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慕容素衣《你和那些好时光,总有一天会相遇》
现实残酷,我们都曾被生活辜负。
让内心时刻有焦灼感、永远紧绷的人,理清自己,放下过去,在生活微小而确定的幸福里,经验到属于自己的与众不同的人生。因为你和那些好时光,总有一天会相遇。
那个陪你一起吃苦的姑娘,怎么没能陪你到最后
1
婚姻就像工作一样,年深日久总会让人无比厌倦。
结婚第三年,我开始和家明频频争吵。说出来都是一些小事,比如说周末看电影,我要看《月满轩尼诗》,他却要看《未来警察》,谁也不肯让谁。他指责我不再温柔,我抱怨他不够体贴,我们对彼此的不满日渐堆积。有一次,我们为了过年回谁家的问题吵得天翻地覆,不知谁带的头,碗碟哗啦啦扔了一地,等都扔完了,我顺手操起手边的烟灰缸一扔,烟灰缸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鲜血涔涔。
我吓得连忙扑了过去。家明一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挡住我,冷冷地说,你就是个泼妇,别靠近我。我哭着去洗手间拿毛巾,等我出来时,家明已经甩门走了。我拿起手袋追了上去,边追边给浩子打电话。
“你们又怎么了啊?”浩子明显还在睡觉。
“别问了,赶紧来我们家附近的医院吧。”
二十分钟后,我陪着家明在急诊室里检查,医生说只是擦破了些皮,简单地消毒清理就行。我嘘了一口气,医生用酒精清洗的时候,家明疼得握住了我的手。等我们走出诊室时,浩子才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你们叫我过来,就是秀恩爱的吗?”家明指指额头:“幸好我拼命地护住了头,我英俊的面容才得以保存啊。”浩子这才注意到他挂彩了。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坐在我们家的阳台上,对着城市的万家灯火,一边喝酒一边自我检讨。这是我们仨的固定节目了,每当我和家明大吵一次后,浩子就会站出来主持公道,让我们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
喝了一瓶后,我先自我批评:“对不起,家明,是我不好,我暴躁,我脾气大,下次我再也不扔烟灰缸了,要扔就扔枕头,砸不死人!”家明原谅了我。喝了三瓶后,家明自我批评:“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错,我不该叫你泼妇,我老婆怎么会是泼妇呢,她吃碗刀削面都会留一半给我吃!”我和家明相拥而泣。喝到第五瓶时,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浩子小宇宙忽然爆发,拍着胸膛:“我也要来自我批评一下。你们犯的都是小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我呢,我犯的错误比你们大多了,大到无法改正,大到不能弥补。”我向家明使了个眼色,他忙上去抢浩子的酒瓶,”浩子仰起脸来,对天长啸:“我他妈的就是个大傻逼!”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两行泪蜿蜒而下。
那些曾经以为被淡忘了的往事啊,就这样扑面而来,将我们席卷到久违的青春岁月中去。
2
2006年,我们住在大学附近的堕落街上,太多的校园爱情故事在这里上演,太多的风花雪月和烟火尘事并存。谁的青春不是这样,即使一穷二白又脏又乱也仍然很美好。我们就曾是故事中的一员:家明、我、浩子,还有琪琪。
堕落街的两旁有一排民居,被精明的房主隔成一个个小格子。我们就住在这样的小格子里,屋子里小得只能摆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就只剩下转身的余地。
我和琪琪都是学生。浩子是我的发小,刚刚毕业,还在找工作。家明一边打着零工,一边准备考研。那时我们都穷得叮当响。那时去得最多的就是刀削面店,家明和浩子要一个四块的大碗,我和琪琪要一个三块的小碗。年轻的时候,我们没有钱,但是我们有相濡以沫的爱人,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我们还有一条不用花上什么钱就能过得很滋润的老街。
放下过去 在微小而确定的幸福里重新启程
3
有谁还记得2006年的世界杯吗?那一年的世界杯我们是在电影院看的。我只记得浩子和家明穿着阿根廷的球衣,我和琪琪穿着最漂亮的裙子,一人拎一瓶啤酒,手牵着手去看世界杯。可以容纳数百人的电影院里座无虚席,空气中满是青春的热血气息。我们为每一次进球呐喊,又为每一次失误尖叫,整条堕落街,整个长沙城都能听见我们的声音。我从来都不懂足球,琪琪也是。但我们还是自称是阿根廷的粉丝,其实,我们只不过是我们男人的粉丝而已。
可是阿根廷还是输给了德国。谁能告诉我,那个该死的点球怎么就一直踢不进呢?
“我靠,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赢了!”
我们走出了电影院,浩子和家明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琪琪和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即使再喜欢阿根廷,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就是输了。后来我才知道,人生其实就是一个不断认输的过程。每次你都想赢,可每次你都会差那么一点点,该死的一点点。可那时我们还年轻,还不服输,于是,没沮丧多久,我们四个人就手拉着手,斗志昂扬地去唱K。
那时候我们太年轻,只有在那个年龄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爱是一种信仰,可以穿越时间空间直至永恒,才会相信,爱情是我们在
这个世俗世界心灵得以救赎的最后一道支柱,失去了爱情,整个世界都会坍塌。
那个时候的世界是多么好,天地间没半点伤心的事。
4
2006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冷空气来势汹汹地闯入小屋,对于那时候的我们,电暖炉是奢侈。后来琪琪告诉我,无数个寒冷彻骨的夜晚,浩子都执意要将她冰冷的脚抱在怀中,一遍遍地摩挲着。她会掉过头去流泪,有时候是心酸,更多的却是因为感动。

如果说我和家明是欢喜冤家,那么浩子和琪琪就是模范情侣。浩子和琪琪两个人的家境都不太好,琪琪每年能拿奖学金,还做过各种兼职。于是毕业后的那一两年,就成了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期。
为了谋生,浩子什么工作都做过,印象中他总是在失业。有一次他失业长达三个月,只能偶尔打打零工,连刀削面都吃不起,只能待在房间里吃泡面。琪琪瞒着他去找了一份家教,第一次去上课时,她花了很多心血备了详细的课,家长却在给了她五十元后通知说,孩子不太满意,以后不用再来了。已是晚上十点,琪琪走到公交车站时,末班车正向前驶去。她奋力追赶,车子却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她彻底崩溃了,泪水决堤而出。
那天她很晚才回到小屋,浩子在门口笑着迎了上来询问她怎么样,她疲惫地摇了摇头。他讪讪地说:“我早说了,你不用出去兼职,有我挣钱就行了。”琪琪却突然爆发:“你总说有你就行了,可是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呢!”话一出口,他愣住了,她也愣住了,连住在对面的我们都愣住了,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从来没有大声争吵过啊。
嫌隙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没有钱的日子,一个人过仅仅是落寞而已,两个人在一起,心酸得沉重,连流泪的闲情也没有。他们也不再争吵,都忙着做兼职,夜晚一起算算全天的开支。为了省钱,浩子连出去打工都是走路,十几站的路,只要一块钱,可是连一块钱他也舍不得花。
5
2007年圣诞节,家明忙于学业,浩子在外加班,我和琪琪就约了一帮女生去逛街。长沙街头,橱窗里到处摆放着闪闪发亮的圣诞树。路过一家新开的哈根达斯店时,琪琪停下脚步,望着一对情侣发呆,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好像那份冰淇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琪琪对我说:“浩子前一阵说,圣诞节请我来吃哈根达斯,不过他今天要加班,肯定忘了。”我想安慰她。她却自我开解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就是个冰淇淋吗。”同宿舍的一个女生突然在前面叫我们:“快过来啊,有圣诞老人在派发护肤品试用装呢。”
我和琪琪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戴着小红帽的圣诞老人热情地给我们发小礼物,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戴着副眼镜。老天,这不是浩子吗?!我想趁琪琪没注意拉着她走,可是她一动也不动,看着面前的浩子,两个人都成了一座雕像。
那天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琪琪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她哭着说:“我真的好难过。浩子过得这么辛苦了,我还惦记着要去吃哈根达斯。我好虚荣对不对,我恨死自己了。”浩子也说他恨死自己了,手头一点儿余钱都没有,连想请女朋友去吃个哈根达斯都得靠圣诞节兼职,他说当自己被认出时,恨不得能学土行孙那样遁地。
长期以来的窘境就像一把沙子,磨得他们一身钝钝的痛,当他们还没来得及把沙子抖掉时,生活又给了他们锋利的一刀。
圣诞节后没多久,琪琪意外怀孕了。那个时候的他们别无选择,琪琪还在读书,最重要的是,他们很穷,穷得根本不足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他们抱头痛哭后,决定去医院。我们是在一切结束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过程也许并不精确,但已是足够残忍。
从医院出来时,浩子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当他搀扶着虚弱的琪琪走到街上,才发现连打车回家的钱也没有了。幸好还有一张随身携带的公交卡。长沙的公交车特别挤,没有座位,他便用手臂围成一个圈,将琪琪圈在里面。公交车摇摇晃晃的,每晃一下,琪琪的脸色就变得更白一点儿,浩子的心也跟着下沉一些。
过了几站,终于有了一个座位,浩子刚想让琪琪坐下,一个中年大妈已经抢先了一步。浩子硬着头皮请求说,阿姨,请你给我女朋友让个座好不好,她刚做完手术。大妈高声回应说,做完手术打车回去啊,跑到公交车上来跟长辈抢什么座位!她嘹亮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车上的人都笑了。在这哄笑声中,他们甚至觉得公交车好像永远都不会到站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法坐公交车了,要么打车,要么宁愿步行。”很多年后,浩子在跟我们说这些时,一直盯着窗户外,不让我们看见他的眼睛。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浩子决定松开握着她的手,因为他再也没办法忍受她在自己身边受苦。在精心照顾了琪琪一个月后,他留下一封信,孤身南下,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6
2011年,我和家明结婚了,离开长沙去广州跟浩子再次相聚。
这个时候的浩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彷徨潦倒的毕业生。我们见到他时,他已是一家知名家具公司的销售总监,沉稳多了,话也少了。浩子说,他后来回过一次长沙,在校园里远远地看见琪琪和一个男孩子手牵着手,他没敢靠近,一个人去堕落街转了转,可是那条街已经拆了,再也没有环球影院,再也没有那个一看电影就哭着问他要纸巾的女孩子了。
这些年来,浩子也谈过几次恋爱,每次都谈得不温不火,女孩子嫌他不够投入。他如今可以请女孩子看私人包厢的3D电影,也可以随时请她们吃哈根达斯。可是有些东西在他心底已经熄灭了。
“你知道吗?每当我请女朋友去吃哈根达斯时,我就想,为什么不是琪琪呢,琪琪是个多好的姑娘啊,可是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连个破哈根达斯都没吃过。”他始终觉得,琪琪跟着他从来没有享过福。可是我能确定,不仅仅是琪琪,我们所有人那个时候都很开心,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停留在那段时光里,我们没有钱,可是我们心心相印。
7
2013年,我和家明的宝宝已经一岁了。浩子还是孑然一身。那年春天,琪琪也结婚了。家明代表我们去了她的婚礼。浩子在我家喝酒。我在卧室照看宝宝,只听见他在客厅里唱歌,还是那首张信哲的《信仰》:
“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或许结局难讲/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良久,歌声渐渐弱下去,我抱着宝宝出去,看见浩子倒在沙发上,喃喃地说:“只差一点点,那么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阿根廷就赢了德国队。
只差一点点,浩子就能和琪琪相守终身。
只差一点点,我们就能过上理想的生活。
该死的,我们为之深深遗憾却又永远无能为力的,一点点。
摘自慕容素衣《你和那些好时光,总有一天会相遇》
【内容】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但很多时候,我们回过头来想到的最好的时光,是那种坚持后的坚持;是在吃过苦头之后才明白的梦想、在被拒绝之后才痛哭的爱。
正是有这些无助迷茫、行差踏错的黑暗时刻,我们才懂得珍惜和理解我们真正的自己。才开始理解这个真实的世界。
我们总是可以一次次从泥地里站起来。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无法抵达的过去,但也有着能抵御人世变换的坚韧。
这本书里记录了很多人的好时光和坏时光。
这些故事都充满荆棘。
却又丰满精彩。
【作者】
慕容素衣,豆瓣红人。本身是个一直在向自己提问的人,是一个一直被焦虑感追赶的人。
她在豆瓣写文,只是为了把自己心里的疑惑用故事表达出来。
她写对自己生活的困惑,焦虑和不知所措;写净身出户,和意大利大巴司机私奔的精英高管;写次创业N次失败却越战越勇的姑姑;写少年结婚丈夫就随军去到台湾,一辈子辛苦付出和等待的太婆……这些故事,在豆瓣首页被连续六次推荐,在微博和微信上被成千上万人转载。
因为人们在这些故事里,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的故事里,没有人生赢家和爱情超人。用她的话说,“我之所以会说这些故事,只是为了在他们的生命中寻找支撑自己前行的力量。”
一本书,一口茶,一个人的温暖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