振诗坛。
1006 又
红杏先开廿四风。清声鸣凤倚高桐。蒲轮不至陶弘景,人识山中老相公。
1007 又
霜华未许驻秋颜。万事纷纭付等闲。犹记暮春天气好,曾随戎马看残山。
1008 满江红·和夏瞿禅谒文信国祠
绯服黄冠,何足论、只争一死。忍更见、鼎移瓯换,汉官胡骑。报国此心葵向日,称王异种花非紫。已拚将、壮志继厓山,传哀史。 成与败,英雄事。氍毹调,商和徵。任神州板荡,独存元气。天水碧怜白(入叶平)雁谶,满江红恨金牌字。摄忠魂、息息合吾身,歌柴市。
京剧八大锤,一名满江红,战败兀术后,岳军齐唱武穆之满江红词。盖写其精忠报国之志,而以金牌十二而终也。
川剧有柴市节一剧,演文信国从容就义事。此剧只一场,信国出场坐台左一桌,后继上信国之家院及文夫人。继上宋降相留梦炎来劝降。文夫人避下。信国对留斥之,留知不能屈,退下。上众百姓,继上元将,监刑,信国换宋丞相衣冠,念正气歌,从容就义。此剧无身段、唱,只对文夫人一段正板,余皆散板,表演全在内心。余将川剧改为京剧,自演之,台下观众千人,皆不满意。盖此千人中岂能有一人知信国者。余演之,则将信国精神气质融合于余身,自感得意。是知台下愈不懂,而余演之愈佳也。
1009 浣溪沙
秋气萧森黄叶村。疏亲远友处长贫。后人来为觅前尘。 刻凤雕龙门尚在,望蟾卧兔砚犹存。疑真疑幻费评论。
乙卯八月晦日,往访西郊正白旗传为曹雪芹故居。北屋四间,墙壁上发见书联、书扇面诗,更有玉兔砚一方。东室又雕刻之格扇。余非研究红楼梦者,只研究书画文物以考证历史。按发见之书体诗格,及所存兔砚,断为乾隆时代无疑。联语、扇诗又为写潦倒破落之情况,东室雕刻格扇亦非一般农人之家所有。但不能以此即断定必为曹雪芹之故居,然无任何证据而武断必非曹雪芹之故居,亦不足以服人耳。是日同游者有萧钟美、夏瞿禅、钟敬文、周汝昌、周笃文、李及及室人潘素等。时西风渐紧,黄叶初飘。
1010 又
象鼻山西有小村。荒凉矮屋掩柴门。旧时居处出传闻。 天外飞霞思血泪,风前落木想神魂。伤心来吊可怜人。
村在象鼻山之西。曹雪芹居处虽出于传闻,而思及雪芹之身世,对景顾影,殊可怜也。
1011 减字木兰花·和瞿禅同游西山,并访曹雪芹故居
西来秋气。雁影霜痕黄叶里。情意酸辛。梦觅红楼吊恨人。 碧天如浣。衰草连天天更远。南望湖山。 销也无金去也难。
1012 水龙吟·和刘海粟写铁骨红梅
腊梅冻雪全消,孤寒不把冬心换。硃砂点染,胭脂浥注,东风吹暖。疏影横斜,美人林下,月明星转。羡寿阳貌写,品流标格,神来笔,惊飞腕。 乍见南枝先绽。倚银瓶、绣帷眠坦。冰盘宴喜,和羹调鼎,香随波泛。映上红旗,日升腾海,霞天同燦。看春回大地,百花齐放,满今朝愿。
1013 念奴娇·和正刚乙卯重阳
浮云看惯,待重阳、还采东篱霜菊。破帽恋头终不去,落叶心情相逐。歧路新亭,愁城旧垒,对酒当歌哭。龙山回忆,插茱怜剩人独。惭作炙艾喷瓜,浮沉海粟,踪迹输麋鹿。过眼繁华春梦了,一枕黄粱难续。槛少凭高,坡多就下,空望峰峦矗。郊游应羡,隐栖身退无谷。
1014 鹧鸪天·和君坦重阳,倒押楼字韵,腹联限嵌古人名
佳节今年独倚楼。河声岳色望中州。三千门客魏无忌,十五乡亲卢莫愁。 吟采菊,赋悲秋。白云空自去悠悠。登高不到慈恩塔,未有题名在上头。
1015 又
吾土看非倦上楼。汴州远自接幽州。词人弃疾偏多疾,天子无愁更有愁。 情未断,意先秋。乡心世事两悠悠。不知身在西风里,落叶萧萧打满头。
1016 又
客里重阳更上楼。贪欢一晌在他州。樵青烧叶茶煎苦,太白飞花酒压愁。 留晚照,饯残秋。不教岁月负悠悠。才能落了龙山帽,霜雪盈颠又露头。
1017 又
筋力虽衰也上楼。病中酒羡说青州。惊鸿音杳人长别,飞雁身轻马不愁。 寻旧梦,赏新秋。浮云过眼意悠悠。重阳莫问多风雨,还为登高强锄头。(惊鸿为吴越王钱俶歌鬟,见湘山野录。)
1018 南乡子·和邦达赠故宫女裱画师
北胜与南强(裱画师为北人,学裱画于苏州。)。一样神工出内房。福地几生修得到,嬛嫏。檀墨长留指甲香。 故国两词皇。明月燕山只暗伤。前后女中文学士,双双。刘氏夫人马氏娘。
1019 又
艺见北方强。蝶板虾须宝上房。不数苏州汤裱背,琳瑯。檀粉香分手泽香。 殉国报先皇。应念乡亲意亦伤。人杰地灵沽七二,无双。刺虎今犹说费娘(女裱画师天津人,与费宫娥同乡。天津旧城东门内,有费宫娥故里。)。
1020 浣溪沙·乙卯霜降后一日,独上香山赏红叶
孤鹜残霞共一天。秋光装点旧山川。霜红晚映夕阳妍。 摇落尽随心绪外,飘零半在泪痕边。胭脂坡上几经年。
1021 前调·和君坦,倒押年字韵
绮梦匆匆过少年。醉边不在即吟边。老来何意向秋妍。 转绿回风余晚照,流红逝水付前川。一声长笛雁横天。
1022 鹧鸪天·题为戈红莩画寒菊图
别去重阳又几年。归来何日梦幽燕。黄花红叶千家雨,青嶂白云九点烟。 辞北阙,对南山。孤吟独向海西还。陶然一醉东篱酒,万事如流等逝川。
1023 临江仙·立冬日,董意适邀游黑龙潭看红叶,并访白家疃,传说曹雪芹故居
西北重峦叠嶂,东南沃野平川。九城阛阓隐云烟。寒鸦残照影,霜叶晚秋天。 斯地或非或是,其人疑佛疑仙。痴情千古总缠绵。心花生梦笔,脂砚写啼笺。
1024 前调·再叠前韵
图记亭依楝子(余昔藏楝亭图四卷。),影传壁拓邗川。一场春梦散如烟。绮罗吴郡地,金粉秣陵天。 侧帽休疑殿侍,簪花应是宫仙。潇湘斑泪恨绵绵。梅村怜炙艾,涛井艳题笺。(余题蛰园红楼真梦云:雪芹眼泪梅村恨,说与旁人论是非。)
1025 前调·和君坦,倒押笺字韵
芍药困眠醉酒,桃花愁写传笺。楝风吹尽剩飞绵。离魂金缕曲,真梦玉堂仙。 前世兰因絮果,后身恨海情天。钗分十二幻云烟。妙禅归北里,肖像落西川。
1026 鹧鸪天·君坦趋晨市,遇废帝溥仪之女,亦随人拥挤买菜,感赋,因和
早市随人也闹衙。盛时可复梦龙沙。香迷何有还魂药,红褪全无点额花。 遗宝玦,返愁笳。比邻门巷傍西涯(余居右邻为某郡主,左邻为废帝之妹。)。金枝玉叶谁怜惜,不及称王四月瓜。
1027 浣溪沙·题为王刚预合画乙卯除夕饯岁五清图。其一,余画梅兰,潘素竹枝爆竹山茶水仙
一岁到头又送穷。酒愁诗梦过匆匆。寒消六九转春风。 爆竹挂于庭竹上,梅花开向雪花中。兰釭明待晓时钟。
1028 又
不放宵寒冻水仙。小红炉火苦茶煎。炉灰烬处已明天。 昨日古人今日我,新时春节旧时年。回头万事又云烟。
1029 又·其二,余画梅兰,潘素画白牡丹松枝水仙
彷彿惊鸿遇洛仙。夜光浮玉照昆山。松枝煮酒醉梅边。 残烛影摇红到晓,幽兰香泛碧于烟。声停爆竹换新年。
1030 又
开到梅花数点心。寒宵一刻抵千金。今来昨去感应深。 迷眼前途还摸索,回头往事漫追寻。且将残酒带春斟。
1031 风入松·和君坦咏海南水果椰子菠萝蜜香蕉越柑等上市
听鹂彷彿带双柑。斗酒并提篮。一船载得奇珍到,随鹦鹉、来自天南。半世少甜多苦,还应谏果同含。 新橙亲破露纤纤。玉指白于盐。霜浓马滑三更候,词情与、蜜意相参。更愿盈车潘岳,河阳共住花龛。
1032 小秦王·题济南某画家写梅
野开野落傍春风。香雪海围邓尉峰。也似姑苏村女貌,胭脂淡点不多红。
1033 又
杨王风度尚能传。山意冲寒现笔端。为问写来何所似,文章大好乱加圈。
1034 又
银粉弹弓出宋人。漫天一白绝埃尘。此身欲向空山卧,夜雪飘摇见喜神。
1035 又
放鹤亭前一抹烟。无人更去吊孤山。暗香疏影长相忆,不到西湖二十年。
1036 忆王孙·大雪节前夜初雪,晨晴,和君坦
窗灯炉火夜寒浸(枫注:当为“侵”字。)。初雪成花飘满林。残迹晴时无处寻。湿庭心。屐齿泥黏人少临。
1037 鹧鸪天·和君坦题五清饯岁图
欲雪天寒醉一觞。新吾笑看镜中妆。空花已悟迷■色,小草何思向日光。 灯减焰,鼎余香。明朝各自有闲忙。对梅忆到林和靖,应悔风流凤引凰。
后记
楼宇栋
近半个多世纪来,北京词人社集为数无几。辛亥后,有关颖人之寒山诗社,但以诗钟为主,偶有诗题,但不填词。乙丑年(一九二五年),始由谭篆青发起聊园词社,仅十数人。芦沟桥事变后,郭啸麓由津居京,结蛰园律社及瓶花簃词社,先岳丈丛碧翁为社中中坚。解放后,先岳丈于西郊展春园自结庚寅社(即展春词社),始则二十余人,长幼咸集,复徵及外省,多至百余人。辛丑秋(一九六一年),先岳丈应聘出关于役长春,北京词坛,词客星散。此后,十年浩劫之期,倚声更微,只数老词家鱼雁和唱而已。
先岳丈自三十岁学为词(一九二七年),至庚寅(一九五〇年)间所作,集有丛碧词。后二十余年,再集春游词、秦游词、雾中词。至甲寅(一九七四年)一年内得词二百数十阕,命为无名词,自谓:为知止而止,此后不再为词,使余心如止水,如死灰,尽忘一生之事,以示决心不再为词。然知止而止不易,尽忘一生之事也不易,出世更不易。眼见耳闻,焉能无情,乙卯年(一九七五年)复又为词百余阕,以续断词名而系之。乙卯后,先岳丈身衰力弱,应酬万端,为词实不多矣。然仍积极筹倡成立韵文学会,并任《词学》编委。
一九八二年二月上旬,饱经沧桑的老人骤然起病住院。不久,即处于弥留。二月十五日时值老人八十五寿辰,突思饮食,精神振奋。在病榻上,欣受即将出国的张大千先生之孙张晓鹰为他留影,并吟成寄怀大千兄七律一首,又赋鹧鸪天词一阕,词曰:以将干支斗指寅。回头应自省吾身。莫辜出处人民义,可负生教父母恩。儒释道,任天真。聪明正直即为神。长希一往升平世,物我同春共万旬。词句深沉,爱恋祖国之情溢于言表。老人虽要离世而去了,还想着海峡两岸炎黄子孙的团聚大事,还向往同这升平世物我同春共万旬。
先岳丈作词虽不等身,但数也过数千矣。是集六种,乃先岳丈在世自定稿,仅千余阕而已,却是精华所在,此外散于前辈词家手中者尚多。是集为便于阅读,由胞弟楼宇烈与我勉力标点。新式标点添于倚声,原觉不易,况工力差处,更在所难免,恳请方家不吝指教。兹当杀青之期,尤感中华书局诸位及词界前辈、戚友之真诚支持,谨致谢意。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
补遗
1038 鹧鸪天·寄怀张大千(录自《张伯驹词集·后记》)
以将干支斗指寅。回头应自省吾身。莫辜出处人民义,可负生教父母恩。 儒释道,任天真。聪明正直即为神。长希一往升平世,物我同春共万旬。
1039 小秦王(注:以下均见于致张牧石信札。)(注:此四首在同一札上,前有“梦碧云机峰传奇须有题词,因预作小秦王四阕。”。后云“津词友亦希先作能获快覩,又蜚语一折须加入,谢稼庵谓秋词为一般,余词亦非大家,自诩为拙重大(此为真事乃潘素访彼问秋,彼所说者。)下为□醋,疑男又,酬唱下应为佯嗔,可参看甲集兜上鞋儿及南歌子词,后为问病,参看水调歌头沽上集,或在问病一折中引出津词人,为后惊变张本梦边为主角,与机峰商酌之。即问冬祺。”)
恨无云雨到巫阳。地老天荒此一场。月是有情全在缺,画蛇应笑续西厢。
1040 又
陈郎才气逼迦陵。下笔非惟鹦鹉惊。三绝于今成鼎峙,桃花扇与牡丹亭。
1041 又
只今顾曲少周郎。彩笔飞挥枉自狂。红粉三千泉路下,相怜却愿作摇场(机峰之作,今少知者,若在唐宋名姝妙妓,必付之歌唱引用。雪芹诗亦极揄扬之意。)。
1042 又
孽海能教陆竟沉,还留焦尾识琴音。千年赢得情人泪,地下词灵感不禁。
1043 生查子·腊八日和君坦(枫注:与下点绛唇在同一札上。)
还乡信寄鸿,换岁年逢豕。冰弦月上初,葭管阳生始。 法筵腊鼓中,宝粥香厨里。救苦佛慈悲,莫啜莲心蕊。
1044 点绛唇·入腊后,夜常有大风,围炉尚不觉暖,和君坦
垂柳亭前,寒流何日消图九。春如蝌蚪。未到成蛙候。 禅榻维摩,病可天花佑。残灯豆。炉温不彀。风挟涛声走。
回京后腊八次日,接君坦词。和阕亦属寻常,与题机峰传奇词未可同日而语,题传奇词,希即示机峰助其佳兴,下笔当如春花乱发也。(计尚有佯嗔、问梅、□醋、疑男、三约、惊变六折)君坦近词纤功转入晦涩,多用生韵癖典,是以稍乏趣味,如蚪韵和语,尚觉稍胜于原语,但此韵实不宜入词也。又如生查子三四日驭两句,乃说拉练后,人费醉矣。是以强邨以落叶咏珍妃为佳。
1045 南楼令·丁巳中秋和君坦三阕
扶醉一登楼。卷帘不下钩。在天涯、难是无愁。今夜双圆人与月,长愿见,更当头。 白露谪寒秋。乡关望里收。悔嫦娥、却负绸缪。辛苦循环盈又昃,偏有意,对金瓯。
1046 又
雁影过西楼。开帘挂玉钩。又无情、添上闲愁。岁岁年年当此夕,浑不觉,白人头。 春去剩悲秋。风流梦里收。老鸳鸯,羞更绸缪。相对团圆明月好,空负却,酒盈瓯。
1047 又
筋力懒登楼。心情曲似钩。看东流、江水如愁。明月依然来照我,堪比白、雪盈头。 意绪冷于秋。繁华过梦收。纵团圆、也负绸缪。离合悲欢千古恨,寒露和,泪凝瓯。
词收到,明春海棠时定去津,腿疾入秋,畏寒,已着棉裤不出门。重阳不能再去西山看红叶矣。梦碧、毅然、机峰、牧石词家清吉。丛碧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