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声明一下,这篇文章的面向对象是初学者。所以讲述的是公认的规则。
在《怎样写近体诗?平仄(一)》一文里,我讲解了一下近体诗里关于平仄的最基本知识。平仄在现代汉语里是由声调决定的,第一二声算平,第三四声算仄。如果用平水韵写诗,那么要参考平水韵表。近体诗对平仄的要求,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这句话的意思是偶数位字必须要注意平仄。它们的平仄必须是间隔的。另外,我还讲述了粘对的原则。细心的诗友可能已经发现,根据这两个原则,如果一首诗的第二个字的平仄已经确定下来了,那么所有偶数位字的平仄也都确定下来了。
因为今天要在这些知识点的基础上进一步讲解,所以很有必要复习一下。下面这首诗里,我故意把除了第二个字之外的偶数位字全部去掉了,诗友可以试一下把所缺字的平仄填进去。你只要填对平仄就可以了,不用去猜缺的是什么字。
十年离□后,长□一□逢,
问□惊□见,称□忆□容。
别□沧□事,语□暮□钟。
明□巴□道,秋□又□重。
在下面这首七律里边,我故意遮掉了除了倒数第二个字之外的所有偶数位字。大家可以看看自己能不能够把平仄推断出来。
仙□初□五□楼,风□凄□宿□收。
山□遥□秦□晚,砧□近□汉□秋。
疏□影□空□静,细□香□小□幽。
何□别□方□去,人□亦□有丹丘。
下面我把这两首诗的全部贴在这里,大家可以对照一下填对了平仄没有。之所以选这两首诗,是因为所缺字的平仄在平水韵和今韵里都是相同的。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仙台初见五城楼,风物凄凄宿雨收。
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
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如果你通过了上面的复习,就可以学习下面的知识点了。本来我想把剩下的知识点全部讲完,但想了一会觉得还是少讲点东西,但是把东西讲透比较好。我接下去要讲的,就是对“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补充。有两个补充,一个是“二四六分明”其实并不是铁律,另外一个是“一三五不论”也不是铁律。两句话都存在特殊情况。所以今天我只讲两个问题:
什么时候二四六可以违反上面讲的规则?
什么时候一三五不能不论?(这个问题比上个问题复杂得多,这一讲稍微涉及一点。下一讲还要具体阐述。)
这两个问题涉及到的就是近体诗里所谓的“拗”。很多书一讲这个问题,滔滔不绝,分析得非常细。其实对初学者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我只讲最公认的规则。对上面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很简单。只有出句的倒数第二个字的平仄是可以违反上面讲的规则的。其余偶数位的平仄一律不许违反。违反了就是出律。稍微提醒一下,我这里说的出句就是一联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称为对句。所以“拗”总共就两个情况,一个是该仄却平,一个是该平而仄。举些例子说明,
该仄而平: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为这里第二声,平,按规则歧字这个地方该仄,但歧字却平。这个歧字“拗”。注意四个偶数位字只有歧字这个地方(出句的倒数第二个字)可以该仄而平。所有其它三个字的地方都是不允许平仄更改的。“对”这个规则仍旧是要遵守的,例如上面对句的女(仄)对出句的为(平)。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乡字该仄而平。四个蓝字只有乡这个地方可以拗。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注意到六个蓝色的偶数位字里只有夫字这个地方可以该仄而平,其它五个字的平仄都是不能随便改的。这里夫字拗。
该平而仄: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因为火仄,不这个地方其实应该平。所以不字拗。注意四个蓝色字只有不字可以拗。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不字该平而仄。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上字该平而仄。
总结一下,对上面的第一个问题,答案很简单:
对偶数位字来说,只有出句的尾字前面那个字(也就是出句的倒数第二个字)平仄可以拗。总共就两个情况,一个是该仄而平,一个是该平而仄。
拗是有代价的!你只拗,而不去救,诗就出律了。上面两种拗,各自有救的方法。方法是固定的,历史上积累下来,你不能自己生造出一个救的办法来。
该仄而平的拗救: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里歧该仄而平。作为救或惩罚(随你怎么看),规定出句的五个字的平仄必须是“平平仄平仄”,改一个字的平仄都不可以!(其实第一个字可以稍微松动一下。但个人认为初学者知道太多反而不好)如果是七言,则出句的末五个字必须是“平平仄平仄”。
又例如,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出句是“平平仄平仄”。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低声问夫婿的平仄是“平平仄平仄”。
有趣的是,这种“平平仄平仄”的拗体在唐诗中出现频率异常地高,甚至有人认为比“平平平仄仄”的频率高,所以又称“正拗”。翻开唐诗三百首,你可以看到一大半的五律都有这种拗句存在。如果你拿笔推敲一下,你会发现前三首五律每首都用了这种拗体。
该平而仄的拗救:
这个救也简单。就是对句的倒数第三字一定得平。这是我们碰到的第一个一三五必须分明的特殊例子。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吹字救不。古代不字在诗里只能作仄。吹字这个地方必须平。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登字救不。登字这个地方必须平。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归字救上。归字这个地方必须平。
总结一下,
如果是该仄而平的拗,出句末五个字必须是“平平仄平仄”。
如果是该平而仄的拗,对句的倒数第三字必须是平。
好了。学到这里,你已经了解了100%的关于拗救的知识。如果哪本书宣称还有其它的拗体,你可以忽略不计。在实际写诗中,所谓其它拗体毫无意义。
你现在可能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把上面这两条规则记住呢?如果你读诗多了,可能这两个规则就像九九乘法口诀表一样,成了条件反射。如果你还没有形成条件反射,我下面介绍一个办法可以帮助你。
办法很简单。就是找一首名诗,里边出现这两种拗体的例子。我下面要用的例子,是李商隐的《落花》。李商隐是以律严而自诩的。他甚至连杜甫都看不上,说杜甫诗律不够严。但是李商隐用拗体是很多的。拗体并不算出律。为什么用《落花》这首诗?因为这是一首非常好的五律。它的好在很多地方,比如说结构非常紧凑,感情也很浓厚。但我用它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它很好地利用了两种拗体。我希望大家把这首诗背出来。背出来的好处就是凭一首诗你完全掌握两种拗体和各自救的办法。这比死记规则强很多。
《落花》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竟字该平而仄,对句花字救。注:阁是入声字,仄。)
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这一联未拗,正体)
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忍字该平而仄,对句仍字救)
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春字该仄而平,出句末五字平平仄平仄。注:得是入声字,仄。)
平平仄平仄,仄仄仄平平。
为什么李商隐用了这么多拗体?很多人用拗体是出于必须用某些字,但又要合律的需要。但是《落花》显然不是。高阁客竟去,末四字一连四仄,读起来沉郁顿挫。下句花字平声,很低沉。这一联在吟咏的时候,上句要读得快些,有力一些,声音高一些,感觉很悲愤,客为什么就走了呢??下联“小园花乱飞”要读的慢一些,声音轻一些,颤抖一些。同样,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这一联也要这么读。末联,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向和尽两个字要重读。
这首诗是用拗体用得比较到位的一首诗。诗本身也很好,在唐诗三百首里,值得背诵。如果这首《落花》背出来了,我今天的这一讲应该就全理解了。
末了,再举些有名的拗句,大家体会一下拗救。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注:看字这里第一声,平)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注:夕字古代仄音,入声字)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注:洁字古代仄音,入声字)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注:混字这里第二声,平)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总结一下,“什么时候二四六可以拗”这个问题已经全部讲清楚。而且也讲了拗救的办法。下一讲再继续讲“什么时候一三五不能不论?”这个问题。
平仄不难学,如果有什么地方没有写明白,请大家指出来!如果有帮助的话,也请留个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