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这次大举进攻江东,其实正是孙权的策划。228年春天,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曹魏朝野恐惧,曹叡不得不亲率大军驰援。于是,孙权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就想捡漏给曹魏帝国一击。这一年五月,孙权特命鄱阳太守周鲂诈降,引诱曹魏大司马、扬州牧曹休出兵。
文武百官都看到了,孙权亲自拿着马鞭,站在马前,扶大都督陆逊上马。
孙权走上前,把一柄金光灿灿的斧子交给陆逊。阳光很明亮,照在斧子上,反射着刺目的光,群臣把头贴在地上,不敢看这斧子一眼。这柄金子做的斧子,有个很高贵的名字:黄钺。大将被授给黄钺是代表君主出征,具有诛杀特权。夷陵之战陆逊有假节的权力,现在则有了假黄钺的权力。假节,战时可斩杀违反军令的人。假黄钺,则在平时也可杀人,而且可以杀假节的官员。
气派!风光!这个授黄钺的仪式,成了陆逊的最大荣耀。孙吴灭亡以后,已经是晋朝臣子的陆机,陆逊的孙子,为他写墓志铭时写道:“魏大司马曹休侵我北鄙,乃假公黄钺,统御六师及中军禁卫而摄行王事,主上执鞭,百司屈膝。”
在周鲂的引诱下,曹休率领步骑十万进入皖口。曹休望眼欲穿,没等来说好前来接应的周鲂,却得到一个情报:东吴大都督陆逊率领九万大军杀过来了。曹休知道中了周鲂的诈降计,这时退兵还来得及,但是他不甘心被骗,又依仗自己兵马精多,决定与陆逊决一死战。
双方在石亭交战,曹休部队溃不成军,战死万余人。江东部队缴获了牛马骡驴车一万多辆,无数的军资器械。曹休带着十万人来,似乎就是来送礼的。曹休领着残兵败卒,从夹石狼狈逃走,得免全军覆没之灾。曹休回去后不长时间,背上长了毒瘤,估计是恶性的,不久便死了,这是后话。联系到夷陵之战陆逊气死刘备,人们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陆逊作战,不但取胜,还胜得漂亮,让对手感到窝囊直至屈辱而死。
大军从石亭回来,经过武昌,孙权为陆逊举行了一个欢迎仪式。
正是八月,秋阳骄烈。孙权看着陆逊走在烈日下,立马心疼了,急忙把自己的遮阳伞让给了陆逊。一般人的遮阳伞叫遮阳伞,孙权这时是吴王,他的遮阳伞叫“御盖”。“御”就是君王专用,一般人用了,那是非同一般的荣耀。
“把车盖盖在大都督的车上!”孙权下令。王用的车盖和王用的内裤,有什么区别吗?当然有区别,王的内裤上不可能镶嵌着珠宝,但是王可以在车盖上镶嵌着他的地盘之内最珍贵的珠宝。其实,王的车盖不叫车盖,叫“翠帽”。翠,就是珍贵的珠宝。孙权送给陆逊车盖,不仅仅是送荣耀,还是送财富。
下了车,二人坐在一起。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孙权要陆逊解下腰带。那时没有像模像样的座位,都是坐在席上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床。就是在“床”上,孙权正与陆逊有说有笑,突然他神秘地打量着陆逊的腰,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解下腰带来,快,我等不及了!”
要陆逊解腰带,孙权是要把他带金扣和金环的腰带赐给陆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孙权是要显示与陆逊的亲密。
陆逊解下腰带来了,孙权却没把自己的腰带递给陆逊,而是走过去,贴近陆逊,把腰带亲自给陆逊系上。
天啊,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系腰带!
这一细节被后世的小说家抓住不放,演绎了陆逊与孙权的断背故事。
给陆逊系上腰带后,接下来是接风宴。不得不说,孙权是个酒徒。这一次,孙权瞄准了陆逊。他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到陆逊面前,指着陆逊的鼻子说:“你,给——我——站——起——来!”陆逊不敢不站起来。大家都知道,有一次孙权喝醉了,差一点儿把虞翻杀了。
孙权上去,拉着陆逊的手,说:“来,跳——舞!”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吴王与东吴大都督,对舞起来。这个场景让那些喜欢演绎断背故事的小说家欣喜若狂,很多严肃的人,却总是以为这个场景纯属虚构。可是,让严肃的人难堪的是,这个场景就记载在东吴的官修史书《吴书》里:“陆逊破曹休。上与群僚大会,酒酣,命逊舞。”

跳了几圈后,孙权身上出了汗,他把白鼯子裘衣脱下来,披在陆逊身上:“爱卿,它就归你了。”鼯是一种鼠类动物,它既像松鼠那样爬行,长有滑软厚实的皮毛,又像飞行动物那样长有肉翅,可以作自上而下的滑翔飞行,因此它的皮毛轻盈而蓬松。鼯的皮毛,用来做裘衣再好不过了。但是,这种动物体积肯定不大,做一件裘衣,得需要多少张鼯皮啊!鼯既能爬树,又能飞翔,捉鼯不比战刘备或者曹休轻松多少,因此白鼯裘衣绝对限量制作,绝对至尊VIP消费品,绝对地位的象征。孙权送的不是白鼯裘衣,而是地位。
御盖、翠帽、金腰带,白鼯裘衣,孙权差一点把自己的裤衩也要赏赐给陆逊。
接风宴之后是庆功宴,庆功宴之后是饯别宴。陆逊要离开武昌到西陵执行驻防任务。孙权率领所有公卿为陆逊“祖道”,“祖道”就是祭祀路神,求路神开恩不要为难行路人。孙权率领公卿为陆逊祭拜,集体向路神祈祷,是把陆逊当成了东吴的大人物。
祭完路神,就可以上船了。孙权早就为陆逊准备了一艘御船,这艘御船是传说中的缯彩舟,是由两只船并列而成的“双体船”,船上琼楼高阁,装饰华美富丽。这样的船,当然不能有膀大腰圆的莽汉来驾驶,而是配有仕女撑篙。想想啊,水波浩淼,艳丽的画鲂上,数位娉娉袅袅的仕女,扭动曼妙的身姿,或撑篙,或摇橹,或起舞,而玉树临风的书生,羽扇纶巾,站立船头,指点着两岸青山……这样的情景,为天下书生顿生神往之情啊。
陆逊,此刻这个炙手可热的传奇书生便是你!
本文节选自《三国那些人那些事》
作者:陈瓷,被称为“人性解读三国第一人”,其著作在大陆、台湾、香港、韩国均有出版发行,主要作品有《三国那些人那些事》《三国:五张面孔的局》《最彪悍的三国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