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在国际经济环境复杂多变、全球经济复苏乏力的背景下，今年中国经济节奏悄然放慢， “三驾马车”同时减速，那么，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出路在哪？ 日前，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教授韦森在一个论坛上提出，中国经济正处于从高速增长转向中高速、中低速增长的过程，我们除了顺应时势，还可以考虑总量减税的财政政策，大力发展服务业尤其是金融服务业，致力于经济增长方式质的改变。 全球经济衰退可能延续十年 赢周刊：今年以来，欧债危机蔓延，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继续延伸，全球经济增长明显放缓，你认为全球经济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 韦森：当前的世界经济危机不是小危机，而是大危机。1923年西方经济出现的危机，并非全球性的。这次则不然，从2007年金融风暴爆发，到2008年下半年，许多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下行，其后的经济增速实际上是恢复性增长，今年上半年美国GDP增长率仅为1.7％。《华尔街日报》调查显示，美国国民收入自2000年开始下降，预计到2021年仍无法回升至下降前水平。此外，欧盟、日本、拉丁美洲甚至东亚国家，GDP总量都未恢复至危机前的水平。 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指出，尽管美国经济有些改善迹象，但是复苏慢得令人沮丧，限制了中小银行房贷盈利的机会，三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出台了，美国经济却不见起色。前美国财长劳伦斯·萨默斯警告说，近五年美国经济增长正在放缓，可能会步上日本当年经济泡沫破裂的后尘，走向通往“失落”的十年。纽约大学教授保罗·罗默把美国的这个状况称为“大窘迫”，预测阵痛期将持续五年甚至十年。 不少国际组织对世界经济形势的分析也不乐观。今年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等机构联合发布的“全球经济复苏追踪指标”显示，世界经济仍然依赖各国央行来维持“生命”，去年秋天之后全球经济基本面都在恶化。今年世界银行预计，2012年全球经济增速仅为2.5％，达到经济复苏以来的最低增幅，若出现重大危机，全球GDP增速在2013年或将下降超过2个百分点。总之，根据以上预测，这次世界经济衰退会延续七八年，甚至十年仍未能复苏。 赢周刊：这些国际组织和经济学家对全球经济基本面的预期比较悲观，主要原因是什么？
韦森：因为西方经济的复苏是没有就业的复苏。1984年美国经济增长较为理想，失业率在3％左右。要知道自然失业率约在4％-5％之间，就是说现在经济再好也很难低于这个数字。美国在2009年出现经济衰退，失业率一下子升至10％，最近几个月的失业率维持在8％左右，仍然很高。为什么会这样？当危机来了，只要政府发放失业救济金，大家就去酒吧喝酒、去超市购物；经济要复苏了，人们的所得只能维持最低生活消费，不能买房子、办按揭。中西方都有一种说法——经济好不好就看房地产。 欧盟的就业状况还更糟，欧元区各个国家平均失业率都在10％以上，青年人50％找不到工作，一天到晚在街上晃荡。 不过，我认为，若要尽早摆脱经济衰退，提高就业率是“表”，发生一场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科技革命才是“根”。纵观历史，三次工业革命之前都是经济萧条期，而它们的发生都大力推动了经济增长，增长过后又是一波下滑。 政府应考虑减税 赢周刊：我们从世界的视角转移到国内，请分析一下当前我国宏观经济格局及其走势。 韦森：过去我们靠外贸出口推动经济增长，但是如果西方国家未来十年经济放缓，中国的外贸出口就差不多到顶峰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土地承包、小平南巡和加入WTO带来了三波经济增长，加入WTO后进入了十年的黄金增长期，2001年至2011年中国GDP平均增长10.57％。如今，中国市场化的红利快吃尽了，今年第三季度GDP增长7.4％，创14个季度（以来的）新低，今年CPI涨幅已下行到2％左右，PPI为负,中国经济下行形势正在显现。 目前看来，外贸出口增速下行相当明显。2009年出口对GDP的贡献率是3.6％，2010年有所上升，但是2011年就只有0.5％。全国工业增加值和出口形势比较严峻，珠三角和长三角基本都是负增长，西三角的增长幅度也非常小。现在中国产品在西方超市、商店里开始减少，秘鲁、巴西、墨西哥、孟加拉、菲律宾等地的产品开始增加。 中国靠投资基础设施带动经济增长的时期正在过去，大楼、地铁、公园、公路已基本建成。说完出口和投资，“三驾马车”就剩下消费了。近几年美国消费占GDP比重持续攀高，去年11月达到71％。法国、德国、日本、英国的都在50％-60％之间，拿出金砖四国的数据做比较，中国的这项比重也显得很低。我国今年消费在走下坡路，目前家庭消费占GDP的比重是34.9％。从1978年以来，中国的最终消费率一直在下降。 为什么消费越来越往下走呢？很简单，就是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在下降，个人和家庭财产收入占GDP比重也在下降。单靠家电产品更新换代来启动消费是治标不治本。中国经济未来的增长，靠的是民富、企业富、家庭富，所以应考虑减税的财政政策。 赢周刊：中国经济面临下行压力，您怎样评价？ 韦森：中国经济下行是一个自然趋势，而不仅仅是一个筑底的过程。小平南巡后经济已经增长了二三十年，中国经济现在面临的情况就像1973年的日本，经历完工业化所带来的接近20年高速增长，转向中低速增长时期。 我们一定要有中国进入中低速增长（时期）的预期，不要再求高速增长了。好比田径运动员，年纪大了自然跑得慢些，吃兴奋剂这样的药是伤身体的。所以这个时候不要再冀望维持8％以上的增长率了。我认为全社会要有思想准备，顺应这个潮流进入低速增长期是好的。未来15-20年，保持稳定的5％-7％的GDP增长率，对中国经济未来发展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过去几年，尤其是2009年以来，中国经济主要靠银行贷款来推动，中国金融体系存在巨大的信贷泡沫。现在的中国按揭额并不大，贷款资金大多流向政府和企业。比如说房地产，房价涨得这么快，看上去还债不成问题，但房价一旦跌下来，地产商拿了地卖不出去，就完蛋了，金融系统的问题便会接踵而来。引用凯恩斯的理论，衡量一个国家繁荣还是萧条，不该看收入增长，要看资本边际收益率。但现在几乎所有行业的资本边际收益率都在下降。 赢周刊：对于目前的经济形势，政府应该在哪些方面予以调控？ 韦森：首先是减税，不是结构减税，而是总量减税。马克思说过，税收是国家机器的“奶娘”，所以国家不能没有税。而古今中外的学者也研究说，哪个国家税收低，哪个国家就有竞争力；降低企业税，国家才有实力；降低消费税，老百姓收入才会增加。明代大经济学家邱浚说过：“古者藏富于民，民财既理，则人君之用度无不足者，是故善于富国者，必先理民之财，而为国理财者次之。”如今西方每次出现危机，首先考虑减税，降低税收，企业才能运转，就业随之增加。 放松货币政策或许能给市场释放良好信号、提振股市，但也可能导致贷款资金流向两个“填不满的黑洞”，即地方政府和快要倒闭的企业，这样也许会扭曲中国经济的发展。依靠积极的财政政策——减税，才能转变经济增长方式。 发展服务业是长久之道 赢周刊：除了减税，我们还可以在什么行业上找突破口？ 韦森：发展服务业。去年我国GDP是7.5万亿美元，差不多相当于美国GDP的一半。但是，按照2011年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到2010年底中国已有220种工业产品产量居世界第一。而2011年中国服务业占GDP的比重只有43％，印度也有50％以上，美国则高于70％。由此看来，尽管中国的工业产值位居全球前列，但在服务业的发展上海远远落后于许多国家，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大家讨论转变经济增长模式时，常说要从投资、外贸出口拉动转向消费增长拉动，我认为更重要的是需要转向服务业的增长。未来中国需要金融服务业的发展，更需要股市的繁荣。 早在1880年，美国的金融票据证券总值与GDP之比就超过了200％，到2005年后，已经达到1美元GDP就有近10美元金融票据证券了，2007年金融风暴后美国的金融证券化率有所下降，但目前这个比率可能也不低于800％。而现在我国一元GDP只有一块五毛钱左右的金融票据证券，中国股市注册账户接近1亿多个，人均约亏4万元。股市是对未来经济预期的晴雨表，股市繁荣，带动企业投资和居民消费，进而带动GDP的增长。所以未来应该考虑将金融服务业的空间打开。 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的空间不能再指望靠大规模的基建投资来拉动，发展服务业将是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的长久之道。这需要规范和良序运作的法律制度，因而未来中国的经济增长前景应靠吃“制度红利”，深化政治体制改革，期望中国的服务业尤其是金融服务业得到快速的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