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刘澜 北京大学中国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北京彼得·德鲁克管理学院客座教授，曾经担任《世界经理人》杂志总编辑、长江商学院案例研究中心副主任等，出版有Conversations on Leadership、《领导力沉思录》等中英文著作。 与尼廷·诺瑞亚（Nitin Nohria）教授相识在2010年6月，以“畅想领导力的未来”为主题的第三届“哈佛商学院年度领导力论坛”上，我是应邀参会的唯一来自中国的领导力学者。他是论坛的发起人之一，那时他已经被任命为哈佛商学院第十任院长，即将于7月1日正式上任。 诺瑞亚当选院长不太寻常。他是印度人，在印度获得化学工程的学士学位后才赴美留学，在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获得博士学位，之后一直在哈佛商学院任教。他的主要研究兴趣为领导力，这个领域往往不被看做一门严谨的学科。实际上，从2008年开始的哈佛商学院年度领导力论坛，也是诺瑞亚试图为领导力“正名”的努力之一。另一位哈佛商学院的领导力教授告诉我说，诺瑞亚当院长意义重大，因为曾经有人说过在哈佛商学院30年内不会有研究领导力的人当上院长。诺瑞亚当选院长的时机也不寻常。第一届领导力论坛召开在两年前，是哈佛商学院百年校庆之际，也是金融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当时的院长杰伊·莱特（Jay Light）教授不得不承认，金融风暴是包括商学院在内的集体领导力的失败。 6月10日，在这次论坛的第一天，理查德·特德罗（Richard Tedlow）教授说自己加入哈佛商学院的时候，学院的使命是培养总经理，而现在学院网站上写着的使命是“培养对世界产生影响的领导者”。他问诺瑞亚：“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改为‘培养对世界产生好的影响的领导者’？比如安然公司的前CEO杰夫·斯基林，也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MBA，在我看来显然对世界产生了影响，但我不认为培养这样的领导者是哈佛商学院的使命。” 诺瑞亚当时没有当众回答，但他心里应该是赞同的。2008年10月，他和拉凯什·库拉纳（Rakesh Khurana）教授在《哈佛商业评论》上联名发表文章，呼吁建立职业经理人的道德守则，把管理发展为像医学、法律那样的专门职业（profession）。在这篇文章的启发下，哈佛商学院学生发起了“MBA誓言”活动：MBA学生在毕业之前，效仿医生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宣誓把雇主和社会的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这个活动已经在世界范围内的商学院传播开来。 在“MBA誓言”活动之前，商学院已经加强了伦理道德课程的比重。然而，商学院可以教价值观吗？库拉纳也是论坛的发起者之一，而且在论坛的第二天跟我同组讨论，讨论的话题就是“领导力与价值观”。他亲自分享的体会是很难在商学院传授价值观，因为学生会说自己是顾客，交钱上商学院不是来学这个的。 日前，已经走马上任的诺瑞亚教授就领导力中的价值观和文化层面以及哈佛商学院面对的挑战等问题接受了我的专访。 你作为哈佛商学院院长，至少有两点不同寻常之处。第一，你是个印度人。第二，你的专业领域是领导力，而许多人认为这个领域在学术上不够严谨，因此经常被看做是次要的学科。 诺瑞亚：实际上，我不是哈佛商学院首位出生在美国之外的院长。1980-1995年的院长约翰·麦克阿瑟（JohnMcArthur）来自加拿大。话说回来，我对自己的印度血统感到非常骄傲。 领导力是哈佛商学院的研究和教学工作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实际上，它是如此重要，它是我们教学计划中以及我们的教研人员更大范围工作中的关键部分。例如，在我们MBA项目的第一年，所有学生都要上的必修课中就有一门领导力和组织行为的课程。就我记忆所及，这门课一直都有。 10多年前，我们成立了一个领导力课题组，在这个领域中做了很多研究。我的一些同事就这个主题写出了一些开创性的作品，比如比尔·乔治（Bill George）的《真诚领导力》和拉凯什·库拉纳的《寻找一个企业救世主》。此外哈佛商学院的教研人员还写了许多有关领导力的案例和文章，哈佛商学院一直努力满足这一领域最前沿的需求，我对此感到满意和骄傲，这是我们的使命。 道德规范是哈佛商学院在培养未来的领导者中遇到的最大挑战吗？你是“MBA誓言”的主要支持者之一，但是有人批评这个誓言只是装样子罢了。你怎么看待这样的批评？ 诺瑞亚：我记得几年前，沃伦·巴菲特访问哈佛商学院，对所有学生发表演讲。他告诉他们，他看求职者时主要看能力、活力以及最高标准的道德观和人品。他强调说，如果你没有最后面这点，即使有前两点，对他也没有意义。他的话给了我们的MBA学生很深的印象。 伦理道德是我们在哈佛商学院一切教学的根基。如果没有伦理和道德，你不可能真正拥有领导力，这两者无法分开。商业领袖必须遵循最高的行为标准，才能赢得并维持社会的信任。我们相信可以构建一个如何做出符合道德的决策框架，并且像教财务或者战略课程那样教给学生。在我们一年级的MBA课程中，有一门课叫“领导力和商业责任”，就是教这个的。这门课的老师来自许多不同的学科，就是要让大家明白：这个问题事关所有人，而不是少数几个道德哲学领域的专家才关心。我们还有另一门课是二年级的选修课，叫做“培养真诚领导力”，我也教这门课。在这门课上，我们要求学生深刻反省领导力的目的，在超越个人成功的层面来思考。
说起“MBA誓言”，这个活动的灵感也许来自于《哈佛商业评论》2008年的一篇文章，我是作者之一。而这个活动的真正动力是哈佛商学院的学生（现在已经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了），而非学院的教员或者管理者。我认为这个活动取得如此大的反响，是因为它找到了一种方式让人们提醒自己：商业也是可以有荣誉地进行的，就像医生许下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一样，商人也应该不伤害他人。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是许多学生因为思考和起草这个誓言而参与到许多对我们所有人都意义重大的话题讨论中来。当然我们应该铭记，誓言只是过程中的一个步骤。它不是万灵药，不能医治危害商业和社会的所有事情。 我注意到美国的领导力研究者不太重视领导力的文化层面。几个月前，我试图在哈佛商学院的案例库中搜索以跨文化管理或者跨文化领导为主题的案例，结果并不令人乐观。 诺瑞亚：我认为对领导力的文化层面加以解读非常重要。在哈佛商学院，约三分之一的MBA学生以及超过一半的来进修的高层管理者来自美国以外，他们在课堂上展开的讨论在很大程度上援引了他们各自拥有的大相径庭的经历，因此这些讨论就其本性而言，自然而然就是跨文化领导力的讨论。 哈佛商学院为了更加系统地加深教师对全球管理挑战的理解，在过去20多年间，在欧洲、拉美、印度、日本和亚太地区建立了区域研究中心。在这些中心成立后，教研人员撰写了数百个案例来反映当今的管理挑战的全球本质。我希望能进一步加强这个工作，因为我相信越来越多的激动人心的商业思想产生于全球各地，因此我们的工作需要更加全球化。我们致力于保持哈佛商学院这样的地位：要学习有关世界上最具创新精神的公司的知识——不管这些公司位于何地，人们会来到这里；要了解世界上关于管理和领导力最杰出的思想，人们会来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