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真理 《近代画家》 第二部分 论真理 第一章 关于真理概念的一般原



     真理一词在用于艺术时,表示把大自然的某一事实如实陈述给大脑或感官。当我们感受到这样的陈述非常忠实时,我们就得到了真理的概念。真理概念和模仿概念的差别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模仿只能模仿有形事物,但是真理既可以指对有形事物特征的陈述,也可以指对情感、印象和思想的陈述。既有材料真理,又有道德真理;既有形状真理,又有印象真理;既有物质真理,又有思想真理;印象真理和思想真理要比另外两个重要一千倍。因此,真理是可以普遍应用的术语,而模仿则局限于一隅,只能表现有形事物。

其次,凡是在表述对象的大脑中有明确意义的符号,都可以用来陈述真理,虽然这些符号本身并非图像或者与任何事物的相似。凡是能够让人想起某些事实的,尽管不是对这些事实的模仿或与之相似,但是都可以传达真理概念。在绘画中,假如有某种东西就像词语那样,不是因为与某种事物相似,而是被看做这种事物的符号或替代物在起作用、发挥影响,那么这种传播渠道尽管和作为这一事物概念基础的事实判若云泥,但却可以原原本本地传播真理。当然,模仿概念需要与物体相似,它们只吸引感知能力,真理则吸引概念能力。

再次,作为上述这一切的结果,真理概念只存在于对事物的个别特征的陈述之中,但是模仿概念却要求与我们在现实中通常所能认知的所有特征相似。在白纸上用铅笔勾勒出的树枝是对相当数量的形状事实的一种陈述。但是它还没有达到对任何东西的模仿程度。在大自然当中,形状的概念不是通过线条来表示的,更不是用飞白和黑线来表示的。不过这些线条却通过一幅清晰的图像向大脑传递若干事实,而大脑发现这幅新图像和从前对树枝的印象相同,于是便获得了一个真理概念。假如我们不用两条线,而是用画笔画出一个黑色的形状,那么我们就传递了关于树枝和天空之间阴影关系的某些信息,可以被看做另一真理概念,但是我们仍然没有得到模仿,因为不仅白纸和空气毫无相像之处,而且黑影也不像木头。只有在一定数目的真理概念聚集在一起之后,我们才得到模仿的概念。

因此,乍看起来,由于模仿概念将好几个真理概念统一在一起,所以比单个真理概念更加崇高。假如真理的概念必须完美,或者必须是思考的对象的话,那么的确如此。但是请注意,我们在产生模仿效果时,只需要感官通常能够认知的那些真理。然而除非感官特别专注于某项工作,否则一般都不能准确认知任何真理,例外的唯有有关空间和凸起的真理。即使是最简单的形状真理,也必须通过长年的观察和用心,才能提供确凿的证据。比如,在国家美术馆收藏的第14号作品,即克劳德的《海港》中,码头上坐着个用手遮住眼睛的人,比例明显不当。尽管这位画家也曾用心观察过,但是他的眼睛甚至还没有获得足够的力量来辨认平行六面体的外形,因此对更复杂的形状,如树枝、叶子或四肢等,又怎能辨清?所以,虽然必须跟实际形状有几分相似才能够造成欺骗,但是这种相似不能称之为形状的真理,因为严格来说,真理不分层次,只有接近真理的方法分层次。尽管因为接近真理的方法软弱、不完善,让真正能够分清真理的人生气痛苦,但是却足以满足欺骗性模仿的各种目的。色彩也是如此。假如我们把树画成天蓝色,或者把狗画成粉红色,那么公众的判别能力就足以发现其虚假。不过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告诉人们:只有一般人想不到的,而没有不可能的表现色彩真理的方式,换句话说,即使所有树木都是鲜绿色,所有肌肤都是暗黄色,所有土地都是棕色,哪怕所有真正而优美的色彩真理都被省略,或者被否定、反驳,仍然会有足够的色彩来满足模仿的各种目的。距离和突起是我们平常唯一肯定能够认知的,只要画得不太离谱,再加上形状和色彩真理的帮助,那么我们就有了完整的模仿概念。我想画一只胳膊,每一块肌肉都画错了地方,每一根骨头都变了形,放错了位置,但是轮廓差不离,然后只要通过仔细着色,就会产生乱真的效果,博得行家赞扬,令其高兴。几天前在布鲁吉斯,我正努力在笔记本上把大教堂里的圣母像无法传达的表情描绘下来,这时一位法国业余画家走过来,问我是否参观过附近一座教堂里的法国现代绘画。我虽没看过,不过却压根不想离开眼前的大理石雕塑,去参观那些被法国画刷涂抹过的帆布。我越冷漠,对方夸得越起劲。鲁本斯的技法,提香的用色,都不足以和他们相提并论。我认为这很有可能,但是仍然岿然不动。声音继续在我的耳边响起。“Parbleu, Monsieur, Michel Ange n’a rien produit de plus beau!”“De plus beau?”我反问,想知道这样的表现方式究竟模仿的是米开朗基罗的哪些优点。“Monsieur, on ne peut plus – c’est un tableau admirable – inconcevable; Monsieur.” 这个法国人说道。等到谈论究竟是哪些特点使鲁本斯黯然失色、使波纳洛蒂相形见绌时,他斩钉截铁地总结说:“先生,各个方面。”双手举过头顶,指向天空。

这位先生只能够分辨出两种真理—— 肉色和凸起,这构成了他的完美绘画的概念,因为它们把欺骗所需要的一切都统一起来。所以,尽管他对模仿的概念一清二楚,但是很多真理概念他却无法认知。

最后,我们强调真理概念和模仿概念的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区别—— 大脑在接收整理概念时,想到的是事实或形状或所陈述的感情的概念,并且想到的只有那个事实或形状的性质和特征,视其为真实的存在,却丝毫不会考虑传递概念的符号或象征。这些符号既没有伪装,也没有虚伪或欺骗;既没有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惊奇;这些符号只是简单而清楚地传递着信息,大脑接收和思考的正是这些信息,而不是传递信息的语言。然而大脑在接收模仿概念时,会竭力找出这个概念蕴涵的事实和表现之间的不同:大脑信息本身会产生一种认识—— 这是一个虚假信息。大脑从发现错误而不是认识真理的过程中获得快乐。因此,一旦真理概念被集中起来,旨在产生一个模仿概念,其性质就发生了改变,失去其作为真理概念的本质,变得腐败堕落,为了产生的模仿概念而背信弃义。所以,真理概念是一切艺术的基础,模仿概念是一切艺术的毁灭。我们在对前者的各种功能考察过之后,将能够更好地欣赏它们的相对尊严,不过我们此处最好还是把结论先说出来:凡是通过模仿而进行欺骗的画作都不可能是好作品,原因就是—— 假的东西不可能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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