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盛大文学CEO侯小强的一封公开信，将公司内部的纷争摆在了桌面上。 盛大的老本行——网游的营收在上个季度被搜狐畅游超过，昔日的“现金奶牛”被挤出第一阵营。可随着2012年无线阅读市场的大爆发，盛大文学不仅实现了扭亏为盈，而且成了急需资金的陈天桥眼中的又一头“奶牛”。数据显示，2012年第一财季，盛大文学主营业务收入为1.91亿元，净利润为306万元，首次扭亏为盈。在“盛大盒子”战略逐渐淡化，游戏与视频正在盛大集团的布局中逐渐边缘化的情况下，盛大文学成为支撑起陈天桥“迪士尼梦想”的最终筹码。 而在盛大文学旗下的多家网站中，此次创始团队出走的起点中文网（下称“起点”）可谓盛大文学的顶梁柱。 业内人士指出，起点创始人团队与盛大文学的决裂，对盛大文学的打击虽称不上致命，却给盛大文学IPO之路再蒙一层阴影。盛大文学以资本为纽带确立的业务架构模式，其管理乱局引人深思。而百度、腾讯等巨头围攻、盗版猖獗、读者付费阅读习惯仍未完全形成，都使得盛大文学前行之路并不平坦。 “如同任何人一样，如同任何公司一样，我不完美，盛大文学也不完美。但唯其不完美，才能激励我们前行。”在起点风波之后，侯小强能否带领起点顺利渡过目前的难关，乃至将盛大文学打造成一个文学产业链公司、世界级的文学平台，一切尚未可知。 萧墙之变其实并不意外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看着“空空如也”的起点中文网办公室，盛大文学CEO侯小强借古诗感慨。 起点逾20名员工集体请辞以及创始人吴文辉将另起炉灶的消息，对盛大文学来说不亚于一场七级地震。 3月1日，盛大文学作者大会上，侯小强陆续收到起点团队在拉拢作者与编辑准备辞职的消息。随后，盛大、盛大文学以及起点创始团队三方未能达成妥协。 3月6日，侯小强在致全体员工的内部邮件中表示，起点部分员工提出辞职，董事会已批准他们请求，自己将直接负责起点工作。次日，网上流出一封起点中文网内部员工的日志，日志回顾了起点团队与盛大文学及盛大集团之间复杂的纠葛，起点风波持续发酵。 3月11日，陈天桥在盛大内部发了一封群体邮件，意在为这场风波盖棺定论，力挺侯小强。他称在侯小强的带领下，“无论是盛大文学，还是起点中文网都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我们会全力支持他继续做大做强”。 尽管侯小强强调起点团队离职原因并非对公司不满，大多是因为家庭或其他原因而离职。但业内相信这是资方与创业团队难以调和的矛盾使然。业内人士指出，这是一个经典的“盛大式问题”——自上而下的集团意志与具体业务公司自主发展之间的碰撞。 积累已久的分歧与矛盾，最终引发了这场萧墙之变。业内人士指出，先有起点、后有盛大文学是矛盾滋生的根源。 2004年，盛大全资收购起点，与盛大收购酷6这类“清场式”收购不同，起点创始人吴文辉及团队在收购后并未退出，而变身为职业经理人，并且依旧保持着起点中文的绝对经营权。 2008年盛大文学成立初期，盛大文学和起点几乎是一个实体、两套班子。随着盛大集团投资部不断投资、并购榕树下、红袖添香等文学网站并置入盛大文学板块，盛大文学成了起点的母体，侯小强才放弃了对起点自身日常运营工作的介入，“双马同槽”的摩擦遂逐渐消解。 侯小强对自己的定位是“服务者”，既然起点团队的内容生产做得很好，那他就不必介入。 但由于所处立场不同，双方在发展战略及策略的分歧依旧频起。如去年11月，侯与吴在盛大文学高管会议上发生了争执。侯小强认为，盛大文学应当全面开放输出内容，否则因盗版压力或内容时效，价值或会衰减。而吴文辉则认为，在输出内容时应当有所鉴别，对于有意借内容招揽读者又有意自行生产内容的渠道应当断绝输出，以防养虎遗患。 据起点内部员工透露，面对网络文学，盛大高层曾提过很多匪夷所思的战略和想法。在很多发展战略上，起点甚至用抗命的方式强行运作，这在整个盛大体系中都是不多见的。比如其管理层顶住压力坚持收费模式，使得在移动小说基地项目推广后，盛大文学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尽管最后的结果证明了收费模式应该是目前最符合网络小说发展的模式，但相信没有一个高层会喜欢不听话的团队。 还有些矛盾背后有着盛大集团意志的身影。陈天桥向侯小强传达的制度安排是，各个文学网站公司专注于内容生产，盛大文学则负责品牌建设、渠道建设、营销体系，打击盗版、产业链布局等。 实际上，盛大文学作为盛大集团的一部分，在整体发展中难免会受到集团的限制。比如此前起点只能采用盛大集团的“盛付通”体系，而使用集团的支付渠道收费需要交纳20%的高额手续费。在这看似不符合逻辑的背后，是因为当时盛大集团希望盛大支付可以上市，所以拼命做大盛大支付的流水和业务。在对外开拓不力的情况下，对内“剥削”成为了必然。不过，这场起点风波之后，3月21日起，盛大文学打破了集团内部垄断，接入了支付宝的支付通道。 盛大文学并不是自然生长出的业务集团，而是基于陈天桥的预想通过资本动作撮合的板块，结构过于复杂。其中既有资本的要素，也有职业经理人与创业者的分歧。要支持这种局面，对侯小强来说并非易事。 侯小强称，盛大文学旗下子公司分散割据，原先在无线、版权运营方面各自为政，缺乏效率，如今已统合进行。 而正是这一点，激起了起点创始团队最强烈的反弹。吴文辉认为，前端内容生产与后端版权再加工及分销的割裂，反而会造成整体运营的脱节。 随着业务权限被不断缩减，起点似乎成了“笼中猛兽”。失去了手机运营权、移动基地运营权、第三方合作版权运营权、影视衍生版权运营权等权限的起点，只是在Web页卖文字，陷入了“空心化”困境。 而盛大文学的盈利正是来自在线收费、无线服务、在线广告和版权出售等。其中无线业务增长迅猛。该业务2009年的营收只有576.3万元，2010年达到6041.5万元，2011年该业务营收同比大增188.2%，达1.74亿元，这项收入主要来自电信运营商的付费内容分成。 面对集团利益的意志，起点团队越发感到压抑。熟悉盛大的人士说，很多问题或许来自集团对文学板块IPO的追求，如起点自身宣传推广投入的短缺、授权整合等，或许都是为了盛大文学的报表而做的节流开源。 起点需要更多的用户、流量、推广费用，而正在收缩的盛大集团也给不了这些支持。2011年底，盛大网络启动私有化并于2012年初完成，业务收缩随即加速。网游传媒板块中，盛大将成都吉胜以8000万元价格出售；游戏平台边锋则被盛大作价32亿元出让给浙报传媒；曾被寄予厚望的前瞻研究机构盛大创新院亦不复存在。 在侯小强看来，就算给起点手机运营的权限又怎么样？带着盛大文学全部资源去和运营商谈合作，肯定要比起点一家去和运营商谈有底气。 他强调，起点是盛大文学的全资子公司，如果一味突出起点的贡献，对其他子公司不公平。盛大文学从一开始就遵循起点专注内容生产，盛大文学负责营销体系、版权衍生及品牌建设的制度，“我肯定不会因为起点的这次风波而改变这个制度安排，未来还是会坚持致力于做大做强产业链”。 不过，在一些起点离职员工看来，盛大文学的商业模式在战略上迟早会出现母子公司的利益对峙，应该采纳强人政治以铁腕管理，但侯小强的“服务者”定位难以介入到各子公司具体的内容生产领域。 IPO陡增变数 接手起点后的侯小强忙于四处救火，最紧急的任务莫过于稳住作家和组建管理团队。从风波伊始，侯小强便开始频发微博希望与作者们建立“互相关注”，然后又紧急发布公告安稳军心。 业内人士指出，吴文辉团队的出走对起点中文网的影响可谓伤筋动骨。尽管盛大文学本身的盈利模式已经非常成熟，但是内部的动荡对于公司的影响依旧很大。因为网络文学对内容的依赖程度极高，缺少优秀编辑的把关和知名写手的号召力，就很难继续吸引读者眼球，保证其流量、乃至收入。即便盛大文学可以利用其完善的运作模式重新培养编辑团队，制造知名写手，但这段动荡期给其竞争对手创造了机会。 管理团队“失血”严重，压在侯小强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不少。虽然侯小强之前有运作新浪博客的成功经验，但这个文艺CEO能不能替陈天桥养好这只不断成长的“现金奶牛”，还待检验。正如侯小强自己强调的那样，之前的分工制度让他与网站的一线管理有一段距离，他也不可能像起点的管理者和编辑那样与作者打成一片。 网文圈是个很特殊的圈子，读者们会跟从“大神作者”（收入上百万元）的脚步，一旦“大神作者”离开，有相当一部分读者也会跟着离开。而起点的众多“大神”与编辑的关系密切，“大神”们追随编辑而去并非不可能。凭借丰富的经验和人脉，起点创始团队另立山头并非难事，钱自然也不是问题。 这些都不得不让人对盛大文学的前景表示担忧。业内人士指出，起点之于盛大文学的重要性自不用说。在盛大文学向美国SEC递交的最新F1/A文件中，艾瑞统计数据显示，按照营收计算，2011年盛大文学旗下五大原创文学网站，占据72.1%的市场份额，起点、小说阅读网、红袖添香、潇湘书院、言情小说吧这5家网站的份额，分别为43.8%，9.0%，7.7%，7.0%，4.6%。起点一旦其影响力被削弱，或是吴文辉再次创业，盛大文学的营收与IPO进程都将受到影响。 对此，盛大文学方面表示，员工离职不会影响到起点的正常运营，也不会对目前盛大文学的IPO准备工作产生不利影响。 盛大文学曾在2011年5月启动IPO，后因中概股遭遇空前的打压而推迟上市。去年2月5日，盛大文学向SEC提交招股书修订文件，被解读为IPO计划重启。不过，截至4月24日，盛大文学上市仍未成行。 对需要给美国投资人讲故事的盛大文学来讲，如何将这样一个美国并没有原型的产业模式推销出去。如何抢在巨头入局之前实现IPO并巩固市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越来越多巨头搅局 在泛娱乐化的同时，原创文学内容这块璞玉，同时兼有版权资源和移动互联网入口的宝贵价值于一身，自然人人垂涎。 从2月底开始，百度旗下多酷网开始在各大文学论坛大力招募作者、编辑，并预告PC版的多酷文学网站将于4月底上线。3月初，百度挖来原7k7k总裁孙祖德担任多酷CEO，足以看出百度在网络文学上的野心。 如果说起点的离职风波不足以影响到体量庞大的盛大文学，那么百度的介入使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有消息称，处于上游的百度正在招安出走的起点编辑，并高薪挖角起点作者，企图构架自己的网络文学网站——百度多酷文学网，直接坐地消化流量。 “百度多酷网的口号相当动人。”网络作家摇柳说，多酷网打的口号“绝对不会收天蚕土豆等一线‘大神作者’，只收二线三线作家”无疑瞬间击中了大多数网络作家的软肋。“大神”基本上是压着下面的新人喘不过气，新人难出头想必所有人都知道。 多酷给作者的福利待遇颇为诱人，矛头似乎也直指起点。比如，多酷许诺将分八成收入给予作者，而起点等盛大文学旗下文学网站的分成一般只有五五分，并且作者要等六个月才能拿到稿费。其次，百度仅获得文学作品的互联网和无线版权，游戏、图书、影视、漫画改编权仍归作者，作者可自行销售；而在起点等文学站，大部分作者的图书、游戏等版权都归属起点。 仅是以上两点，就足以吸引一些文学网站的作者“挪窝”。盛大文学此前披露的数据显示，在其160万作者中，“大神作者”数量已破百。更多的作者并未获得令人艳羡的收入。 此外，百度手中能为作者和作品提供推广的资源对作家来说也颇具吸引力。在PC端，签约作品在贴吧、百度阅读、百度多酷原创、文库、百科、知道上可以直接搜索置顶。手机端则在百度多酷书城、贴吧、文库中直接置顶。 腾讯游戏也正在试图向文学、音乐和影视“跨界”。4月18日，腾讯公司副总裁程武宣布，随着泛娱乐业务的开展，腾讯游戏正以网络游戏为核心，逐步覆盖腾讯儿童、腾讯原创动漫、腾讯阅读和文学、影视制作、戏剧制作以及版权拓展和授权等业务。 网络文学可以为腾讯的游戏产业提供大量的改编版权，这也是完美时空涉足这一领域的原因。有消息称，腾讯内部人员透露，腾讯决定在5月前后整合其网络文学事业，组建腾讯文学。 网易正力推网易云阅读项目，丁磊对此关切、介入极深；新浪也谋求在移动端的阅读布局，眼下正在策动新浪网改版，重点强调移动化，下一步将推进新浪博客等内容的产品化改版；小米此前收购了多看，也正是移动阅读方面的重要布局。这些竞逐者各自有着深切的布局欲望。这些竞逐者对盛大的冲击都将是非常巨大的。 有业内人士指出，至少两三年之内，盛大文学在网络文学市场上的地位还是很难以被撼动的。因为盛大已经培养了数量众多的付费用户，并形成了很完善的商业模式。盛大文学除了内容销售外，依托作者号召力还形成的打赏系统。有钱的读者会为了让自己喜欢的作者取得排名上的好成绩而一掷千金，这种情况在起点等网站上已经变得稀疏平常。 据悉，目前多酷的作者已有2000多人，这显然不能与盛大文学超百万的网络写手数量相提并论。而且，盛大文学的网络文学构架已形成了一个可以外扩的闭环运行体系，无论传统互联网的文学平台和收费机制、移动互联网的移动文学应用、还是网络文学的周边产业如游戏、动漫和影视剧，都已有了自己的体系，并拥有大量的粘性极强的作者和读者，百度与腾讯要立刻冲垮其防线，显然也不可能。 但也有人指出，尽管目前百度难以危及盛大的地位，但鉴于百度在PC端上流量导入方面的巨大优势，盛大却不得不防，一旦百度在网络文学市场站稳脚跟，对盛大文学以至整个盛大集团的影响将是颠覆性的。盛大文学和百度迟早有一场硬仗要打，只是，这一仗，对百度是扩疆增产、令合作文学站不满而已，对盛大文学则是生死存亡之战。 对于盛大文学，更多的挑战还来自于无线阅读市场。目前，盛大文学的无线阅读业务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盛大文学和各电信运营商合作的阅读基地项目；盛大文学旗下文学网站各自推出的无线阅读产品，手机Wap站及移动客户端项目；云中书城项目。其中，来自电信运营商的阅读基地业务分成是盛大文学无线阅读收入的主要部分。 除了电信运营商自建的无线阅读平台之外，iReader掌阅、91熊猫看书、QQ阅读、塔读文学等基于移动终端的阅读软件都在移动互联网上对盛大文学的云中书城、起点读书等应用挤得几乎没有市场。 从流量来看，盛大文学旗下的几家网站在2012年纷纷遭遇了流量增长缓慢，覆盖人群较少的问题。业内人士分析，网络文学读者由PC端转向移动终端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盛大如果不能再短时间内将其无线阅读应用推广到一定规模，很可能会遭遇收入和影响力的双重下滑。对盛大文学来说，失去移动互联网的“船票”，其影响才是真正不可估量的。
行业顽疾难解 “美国有人开了个汽车厂，很快旁边就会有修理厂、汽车旅馆、汽车工培训公司等出现来做配套，而在中国，有人开了第一个汽车厂，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汽车厂，大家都陷入恶性竞争。”侯小强说。他的话既点出了中国企业竞争存在的普遍现象，也是对盗版市场猖獗的一种调侃。 “中国的盗版非常多，正版用户每年有1亿多人，而盗版用户多很多。盛大文学排名前10位的小说被盗版的频率超过了800万次。”侯小强说。 对于靠卖一千字几分钱为生的网络文学商业模式来说，盗版是最大的威胁，而这又是整个网络文学行业绕不开的话题。 除了盗版，网络文学付费阅读的盈利模式也谈不上成熟。盛大文学提交的F-1文件显示，盛大文学2011年营收7.01亿元，在线付费阅读收入1.83亿元，仅占全年收入的26.1%，有人笑称这是一个尴尬得让人脸红的数字，更像是一个传统出版社试水数字阅读市场才有的成绩。这样的数据很难让外人相信网络文学真的是一块金矿。 如何让移动在线付费阅读成为习惯，如何让盗版没有生存空间，对盛大而言，都是巨大考验。 此外，当越来越多的产业资本将目光投向网络文学产业时，问题也随之而来。刘英分析称，文学网站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在逐渐加大的成本压力下，为了活下来，必须争取资本的支持，这就是资本与文学结合的核心原因，而文学是慢生意，资本追求增值速度，这又是资本与文学的根本矛盾所在。 在资本的驱动下，网络文学逐渐偏离了自己本应所在的轨道。严重的商业资本的格式化已影响到了网络文学的健康发展。业内人士指出，如今的网络文学，尤其是通俗类型文学，已出现严重的“注水”、“烂尾”、“草稿”现象。长此以往，必然由通俗走向庸俗、庸俗走向恶俗，以致完全失去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