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旅途实录《笑看身后云飘飘》之十四<?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
人是海生的 海是天生的
记不清哪位哲人说过:人是海生的,海是天生的。因此,人应该有海一样的胆识,天一样的胸襟。
当我同司老弟等人早晨六点聚集在“湘连假日酒店”小小的门庭内等候上车时,听夜班的一位男服务员说,昨晚我们一行中有一人午夜回来时醉得特别厉害,不但吐了酒,并且打门的吵闹声震动了整个一层楼道。据同行人透露,这个人就是那位三十多岁的东北汉子。
今天表现得最为沉痛的就算是导游小陶及其女朋友了,其次就是保卫小齐。在众人吃早饭时,本来就又瘦又小的小陶和其女朋友不吃不喝,垂头丧气地弯腰蹲在餐厅门外,显得更加又瘦又小了。小齐则默默地在餐厅一侧的无人处蹓跶。今天是我们这个旅行团在海南的最后一天,据说,小陶这次接团赔钱已成定局。
我并不太懂旅行社的规矩,但我听小陶说,像他们这海南的导游是没有工资的。无论旅行社收费多少,除了按每位游客的人头只交给导游五十(也有人说是一百)块钱左右的费用外,游客所交款项全归旅行社所有。导游所谓的“接团”,实际上完全是个人承包性质,无论是包车、吃饭、景点门票等全都在这些费用之内,超出部分则由导游自已想办法解决。至于能否赚钱或赚多赚少,那就更要看导游“忽悠”游客的本领了。如无重大事情,游客其实同签订合同的旅行社基本上已无任何瓜葛。特别是像我们这种散客组团,更像是被不孝儿孙舍弃的“爹娘”长辈,你的安危冷暖,根本无人照顾问津。也难怪小陶一路上总是不停地叫嚷着追加新景点。经过两天的较量,小陶并没有给我们这个团推销出任何外加景点,除去一部分购物景点可能给他带来部分人头收入和昨晚未吃的一顿晚餐费用外,他确实再也没能多收一分钱,并且今晚回到海口后每人还要赔付65元“天涯海角”的门票。由此产生的争执势必引发旅行社的不满,如果旅行社真的怪罪下来,甚至很可能从此结束小陶的导游生涯。说实话,当时我真的开始同情小陶及其恋人——那位在大东海景区时曾让我品尝“饼干果”的瘦小姑娘了。
利用路上全车游客在一家餐厅吃早饭的机会,我曾私下劝慰不吃不喝、默默发呆的小陶及其恋人。
我告诉他们:尽管大家对这次海南之行怨气冲天、愤愤不平,但目标并不是针对他们个人,而主要是针对旅行社不守合同的失信行为,大家对他们两人(包括保卫小齐)并没有太大意见。其实,他们只是充当了旅行社方面抵御矛盾冲突的“盾牌”和“替罪羊”而已。希望他们放下沉重的思想压力,或多或少总应该吃些东西。人是铁、饭是钢嘛!不要做那自损身体的傻事情!
饭后7:09分团队出发,车行穿过1162米黑黝黝的大茅岭遂道之后,我和那位东北汉子又曾提议全车每人为导游凑五十块钱,算是一种补贴,大伙儿也都有同意。但不知是嫌少、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另有隐情,小陶坚不肯收。
上午8:55分,车停在一家刀具厂内,大伙儿被一位身穿军人迷彩服而嘴巴却像摆地摊儿卖“狗皮膏药“的中年汉子让进了一间小会议厅内。落座之后,那位弄不清是军人还是推销员的中年男子开始滔滔不绝地演讲起来。不能不承认,他的演讲确实自然、流畅而富有激情,从矿山的历史、工厂的历史一直到民间刀具的使用和发展历史确实像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刀具历史“专业课”。
原来,海南昌江县金牛岭北麓有一座全国闻名的“石碌铁矿”。这里的铁矿石品位高、储量大,距今已有三四百年的开采历史。因此,后来便在这海岛上建了一座兵工厂,专门生产各种枪炮子弹。但随着冷战的结束和改革开放的深入,这座兵工厂也同大多数军工企业一样,转而生产民用产品。因为有高品位铁矿石这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故这家军工厂改行后便创建了“金椰牌”切菜刀这一海南知名品牌。
上帝好像开了一个十分尴尬的玩笑,转眼之间,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兵工厂从生产现代热兵器“炮弹”拉回到了生产原始生活用品“菜刀”的已逝岁月,这是否符合当代哲学中“人类社会是呈螺旋形上升”这一客观规律着实令人费解。
那位准军人推销员施展浑身招数,从第一代传统铁刀开始,讲到第二代不锈钢刀、特别是第三代——就是现在他手中高举的钨钢刀,其出身如何不凡,其性能如何优越,其刀刃如何锋利以及“前切后剁中间片、背砸骨头把捣蒜”的功能如何众多等等,如春水暴涨般滔滔不绝地演说起来。为了证明自已的产品确实名门出身,质量非凡,他还声称真的可以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并盛情相邀,不信你们可以多派几个人上来试试。果然,有几个年轻人,甚至包括我那位已不算年轻的司老弟都上去感受了一下,又是削纸片,又是砍铁棍,倒是叫我想起了古典小说《佘赛花》中女主人公同那位奸臣儿子比武时的试刀场面。
我的思想开始跑神,我又想起了以前说书人“赞刀”时那种极度夸张的语言:
你看这把刀,确实不寻常。
经过三昧火,取自百练钢。
折三折,双三双,
老君炉里把它装。
老君爷,掌钳子,
天兵天将用锤夯!……
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这位准军人的口才奇好,推销工作还真见奇效。可以说除了我之外,差不多同车前来的所有男女都或多或少地买了一些产品。除刀具之外,其副产品包括剪刀、剃须刀等也都卖出了一部分。
当众人尚且陶醉在自己所购产品的时候,我提前走出了推销大厅,独自站在离旅行车不远的房屋阴影处乘凉。这时,突然从外边风驰电掣般开来了一辆白色越野车,“嗤”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们那辆琼A07199“港澳国旅”中型旅行轿车车头前。转眼间从车上跳下来了几个彪形大汉,其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最为醒目,他身穿中式对襟短袖衫,眼暴脸长,大背头,后梳的头发油光锃亮,身材中等偏高,但腕上有龙形刺青的胳膊却比一般人的小腿还粗。他扫了一眼急急从旅行车上下来、正要迎上前去的导游小陶和保卫小齐,转身开口便厉声喝问: “谁有意见?谁他妈的想找事哩?!”说着,眼光又恶狠狠地扫向了站在阴凉处的我们几个人。
“不……不是我,是、是那个女的……”那位穿一身刚买不久的“海南衫”,身材细高,原本与我和司老弟同屋居住,现正站在离我不远处的新疆中年游客一怔,不知是措手不及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懵了,便急忙推托,并用手指指向了刚刚步出刀具销售大厅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就是我在“海底有座火焰的山”一文中介绍的那位 “性格外向、不平则鸣”的女子)。
我敢肯定,这家伙如果不是旅行社雇用的专业保镖,肯定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专门收取保护费的黑社会大佬。对于海南社会的不安定我早有耳闻,我也知道,旅行社方面已隐忍到了极限,他们决不会轻而易举地为我们一群游客的“天涯海角”之行埋单。试想,此先例一开,旅行社今后还如何经营?我预感到,旅行社可能是派此人来“杀鸡儆猴”、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意识到,一场急风暴雨般的灾难很可能瞬息之间骤然降临,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知怎的,遇到这种情况,我倒突然有了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我虽然已是天命之年,并且身无长物,赤手空拳,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工作的繁忙,少年时拜师学艺习练就的查、华、炮、洪等各路拳法也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但少小时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壮志豪情尚未完全泯灭,何况今天这事也与我本人有关。此刻,一种“有情义有担当”的侠骨柔肠突然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尽管一路上我很少说话,不愿惹事,但也决不怕事。我决定把这次的双方矛盾的主要责任由我一个人独自承当起来,宁肯冒险同这班人见个高低上下,也决不能叫他们祸及我的同车旅友。当然,我也开始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时间不容我多想,见那位眼暴脸长、怒气冲冲的年轻人正准备向刚刚涌出销售大厅的人群走过去时,我在太阳的阴影中向前跨了一步,左手往腰上一拤,压低嗓门但声色俱厉地喝问:
“喂、朋友,你想干啥?!”
“我……”
那人一怔,颇感意外,顿时停住了脚步,像突然发现了外星人一样,站在炙烈的阳光下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我,足足有半分钟一动没动。
河南人在全国本来就名声不好,争强斗狠、找茬儿玩命,江湖上素有“西北狼、东北虎、河南的狮子遍地走”的说法。我又戴着阔大的墨黑色太阳镜,虽然身材中等但肩宽背厚,脸上冷若冰霜,再加上一出口这地地道道的河南腔,实在不是个太讨人喜欢的角儿。
“我……我没想干啥。”楞了半天,那人脸色一红,张口结舌、自言自语地低声叽咕了一句。
我再次逼近一步,低声相劝:“鹰道蛇道,互不干扰。这事当哥的劝你别凑热闹!”
年轻人如坠五里雾中,一脸茫然,也可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吞吞吐吐了好一阵儿,也不知他都嘟囔了些什么。

这时,导游小陶和保卫小齐急步上前,同那位年轻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走,咱们走!”那人随即向跟车而来的几个人挥了挥手,然后,带着保卫小齐,转身跨上自己的越野车,一溜烟开出了刀具厂大门。
我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急匆匆挥手而去,但我为今天没有惹出任何是非,在全车人都不知情的状态下化解了这场危机而感到无限欣慰。
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很多人并不知道。但保卫小齐的突然“失踪”,我想车上的有心人还是应该有所察觉的。
我也知道,我虽然天生有一付菩萨心肠,“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但面容长相却不容乐观。特别是冷漠时的态度更令人望而生寒,除这次以外,还有几次意外遭遇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当年,我曾带一位剧团武功演员出身的部下赴外地出差,他身材不高,但也是肩宽背厚。由于常年练功,身上块块凸起的肌肉如同健美运动员,并且同我一样不苟言笑,整日里一脸庄重。当我们办完公事急匆匆返回下榻酒店步入房间后,却见门外人影一闪,似有跟踪。我急忙闪身而出,暗中随那人影来到前厅,只听被我跟踪的那位年轻的前台小姐正大声告诉其同伴:“笑啦,我听见他们笑啦。不是坏人!”
虽然那位姑娘以是否会“笑” 来作为分辨好坏的标准实在过于简单,不过,由此可见,我们俩的面容神态是够瘆人的,简直被当成了冷若冰霜的黑社会大佬。若能偶然莞尔一笑,才能叫人稍微放下心来。
还有一次是在信阳南湾湖景区。我进景区时天色尚早,没人要我买票。但当我准备从景区出来,坐在大门内侧约百米远的一座湖边凉亭内歇息时,却正巧发现一群人被堵在了景区进出口,要求其补票。当时,亭子里还有一群吱吱喳喳的中学生。这群少年男女发现要求补票的情况后顿时慌了神,急忙用手机给亲戚朋友们打电话请求援助说情。听他们打电话时的语气,几个孩子在当地还有位尊权重的亲戚。后来我发现,尽管他们的亲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大门收票处,但公事公办的门卫就像当年克里姆林宫挡住列宁索要身份证明的卫兵一样,丝毫不循私情。后来,这班孩子们还是按当地学生票价每人补交了二十块钱后才被放出大门。
说实话,六十元的成人门票钱对我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我决定冒险闯一下。但奇怪的是,当我身穿短袖衫,把上衣往肩上一搭,眼戴墨黑色“蛤蟆镜”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直接走向大门口时,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向我索要门票。三个守门人中的那位年轻人见我过来,随即把脸扭向了远方,好像根本没看见;而那位中年妇女面朝湖心,急忙去给自己的自行车打气;最后一位年龄稍长、也可以说经验最为丰富的男人则索性走回了售票室内,再也不向屋外观望。刚走出大门不远处的那群中学生简直看傻了眼,当我们走到拐角处一片树荫下时,其中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甚至问我:“爷爷、爷爷,他们为什么不要你补票?”
“鬼怕恶人嘛,爷爷长得太难看了,他们不敢要!” 看起来,我确实开始老了,一群中学生居然喊起了爷爷,尽管其中有很大的成份是出于尊重。
“不是的,你长得一点儿也不难看嘛……”
“那就是因为你们太漂亮了,他们以收票为借口,总想多看一眼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小王子和小公主!”我和他们边开玩笑边向远处走去。
说句玩笑话,从此,我算彻底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我知道,尽管自己心地非常善良,并且礼貌客气,总以坦诚待朋友 总用痴心寻知交。但在不相识的人眼中,我还是属于那种不易接近、冷酷无情的“铁血杀手”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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