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床小城房 小城与大城之争,隐喻传统与现代的对峙



 大城床小城房 小城与大城之争,隐喻传统与现代的对峙
      大城市与小城市之争,北上广与三、四线城市之争,在当代中国舆论界不断掀起波澜。尤其是春节、春运之际,逃离还是逃回?这是一个问题。无数长途颠簸的游子,都会面临这个哈姆雷特之问。在当代中国急剧变迁的时代,“炸裂”的时代,这个问题尤为凸显。然而,在思想史上,它并不新鲜。小城与大城之争,实际上正是思想史最根本的母题之一。

  1742年,让?雅克?卢梭,一位日内瓦钟表匠的儿子,来到巴黎。巴黎,中世纪后期以来就成为欧洲最繁华的大都市。17世纪后期到18世纪,“太阳王”路易十四穷奢极欲,巴黎亦盛极一时。英国光荣革命过去半个多世纪,伦敦与巴黎仍不能相比。苏格兰大哲学家休谟长期留学巴黎,德国文化巨人莱布尼兹宁愿用法语写作,只为同巴黎的学术圈切磋。出身瑞士法语区的穷小子卢梭,上天赋予他惊世才华,自然应在巴黎一展身手。

  日内瓦反对巴黎

  巴黎果然慷慨。凭借《论科学与艺术》,卢梭一举成名。狄德罗,达朗贝尔,巴黎衣冠楚楚、优雅高傲的启蒙哲人圈子热情地向他张开怀抱。但卢梭却不能与狄德罗、伏尔泰们琴瑟相和。没几年,卢梭与巴黎启蒙哲人群体决裂,这是18世纪法国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托尔斯泰长期佩戴卢梭像章,康德的书房简单素朴,只挂有一幅卢梭画像。卢梭是近代以来极具影响力的文化巨人,远远超越伏尔泰、狄德罗。但若没有当年的决裂,卢梭或许只是今天很少被记起的那一群“百科全书派”启蒙哲人中的一个。

  缘何决裂?很大程度上,卢梭与伏尔泰、狄德罗的决裂,是一生自称“日内瓦人”的卢梭与超级大都市巴黎的决裂。这个18世纪法国思想界的重大事件,背后隐然是小城邦日内瓦与大都市巴黎的对峙。

  巴黎,繁华靡丽,冠盖云集。初到者卢梭追随狄德罗出入宫室、沙龙,夸夸其谈。科学与艺术,理性与文雅,在18世纪的巴黎被追捧,被王室、权贵追捧,被名媛贵妇追捧,这正是启蒙哲人的黄金时代。然而,置身巴黎“社交界”,卢梭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日内瓦人,“日内瓦公民”。

  瑞士小城日内瓦以钟表业闻名,当巴尔扎克、司汤达、雨果在日内瓦瞻仰卢梭旧居,他们或许都会听到百达翡丽的钟声响起。卢梭是地道的日内瓦出身,钟表之都的一位钟表匠的儿子。而对卢梭更重要的在于,日内瓦是“新教的罗马”,加尔文宗的重镇。这个小城,是一座近代的“古典城邦”。在这里,加尔文宗的长老们享有崇高的声望与权威,政治共和,风俗淳朴,道德谨严,反对一切浮华。巴黎的剧场夜夜笙歌,伏尔泰们成为大剧作家,而日内瓦则没有一所剧院。与巴黎人相比,日内瓦人都是“古代人”。

  巴黎都是陌生人,而流浪汉卢梭的精神故土在三代相熟、小国寡民的日内瓦,在希腊罗马英豪列传。从小,卢梭的父亲就教他读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老伽图、法布里修斯、莱库古这些希腊罗马英豪、公民模范的事迹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从《论科学与艺术》、《社会契约论》到《爱弥儿》、《忏悔录》,卢梭一切的“现代”思考,都带有明显的古代印记。日内瓦、罗马、斯巴达这样的“古典城邦”,是卢梭的精神母邦,是他看待现代问题的视角。

  巴黎是什么?是资产阶级社会,是巨大的“社交界”。这里的人们标榜科学与艺术,追求知识、财富、礼仪、文雅,他们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出入剧场、沙龙,但背后,全是虚荣,是在最不自然的虚荣心、嫉妒心支配下汲汲于身外之物,自私伪善,标新立异,争风吃醋,而失去了真正的美德,失去了如斯巴达人、罗马人、日内瓦人那样的淳厚风俗:城邦公民在古老的橡树下议事,每个人都与共同体血脉相连,准备随时为公益献身,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科学,诗人,戏剧,资产阶级,布尔乔亚,空谈,诡辩,生意,金钱,无边的欲望,贵妇名媛,假面式的微笑,逢场作戏,彬彬有礼而处处提防,这就是巴黎,就是伏尔泰狄德罗等启蒙哲人醉心讴歌的巴黎,就是空气自由的大都市巴黎。

  “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巴黎的自由空气成就了卢梭,卢梭却不领情。但当他把著作献给日内瓦,日内瓦也不高兴,日内瓦不需要哲学家,就如斯巴达也不需要哲学家。卢梭进退失据。或许,他自以为自己是日内瓦人,其实他已成为巴黎人。他是一位回不去小城市的小城市人,是一位无法融入大城市的大城市人。

  说小城市与大城市之争是思想史最根本的母题之一,原因就在于小城与大城的对峙,前身是乡村与城市的对峙,其背后隐藏的是传统与现代的对峙、共和与自由的对峙、风俗与革命的对峙、保守与前卫的对峙、右与左的对峙、禁欲与解放的对峙、田园牧歌与工商业生产的对峙、自然的节奏与人工矫饰的对峙、温情脉脉与冷酷计算的对峙、单调贫乏与无限丰富的对峙、稳定可靠与动荡不安的对峙,等等。

  人类历史的发展,总在这些对峙中纠结。卢梭的纠结使他成为普拉特纳所说的“资产阶级社会第一个伟大的现代批判者”,“布尔乔亚一词今天经常表达的那种贬义,卢梭是始作俑者”。其实,两千多年前,柏拉图就已在这纠结中。工商业城邦雅典的自由空气成就了柏拉图,他以剧本的形式写成彪炳千秋的对话体巨著,然而,《理想国》却讴歌禁绝戏剧、禁绝自由、禁绝哲学家的农业城邦斯巴达。这种关系,一如卢梭之于巴黎、日内瓦。

  “我无法成为自己看不起的人”

  当代中国青年纠结于大、小城市之优劣,逃离还是逃回北上广,其背后正是当代中国急剧的社会变迁使上述诸种矛盾、对峙一时尖锐凸显,每个人都经历着上述哲学家之问。

  伏尔泰热爱巴黎,卢梭热爱日内瓦。伏尔泰倡导布尔乔亚生活,而卢梭讴歌日内瓦小城的“热炕头”。哪个更是人们需要的?难说。

  何谓庸俗?小城市灌酒、打仗一样放鞭炮、七大姑八大姨逼婚催生、盘问工资是庸俗,而在卢梭式的眼光看来,大城市人面具式微笑、夜场逢场作戏小心提防、利益收讫形同陌路,正是空虚庸俗。而卢梭推崇罗马监察官、模范公民老伽图的严肃与热心,在冷艳的都市白领看来,他就是讨厌的居委会大妈。

  长期布尔乔亚,可能会变成“自私冷漠的犬儒”,而热心公共事务、“眼里揉不得沙子”,也可能进化成“强迫他人自由”的极权人格。大城小城之争,并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判断题。往深里说,这是个哲学问题,对这样的问题,理解比立场更重要。

  至于逃离还是逃回北上广,则是比较具体的现实问题。有人抱怨这是当代中国资源分配严重失衡造成的。而事实上,资源利用具有集聚效应,集中可降低成本,提高利用效率。比如一公里地铁使用的人越多,相对成本越低,效率越高。资源向大城市集中,一定限度内是合理的,是好事。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转移还有巨大的空间,城市人口尤其是大城市人口还在高速聚集。

  迁徙自由是基本人权,是在西方国家已经得到充分实现的基本人权,但美国人并没有都迁到纽约这样的大都市,众多的白人中产阶级家庭居住在保守、传统、清教色彩浓厚的美国小镇,他们往往是共和党的票仓。而纽约这样的大都市则聚集了众多的知识分子、艺术家、创意工作者、流浪者,他们往往乐意支持民主党。左与右、传统与前卫在一个正常社会里会形成自然健康的平衡。

  中国当代,显然没有达到这样的平衡。大城市意味着自由与丰富,对美国人来说,他们也许并不十分稀罕这些了,居住小镇亦无妨。但对长期生活在禁锢与贫乏中的中国人来说,自由与丰富,对自己的边际效用极高,青年人自然会涌向北上广。一位作者深情地述说自己为什么“赖”在北京:“北京是一万个江湖汇成的大宇宙,往前,你可以一头扑进刺激的名利场挣钱谋利修圈子,拼杀多久多远您随意;往左,在胡同院落红墙黄瓦下跟历史找找感应;往右,几百种生活方式小组任您选择享受切换的快感;如果厌烦了都市尘嚣,就连孤独绝世都有同行者,到颐和园346路公交车直达龙泉寺,出家也方便。”

  对老爸老妈来说,北京天安门是中南海,是长城是故宫。对北漂青年来说,这里是自由的乌托邦,是上帝祝福的迦南地,这里有神秘的太子、贝勒、格格,海归的金融男,院所里的科学怪人,外媒报道的异见人士,山西煤老板,IT屌丝男,摇滚歌手,潦倒的北漂艺术家,梦想成名的外围。他们“迷恋的不是城市,而是丰富”。

  北上广,就是自由,就是丰富。纵使户籍制度、清理群租、住房限购、汽车限购,严防死守,也挡不住外省青年们的脚步。有人把这称为,宁愿在北京做沙丁鱼,也不愿回老家做咸鱼。沙丁鱼,活着,在拼命挤;咸鱼,不挤,却是死的。

  大城市拼能力,小城市拼关系,这样的二分,失之简单,但在当代中国,也大致不错。官本位文化浓烈,无爹可拼者望风而逃。有爹可拼的年轻人,尊严感较强的,也往往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春节期间引爆“逃回北上广”话题的知乎作者“王远成”就是如此。在养尊处优的事业机关,他感到前途无望,他的最大的心理障碍就是:“我无法成为自己看不起的人”。

  是的,在最基本的公正没有解决前,我们谈卢梭,实在是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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