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洪伟:小菜水中财



主持人:2008年4月的一天,在杭州塘栖镇的丁山洋村,一大早,就有个人划着小船来到鱼塘里,不是打渔,而是在做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他把一种菜一颗一颗地种到了水面上,您说这是什么菜呢,还能在水上种?

  这种蔬菜叫竹叶菜,也有些地方习惯叫空心菜。

  在水上种菜的人名叫吴洪伟,他的这一举动,引起了村民们的一片哗然。

  村民吴忠华:不好的,水里怎么可能种菜的,我们乡下人么。水里种菜很奇怪的。

  村民吴红梅:大家都不太相信他,天方夜谭一样,水上怎么种菜。

  村长在我们那里是有点文化的,他是绝对不相信的,我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从来没有说过水上种蔬菜的,半信半疑的。

  主持人:要说村民们的怀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塘栖镇面积79平方公里,水面占到了30%,村民们历来是以养鱼种稻谷为生,是一个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这吴洪伟之前连在地里种菜都没做过,怎么会突发奇想要在水上种菜呢?

  2007年,吴洪伟得到了一个消息,武汉有一种水上种植竹叶菜的技术,能够治理水污染、净化水质。

  兴奋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早上到杭州火车站买了火车票,坐了八个小时到了武汉。

  原来,这是湖北大学资源环境学院的一个科研项目,吴洪伟在武汉辛苦地打听了三天,终于找到了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卢进登教授。

  我真正找到一个人了,我当然高兴了。村里打了一个证明过去的,要求他帮助。卢教授看了我呢,当时还不太相信我的意思。

  卢进登教授:我就说你找我干什么,我也不认识你,

  主持人:说到这,要给您介绍一下了,卢教授主要是研究水污染控制的,研究的方向就是在水面上栽培植物,来治理富营养化的水体,也就是现在农村很常见的排放农业和生活用水过度的水域,实验了五十多种植物,发现竹叶菜的长势最好,可这吴洪伟干吗着急火燎的非要寻找这种技术呢?

  原来,2007年时,吴洪伟在浙江湖州经营着一家小电镀厂,可是却遇到了麻烦事。

  领导来检查以后,我这污水放到河塘里去的,就不让我开了,除非你把水治理好了,再让我开电镀厂。

  电镀厂虽然不大,也是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就在这时,吴洪伟发现了卢教授的水上竹叶菜项目可以净化水质。

  好像水有希望了,小小的电镀厂一年下来十多万也有,等于铁饭碗保证了,把水治理好以后政府就让我开么,那么我的要求就是把水弄好。

  本来是寻找净化水质的技术,吴洪伟却从卢教授那里得知,如果水中不含工业废弃物的话,种出的竹叶菜是可以食用的,生意嗅觉灵敏的吴洪伟马上打起了竹叶菜的主意。

  我就想到如果这个菜好吃的话,我肯定要一门心思搞到底,把它带回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因为水面多么,这种想法是有的。

  吴洪伟一想,自己家乡不但水多,而且都是养鱼的,营养肯定丰富,可是当他把想法和卢教授说了,人家却并不愿意把技术教给他。

  卢进登教授:找我的人也不少,谈过的人也不少。但是我就想这个事情要搞的话,我认为它应该具备一些基本条件。首先一个他要有这个思想,有这个远见,愿意把这作为一个自己的大的事业,一心一意的来做。

  当时跟他谈了以后,我想把这个品种引进回去,他还没有表示,那么他还不相信我的意思。

  卢进登教授: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定的投入。他当时去了呢我也不了解他,所以我就想了解他,一个是不是真的有决心把这个事情做大;第二个,他有没有这个实力。我要了解。

  主持人:其实,卢教授一直有把种植水上竹叶菜产业化,然后再推向市场的想法,水中的富营养就是竹叶菜最好的肥料,水上种植还可以节省农村耕地,帮助农民增收,可是在选择合作者这件事情上,他却相当慎重,吴洪伟毕竟还有一家小工厂,能一心一意地种菜吗?

  吴洪伟却好像势在必得,卢教授还没同意把技术教给他,回到塘栖镇后就决定要把电镀厂卖掉,改种水上竹叶菜。

  回来以后,我第一个告诉我的妻子,告诉她,被她骂了一顿。她说我脑子有病,妻子周黎玲:脑子有病了,菜种到水上,听都没听过。

  她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好不容易你当老板,办厂了。感觉又成农民了,好不容易从农民起来了,又跳到农民,

  妻子的担心不无道理,两人一起奋斗八年,能够办起一家小电镀厂,已经很不容易。

  妻子周黎玲:我刚跟他认识时候,也是一无所有。外面呢还欠着债,家里就两间破房,反正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两个人在一起了吧,反正总要做点什么,从卖矿泉水开始,两块钱一桶的矿泉水,我从一楼搬到五楼,还要给他们装好,还要这个空桶带下来,妻子周黎玲: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的,什么都做过。

  考虑到如今办厂的压力这么大,又污染水体,而水上竹叶菜不仅环保,还能食用,吴洪伟决定无论如何要搏一次。

  我为了自己的这一步,冒这一步风险,也是跟赌博一样的,我就下定决心,那时候两百万的厂,时间长了卖一下,卖到七十万、八十万好卖。第一我急需用钱;第二个,我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竹叶菜上面来。就想办法处理掉算了。朋友的介绍,五十万。全部一次性现金,合同签掉以后卖掉,五十万。

  拿着卖厂的合同,吴洪伟再次找到卢教授,这让卢教授很是意外。

  卢进登教授:他说我已经卖了几十万块钱,这个钱我准备全部投入,把这个事情做大。当时我确实非常感动。//看到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我感觉他是真的要把这个事情做大的人,我就感觉我跟他的合作真有可能把这个事情做起来。

  卢教授决定亲自到塘栖镇来,看看这个地方是否具备成为水上竹叶菜产业化基地的条件,在查看了水体环境,检测了水质之后,卢教授认为这里的水完全适合栽培竹叶菜。

 吴洪伟:小菜水中财

  卢教授说看了水面很好,我心里高兴了。什么都齐了。

  主持人:别看吴洪伟是塘栖镇土生土长的农民,只读过三年书,没什么文化,胆识却是相当了得,能下如此大的决心卖掉工厂,而转行种蔬菜,这相当于二次创业呀,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只是赌一把吗?

  实际上,吴洪伟并不完全是在碰运气,早在接触到水上竹叶菜这个项目后,他就有了清晰的判断,觉得做这个项目心中有底,而不像经营电镀厂,前景并不看好。

  搞这个厂没有前途的,只能给周围带来麻烦,感觉自己心里有愧,老是污水往河塘里放,我发现里面的鱼都死光了,我就想把这个行业应该改掉,该下定决心,

  不仅如此,吴洪伟还算起了经济账,家乡的水面一般是用来养鱼的,经济效益并不高。

  同期:那么我们以前也养过的,十亩鱼塘的话,到来年,一年下来辛苦死,要去有人管理,有人割草,最多赚八千块钱。还有供我两个妹妹上学的费用,饿么饿不死,富也富不起来。

  可是如果种植水上竹叶菜,产量和收入都很诱人。

  竹叶菜种下去以后一年可以产六次。//一亩蔬菜按平方收下去,十五公分一个蔬菜,我这一算将近五斤到七斤重一个平方。一个平方产六次,那么一个平方三十斤蔬菜,六百个平方,一万八千斤蔬菜。那么我在市场上比别的菜一样的卖一块钱一斤,我当时没考虑这么高,我想普通蔬菜一样,一万多块钱。

  主持人:要是照吴洪伟这么算,一亩鱼塘一万多,十亩鱼塘一年就能有十几万的收入,是原来的十几倍,这么说来,水上种植竹叶菜还真是一个收益非常不错的项目,难怪吴洪伟亏本也要赶紧把这工厂给卖了,要在水上种菜,可他这如意算盘到底能不能打得响呢?

  主持人:前面说到吴洪伟以自己快速而果断的卖厂行动,取得了卢教授的信任和支持,可没成想出师不利,还没正式开始种菜,只是在准备工作的时候,就遇上了麻烦。

  2008年的3月,吴洪伟和卢教授一起开始制作栽培竹叶菜的水上浮床,可还没做完,吴洪伟就懵了。

  一万块钱的毛竹才种植了六百个平方都不到。

  卢进登教授:我的原则就是说这个浮床材料选择上,第一个它是无二次污染的,第二个它最好是纯天然的材料,能够被生物降解的。第三个材料有一定的坚韧度、有一定的浮力,能够在水里面持续的时间比较长,经久耐用。就是从这几个方面来选择。所以我最终选择的是竹子。

  本来从环保的角度选择竹子作为浮床材料是没错,可结果却和吴洪伟的预期相差甚远,他开始怀疑原先的如意算盘是不是打错了。

  那么投资太大了,你说种一亩蔬菜投下去一万块钱的毛竹,说白了,没有好的办法,还不如开厂好了。

  主持人:光浮床的成本就占了一大块,吴洪伟再一算,即便竹叶菜能够顺利地种出来,再顺利地卖掉,跟原先预计的收入比起来,也差了好大一截,基本上没有什么赚头了,于是难免打起了退堂鼓,但想起当初连卖厂这么大的决心都下了,他决定再试一试。

  卢教授也不忍心好不容易启动的项目就这么夭折,两人一起分析原因、想办法,最后决定放弃之前使用的大毛竹,选择价格便宜的小毛竹,再绑上管子来制作浮床。

  我们这里买的小毛竹是三毛钱一根,改成小毛竹,PP管它是三千块钱一亩的成本,投资低了很多。

  吴洪伟没有临阵脱逃,让卢教授对他又增添了一份信心,开始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播种、育苗,菜苗长大后,吴洪伟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颗一颗移栽到了水面的浮床上。

  我每次都是早上看看、晚上看看,像小孩子一样的,不放心的感觉,老是往河边跑。

  吴洪伟用心地照顾着竹叶菜,盼望着能够一举成功,可眼看着这菜的长势却越来越不对劲。

  一下去十多天以后,看看叶子啊越来越黄,它就不长了,我担心了,越看越担心。过一天叶子黄一点,全部像死的感觉。

  卢进登教授:我当时一听到这个事也很着急,我说我栽了这么几年,一直都栽的很好,怎么在你那里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呢?我就很着急

  主持人:您说遇到这事不急才怪呢,吴洪伟马上带着卢教授赶到种菜的水塘边,把这种植竹叶菜的流程又前前后后核对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两个人是抓耳挠腮,想破了脑袋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蔬菜他说绝对没问题的,他从02年开始就是搞蔬菜种水里是没问题的,他用担保的跟我说。

  我说种下去也是没有伤害这个竹叶菜,按照要求一棵棵的种下去。

  两个人划着小船在水塘里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究竟,这时,卢教授随手拔出一颗竹叶菜。

  卢进登教授: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原因来,我就把菜拔起来看,发现菜的根没了,蔬菜本身靠根吸收营养长大的,一个人一样的,没有两条腿这个人是残废的。

  卢教授马上想到是水塘里养的鱼吃掉了菜根。

  他问我,你底下有没有养鱼,当时底下养的鲫鱼、黄翅鱼、还有白条鱼,我说底下养三种鱼。

  卢教授觉得不可能,这三种鱼是不吃菜根的,水塘里一定有草鱼,只有草鱼才会吃菜根,吴洪伟却坚持自己并没有养草鱼,万不得已,大家决定把水塘的水抽干了看个究竟。

  结果抽水抽开以后,真相大白,都是龙虾。

  卢进登教授:好像在里面搞了几十斤龙虾起来,我跟卢教授说,当时我是龙虾不养的,隔壁三十多亩是龙虾,我这里是没养龙虾的。后来我想起来了,我是从三十亩鱼塘里的水抽过来的,龙虾繁殖的相当高,水抽过来以后,它的种苗就在我种蔬菜的鱼塘里繁殖了。

  这次事件看似一场虚惊,却也让吴洪伟明白了,虽然种植竹叶菜的技术在实验室是过关的,可一旦移植到现实环境中,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这也正是自己努力的方向和意义。

  主持人:虽然种植竹叶菜的过程对于吴洪伟来说不是很顺利,也有那么几次差点就想放手,不干了,可冷静下来一想,这些失败的经历不都是十分宝贵的经验嘛,如果规模种植能够成功,可以把这一套技术推广到全国去,未来的市场不可估量。

  在吴洪伟的精心培育下,水上竹叶菜种植在塘栖镇终于成功了。

  妻子周黎玲:当他第一次可以采摘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就说,好了好了,就像小孩一样的,就说好了好了。他说明天早起,我说干吗?去菜市场。

  第二天一大早,吴洪伟就和妻子拉着一车刚摘的竹叶菜,去农贸市场卖菜,此时的吴洪伟心里惴惴不安,因为做过多年生意的他很清楚,一个新的产品要被市场接受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水上竹叶菜能不能被乡亲们接受,自己心里也没底。

  妻子周黎玲:一进去吧,一下就一抢而光。

  那时候我卖蔬菜,有人开后门想买蔬菜,我很高兴的。

  主持人:吴洪伟和妻子没料到,原先还担心无人问津的竹叶菜,一进菜市场就很受乡亲们的欢迎,这让两口子喜不自禁,可也正是竹叶菜的热销,让他们惹上了麻烦。

  主持人:前面说到吴洪伟和妻子带着刚种出来的水上竹叶菜去菜市场销售,很快就打开了市场,可是刚卖了没几天,就被赶了出来。

  我们在那里卖菜,旁边的蔬菜没人要了。

  妻子周黎玲:有些菜贩眼睛也红,看见生意红火,不让我们做,一会儿说这个蔬菜有毒的,有人买啊,他就说这个蔬菜不好吃的,老是说这些坏话。时间长了,他到菜市场管理部门告我,把我里面赶出来。

  遇到这种情况,吴洪伟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很开心,因为在进菜市场前,吴洪伟就多了个心眼,把竹叶菜拿到杭州进行了检测。

  我是文化很少的,我问他怎么样?他说全部过关的。//我跟他说了,我这个不光不打药,还不打化肥。他说我这个可以报绿色蔬菜。那么工作人员跟我说了,你这个蔬菜放心好了。

  有检测报告在手,吴洪伟心里十分有底,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在菜市场卖菜,而只是想试试乡亲们对水上竹叶菜的接受程度,吴洪伟早就把眼光盯向了利润更高的饭店酒楼。

  我们这个蔬菜如果直接卖到酒楼,那么不是也增加利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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