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系列专题：2008中国营销
即使在44岁才明白中国的慈善是怎么回事，他也从没打算要放弃；那些真正获得帮助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李连杰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
文 | 本刊记者 雷晓宇
冬天来了，所有人都在忧虑中展望未来。这些人里不包括李连杰。
11月1日，我在全球公益慈善论坛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表现得甚至比一年半前还要乐观。一年来，他和他的团队曾经上万次地说过这样的话：“做慈善不仅仅是钱的事，也不仅仅是有钱人的事，只要每个人捐出一分钱……”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台下听众尤其显赫：中国红十字会副秘书长、联合国驻华代表、世界卫生组织助理总干事、国际和平组织总裁、瑞士银行全球执行董事……当然，还有他的新伙伴——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龙永图。
去年年底，作为壹基金的创始人，李连杰在海南参加博鳌亚洲论坛，当时的合作规划中就有这次论坛。不过，连龙永图这样有耐心的组织者都不禁要感叹合作的不易。今年4月，他和李连杰宣布了论坛合作计划，紧接着就是“5·12”汶川地震和8月北京奥运会，等到开始筹备论坛的时候，其实只剩下两个月时间了。不过还好，11月1日这个数字正好符合壹基金“1+1+1”的概念。
为期两天的论坛是壹基金在世界面前的一次重新亮相。回想一年半前，壹基金成立的新闻发布会上，簇拥在李连杰身边的是周迅、徐静蕾这样的明星。半年前，壹基金成立一周年的时候，李连杰上台挨个给合作专家们鞠躬握手。相比之下，今天的阵容实在难以想像，但是李连杰说，这些安排早在他的规划当中。
“壹基金的包装一直在变。”他对《中国企业家》说，“全世界像壹基金这样的名人慈善基金有超过10万个。一开始我请这些国际人士，人家也不会来呀。一开始我只能引起同行业的重视，慢慢再到企业界、民政部和联合国——我这次请到的可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员，都是全球领域的政府代表。”
比尔·克林顿是所有这些名人中最有名的那一个——不过他缺席了。在开幕式上，克林顿和布莱尔都通过一段视频向壹基金致意。以托尼·布莱尔做封面的杂志广告在会场外头到处都是。而克林顿则这样提到李连杰：“我和李连杰相交多年……”
实际上，李连杰曾经多次和我提到过克林顿，以及克林顿在慈善事业上对他的点拨。2004年东南亚海啸之后，李连杰参加克林顿基金会的筹款晚宴，第一次见到克林顿，也第一次见到泰国公主、很多著名银行家和大公司的CEO。不久以后，其中很多人都成为他的合作伙伴。李连杰告诉克林顿，自己正在中国筹办一个慈善基金。克林顿对他说：“做慈善，你一定得有心理准备。”
这话耐人寻味。过去三四年，李连杰所遭遇的让他比当时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然而，在几乎所有场合，李连杰都礼貌地拒绝回答“在中国做慈善所遇到的困难”这样的大路问题。这一回，当他第101次遭遇这种提问，他干脆用禅的方式来解释。他说：“我喜欢困难，因为我相信有成功。就好像我喜欢阴天，因为我相信有阳光。”
没错，在信仰面前，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要知道，笃信佛教的李连杰法号可是“成就金刚”。他虽不是位禅师，但他具备在商业上获得成功所必需的刚强、骨气和绝不说停的精神。即使在44岁才明白中国的慈善是怎么回事，他也从没打算要放弃。
但是，“5·12”地震一个礼拜之后，李连杰还是在电话里跟我谈到过他的担忧——所有的慈善捐款都流向地震，政府又要求专款专用，一旦再发生灾害，慈善款项的储备从何而来？
李连杰觉得自己是个“乌鸦嘴”，因为后来的情况的确证实了他的担忧。8月，南方发大水，李连杰给他的企业家朋友们打电话，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子弹再捐了，企业家们也弹尽粮绝了”。9月，四川攀枝花发生地震，“后来我知道，这次地震伤亡很严重，而且冬天又快到了，我咬牙从老本里拿了275万捐出去。”
壹基金最新的一份财务报告显示，自壹基金成立始截至2008年9月30日，壹基金累计到账捐赠额是98543174.01元人民币。自2008年7月16日至9月30日，壹基金捐赠支出总计2275万元人民币，其中“5·12”汶川地震救助支出占88%。
为了筹备这次全球公益慈善论坛，李连杰研究了克林顿基金会的一份总结报告，里头说，“多年来，这头熊终于开始行动了”。报告提供的数据显示，克林顿基金会已经为全球提供了超过460亿美元的无形资产。这个数字让李连杰很兴奋，他的合作伙伴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很快给他提供了一个类似的数据——“壹基金的无形资产超过10亿人民币”。
当然有一些数字不那么乐观。李连杰在2008年冬天还得到另外一些报告，他不肯透露具体的数字，但是由数字所得出的结论是：“受经济危机影响，国外很多大的慈善基金都缩水了，损失惨重。明年的项目，甚至正在进行中的项目都会受影响。”
“明年会有更多的弱势群体。你看那些大企业都在几十上百人地裁员，这些都是社会问题。”李连杰说，“面对经济财政危机，企业可以换一种思维方法，每卖一个产品捐一块钱，或用专业知识扶持NPO、NGO。”
企业家也都有“捐款疲劳”了。“这一次这么多富豪倒下去，更可见壹基金理念的重要——慈善还是要靠普通人。”龙永图说。
即使在冬天，李连杰也感到庆幸，他有这么一批企业家朋友：马云、马蔚华、刘长乐、马化腾、李开复……这个名单还可以一直列下去，因为李连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结识合作伙伴的机会。所有参加论坛的嘉宾都得到了一张招商银行的信用卡，刷卡消费的同时就能为壹基金捐款。“马行长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的电影才这么做的。”李连杰说。
作为壹基金的义工，于丹老师也很感慨，“2008年已经过去了5/6，我们在这个年头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大事。历史正在从我们的生命中穿行而过，我们会面对一些辉煌、一些正在建立的价值，但是我们也会面对很多的茫然、沮丧……这一切都在给我们提出一个命题，行走在这样一个年度我们要建立什么样的价值。”
至于马云，闭关一年的他来参加了最后一场分论坛。他说：“找到壹基金就好像找到了我自己。对于李连杰，我是喜欢、尊敬、佩服。”去年底的中国企业家领袖年会上，马云和李连杰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们在杭州马云家里深谈了一个晚上，又在海南聊过几次，最终促成了淘宝和壹基金的商业合作。“嗨，就是兄弟两个办件事。”李连杰说。
慈善精神和商业头脑一样，似乎都会传染。和他的朋友们一样，李连杰也有商业的冒险精神。在11月1日的论坛晚宴上，7家中国民间公益组织成为“壹基金典范工程”的首批获评者。一年之内，它们都将从壹基金得到100万元人民币的资金。
有人质疑这种公益创投基金的风险——一旦这些NGO操作出了问题，壹基金岂不是要背黑锅？李连杰的回答展示了他的商业常识：“你告诉我，什么叫做风险？那些风投，投资100个项目，死了70个活下来30个，那都是合理的。”
李连杰已经不愿意回答关于电影的问题了。他甚至不知道，就在论坛举行的前一天，他以《投名状》获得新一届台湾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提名。电影是他的过去，慈善是他的未来。在这个舞台上，他既是明星，也是导演和制作人，还是老板。以前他还是明星的时候，演遍天下豪杰，可同事都叫他“李老板”。现在，他代表壹基金去跟人谈判，人家都叫他“李大侠”，有的还开玩笑，用广东腔叫他“黄师傅”。
在我看来，他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电影里的那个“十大杰出青年”。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很多人，包括马云和施瓦布，都说他是“社会企业家”，可他不以为然。曾经有个外刊来采访他，还管他叫“灵魂企业家”。李连杰吓坏了，心想：“社会企业家我还没做过来呢，还灵魂！”
在所有这些评价里，他只相信施瓦布的话，觉得那才更接近自己的灵魂。9月27日，克劳斯·施瓦布在天津达沃斯论坛上给李连杰颁发水晶奖（历年得主包括艾柯、梅纽因、马友友和艾玛·汤普森），他说李连杰是“比尔·盖茨和特蕾莎修女的混合体”。
李连杰自己的说法是：“我是个乞丐，也是个疯子。可有时候改变世界的就是疯子，疯子只做世界上没有的事情。而且，有时候疯子和天才只在一线之间。”过了一会，他又问我：“我是介于疯子和天才之间的那个人，这话我自己来说好像也不合适吧？”
只有那些真正获得帮助的人，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李连杰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论坛结束之后5天，李连杰来到四川，视察壹基金的灾后重建项目。在废墟和板房中间，他被一群福利院的孩子簇拥着，给他们签名，听他们唱歌。这时候，他头发蓬乱，嘴唇皲裂，眼里有泪水。这时候，你能看到另外一个李连杰——他曾经历斯巴达式刚毅坚忍的童年和传奇的个人奋斗，现在，在他安静的外表下仍有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