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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天气阴沉晦暗起来，细水雨帘，雾锁霾压，一暗就是二十天。真是郁闷。每个人都盼着小雪节令，期盼它成为雾霾的杀手锏。
或许，一场大北风，数朵雪花飘，会换一个明净的时空过来。那么就等小雪吧。等小雪。
但小雪飘雪的概率，很低很低；《群芳谱》就这样解释“小雪”：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
这么看，“小雪”的小，是“将”，是“初”，是“轻”，是“清逸”。这个节令，从名字到内容，好像专门为那些女孩子而设的，浪漫清纯，清寒简约，又飘逸。羽绒袄，暂时不用上身，一件夹旗袍，一件小皮草，足矣。轻雪或冷风里，袅袅一走，就美成那个样子。
小雪，这种旷达的寒和动人的清，或许便是初冬的迷人处。风还没长指甲，空气还没冻硬，树木还能再清减一把，节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感，可看，可触摸。能想象得出，越来越烈的寒，就是由这道细白小径，缓缓逼过来的。
小雪时节，即便有雪，也是瘦嶙嶙的，细，清，绵密，缺乏隆冬雪那股子轻云暖絮的仙气。还没落地，先露了生涩之意；一落地，即刻消散、老去，化成微不足道的点点湿，堆一个雪人？别逗了。
雪要把树枝变白，要很长时间；就是花去一夜，第二天，也攒不下积雪。树梢、房顶覆了一层，其它景物还是原来的样子。黑白水墨，那些雪，是一处留白，你需借想像来填补。
但雪大也好，雪小也好，要的是那种沉静的雪气息。
我住高楼的闺蜜说，阴雪天，最惬意，莫过于穿一身绯红的小棉袄小棉裤，立在大玻璃窗前，慢慢看雪，听风，吃茶，发长呆。
远在乡村的文友说，小雪清寒，她喜欢在空旷的大院子里，走来走去，看看落叶数数雪花。看那叶和花，在飘坠中，并肩携手，慢慢起个云手，翩然旖旎。然后呢，撒秕谷，唤鸡鸭，拿把竹笤帚，哗啦哗啦，扫出一道土印子。厨房里，是咕嘟嘟的萝卜小排骨。客厅里，水仙的一抹清影，映绿了窗玻璃。
我的小雪印象，定格在南山。那年立冬时干晴，小雪时，飘了雪。我随老公在南山养殖场小住。偏僻，冷落的山间，一夜间，覆了一层绒毛毛。大早起，一睁眼，雪光冷艳，喜滋滋拥被隔窗，看雪。
近山，将淡淡一层轻雪端过来，染白窗；远山，像粗犷的男人，把一抹白，当围脖，飘在颈间，一路豪歌奔天涯。空中雪，还在随性涂抹。酥手轻扬间，黄叶山坳，被皴擦成水墨画；莹白里，有浅赭石色皴出来，是枯草，树枝，兀立着，沉甸甸，被雪水润湿了。
小雪的雪，是边开边谢的。
南山，没梅，也没男人女人来赏雪。凑一幅绮丽典雅的白雪红梅图，不行的。只有饱满的寂静，抬眼是，低头是。静里面，雪，傻呵呵、层出不穷地落。
山啊，石啊，树啊，草啊，被雪耐心哄好了，个个带了温柔好模样，醉卧在安静里；往常灰硬的铁枝，长戟一样指向阴沉的天，而今载一层薄柔，风摇落一些又填补一些；山间有不少留守的鸟，鸟声，滴沥，滴沥，像融化的雪，从枝上滴下。
树上鸟，跟树下黄鸡十数个，本两不相干的。可两只鸟儿忽然想起什么，一只追着另一只，没入山坳深处。它俩弹落的雪，扰起鸡们不安的嚷嚷，习惯了小粒的雪花，大团雪落下来，惊了梦。
山脚下的泉水滩，被呆白衬着，黑黑的框子，框住了；一团白汽，袅袅扬扬地升腾。天是冷的，雪，挺柔，一摸，也薄凉。
泉水边，种的丝瓜，还有一棵缠着槐树弯弯绕。几只土黄的干瓜，吊在藤上，被雪盖了半块。它们像修炼多年极随缘的素心人：摘走的，就摘走了；留下的，就在这里，跟我们一道，望雪。望小雪，望大雪，小寒，大寒，风花雪月，一程又一程。
大雪小雪，一直到如今。
如今，小雪又至，我也不用急，不用那么渴盼。有雪好，无雪亦好。我会让自己随缘一些，沉下来，让走在小雪的脚步，多一点点轻盈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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