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格雷姆-里奇-比利雷法案》的通过，敞开了美国金融市场上的投资大门。但是仅仅有资金流动还不够，还得有投资对象，于是房地产就光荣地承担起这个角色。而实际上，房地产行业资金需求量庞大，涉及每一个家庭的生活，能够像抽水机一样源源不断地从民间抽取新鲜资金，房地产从来都是金融扩张年代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投资产品。巧合的是，1993年克林顿就任美国总统之后，重要的施政内容之一就是帮助美国中低收入阶层改善居住条件，为低收入阶层买房创造条件，因此开发房地产是必不可少的。而这个想法不是克林顿心血来潮想为人民服务，同样也是有多重力量长期在背后推动的结果，其中包括美国社区改革组织协会（Association of Community Organizations for Reform Now，简称ACORN）。ACORN是一个叫韦德8226;瑞斯克的美国人于1970年创立的。1968年，当时还是美国威廉姆斯学院（Williams College）大二学生的韦德8226;瑞斯克选择了退学，去阿肯色州的小石城实践他改善穷人生活的伟大理想。谁也没想到，当时这个理想主义的美国小青年和三十多年后的美国次贷危机会有那么大的关系。1970年，韦德8226;瑞斯克在阿肯色州小石城建立了ACORN。3年后，比他年长两岁的克林顿从耶鲁大学毕业后，回到了老家阿肯色教书。在人口只有两百多万的阿肯色（ACORN所在的小石城还是克林顿的老家），韦德8226;瑞斯克和克林顿很快就认识了，并且也成了好哥们儿。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末，韦德8226;瑞斯克和ACORN的工作重心开始瞄准解决穷人住房的问题。在当时的美国金融体系下，很多地方性的商业银行不愿意向穷人居住的地区发放住房贷款，因为发放给穷人的贷款风险高；即便发放了，当时美国的“两房”也不愿意购买这些住房贷款抵押债券，商业银行因此必须自己承担这些贷款风险。商业银行的保守让很多美国穷人不满，这个时候ACORN就替这些穷人出面，说银行这是歧视穷人，并且要求银行降低发放住房贷款的标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ACORN带领自己的成员同美国银行展开了长期的阶级斗争。ACORN的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美国相对落后的中西部地区，覆盖100多个城市，不少成员都是低收入人群，黑人的比例很大。这些人大部分没受过良好的教育，因此斗争方式也十分原生态，不讲民主不讲法制，最常用的方式就是一群人杀进银行的营业大厅，坐在地上一整天不走，让银行的其他客户没有插足之地。银行对这群人十分头疼，1992年，在ACORN的强大压力下，美国很多商业银行不得不和ACORN进行会谈，讨论给低收入群体发放住房贷款事宜。值得一提的是，ACORN还十分支持社区运动的草根领袖。1985年—1988年，美国现任总统奥巴马还是芝加哥黑人社区的社区组织者，正致力于改善当地穷人的教育，期间奥巴马得到过ACORN的资金赞助，奥巴马因此也和ACORN军民鱼水一家亲。20世纪80年代，奥巴马还替ACORN出面，以歧视少数族群为理由把花旗银行告上法庭。面对这么一个人多势众的ACORN，再加上与创始人韦德8226;瑞斯克之间的亲密关系，克林顿自然而然地跟ACORN之间形成政治同盟。尤其当克林顿决定竞选总统之后，ACORN完全可以帮助他争取中西部地区穷人的选票。而实际上，ACORN长久以来也一直把克林顿当作自己人看待，从克林顿1974年参加美国参议院议员选举到之后参加阿肯色州总检察长、州长选举，再到1992年参加美国总统选举，ACORN一路都是全力支持。韦德8226;瑞斯克曾对媒体说：“所有克林顿的竞选活动中，没有一个我们不支持、不出力的。” 在1992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ACORN也是一如既往地帮克林顿拉到了大量的穷人选票。所以克林顿上台之后，答应ACORN帮助穷人向银行争取贷款也是自己分内的事情，否则于公于私都对不住ACORN穷人弟兄长年来的感情投入。除了ACORN，还有一股力量在主导着克林顿的住房政策，那就是克林顿内阁中的住房部长安德鲁8226;科莫。安德鲁8226;科莫的父亲马里奥8226;科莫是资深民主党大佬，曾任纽约州州长。1992年美国总统大选，马里奥8226;科莫和克林顿同被视为民主党提名人的有力争夺对象。但是马里奥8226;科莫本人无意爬得那么高，因此婉言谢绝了民主党党内同僚的推荐，转而支持当时阿肯色州州长克林顿。1992年7月13日，美国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在这次大会上，克林顿正式被民主党提名为1992年美国总统候选人。马里奥8226;科莫特地赶来为克林顿捧场，并且在大会上发表演讲，直夸克林顿有才华、有能力，并表示年富力强的克林顿是新一代美国领导人的不二人选。这一切让克林顿感激涕零。1993年，克林顿就任美国总统，自然不会忘记报答马里奥8226;科莫，马里奥8226;科莫的儿子安德鲁8226;科莫随即被任命为美国住房部助理部长。1997年，克林顿连任总统，安德鲁8226;科莫再升一级，担任美国住房部部长，当时安德鲁8226;科莫年仅40岁，成为美国史上最年轻的住房部部长。安德鲁8226;科莫作为家里的长子，长期跟在父亲身边接受美国政治的熏陶，很早就洞悉美国政治的种种潜规则。早在1982年，马里奥8226;科莫竞选纽约州州长之时，25岁的安德鲁8226;科莫作为父亲的12位竞选顾问之一就为父亲出谋划策。1986年，安德鲁8226;科莫建立了一个叫作困难家庭住房企业（Housing Enterprise for the Less Privileged，简称HELP）的机构，帮助纽约的流浪汉和低收入家庭解决住房问题。HELP听上去是带有公益性质的社会机构，但是它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营利性私人机构，和ACORN类似，其资金来源主要靠政府拨款以及企业社会捐助。HELP拿了这些资金去建房子，然后低价出租、出售给低收入人群。HELP成立至今25年来（至2010年）一直运行良好，安德鲁8226;科莫的父亲、前纽约州州长马里奥8226;科莫目前担任董事会主席，董事会成员包括一些房地产开发商和中介机构。2008年，HELP的运营收入为6000万美元。安德鲁8226;科莫从建立HELP的第一天开始就跟住房问题结下了不解之缘。表面上，安德鲁8226;科莫为民请命，一直呼吁政府解决低收入人群的住房问题，但是私底下的一个账本大家都清楚，那就是政府投入越多，HELP能够争取到的资金也越多，赚得也越多。对于个人利益至上的美国人而言，为人民服务永远都是建立在个人利益得到一定程度满足的前提之上。1991年，这位当时纽约州州长的儿子被当时的纽约市市长戴维8226;丁克斯任命为纽约市流浪汉委员会（Homeless Commission）主席，负责调查解决纽约流浪汉的居住问题。1992年，安德鲁8226;科莫领导的流浪汉委员会出具了一个报告。这个报告在说明了纽约市日益严重的流浪汉问题之后，建议政府增加向社会机构的拨款，不仅要让像HELP这样的社会机构参与到流浪汉安居点的建设，而且还让这些机构来解决流浪汉无力支付最基本的居住费用问题，也就是介入住房融资领域。纽约市长戴维8226;丁克斯接受了这个报告的建议，在之后的几年中，纽约政府拨款几亿美元解决流浪汉以及残疾、智障人士的住房问题，HELP和纽约的开发商都从中分到了很大一杯羹。因为有个跟克林顿关系很铁的爸爸，1993年，安德鲁8226;科莫从纽约市流浪汉委员会主席的位置上连升三级，担任美国住房部助理部长。因此，如何解决全美国穷人的住房问题，让自己名利双收成了安德鲁8226;科莫心中的一个小算盘。安德鲁8226;科莫也由此成为克林顿内阁中住房政策的最主要制定人之一。1993年7月，上台不到半年的克林顿就要求美国国会重新修改《社区再投资法案》（Community Reinvestment Act）。这个法案最早于1977年在美国国会通过，之后经过几次修改，但是依旧保持着对不同社区实行差异化房贷政策的规定。为了改变这个政策，安德鲁8226;科莫同样跑到美国国会去做议员的工作，认为这种政策带有歧视性，对低收入阶层和落后社区不公平。而ACORN更是几次三番地到美国国会门口去抗议。在这些压力下，《社区再投资法案》于1994年和1999年被两次修改，最终低收入阶层都能够更方便地获得银行贷款。同时，为了鼓励银行向低收入家庭发放住房贷款。作为住房部长的安德鲁8226;科莫还直接向“房地美”和“房利美”施压，要求他们大量买入风险相对较高的低收入家庭的住房贷款抵押债券，免去商业银行的后顾之忧。而“两房”曾自曝安德鲁8226;科莫向他们下达硬性指标，要求其业务中低收入家庭的住房抵押债券要达到50%以上。同时为了让“两房”听话，保证政策出得了白宫，安德鲁8226;科莫还直接把自己人安插到“两房”。1999年，投资银行Lazard出身的美国白宫管理和预算办公室主任富兰克林8226;莱恩被安德鲁8226;科莫安插到“房利美”当总裁。在为低收入阶层打开住房贷款的大门之后，克林顿政府还出台种种政策鼓励中低收入阶层去买房。比如1993年克林顿上台之初曾推出一个减税计划。在这个减税计划之下，房贷超过10万美元的家庭一年可以少交2000美元的税。这些因素汇集起来，共同实现了美国低收入家庭拥有自己住房的“美国梦”。一些美国低收入群体也不顾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开始加入到美国的买房大军中去。美国人的住房拥有率也从1993年64%上升到2004年69%，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虽然只增加了5个百分点，但是却新增了美国几百万新购房的家庭，给房地产业带来了千万亿美元的生意。同时，有了“两房”的担保，美国银行也开始对那些信用等级不足的中低收入家庭发放次级贷款。次级贷款风险虽然较大，但是利率比普通贷款更高，银行的回报也更大。因此在风险和回报的天平上，美国的金融机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虽然他们赚的都是穷人的钱。而推动这一切的安德鲁8226;科莫和ACORN也同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住房部长安德鲁8226;科莫因为大力发展房地产，因此获得了开发商的一致拥戴。安德鲁8226;科莫卸任住房部长之后，曾在一家叫岛屿资本集团（Insland Capital Group）的房地产开发和金融公司工作，年薪高达百万。之后安德鲁8226;科莫重返政坛，开发商纷纷为其捐款助威，在2007年—2010年的三年间，房地产行业向安德鲁8226;科莫总共提供了1800万美元的政治捐款，美国的政治评论家指出“很难看到单个的行业向单个的政治人物提供那么大数量的政治捐款”。在这些资金的帮助下，安德鲁8226;科莫于2007年成功当选为纽约州审计长。在纽约州审计长的位置上，安德鲁8226;科莫掌管纽约州所有房地产项目的规划和资金审计问题，进一步密切了与开发商之间的关系。2010年，安德鲁8226;科莫宣布竞选纽约州州长。包括纽约世贸中心总裁劳安德8226;歌德曼在内的美国房地产开发商大腕都加入到安德鲁8226;科莫的支持阵营中，并且为其捐款。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安德鲁8226;科莫就募集到了几百万美元。2010年11月，安德鲁8226;科莫成功当选纽约州州长，继承了他父亲十多年前干过的这份工作。伴随着房地产业一路高升的安德鲁8226;科莫这个时候也只有53岁，其政治前途不可估量。相比之下，ACORN的利益结构就复杂很多。ACORN的创始人韦德8226;瑞斯克当年带着他的梦想从大学退学，但是当他从建立ACORN的第一天起，就发现仅仅只有理想是不能当饭吃的，在现实面前韦德8226;瑞斯克同样不能摆脱利益或者金钱的纠结。ACORN的资金主要来自政府的拨款（美国政府每年有一定的资金下拨给各种社会团体）和企业的捐助。为了争取资金，ACORN也要和政府及企业搞好关系。在政府层面上，ACORN最大的武器就是选票，ACORN一句话“我们支持谁谁谁”，对其人数众多的成员有巨大的影响力。比如克林顿，其政治生涯长期得到过ACORN的支持。而事实上，对于ACORN这样规模庞大、有影响力的社会组织，绝大部分美国政治人物都只能顺着他们来——不管他们的要求过不过分，是不是合理。因此，无论是克林顿还是后来的小布什，在其任内都通过政府拨款向ACORN提供了几千万美元的资金，以示支持。而在企业层面上，ACORN就人格分裂了。比如在对于银行不愿意给低收入群体发住房贷款的时候，ACORN就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在这一点上，ACORN等群众组织有时候很像“刁民”，为大企业所反感。本来低收入群体还贷能力就低，银行不愿意给他们贷款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ACORN把持了强大的话语权，一旦闹起事来，在美国“民主平等”的政治帽子之下，谁也吃不消。后来美国人总结说消费者的贪婪是次贷危机爆发的成因之一，指的就是他们。但ACORN强大的话语权同时也能够被企业所利用，比如房地产行业。从1993年以来，ACORN从房地产公司收到的资金赞助超过1亿美元，纽约Forest City Ranter开发商甚至曾将曼哈顿的一些公寓交由ACORN进行管理。得到好处的ACORN开始跟房地产业穿上了一条裤子，于是一条庞大的利益链就浮现了：ACORN通过选票向政府施压，换取政府对房地产的优惠政策，包括降低贷款门槛；而一个宽松的房地产市场能够让更多人买房，尤其是低收入群体，房地产市场的需求被释放得越多，房地产公司也就赚得越多。收了房地产公司捐款的ACORN于是想方设法让低收入家庭买房。韦德8226;瑞斯克曾说每一个美国人是平等的，富人能够买得起房，穷人同样应该有自己的房子。而事实上，大部分美国老百姓都是无头苍蝇，他们未必都清楚自己应该还是不应该买房，尤其是教育水平相对较低的低收入阶层。但是ACORN的管理层一旦全身心投入到群众运动中去，天天在他们的耳朵根前说你们应该买房，应该像美国中产阶级一样贷款买房，这是你在自由、平等的美国应该得到和享受的。那么这些无头苍蝇马上变成了一群战斗力十足的小黄蜂，指哪咬哪。因为他们看到了ACORN帮助他们从银行获得了贷款，改善了自己的生活，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因此就坚定地跟ACORN这个领路人站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在这个和谐的画面背后，还有长期被掩盖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这些事情直到次贷危机爆发出来才被曝光。2008年，ACORN创始人韦德8226;瑞斯克家族被查出从ACORN及其附属组织中侵吞公款近100万美元，ACORN的整个管理层更被指控侵吞500万美元的资金。为此，经营ACORN近40年的创始人韦德8226;瑞斯克最终在2008年选择了下台。当时，ACORN长期支持的奥巴马正在进行总统大选的节骨眼上，ACORN管理层贪污丑闻出来之后，奥巴马也不得不撇清跟ACORN的关系。同时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奥巴马在上台后下令调查ACORN，并且停止向ACORN提供政府拨款。而房地产行业这个时候都自身难保，谁还有空来管ACORN？ACORN终于在2010年因为入不敷出而倒闭。这个当年使劲让几百万美国中低阶层去买房的社会组织最终撒手而去，留下那些房子已被银行收走的或者为还在为能否按时支付房贷而发愁的低收入家庭自生自灭去。韦德8226;瑞斯克是否改善了美国穷人的生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韦德8226;瑞斯克通过ACORN获取大量的个人利益并大大改善了自己的生活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美国有不计其数像ACORN这样的社会组织，其中真正能够脱离私利而做到完全“公益”性质的，微乎其微。正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回过头来，我们不难发现，次贷危机之前美国房地产的辉煌，正是由大量低收入群体买房所共同营造出来的温馨画面。在这背后，是房地产业和金融业及其代言人通过各种手段合力逼出来的“刚需”。不怕穷人没钱，就怕穷人不买房、不消费。接下来，所有的问题最后似乎都集中在替美国商业银行兜底的“两房”身上。这两个跟美国政府关系密切的私营企业能否力压千金，托起房地产融资所需的巨额资金？在算了算自己的家底之后，美国人有点心虚，于是便把目光对准了海外。而这个时代，又给了美国人机会；或者说，美国人又抓住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