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柴静:我就是一个记者



 

 

 

 

 

 专访柴静:我就是一个记者

 

 

  “我就是一个记者”

  柴静,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节目的出镜记者。经过“SARS”风波后,她给人的印象就是追求真相的记者。柴静以一个记者的身份被人们所信任,柴静喜欢纪伯伦的一句诗“真正的歌者,可以听到人心底的沉默”,正是这些沉默的微弱的声音和群体,让她敏感。

  3月8日晚上9点多,一个叫李燕的女孩在柴静的博客里用悄悄话留言,“我爱生命,但我不愿活”,她希望柴静能帮她提交一份安乐死的议案。

  把生死的希望放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李燕的信任从哪里来?翻看柴静的博客,你能看到来自全国各地这样汹涌的信任。

  柴静,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节目的出镜记者。在她之前,中央电视台所有的出镜记者都没这么辛苦,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柴静不再是一个只拿着话筒的手,她不但需要参与到前后期的编辑,还可以在节目中让摄像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她主导着节奏,是新闻的参与者、解说者、体现者、挖掘者。改掉原有的“编导中心制”,从她开始确定起的“记者中心制”,如今成为《新闻调查》节目成功的诀窍。

  采访柴静的当天,她刚从广东回到北京,为了一个两年前就开始的选题,她始终放不下来,虽然中间困难重重,前前后后拍了三次,终于完成了。

  1993年,执意要离开家乡前往遥远的长沙上大学的柴静回忆道,“当时走得很急,头也不回,恨不得把过去全部抛掉。”因为她从来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所以一直被世俗限定的眼光捆绑,她想要自由。

  柴静大学的辅导员张老师依然记得她在学校时给人的印象,“挺骄傲的,不爱说话,会在学校的报纸上发表很多文章,在学校里挺有名,大家都知道她”。大学毕业时,她放弃所读的会计专业跑到电台里当主持人,明明当上了综艺部的主管又跑去当时的北京广播学院进修。从湖南电视台的《新青年》主持人到《东方时空?时空连线》的主持人,最后,“不安分”的她在《新闻调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记者。

  没有什么比真更重要

  “19岁的我只能停留在一个我明白的阶段,但现在不仅是我明白了,而且我要求解!”这个变化关于成长,更来自身份转换后对真的渴望。

  台湾女作家龙应台在写《野火集》的时候曾批评台湾的大学生,给他们取名为小女生型,一听到某个地方发生灾难,就说“哎呀,太可怕,我不要知道!”

  柴静承认自己也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从学校里走出来在湖南主持电台节目《夜色温柔》时,柴静仍然独守着自己的世界,并不关心这个社会的公众生活,热衷用音乐与文学进行诗意的表达。

 做记者改变了她。当她第一次走出演播厅,派去新疆地震现场进行特别报道,她开始明白自己的责任。“我坐在演播室里,只会说灾情怎么样,死伤怎么样,赈灾怎么样,说出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到新疆之后我脚踩的那个地方还在抖动,脚边露出的茅草其实就是别人家的屋顶,房子已经坍塌了,下面还埋着人,你就站在那个上面。你再往前走,那些老大娘抱着你,她不认识你,但她抱着你在你肩膀上哭。”

  新闻的真相往往比表面重要,“你意识到,实际上你在跟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发生着联系。你不能只关心自己而不关心他人,这样你才能被信任。”

  所有的人都发现了她的成长,现在再把她25岁时写的书《用我一辈子去忘记》拿出来看,都不像是她的文风。如今柴静被人抱怨文章太不像女性文章了,太政论了,太硬了,用字太刚。“所以有人觉得我柴静现在不是一个文青,而是一个愤青。”她挺乐的。

  成为离真相最近的那个人真相并不容易

  获知,《新闻调查》有很多期节目到最后,并不能给出答案,甚至找不到事件的真相。但柴静依然会坚持去做,“你明明知道很多东西徒劳无获,但是努力去逼近它,而且在这个获寻过程中得到乐趣。”去年轰动网络的虐猫事件发生时,柴静正在忙两会的报道,等两会结束后,这个事情也已经过去一段日子。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抉择。柴静和编导达成了共识:做!“不是因为别人没有得到真相我们就要得到,只是作为一个记者,你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

  柴静找到虐猫事件的女主人公王珏很信任的一个朋友,委托他打电话给她说明来意,王珏说:“你让那些记者回去吧,再这么逼我的话,我就跳楼。”“我希望他们不是因为我同情他们,或者我偏向他们才坐在这,而是我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我能够让他们自由地表达,不会曲解他们。我会给与他们公正。”柴静让王珏去看她的节目再做决定。

  王珏终于同意见她一面,但仅仅是一面,地点约在离她那个城市大概一百公里以外指定的宾馆。讲话过程中,王珏迅速打开电视,里面一个频道正在播放虐猫事件。“她一下情绪就特别激动,就哭,完了就要走。我没有办法,做的都做了,采访机会已经是零了。到这时候我已经不再是一个记者,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然后我说一块吃顿饭吧,我们大老远的来看你,她同意了。”

  “在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这是我这一个多月觉得最高兴的一天。后来,她给我倒了杯酒,她是东北女性习惯喝白酒,我是从来不碰酒的,但觉得有些东西可能会给她一些慰藉,然后我就把那杯酒喝了。喝完后她说能不能今晚不走,陪陪她。”

  结果本来准备当天返回北京的整批人又留下来呆了一天,晚上一起去KTV,沉默的采访对象忽然在蹦迪的时候跳起来。回宾馆后开始跟柴静聊,聊完之后王珏问她,“你是不是录音了,如果录了的话,你就拿去节目中播吧。”第二天,早上7点,采访对象的朋友来敲柴静的门,说她同意接受采访了。

  记者的前提就是“我是一个人”

  柴静知道,有时候作为一个记者,伤害他人不可避免,正如虐猫事件最后的采访,当信任她的采访对象王珏带着笑容坐在她的对面,很天真的样子。为了了解真相,她还是选择了残酷的发问,“你当时带着笑容去踩那只猫的时候,你当时的心态是怎样的?踩猫时脸上带着的笑容是别人要求你这么做的吗?她说不是,我追问她为什么呢?她说有吗,我自己都没有觉得。然后我问她,你为什么选择猫的眼睛踩下去?她开始不安,可是我还得继续往下问,因为这个节目是一个关于人性的节目,它必须逼视人的内心,尽管真相很残酷。”

  就一直问下去,直到采访对象泪水掉了下来,柴静说,“去休息吧”。

  采访结束后晚上回到住处,编导睡了,柴静一直没有睡着,她心里很不安,起来摸着黑找了一个本子,歪歪扭扭地写道:“作为一个记者,这个职业很让人不安。通往人心的那条道路很艰难。但我相信我跟她的痛苦都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清洗。”第二天起来,她把这句话写成短信发给了王珏。

  “我就是一个记者。我会在交往当中很注意这一点。我不会给别人错觉,比如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我觉得这样不好。让别人对一个记者有这样的期待是不对的,你要么会伤害他要么会误导他。我是一个记者的前提就是我是一个人,你可以了解我,然后决定你是否信任我。”

  《双城的创伤》那期节目播出后,在节目中为孩子擦眼泪的柴静被指责表演性过强。为了可以和那群得抑郁症的孩子进行交流,在访问之间柴静和他们有过很多接触,包括私下一块去吃饭,看电影。后来这个孩子,就没有做遮挡就公开露面了,节目播出后,孩子跑去看柴静的网站,看到了外界对柴静的指责。

  结果这位叫宋禹的孩子给她发了个短讯,短信里说:“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当初仅仅只是一个记者的话,我不会告诉你这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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