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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图 冯杰 作
不辣的辣椒，我不喜欢。就像不喜欢没有态度、没有倾向的人——表态时永远是模棱两可，发言时永远是左右逢源，做事时永远是八面玲珑，行动时永远是拖泥带水。
我不嗜辣，但我对辣椒的态度是要么不吃，要么辣得彻底，绝不走中间道路。
我以为，辣椒的特点就是尖锐，就是态度鲜明，就是一针见血。舍此，可改名叫菜椒、面椒、软椒、不椒。
平淡的生活需要刺激，辣是首选。辣的刺激成本最低，效果却最好。典型的小投入大产出。
身边有几位朋友，真是无辣不欢。那天去吃烩面，朋友碗里放了半碗辣子，整个碗红彤彤一片，尤嫌不过瘾。正经辣椒不该这个样子。后来我才猜测，那可能是用玉米芯加红色素，伪装成辣椒来骗取信任的。它们是辣椒里的“余则成”。
在单位食堂吃饭，几位同事更是要带瓶“老干妈”，觉得食堂的菜没味儿，一瓶“老干妈”能干掉好几碗米饭。
选饭店，川菜、湘菜，或贵州菜是他们的专利，点上满桌的麻婆豆腐、夫妻肺片、水煮肉片、酸辣蹄筋、腊味合蒸、玉笋鸭舌、剁椒鱼头。我也只有叨陪末座，对辣椒致以江南的敬意。只要有辣椒，就有热烈，就会燃爆所有的热情。他们要的就是口舌生烟，头顶蹿火，浑身燥热，大汗淋漓，猜拳行令，吆五喝六，湿了半个衫子，乱了半个场子。
四川的辣跟湖南的辣、贵州的辣不同。四川的辣是辣中带麻、麻中带香；湖南的辣更直接、更刚烈、更有统治性；贵州的辣憨厚，辣中能品出山地的湿气和浓浓的烟熏味。所以，川菜、湘菜、贵州菜各有拥趸者。
如果说墨分五彩，那么辣也分六味：麻辣、糟辣、煳辣、香辣、鲜辣、酸辣。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有的辣直来直去，有的辣拐弯抹角，有的辣则像给人当头一击，有的辣三天后还余味未绝。有次吃一种黄色的小尖椒，那辣叫个钻心入骨，直让人欲仙欲死。
那天看到一首咏辣椒诗：
庭前蔓绕双竹架，
偏爱一串火辣辣。
生来性情贲爆烈，
乜煞柑橘与香杷。
虽无酸甜佐杯羹，
却为果蔬味独佳。
离菜三日尤可餐，
别君须臾不思茶。
真是说出了嗜辣者的心理。
所以，辣用来形容厉害、火爆、霸气。辣妹，辣妈，辣手，辣招。辣妹子辣，辣妹子从小不怕辣，辣妹子从小辣不怕。辣椒水能防狼，专治辣手摧花。明嘉靖间杨继盛写下对联“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红楼梦》中的凤姐做事果敢利落，贾母送她绰号“凤辣子”。食辣的地方出将军多。
辣椒是果蔬中的异类。同样生长在菜园子，却没有一种跟它的性格重复，没有一种像它那么特立独行。
但偏偏有人培育出了辣椒其外、果肉其内的品种，美其名曰柿子椒。卖菜的因为摸不准买菜人的心思，也学会了见人下菜碟：同样的辣椒分成两堆，你问辣椒“辣不辣”时，他就指着这堆说，“这个比一般的辣”，那堆呢？“比辣的不辣”。这样，你买回去的辣椒永远是一个味道。就像开会表决，塞给你的是两个同样糟糕的提案，你的任何投票结果也只有糟糕。
前任国足主教练米卢说：“态度决定一切。”这话我喜欢。他的态度倒跟辣椒有点像——决绝，不妥协，棱角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