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再过三十年，河南人和东北人可能成了北京的真正主人。北京人的后代只好拿着父母给攒的银子，被逐到国外去了 北京经常塞车，坐出租车跟司机聊天是我解闷的方式。聊着聊着，我开始对北京人这个群体进行抽样调查了。 “你收到过假钱吗？”问过十几次，没一个说没有收到过的。 “有没有打霸王车的？”也问过十几次，只有一个司机碰到过。 “哪种乘客最讨厌？”“上车就瞎指路告诉你怎么走的人，生怕你骗他！”还有，“一些对北京半熟不熟的外地人，总是说你多走了路。” “哪里的人最讨厌？” 跟萍水相逢而且以后可能再也不见面的人聊天轻松，什么都敢问。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有些发散，原因是北京出租车司机分两种人，一种是北京城里的，一种是北京郊区的。城里的司机一般路比较熟，也爱聊天；郊区的司机有的路不熟，大都有口音，听起来很不“北京”，也不善于聊天。 郊区司机听我这样问，往往会说：“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还有干脆说，“不知道，不好说。” 也许这些被城市化突然包围进来的北京农民，还没有对北京城产生认同感。我相信他们浓重的河北口音在城里十有八九会被认作外地人。 北京城里的司机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就很一致。一般他们会先看看我，然后问你是哪里人。当他们听说我是山东人时，他们一般都比较轻松地说，“最讨厌的外地人是东北人和河南人。” 为什么？ 他们会说：河南人爱骗人，东北人爱打架。还有的说：河南人在北京卖假货和假发票的多；东北人在北京，女的做小姐的多，男的当打手的多。一般北京人租房子听说是河南人和东北人都不愿意租。 我说：他们同样给钱，为什么不租？ 他们说：本来说好一家住。租下来后，十几个人就搬进来，把房子搞得很脏。 尽管我出生在东北，但从山海关出来闯世界已三十多年了。有时我对自己是哪里人有些混淆。回东北探亲时，经常被东北人看作是外地人；但一到关键时刻，我就知道我是东北人。为什么？因为听到有人说东北人的“坏话”，不管是不是事实，我心里就难受。 为什么别人说东北人不好，我就难受？而我自己说东北人不好，就不难受？我曾为这个现象困惑好长时间。后来明白了，人的出生地同DNA一样，是改不了的东西。出生地是人的身份一个必要组成部分。人评价一个地方好与坏，无非是从两点看，一是自然环境；二是社会环境。社会环境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哪里的人。因此，当别人说东北人不好时，实际上就是说我身上有个不好的地方；我身上有个不好的地方，不就是我不好吗？ 不仅是我，很多海外华人也都有这种矛盾心理，自己批评中国人时往往义愤填膺、头头是道，比如：随地吐痰，不守规矩，嗜赌等等。可当外国人批评中国人这些毛病时，海外华人心里总是不舒服。这是没办法的事。人不可能客观，都是一个个具体的人，都有具体的出生地，都有独特的DNA，人不可能脱离自己看自己。 听北京司机说东北人和河南人的缺点多了，我就开始找反驳的依据。为什么北京人会形成东北人和河南人不好的印象？那一定是他们接触的外地坏人中，东北和河南的居多。 我相信这应该是一个事实。但用这个事实得出东北人和河南人比中国其他地方的人坏，就有问题了。 首先还有一个事实，一般北京人可能没有想过。全中国没有任何一个地区，会形成像东北这样一个完整的区域概念。比如，问一个西北地区来北京的人，你是哪里人，他绝不会说我是西北人，他一定会说我从宁夏来的，或者我是山西人。同样你问一个广西人或广东人，你是哪里人？他绝不会说我是华南人。只有黑龙江、吉林和辽宁来的人，如果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都可能会说是东北人，然后再跟你解释是东北哪里人。 因此，如果把东北算一个省，它一定是中国最大的人口大省。这个大省离北京很近，中间只隔着一个小河北。北京是中国最发达的城市之一，2008年它的人均收入6万多元人民币，“东北省”的人均收入刚刚过2万，因此，到北京打工的外来人口中，“东北省”的人一定最多。第二多的一定是河南人，因为河南是人口最多的省份，它自己就有近一亿人口，更关键的是河南人均收入比东北还低，而且中间也仅隔着一个小河北。想想看吧，这么穷的2个多亿的东北人和河南人，围着那么富、那么近的北京，不去北京淘金还能去哪儿？ 所以，外地在北京打工的人中，东北人和河南人一定是最多的。人多了，罪犯的绝对数量自然也就多。因此，北京的外地罪犯中，东北籍和河南籍的一定最多。 不仅如此，全世界任何移民群体的犯罪率都高过本地居民。为什么？一，移民穷，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生活无着，铤而走险的人自然多；二，敢于背井离乡出来打工的人，一定是比正常人更具冒险精神的人，而罪犯也恰恰是胆大的人；三，出来打工的人，年轻人比例最高，全世界任何民族，青年人犯罪比例都是最高的；四，社会学证明了，离开家乡的人，道德自我约束能力相对弱。 而这些不常去外地的北京出租车司机，对东北人和河南人的认识从哪里来？当然是通过跟这些来北京打工的东北人和河南人的接触中形成的。他们没有意识到两个事实：一，在京的外地罪犯中，东北人和河南人的绝对数量本来就应该最多；二，出来打工的东北人和河南人，本身就是一个犯罪率相对高的群体。这个绝对数和相对数加到一起，就成了出租车司机对东北人和河南人的整体印象。 可惜，这个印象是个典型的以偏概全的错误！是统计学规律给人造成的错误印象，它无疑扩大了东北人和河南人的缺点。然而，印象比事实重要，因为印象是人的观点，人都是根据自己的观点采取行动的。比如：一些北京人听到说东北话和河南话的人，就开始警惕和防范了。人这种灵长类动物，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敏感。其实，不用北京人把对东北人和河南人的印象说出来，他们的语调和肢体语言就传递给东北人和河南人了。人越穷越不自信；越不自信就越敏感，于是，这两个地方的人在北京就越发表现得不入流了。 其实，我上面的分析并没有为东北人和河南人“正名”，我没有说他们是高素质的人群；只不过想说明他们其实并没有出租车司机所想象得那么素质低。
什么是素质？一群人上公共汽车经常排队，另一群人经常加塞；一个人把痰吐在地上，一个人把痰吐到纸巾里。这就是素质。从平均水平来看，东北人和河南人的素质当然要比北京人低。为什么？根据网上的统计数字，2008年北京人均收入是东北人的三倍，是河南人四倍，这么大的收入差别，怎么可能不产生物质文明的差距?不仅如此，北京是国家的脸面，因此北京人的责任大，被教育的机会也多，平均精神文明程度自然要比东北和河南人高点。 中国的城市化是复杂的，它不仅是农村人口向城市移居，还包括经济落后地区的人向先进地区移居。巨大的移民潮将是当代中国的一个长期现象。其实，这个现象从闯关东的山东人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向山东回流就开始了。东北人不仅在北京打工的人多，也有很多人去山东打工。大部分在山东打工的东北人的祖先都曾是山东人，因为他们出生和成长在东北，自然就烙上了白山黑土的痕迹。他们现在在山东已找不到他们的根，他们成为外来打工的移民。无独有偶，山东人对这些他们亲戚的子孙们，也有着同北京出租车司机一样的看法。从人类学角度，其实在山东的山东人和东北的山东人都是一样的人，是后天的环境使这些DNA差不多的人变成了不同的人。 北京城里的出租车司机其实不仅瞧不起东北人和河南人，他们也瞧不起他们的同行—来自郊区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北京城里的司机曾跟我说：“我们公司的司机现在一大半是郊区的农民，开会的时候别提了，他们身上那味道都让你受不了，他们不经常洗澡！” 我知道很多郊区的出租车司机，因为家远回不去，晚间就睡在车里；再加上农村洗澡一定不像城里这样方便，因此，物质文明的差距就出来了。 让北京城内的司机喜欢东北人、河南人和郊区的司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信，让《中国企业家》杂志的读者同北京建筑工地上那些外来打工者们住几天试试？作为习惯了现代城市文明的人，哪怕强忍着，我们的眼神和肢体一定会暴露出对这些不能天天洗澡和刷牙的人的厌恶。 然而，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北京是全中国的北京，只要北京一直保持着比这些地区高的生活水平，他们就有权利而且也会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寻找自己的梦想。北京人的后代只好拿着父母给攒的银子，被逐到国外去了。 根据北京统计年鉴，1979年北京800万人，2009年北京1800万人，其中500万是没有北京户口的外地人。再过三十年呢？河南人和东北人可能成了北京的真正主人。 （作者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访问教授，现居墨尔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