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新年伊始，两个消息被电视剧迷们称为“超级大逆袭”：一是热门宫斗电视剧《甄传》被传要被翻译成英文在美国主流电视台播放；二是美国当红脱口秀主持人柯南·奥布莱恩在他的节目《今夜秀》宣布，“中国最受欢迎的电视剧《还珠格格》即将在美国播出”，而他还亲自给还珠做了几段不着调搞笑配音。 网友们想象着自己熟悉的小燕子和甄们都要以英文对白在大洋彼岸的美国登场，各种自制的恶搞配音和翻译纷纷出炉，并有人把这些现象都称为“国产电视剧的逆袭”。很多生于上世纪80年代的人童年时对国产剧的印象就是“没有海外剧”好看，很多美剧日剧韩剧台剧迷们至今还持有这样的观点。一夕之间，局面怎么就变成逆袭了？ 电视剧出口长年贸易逆差 国人真正意义上的电视剧观看经验，还要从改革开放之后算起。从上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初，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记忆里的经典电视剧几乎清一色的都是舶来品，港台电视剧为主，也有日本和欧美的剧目。国内观众在经历多年的文化饥渴之后，面对成熟市场产生的电视剧产品当然热烈追逐。 国产电视剧在慢慢成长。2000年以后，国产电视剧的产量不断增长，2011年中国共生产电视剧469部14942集。单从产量上来说，中国已经是全球电视剧生产第一大国。（数字来自2012年3月16日《人民日报》） 然而相对于美、日、韩等影视产业发达的国家，中国电视剧的产量和输出数字的比例似乎太小了点。北京国际版权交易中心的郭甲根据整理近年来的交易数字，给时代周报记者描述了国产电视剧的出口状况：“我国电视剧的出口范围非常有限，这直接导致了其传播力与影响力都非常有限。我国电视剧的主要销售地局限在亚太地区，主要以东南亚地区为主，该区的销售量占据了全部出口份额的2/3，真正打入国际市场的电视剧精品凤毛麟角。”少量输出海外的电视剧中，类型主要是武侠剧、历史剧，有少量时装剧。 而就算在亚太地区，中国电视剧的影响也非常有限。郭甲根据国家广电总局2005年到2011年的中国电视剧全年进出口总额数据统计，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我国在电视剧出口方面一直呈现贸易逆差，相比欧美甚至日韩等电视剧出口强国相形见绌。以2008年为例，该年我国电视剧出口总额仅为7524.95万元，这个数字仅仅与韩国电视剧出口到中国的贸易额基本持平。据称，韩国电视剧当年的总出口额为1.05亿美元，中国大陆是日本和中国台湾地区之后的韩剧第三出口地。近几年来，中国电视剧海外销售量下降趋势明显，海外销售总额仅占全部销售总额的5%左右，且售价与美剧、日韩剧比相对低廉。国产剧数量是上来了，但就质量来看，其实还没有那么大规模。” “大国崛起”的话题这些年从没冷却过，在诸多“崛起”中，最令国人焦虑的就是“文化崛起”，常年的电视剧贸易逆差也是其中之一。每年广电总局统计出国产电视剧产出数字，“国产剧何时走出去”的疑问就会见诸报端。郭甲这样概括国产剧的出口困境：“主要是由于文化隔离，另外一部分是由于国产剧在制作前的发行布局中没有国际发行的规划。” 逐步占领港台 统计数字上的“贸易逆差”不能说明全貌。因为文化优势，国产电视剧销往东南亚早就不是问题。而在最近十年内，国产电视剧发展迅猛，吸走了大量港台电视剧制作团队和演员，港台电视业则有式微之势。最让人惊喜的，是国产电视剧在港台观众中的口碑。 香港导演曾丽珍（代表作《摩登家庭》、《又见一帘幽梦》等）1996年就从香港到内地拍戏，亲眼见证了这些年的香港电视剧和内地电视剧的此消彼长：“我刚到内地的时候，香港电视剧占有优越的条件，大家都用仰慕的眼光看香港的电视剧和演员。不是因为我现在在内地谋生，就偏向内地，客观来说，香港电视剧创作没有进步，甚至在向后退。内地电视剧创作空间和方向都比以前有所改善。我觉得香港观众现在的确更留意内地电视剧。” 有事实来证明曾丽珍的判断：1999年本港台用《还珠格格》挽救收视率，从此陆续引进内地电视剧如《大宅门》、《人间四月天》、《康熙王朝》等；翡翠台也先后引进《康熙微服私访记》、《宰相刘罗锅》、《雍正王朝》等。内地剧近年越来越抢眼，《步步惊心》在香港播出时被编排到夜间十点半，但收视率丝毫不受影响。 “题材广阔”是曾丽珍眼中内地电视剧主要的优势：“香港地方小、人又少，各方面非常安定，电视剧能做的大题材、时代背景的东西基本上没有，只有生活上的小品，题材选择上内地电视剧宽很多。内地电视剧的场景也丰富很多。” 在台湾也差不多。从事咨询业的Christine经常和影视媒体圈往来，她自己多年前就向大陆拓展业务，经常在两岸往来，很早就成了大陆剧拥趸：“其实从两岸合拍琼瑶剧开始，台湾观众已经开始注意大陆的演员和制作，大概十年前从《康熙王朝》、《雍正王朝》、《少年天子》等电视剧开始，大陆电视剧就已经‘征服’台湾观众。之前大陆‘攻’到台湾的电视剧都是民国初年以前的历史剧，因为这类剧需要大制作、好剧本、老演员。台湾的电视剧是根据需求而产出。现在如果拍大制作的历史剧，一定卖不过大陆，老演员像归亚蕾这些早就去大陆拍戏了。制作成本极度受挤压，台湾只能拍小制作的青春偶像剧。台湾的电视生态是很辛苦的。”这些电视剧适合非常年轻的人看，上班族以上的人则渐渐选择大陆剧和国外电视剧。
最极致的是《甄传》。这部戏去年4月在台湾开播，此后就不断被重播，和在大陆一样，“一开电视就是甄”的效果，现在已经快一年了，热度依旧。主演孙俪、张晓龙等人到台湾，受到了最热情的追捧。Christine对这种追捧很惊讶：“之前张晓龙到台湾，上的都是最好的综艺节目，大家对他很热情。后来孙俪到台湾，被捧得非常高。”《甄传》的制片人曹平则听闻台湾有“大陆文化征服台湾”的说法：“过去大陆剧在台湾只是收视和口碑好，《甄传》则成了一个现象，大家连剧中的服装、语句都去研究，成了社会文化现象。”也有台湾同行到曹平那里去打听制作细节取经。 “甄嬛”胜在价值观？ 《甄传》要进美国，到底是谁要买，买了之后在哪里播？制片人曹平称这些都在保密阶段，她只能透露一些外围合作细节。 这个计划的缘起还是《甄传》在华人圈中的巨大影响。美国的中文电视台一直根据国内的收视情况选择购买热门电视剧播出，《甄传》自然引起美国中文台的关注，遂购入播出，播出效果被曹平称为“反响特别大、收视特别好”。美国一家主流公司注意到此现象，觉得有一些可能性，于是找到片方合作。 计划还在初步准备阶段，曹平透露的进展跟此前媒体曝光的差不多：要改成六集的电视电影、根据美国的习惯周播、要补拍一些镜头。至于能有多少收益，曹平说“还没谈到”，不过重新剪辑、补拍、配音的成本是“美方承担”。 “美国人是否能看懂”的问题，要交给美国人自己处理，曹平说：“美国的电视台都是一周播一次，所以他们想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剪辑成六部，在剪辑的过程中要重新诠释这个故事。他们一定要把这部戏做成符合西方观众的欣赏理解的剧集，让观众能看得懂。” 《甄传》在拍摄之处考虑到一些海外市场的需求，但曹平们考虑的需求还是针对古装剧的传统强势输出地区：港台和东南亚。“中国电视剧走向海外，比方说东南亚，还是以古装剧为主。拍摄的时候我们就考虑到港台的演员，像蔡少芬、刘雪华、李天柱。”想要在这些有共同文化背景和收视习惯的地方打开市场，最重要的可能还是本土表现：“都是看你在大陆的表现，播得火他们就会采购。” 曹平引以为傲的是“甄”的精良制作：“我们的拍摄质量完全符合美国电视台的播出要求。”她赞成导演郑晓龙把经费放在制作上的想法，剧组在服装、造型、化妆、道具上花了大量资金：拍摄用的是电影级镜头，后期特技做了八个月，抠的都是细节，例如把横店场景里的城墙颜色改成跟故宫一样的，演员冬天拍夏天的戏有哈气，就抹掉哈气。 曹平概括出的另一个成功经验可能出乎很多观众的意料—价值观：“影视工作者要有社会责任感，拍古装剧一样有正确价值观。《甄传》的成功，还是因为我们有批判主义色彩，揭露封建王权对社会和人性的摧残。很多年轻人看完电视剧都说不要回到从前，要珍惜现在的生活。这就是我们拍戏的诉求。”在这样的基础上，曹平对美国观众接受《甄传》很有信心：“全世界的核心价值观都是一致的。西方人和东方人的文化理解差异，可以通过他们重新的包装剪辑诠释弥补。西方人对我们中国的古代文化应该有些了解。” “输出”重要吗？ 之前有媒体报道，在美国有一批追逐中国电视剧的影迷，像国内追美剧一样用网络配字幕看中国电视剧。网站“Asian Fanatics”就是一例。该网站提供详细分类的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娱乐新闻，也分享中国电视剧和电影，2006年版《神雕侠侣》、2008年版《射雕英雄传》、《一起来看流星雨》等剧就在其中。 有此网站存在，当然是有对中国电视剧感兴趣的外国人，但这个人群有多大？时代周报记者询问了在美国不同学校的多位中国留学生，都表示没有见过追中剧的外国人：“我们身边只有中国人在追中国电视剧，偶尔越南人跟着一起看。”至于国内新闻所说的国产剧集引进美国，他们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绝大多数人认为“存在价值观不同的问题”。正在着力推动《还珠格格》到美国的白永敏自称在美已经20年，也说从没听说过有美国人追中国电视剧。 导演曾丽珍从强势的香港电视业走出，又见证它的衰落，但是仍然觉得香港电视业有一个地方可取：“香港电视剧是应当地需求来提供生产，首要任务是能够满足当地需求。可能外面兼顾不了，那就兼顾不了吧。如果你连当地需求都不能满足，本身就是这个行业的不成熟、不健康的发展。”如果在满足本地需求之后能得到外面的认可，她认为这是好事。 郭甲则提到了国内外需求不一致的现象。“国内优秀电视剧走出国门遇冷，而在国际反响良好的国产电视剧在国内无人问津。国内大部分电视剧创作者在创作时都没有将国外观众的接受能力纳入考虑范畴，只是在电视剧创作完成后才思考是否能向海外发行推广。”他举例说，在国内获得广泛好评的《亮剑》、《潜伏》就难以走出国门，原因就是外国观众对中国的近代史几乎是一窍不通，他们的文化氛围很难欣赏中国水浒传式的草莽英雄。另一方面，许多国际反响良好的电视剧，例如2005年获得美国电视最高奖—艾美奖的《为奴隶的母亲》，2008年获得艾美奖提名的《等郎妹》等作品，都不被国内观众熟识。“这些作品还是通过展示旧中国的阴暗落后来迎合国外观众尤其是西方观众的猎奇心理。”郭甲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