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读书笔记_Gillian 春明外史

序言

《春明外史》有张恨水先生自己的三版序,又有重印版笑鸿一段小文的代序。其中旁人的评述,暂且放在一边不论,张先生本人,有几句话说得很有意思。

“于是又感小说……不必计字卖文,强迫而出此,更不必以此济于著作之林,作为不世之业以为之也。”(前序)

“予之为此书也,初非有意问世,顾事业逼迫之,友朋敦促之,乃日为数百言……自十三年以至于今日,除一集结束间,停顿经月外,余则非万不得已,或有要务之羁绊,与夫愁病之延搁,未尝一日而辍笔不书。盖以数百言,书之甚便,初不以为苦也。……今亦成书六回矣,合之可得七八十万言也。今率尔命人曰:尔须为文八十万言,未有不惊其负任之重且大者。然予卒优为之,盖成于渐而不觉也。”(后序)

“凡予同世之人,得读予书而悦之,无论识与不识,皆引予为友,予已慰矣。即予身死之后,予墓木已拱,予髑髅已泥,而予之书,或幸而不亡,乃更令后世之人,取予书读而悦之,进而友此陈死人,则以百年以上之我,与百年以下之诸男女老少,得而为友,不亦人生大快之事耶?其他又奚问焉?人生至暂,渐渐焉而壮,渐渐焉而老,渐渐焉而死而朽,不有以慰之,则良辰美景,明窗净几,都负之于渐渐之中,不亦大可惜哉?悟此者,乃《春明外史》之友也,亦予之友也。”(后序)

“作者快,读者亦快,吾愿与爱读《春明外史》者,同浮一大白者也。”(续序)

“然则人生真莫如死何矣。兹有一法焉,则尽心努力,谋一事之成,或一念之快,于是不知老之将至,直至死而后已,遂不必为死拒,为死不忍,为死而无聊矣。识得此法,则垂钓海滨,与垂拱白宫,其意无不同。而吾之作小说,与读者之读小说,亦无不同也。容有悟此者乎?则请于把盏临风,高枕灯下,一读吾书。更不必远涉山岛,而求赤松子其人矣。”(续序)

这三版序,第一版中对小说的态度,很是淡然,不求闻达世间,不求垂名青史,不过自娱自乐。然而因着《春明外史》的成功,先生对自己这一部小说的诉求,又多了一种,便是求知音共解。时地之差都不是问题,生死之隔也并不重要,豁达如此,却仍为有知音而一快,可见知音乃是世间难得。

第一回笔记(月底宵光残梨凉客梦,天涯寒食芳草怨归魂)

“春来总是负啼鹃,披发逃名一惘然!除死已无销恨术,此生可有送穷年?

丈夫不顾嗟来食,养母何须造孽钱。遮莫闻鸡中夜起,前程终让祖生鞭。”
春明外史·读书笔记_Gillian 春明外史
本来以为这首诗会是开场诗,却因着这首诗引出主人公杨杏园来。其中“造孽钱”三字并不是常见的典,查过之后,原是佛教因果报应的故事,儿子用捕蟹钱赡养母亲,杀生过甚,却让母亲因此遭到了报应。最末几句祖逖闻鸡起舞的典故是知道,只是“鞭”字不知作何解。作者给杨杏园下了个定义,叫做“羁旅下士”。既然有了定义,纵观全篇,主人公便再没有逃脱这个词。孤身客居北京的皖中人,当然是羁旅;报馆编辑,只有薄薄收入支撑老家的家庭,自然是下;文人气质,能做诗词文章,君子情怀,敢用情用心,自然是士。

住着一个众寓公嫌弃晦气的清净会馆小院,月亮门里一排三间两明一暗的屋子,越墙头一棵槐树,遮半院一株梨花,独自居住。客居京华,能有这样的待遇,虽然背运,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这是三月初梨花初开的天气,也是梨云与杨杏园即将见面的时候。虽然这小说是两条签字串糖人儿,单看杨杏园与梨云,与李冬青是不行的,然而这二遍读书与二周目游戏一样,知道了结局,多少总有些感叹。

在写八大胡同之前,先写何剑尘邀着杨杏园去小馆子吃饭,这里有一段对话很有趣:

“吃馆子要等座位,那也是个虐政。不过我常见一班吃学专家,越是窄小而又拥挤的地方,越是爱去,好像有什么学问似的。于是开馆子的人,他有展开局面的机会,也不展开了。”何剑尘笑道:“你能看到此层,也就于吃学三折肱了。”说说笑笑,不觉已是七点钟,二人便坐着车子向九华楼而来。

查了一下发现,山东倒是有一家九华楼,以鲁菜闻名,这里的九华楼想是作者附会,但二人话中这个“吃学三折肱”(既有三折肱为良医的古语在,又有黄庭坚《寄黄几复》的“持家但有四壁立,治病不蕲三折肱”句子,这话套的就有趣了)的道理却是不假——国人爱凑热闹的秉性以及爱炫耀的心态,早是多少年的毛病了。

杨杏园笑道:“这伙计的职务,要是叫我干一天,我必然肝脑涂地。亏他三百六十天,朝朝如是,居然乐此不疲。”何剑尘道:“什么乐此不疲,也是为吃饭字所迫罢了!好像夜静更深,人家都睡的甜蜜蜜,我们还是睁着两只大眼睛,在那电灯底下,什么内阁问题,什么国会风潮,把人家瞎账,正研究得个不了。扩而充之,彼此境况,都是一样啊。”

杨杏园与何剑尘之不同,大约就在上面这几句话上头了。

菜上有松鼠鱼和烧鸭炒芽菜,外带炖鲫鱼和红烧鸽子,认识的人有凌松庐与江大化(十有八九是“讲大话”化来的),菜比人惹眼。

“伙计算上账来,凌松庐抢着会了账。杨杏园觉得决然而去,对不起人,只得随着他们下楼。”

在经济上于人有亏欠,如果不需还,多少总要拿别的东西来补,别人就算不说,自己心里也得过意不去一次。这是大部分人,或者说,大部分传统中国人的共通心理了。

这屋子是两间打通的,那边放了一张铜床,上面挂着湖水色湖绉帐子,帐子顶篷底下,安了一盏垂缨络的电灯,锦被卷得齐齐整整,却又用一幅白纱把它盖上。床的下手,一套小桌椅,略摆了几样骨董。窗子下,一张小梳头桌,完全是白漆漆的,电灯底下,十分的亮。小桌上面,一轴海棠春睡图,旁边一副集唐对联,上写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君问归期未有期。”上衔写着“花君校书一粲”,下衔是“书剑飘零客戏题”。杨杏园想道:“原来这位姑娘叫花君。这副对联,却是集得有意思。”再看那边,三面三张沙发椅,中间也是一套白漆桌椅,窗子边一张小条桌,上面也有笔砚文玩之类,一个小铁丝盘,里面乱堆着上海流行的几本杂志。右角上一架穿衣镜,镜子边一架玻璃橱,桌后头斜叠着一架绣屏。壁上除挂了四条绣花屏外,还有一副集唐的对联,是“却嫌脂粉污颜色,遥指红楼是妾家。”

回头再看的时候,原来花君第一回便出场了。书剑飘零客想来非何君剑尘莫属,校书一称,酸归酸了点儿,到底很能不流于直白了。这八大胡同的班子里头到底和二三等的地方不同,竟看也似端端正正的好人家了——若不是那两副对联。这半中半西的布置,也算是左右逢源:既不至于得罪崇尚洋大人的新潮人物,也是应付得来守旧的老爷们的。

花君道:“好,我去叫她来。”说着一掀帘子出去,就半推半送的,将梨云推了进来。杨杏园一看,只看她一张鸭蛋脸儿,漆黑一条辫子,前面的刘海,梳到眉毛上,越显得这张脸雪白。身上穿了一套月白华丝葛夹袄夹裤,真是洁白无瑕,玲珑可爱,不愧梨云二字。杨杏园在那里赏鉴梨云,梨云也打量杨杏园一番,二人是不觉打了一个照面。何剑尘对杨杏园笑道:“我见犹怜,谁能遣此?”梨云对何剑尘道:“侬奈说啥末事?”何剑尘指着杨杏园道:“这位老爷是清倌人,你也是清倌人,我打算要做一个红媒。”梨云低头一笑,顺手在桌上碟子里,抓了几粒瓜子,一粒一粒的望何剑尘身上抛来。说道:“侬奈格个人,总归呒不好闲话格。”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家,说着一口苏白,刘海齐眉。这样找图的时候,看到周海媚有一张全似这个妆扮的剧照,不知是哪部剧,但她的样貌大气胜过娟秀,端华胜过灵慧,梨云是不行了。后来想了半天,总觉得少年时候的蒋勤勤应该很合适,有一种红尘里头的良家气质。当然,这儿说的蒋勤勤得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可不能一副她电视剧里头演惯了的被欺负的小媳妇相,更不能故作阴狠的恍若甄嬛娘娘,不然早不如请年轻版的陈红女神来我脑中客串了。这一粒粒抛瓜子的模样,真不知谁能做得来。

书里人作诗,杨杏园也好,后来的李冬青也罢,都是作者手笔,却很能得人心。譬如杨杏园这没有联下去的几句:“十年寒食九天涯,一样春风两鬓华”与“残枝筛碎月,微露滴寒云。”遣词用字都很有择好字而用之的意味,偏书卷气,却并不惹人厌烦,也正是人物应有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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