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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玛和蒂芙尼正在努力清洁采金行业，但并非所有人都支持他们的行动
宾汉谷露天矿（Bingham Canyon）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开挖的矿坑，据矿主犹他肯尼科特铜业公司（Kennecott Utah Copper）介绍，这个矿坑长约 2.5 英里，深约 1 英里。从 1906 年起，矿工们一直在盐湖城外的宾汉谷矿场开采铜、银和黄金。最近，每辆售价 300 万美元的巨型卡车夜以继日地工作，每天运送近 45 万吨从地下挖出的土石。其中超过 99% 的土石都是废料。但是，通过消耗大量能源─这个矿场经营自己的煤炭发电厂─肯尼科特公司平均每天能够提取约 795 吨铜、1.2 万盎司银和 1,400 盎司黄金。
位于盐湖城附近的珍贵资源。深达一英里的宾汉谷露天矿的环保记录优于其同行。沃尔玛从宾汉谷矿场为自己新推出的“爱地球”珠宝系列采购金银。（摄影：Chris LaMarca）帕姆·莫滕森（Pam Mortensen）来这里是看黄金的。52 岁的莫滕森负责为沃尔玛（Wal-Mart）采购做工精良的珠宝。最近，在她的努力下，这家世界头号零售商已经成了一个由企业和环保组织组成的松散联盟的排头兵，该联盟的宗旨就是要设法荡涤全世界污染最严重的行业之一─黄金采掘业。
对于这样的情况，没人比莫滕森更觉得惊讶了。她生长在沃尔玛的诞生地─阿肯色州的本顿维尔。我问她，在沃尔玛几年前启动广受关注的可持续发展计划之前她对采掘业了解多少，她伸出拇指与食指比划了一个零。“我们只从我们的供应商那里采购漂亮的东西。”
如今，她的脑海中有了更宏伟的计划。沃尔玛正在督促矿主采纳严格的环保和社会责任标准，并由独立的第三方机构调查证实。它在这场运动中的盟友包括蒂芙尼（Tiffany & Co.）和 Richline Group，后者是世界最大的黄金珠宝生产商，隶属于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Berkshire Hathaway）。这家零售巨擘还与华盛顿唱红脸和唱白脸的环保组织合作。持亲商政策的保护国际（Conservation International）同时为沃尔玛和采矿公司提供有偿咨询。监督机构 Earthworks 在幕后支持已经开展五年且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媒体和互联网宣传运动─“不要肮脏黄金”（No Dirty Gold）。“你了解得越多，黄金的光芒就越显得黯淡。”这场运动的广告语如是说。
类似的话语让珠宝商惊慌失措，并且惹得采矿业心烦意乱。但事实就是事实。采掘足够的黄金生产一款常见的 18 克拉结婚钻戒，会产生 20 吨废料。根据美国环保总局（EPA）每年所做的检测，在美国，金属采矿业产生的有毒废料占总数的 30%，比任何其他行业都多。而贫穷国家监管不力，情况就更糟了。金矿及其产生的垃圾已经污染了圭亚那的河流，毁坏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雨林土壤，并且迫使菲律宾的村庄搬迁。在西非，数以千计的儿童在恶劣的环境下挖掘黄金。据联合国统计，世界 1/5 的黄金供应是由赤贫的矿工从地下挖出来的，而他们得到的报酬却仅够糊口。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宾汉谷矿场雇用的是有工会撑腰的工人，它的安全记录远远好于同行。该矿场不使用氰化物（用氰化物把黄金从岩石中分离出来是行业内的普遍做法），而且在六年里从未发生过重大的化学物质泄露事故。此外，当肯尼科特公司在 10 年前占用近 1,000 英亩湿地扩大矿场规模时，公司在大盐湖附近修建了 3,670 英亩自然保护区作为补偿。[幸运的是，对于肯尼科特的母公司─总部设在伦敦的力拓公司（Rio Tinto）─的股东而言，公司完全有能力做正确的事，由于金、银、铜的价格上涨，这座矿场去年的利润额达到了 16 亿美元。] 在一个通常凌乱不堪的行业里，你也许会说宾汉谷矿场就是黄金标准。
因此，莫滕森来这里为新推出的“爱地球”（Love, Earth）系列环保型珠宝采购金银也就合情合理了。这个系列的珠宝首饰从今年 7 月开始在沃尔玛和山姆会员店（Sam‘s Club）销售。它的问世标志大众市场珠宝商首次可以通过供应链来追踪其贵重金属的来源。但正如我们即将看到的，这绝非易事。
莫滕森面前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尽管沃尔玛是美国最大的珠宝零售商，据《国家珠宝商》杂志（National Jeweler）统计，该公司去年的珠宝销售额为 28 亿美元，但在规模 800 亿美元的全球黄金市场上，它还只是个小角色。而且世界矿业巨头也不习惯让一家连锁零售商来对它们的行为说三道四，即使是一家大型零售商也不行。加拿大的 Barrick Gold 是世界最大的黄金开采公司，它拒绝直接与零售商或环保人士合作和制定标准，它更愿意让自己的行业组织出面协调。国有企业中国黄金集团公司（China National Gold Group）现在是一家大型黄金生产商，也同样拒绝参与其中。沃尔玛和蒂芙尼也许已经想出办法，不让自己和顾客因肮脏的黄金而名誉受损，但这场行业清理斗争才刚刚开始。
在警告珠宝行业关注这些问题方面，恐怕没有人比蒂芙尼公司 56 岁的首席执行官迈克尔·科瓦尔斯基（Michael J. Kowalski）做得更多的了。衣考究、持有沃顿商学院（Wharton Business School）和哈佛商学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学位的科瓦尔斯基被有些人视为极端环保主义分子。“采矿业的人几乎都认为我们的卷入程度令人怀疑，是愚蠢的，要么就是发疯了，”他说。
科瓦尔斯基碰巧喜欢户外运动。他喜欢潜水和徒步旅行，但他之所以成为环保激进人士，还有一些实际原因。“如果矿业公司与非政府组织（NGO）开战，那么这场战斗会蔓延至蒂芙尼的家门口，”科瓦尔斯基说。对于这家拥有 151 年历史的奢侈品经销商来说，这不啻于一场噩梦，因为黄金珠宝的魅力与皮草大衣一样，取决于它的声誉。
人权组织曾经指控珠宝行业交易所谓的“冲突钻石”（conflict diamond），这种钻石又称“血钻”，因为推销这些钻石的是非洲的反政府组织，他们用这笔钱资助残忍的国内战争。此后，科瓦尔斯基从上世纪 90 年代末开始深入研究蒂芙尼的供应链。“我为我们自己以及整个珠宝行业感到羞耻。”科瓦尔斯基说。“这是警钟。”珠宝商与非政府组织和各国政府合作制定了一个名为“金伯利流程”（Kimberly Process）的计划，使零售商能够向顾客保证他们的钻石来自“非冲突地区”。
但是，当蒂芙尼开始询问它的金、银的来源时，公司碰壁了。黄金开采自 60 多个国家和地区，向零售商供应黄金的行业极其分散，全世界有数十家精炼公司从矿场购买黄金，而且它们通常是把黄金熔合之后再提供给银行或制造商。向蒂芙尼出售这种贵金属的精炼商和银行无法告诉蒂芙尼，它的黄金来自哪个金矿，甚至是来自哪个国家或地区。“在黄金珠宝供应链中有许多层无法渗透的隔膜。”为沃尔玛提供咨询的保护国际组织的行业专家阿什顿·卡特（Assheton Carter）解释说。“你不清楚你的黄金是来自像力拓或 Newmont 这样负责任的公司，还是出自塞拉里昂的童工之手。”
这就是可回溯性至关重要的原因。没有它，零售商及其顾客就无法利用他们的购买权来奖励那些行为负责的公司，也无法规避那些不守法的公司。这种方法绝不仅限于采矿业，农、林、渔等行业都已对它进行研究并完善，在这些领域，维权组织向着名品牌零售商施加压力，要求它们制定标准保护自然资源。例如，全食超市（Whole Foods）目前在促销由海洋管理委员会（Marine Stewardship Council）认证的三文鱼，家得宝（Home Depot）出售的木材贴有森林管理委员会（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的标志，而星巴克（Starbucks）出售的是公平贸易咖啡（Fair Trade）。这些零售商销售的并不是单纯的商品，而是有故事背景的鱼、木材、咖啡，如今还有黄金。
为了解决可回溯性问题，蒂芙尼只购买宾汉谷的黄金。但是，科瓦尔斯基并没有就此止步。他打电话给 Earthworks 总裁史蒂夫·德埃斯波西托（Steve D‘Esposito），看看蒂芙尼还能做些什么。从那以后，科瓦尔斯基开始召集珠宝商和非政府组织开会，资助开采实践研究，并且公开反对在环境敏感地区开挖新矿。“让我们的蒂芙尼公司遵规守纪是件好事。”科瓦尔斯基说。“但它并不能解决珠宝行业的来源负责制问题。”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因为美国所有的珠宝商─包括沃尔玛、蒂芙尼、卡地亚（Cartier）及美国零售珠宝商协会（Jewelers of America）下辖的小型零售店─只占世界黄金珠宝市场的 10% 左右。印度、中国和中东地区各自购买的黄金都比美国多。因此，如果矿业公司不想遵守这里制定的标准，它们还有大量其他的买家等购买它们的黄金。
仅仅让珠宝商和矿业公司坐在一起，就是一个大难题。“珠宝商从不与矿业公司对话。”德埃斯波西托说。于是，有两个组织逐渐兴起：一个是伦敦的“负责任的珠宝行为”（Responsible Jewelry Practices），其中包括珠宝商、精炼商、矿业公司、银行和行业协会，但没有环保组织；另一个是“负责任的采掘保证倡议”（Initiative for Responsible Mining Assurance，IRMA），它召集了相关各方及非政府组织。两个组织都已经启动了制定采矿标准的艰难历程，但进展非常缓慢。“两年来，IRMA 一直在兜圈子。”保护国际的卡特说。“沃尔玛却单刀直入。”
2005 年，当沃尔玛启动公司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可持续发展项目时，店面设计负责人和车队经理带节约能源、减少浪费的明确开拔令离开了。但是，负责珠宝采购的帕姆·莫滕森还不确定她应该去哪里。“在我们这个小小的领域里，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沃尔玛首先给莫滕森和其他珠宝采购员组织了一期有关采掘业的短期培训班，并且请阿什顿·卡特为他们授课。卡特认为，这些采购员所效力的公司可以通过与供应商建立更紧密的关系来获得利益（请记住，他在唱红脸）。随后，唱白脸的 Earthworks 和它的“不要肮脏黄金”宣传运动于 2006 年情人节那一天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点名批评沃尔玛是“后进分子”，同时表扬了蒂芙尼和卡地亚。用非政府组织的行话来说，这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枣吃”的运动。
莫滕森不确定该如何应对。“我的确感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说。“我们连一家矿场都不认识。还怎么谈得上解决这个问题呢？”沃尔玛研究了购买回收黄金的可能性─这是“最环保”的黄金，因为它不必开挖新矿─但供应量非常有限。此外，如果“爱地球”系列产品的顾客追溯发现，他们购买的黄金来自废弃的手机、典当的婚戒或者某人用过多年的假牙（所有这些都用来供应回收流），那么这款首饰所营造的浪漫气氛就会大打折扣。
于是，莫滕森找到了肯尼科特和 Newmont 矿业公司，它们同意向沃尔玛提供内华达矿场的金、银。但是，与蒂芙尼不同的是，沃尔玛自己并不生产珠宝，因此莫滕森需要寻找通过供应链追溯黄金来源的办法。
正是在此时，沃伦·巴菲特恰倒好处地出现在了我们的故事中。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下属的 Richline 集团为沃尔玛和其他零售商生产黄金首饰。Richline 的一个名为 Aurafin 的部门的总裁戴夫·梅列斯基（Dave Meleski）在征求过巴菲特的意见之后，开始想办法追溯从矿山和精炼商到 Richline 位于普罗维登斯、多米尼加共和国和玻利维亚的工厂，再到佛罗里达的经销中心及沃尔玛和山姆会员店的黄金来源。“与珠宝行业的大多数人一样，我的第一反应是，其中的困难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解决能力，”梅列斯基说。“谁知道该如何为首饰追本溯源呢？”他在英国格洛斯特郡的一家名为历史期货（Historic Futures）的新兴小公司那里找到了答案，这家公司专门从事供应链追溯工作。历史期货公司建立了一个基于网络的系统，追踪蚀刻在金银条上的条形码，购买“爱地球”系列首饰的顾客因此可以（在 loveearthinfo.com 网站上）追溯他们购买的黄金手镯或项链的历史来源。
尽管沃尔玛表示希望最终能够让它出售的所有金、银和钻石都来自符合标准的矿山，但它制定的却是一个适度的目标，即在 2010 年前仅有 10% 的原材料购买自可靠的来源地。届时，莫滕森和蒂芙尼的 CEO 科瓦尔斯基希望劝说更多的大型矿业公司和银行加入“负责任的采掘保证倡议”中来。
但与此同时，莫滕森并没有默默等待。与矿主和非政府组织进行了几个月的电话会议之后，莫滕森和山姆会员店分管珠宝采购的盖尔·坎贝尔（Gail Campbell）最近为沃尔玛写出了一份名为《珠宝业可持续采购的前景与原则》（Vision and Principles for Sustainable Sourcing of Jewelry）的报告。它实际上是采矿业的一套行为准则，就像其他珠宝商和矿业组织仍在争论的那些准则一样。“我们只是在不断努力解决这些问题，”莫滕森说。但是他们却留下了一些重大问题悬而未决。例如，在开采一座新矿之前，矿业公司取得“社会最大可能的承认和支持”有何意义？这个问题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解决。
“我们知道这并不是个完美的世界，”莫滕森以重要人物的身份在宾汉谷矿场参观了一整天之后说。“但是，我们总得从某处手，否则我们就一事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