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雾中的“中国南北分界线”


 蚌埠:雾中的“中国南北分界线”

      讲述人:董子琪

  职业:自由撰稿人

  回家路线:北京—上海(中途下车)

  交通花费:400元左右

  年夜饭菜单:南瓜羹、四喜丸子、清蒸鱼、甲鱼汤、羊肉锅、基围虾、霸王(甲鱼)别姬(鸡)。

  年夜饭花费:酒店包席800元

  快到家时,车窗几乎被白茫茫雾蒙蒙的景象盛满,不用肌肤接触,也能感觉此处水气丰盛,与前段徐州宿州多山少水地貌迥然不同。听见有人讶异地问,这是起雾了吗。另一个人回答,那是湖,朱元璋少年撑桨处,但大湖上本来也容易起雾。

  没有买到从北京回蚌埠的火车票,就买到上海,中途下车。价钱活生生地翻了一番,直飙400。看完两部电影,大概五个小时过后,就要到家。

  “中国南北分界城市”之争

  这时透过浓雾瞥见湖上桥路,一辆摩托车奔腾而过,载着穿红棉袄的小姑娘,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脏兮兮,一脸难挨的表情。大概是要在李楼庄过年,像我过去要从郊区穿越市区去奶奶家过年一样。不过当年是我从龙湖区到城里,而现在是从龙湖区到周围的村镇。几年的时间,龙子湖已经从郊野荒僻之地,变成城市新地标,几年前湖边矗立起“中国南北分界线”,是个抽象的红蓝交错的竖状物,顶端雕着一条龙。那时蚌埠和其他的几个城市(信阳,淮安)争夺中国南北分界城市争了好几年,最后不知道是赢了名号,还是自我安慰似的竖了个建筑,让市民知道,最好也能让外地旅客也知道。

  不过这个分界早就存于市民内心。“走千走万,不如江淮两岸”,“比蚌埠南的全是南蛮,比蚌埠北的都是北侉,包括省城合肥,太侉太土,根本不放在眼里,”我妈就这么得意。虽然她自己并不是蚌埠土著,是山东商贩的子女。这个城市几乎没有什么当地人,最早看渔村船坞,河蚌养殖,读书的时候,曾仔细地看过同学学生证上的籍贯,查字典上面说是祖父的出生地,多数都是来自江苏,山东,本地人没有三代以上,不知道和过去几千年前的淮夷人种或者过去楚地吴国的传统有什么关系。

  所以过年也是习俗混杂,每家都不一样。我家长期遗留的山东顽固做法,比如花样馒头,小鸽子,小兔子,撅着彩色的尖尖嘴儿,我小时还见过,这都随着小辈外迁而逐渐趋简。去年年二十九才到家,在家略歇,三十下午像往年一样,什么也不买,去奶奶家。小时候还会买点鞭炮放放,年画张贴,现在哥哥姐姐都结婚了,也没有小朋友,其他年货也轮不到我来操持。年夜饭以前是自家腾开地方,婆媳几个做几个菜,呼唤叫嚷,热热闹闹端上来,忘记从几年前开始,就是各家在饭店里轮流请客,吃的年夜饭也和平时聚会差不了多少,尤其哥哥姐姐结婚独立之后,热闹不复当年盛景,只是小家庭的小团聚。

  外带打包定格晚宴高潮

  大年三十,轮我们家请。开口汤照例是甜丝丝的南瓜羹,奶奶很喜欢,一碗一碗吃个不停。好在现在上菜程序已经没有那么严格,只喝开口汤,也能有其他菜的余地。原先是先上凉菜,通常是糖醋排骨,凉拌海带丝,再有开口汤,随后才有鸡鱼蔬菜,高潮是四喜丸子,最后才是甜点甜汤还有水果。当小孩子,一晚上的悬疑就勾留在甜点究竟是炸面包还是山楂包子上。现在,长辈让我负责给耳朵不灵光的奶奶报菜名,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菜就一下子全出现,毫无章法。比如那条清蒸鱼被堵在甲鱼汤和羊肉锅中间,左右下不来,也失去了对着长辈、鱼头鱼尾吃酒的意义。我们都挑自己眼前的菜,随便挑两根青菜都行,懒得伸手去探索发掘。所以吃完才恍然觉得,那垫得高高的羊肉汤基本没人动,霸王别姬里的霸王和鸡也没人碰过,至于卡在饭桌最中间的基围虾,就不在大家视线里。而水果单调到只有西瓜切片,又是冰冻的,放在热菜中间,新鲜的时候不想吃,想吃的时候不新鲜了。

  其时,端菜的大婶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奶奶,说,阿姨好。奶奶疑惑地问,你是?大婶羞涩地笑,我是×国兴的弟媳妇,一村三号楼四单元二层的。奶奶恍然大悟状,你过年好。大婶忙点头,好好。又出去端菜。奶奶转过脸来问我,她刚说她是谁。奶奶耳朵不太好使,但即兴发挥的老戏骨仍有余威。那么小的地方,端菜的应该都是平时打牌的弟媳妇,三婶子。我婶子吃饭就迟来了,今年刚退休,在超市找了份看包的工作,仍然笑呵呵。大家都等不及要回家看春晚了,婶子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说,可我还没吃好。奶奶说,没关系,我给你留了四喜丸子,原来大家都没看到的四喜丸子已经被悄悄挪移在单独的小盘子里。晚宴高潮于是被定格成外带打包作品。

  珠园,猪园?

  我们普遍过的是寒酸年,也不认识土豪,知道有同学倒是去香港扫货,一般人没有亲戚在外地也不会出去。我们初一在奶奶家吃饺子,过去吃带花儿的,带钱的,现在就简单的汤汤水水地吃一遍了事。初二看舅舅,更简单,做了四道菜全是我亲点,没有讲究,想念豆豉带鱼的味道。别家铺张摆设的也有,像大白天放烟花,只是大致猜想土豪怎么也不会大方到请全城人民坐车的地步吧。三十的晚上,我妈给我看报纸,上面说初一到初七城内通往高铁站的公交免费,两块钱的公交车减价一半。初一初二出去看亲戚都兴冲冲地坐了几次,人也没有特别多,每次停下来有人新上来的时候,总有人友善地提醒,这车不要钱,不用投币,另外一个人则高兴地回应(不管知不知道),是嘛是嘛,真不错哩,是不是全国只有我们才有免费公交坐啊。小城市如蚌埠,即使放开几条线路免费,也没有那么大的客运量,也没有多长的里程,只是这几天市民或者外地游客都可以心怀喜悦地自由溜达,也算是蚌埠城市交通阔气的新年献礼。

  我还在年初四接待了“外宾”,国外读书时的宿州同学,来蚌埠换乘去上海回美,他对我表达了激动的心情,说“大蚌埠不光是李毅帝吧的蚌埠,更是皖北的希望”,因为别处过年时到上海的车票都售罄,只有蚌埠还有余票。所以虽然我都买不到回蚌埠的票,蚌埠还是作为交通枢纽,提供给大家赴别处的方法。陪他逛小小的城区,路经过去经常走过的地方,才发现,这个小城已经变化得太多,像是新开的超市,新修的广场,新拓的马路和地下道,不变的是城市中央的珠园,大年的时候没有广场舞了,安安静静的。

  我同学嫌珠园的名字矫情,我告诉他,这个珠只是淡水河里的珍珠而已,菜场就能买到,蚌埠的logo曾经就是裸身的河蚌姑娘手里的一颗珍珠。这名字非但不矫情,还可以降低人们的期待,因为珠城也谐音猪城,珠园也是猪园,怎么脏乱差都正常,看到稍微清洁整齐点反而会喜出望外的。

  离开家去高铁,碰上火车拦道,是不是中国甚至世界上都再没有第二个城市,被火车道分裂,甚至没有高架桥,从心脏到郊区,无不密布曲折狭窄的火车道,外地火车隆隆地响,加入到城市内部交通,我们的生活随时被打扰。但也正因为如此,也让人平静。这大概不是因为过去有人调查研究所说火车晃动的节奏像人在母体里,而是,这声音让我想起,过去在最安稳处向往远方和流浪的日夜。那时我在小屋里,听着火车的声音由近到远,再由远到近,想象自己身处其中某一节的卧铺上,正在离家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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