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婚2》--连载1 藏婚 齐晓晓

《藏婚2》


《藏婚2》--连载1 藏婚 齐晓晓
藏婚(第一章) 好好(1)

有一个家,有一个男人,然后很快就有一个孩子,我好像是安定下来了。拉萨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对,我说的是“似乎”,因为午夜梦回,不自觉地,那些人、那些事还会入梦,事后只能是一声叹息。就着墙角的夜灯看明熟睡的脸,这是一张欲望得到满足后的男人的脸。既不英俊也不冷酷,在城市里常见的过日子的脸庞。守着妻子守着孩子挣不多不少的钱,我们的身边,这样的男人一抓就是一大把。

我回来了,明也就安心了,因为我不再出门,不再跟男人玩暧昧,甚至,对逛街购物都没了兴趣。呆在这一百二十平米的笼子里,做着当妈的准备。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勉强着自己安定下来。如莲所说,给自己也给明一个机会。拿了那张红色的证,就意味着我不再是那个为所欲为、无所顾忌的好好,我是别人的妻,不久的将来还是别人的妈。这是两个陌生的身份,有我不熟悉的义务和责任,我要努力,哪怕勉强自己也得去适应。有时候我想我真是天生就有演戏的天分,不管心底有多大委屈,脸上表现出来的都是无比的幸福,且是那种男人所想看到的小女人的幸福。

肚子一天天大了,身子也一天天娇弱。所有的女朋友都说十月怀胎有多么多么辛苦,其实我要说,女人怀胎的十个月是最幸福的日子。父母、老公宠着,一大家子围着你转,就算你情绪不佳要发个脾气,人家也会哄着你让着你,因为肚子里有了传宗接代的孩子,女人就有了无理取闹的理由。坦白地说,我不喜欢自己大着肚子的样子,但我喜欢大着肚子的生活。不仅仅是明给了我很多宠爱,就是一向跟我争宠的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我头上了。还有一个私底下的理由,这个孩子让我有了不跟明*的借口。

对,我害怕跟明*。机械式的、不用想就知道程序地*让我烦透了。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就好像设计好的,每天晚上照着复制一下即可,有时还照着复制二次三次。

好好,把你的感受告诉他吧!你永远不说,他怎么知道你的感受?莲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

我说不出口,莲,他是男人难道他不知道怎么*吗?我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个有欲望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个欲望强烈的女人,身体的、心灵的都需要发泄的窗口。然而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怎么摆到面上来说?我无法忍受他搂着我就直接进入我的身体,我更无法忍受他搂着我还吻着我再进入我的身体。我是不是很矛盾?我是不是无可救药?我需要的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前一种让我觉得他是在泡妞,后一种让我觉得是对我的侮辱。

好好,你在恨明,为什么?

我恨他?不,莲,我不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他是我老公是我的男人要相伴一生的我为什么要恨他?我只是觉得难受,我想我可能是因为怀孕激素失调想得太多了吧?我想念跟你们在拉萨的日子,想念那里的阳光那里的人。

你说这么多,只有最后四个字才是你心里的话。不过好好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这里的人跟你没有关系了,你有夫他有妻,你们的生活不再有牵扯,忘了吧,忘了这里的人你会快乐一些。至于这里的阳光,我建议你一并忘掉,北京也有阳光,北京的阳光才属于你。

放下电话,看着窗外,今天还真有了一丝阳光,更难得的是居然看到了蓝天。浅浅的蓝,有些发灰,当然不如拉萨的天蓝,那是绸缎的颜色。唉!忘了拉萨吧,忘了过往,重新开始。不是一直想嫁一个男人生一个宝宝么,今天什么都有了,我为何还会如此伤感?

藏婚(第一章) 好好(2)

有一个家,有一个男人,然后很快就有一个孩子,我好像是安定下来了。拉萨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对,我说的是“似乎”,因为午夜梦回,不自觉地,那些人、那些事还会入梦,事后只能是一声叹息。就着墙角的夜灯看明熟睡的脸,这是一张欲望得到满足后的男人的脸。既不英俊也不冷酷,在城市里常见的过日子的脸庞。守着妻子守着孩子挣不多不少的钱,我们的身边,这样的男人一抓就是一大把。

我回来了,明也就安心了,因为我不再出门,不再跟男人玩暧昧,甚至,对逛街购物都没了兴趣。呆在这一百二十平米的笼子里,做着当妈的准备。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勉强着自己安定下来。如莲所说,给自己也给明一个机会。拿了那张红色的证,就意味着我不再是那个为所欲为、无所顾忌的好好,我是别人的妻,不久的将来还是别人的妈。这是两个陌生的身份,有我不熟悉的义务和责任,我要努力,哪怕勉强自己也得去适应。有时候我想我真是天生就有演戏的天分,不管心底有多大委屈,脸上表现出来的都是无比的幸福,且是那种男人所想看到的小女人的幸福。

肚子一天天大了,身子也一天天娇弱。所有的女朋友都说十月怀胎有多么多么辛苦,其实我要说,女人怀胎的十个月是最幸福的日子。父母、老公宠着,一大家子围着你转,就算你情绪不佳要发个脾气,人家也会哄着你让着你,因为肚子里有了传宗接代的孩子,女人就有了无理取闹的理由。坦白地说,我不喜欢自己大着肚子的样子,但我喜欢大着肚子的生活。不仅仅是明给了我很多宠爱,就是一向跟我争宠的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我头上了。还有一个私底下的理由,这个孩子让我有了不跟明*的借口。

对,我害怕跟明*。机械式的、不用想就知道程序地*让我烦透了。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就好像设计好的,每天晚上照着复制一下即可,有时还照着复制二次三次。

好好,把你的感受告诉他吧!你永远不说,他怎么知道你的感受?莲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

我说不出口,莲,他是男人难道他不知道怎么*吗?我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个有欲望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个欲望强烈的女人,身体的、心灵的都需要发泄的窗口。然而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怎么摆到面上来说?我无法忍受他搂着我就直接进入我的身体,我更无法忍受他搂着我还吻着我再进入我的身体。我是不是很矛盾?我是不是无可救药?我需要的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前一种让我觉得他是在泡妞,后一种让我觉得是对我的侮辱。

好好,你在恨明,为什么?

我恨他?不,莲,我不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他是我老公是我的男人要相伴一生的我为什么要恨他?我只是觉得难受,我想我可能是因为怀孕激素失调想得太多了吧?我想念跟你们在拉萨的日子,想念那里的阳光那里的人。

你说这么多,只有最后四个字才是你心里的话。不过好好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这里的人跟你没有关系了,你有夫他有妻,你们的生活不再有牵扯,忘了吧,忘了这里的人你会快乐一些。至于这里的阳光,我建议你一并忘掉,北京也有阳光,北京的阳光才属于你。

放下电话,看着窗外,今天还真有了一丝阳光,更难得的是居然看到了蓝天。浅浅的蓝,有些发灰,当然不如拉萨的天蓝,那是绸缎的颜色。唉!忘了拉萨吧,忘了过往,重新开始。不是一直想嫁一个男人生一个宝宝么,今天什么都有了,我为何还会如此伤感?

藏婚(第一章) 卓嘎(1)

从冰箱里拿出酸奶,插进吸管喝了一口就放下。想起卓嘎做的牦牛酸奶,稠稠的要放很多糖才能吃。一碗下去,差不多这一顿就可以不吃东西了。难怪卓嘎的身材保持得那么好,营养专家们不是说酸奶是很好的减肥食品吗?

脱了衣服进入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在浴花上挤了很多滋润沐浴液,看泡沫在乳房上、手臂上、大腿间越堆越多,心情终于好了些。

我是有些自恋的,话又说回来,这世上有不自恋的女人吗?除非她的容貌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或者说,没有一点让男人想看第二眼的理由。

冲干净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里面的那个女人依然美丽,脸蛋没有一丝皱纹,皮肤紧致而白皙,湿湿的卷发披在肩上,神秘而*。只是,那微张的唇和微眯的眼神透出了心底隐秘的渴望。

这样的渴望,我无处摆放。

例行的体检。

妇幼保健院的大院里停得满满的车。看着进进出出挺着大肚子清汤挂面却一脸骄傲的女人,心里也升起温柔的情绪,转脸对明说这天太热你别去了在车里等我吧!他说那怎么行你现在是我们的家宝不能有一点闪失,然后跟在后面进了门诊大楼。

挂号,检查。

例行的,程序都一样。最后躺在那张窄窄的床上,医生戴了透明胶套的手在我腹部轻按着,然后说起来吧,孩子挺好的。注意营养,多喝骨头汤。再有两个月孩子就出生了,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了准备了,我们准备好了。明点着头喜笑颜开的。我呢?我做好准备了吗?没有人问我,似乎要当妈的都应该快乐,都应该得意吧?看我身边的女人,肚子大的或是扁平如初的,都在老公的搀扶下,极骄傲地挺着腰,仿佛自己腹里装了个国宝。

有了生天天的经验,我不认为生孩子会有多难。瓜熟蒂落,极自然的里程。女人值得玩味的是我为你们家生孩子为你们家传宗接代所以你们应该哄着我让我开心快乐,国人自古以来的心理,把女人放到了传宗接代的工具上。我这么想也许很多人要骂我,觉得她们不是生孩子的机器,觉得她们是因为爱老公才怀孕生子的。这样的话说起来冠冕堂皇。你爱老公,就要“为他”生一个孩子吗?为什么不是自己想要一个孩子而生下他呢?

别人不知道,女人自己当明白,怀孕生子的过程远没那么痛苦那么了不起。矫情是因为心里需要。

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极佩服西藏农牧区的妇女。人家头天生完孩子,第二天该干吗就干吗,没听说谁因此而活不了的。

当然,我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代表我就不要人家照顾。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享不享受又是另一回事。

从医院出来,顺道去了医院旁边的母婴用品专卖店。明是兴奋的,摸着那些小裤裤、小裙裙爱不释手。

见他情不自禁地又选了两套粉粉的小裙子,我笑了笑。脚步停在一套浅蓝色的幼儿男装前,那颜色那款式击中了我心底最隐秘的部分。记得曾经买过无数的小衣服,大部分是这样的颜色和这样的面料。他适合蓝色,像西藏的天空一样。彼时的他,粉嘟嘟的一个娃娃,抱在怀里柔柔软软的,只要醒着,便会无限信任地看着你。该三岁了吧!天天,你今年该是三岁了。三年的时光,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改变。容颜、感情一天天变老,那些地老天荒的誓言、那些激情澎湃后的无助,都落在地上变成了灰。

老婆,你先坐一会儿好不好?我去银行取个钱,马上过来。明说。

我点了点头,坐在绵软的凳子上,看他出门往左拐去。

我捧着一杯店员递上来的白开水,看着门外车水马龙,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牵了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穿过马路,到了门前,小家伙看到我,突然展颜,那笑啊……那笑啊……怎么就那么让人想哭。

眼泪就这么下来了,思念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我以极快的速度抹去眼泪,指挥店员把我所能看上的,只要适合三四岁男孩穿的衣服都拿上装好。等明回来惊喜地付账,然后提了大堆纸袋回家。

坐在卧室的长毛地毯上,明给了我一杯热牛奶,他则把那些小衣服拿出来,一件件看着,说着老婆这个太大了怎么全是男孩穿的我们要生的是女孩啊!说着就要挂进衣橱里。

这些不用挂了,我给拉萨朋友的小孩买的,明天就寄走。我说。眼睛看向阳台,那里有个粉红极精致的鸟笼,里面有只会唱歌的画眉跳来跳去。只因为其歌声婉转,就被拉着我散步的明看中,说孕妇多听自然的声音对宝宝有好处。

自然的声音?关在笼中的鸟,它知道自然是什么样子吗?它见过蓝天白云雪山湖泊吗?笼中的鸟啊!再精美的笼子也只有方寸之地,再精美的嗓音也只用来娱乐别人。

它不能为自己活,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下午接到一个奇怪的短信,电话号码不认识:你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准妈妈,要生孩子了,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藏婚(第一章) 卓嘎(2)

我换上一身黑色的毛呢藏装,里面是红色的衬衣,配上绿松石项链,头顶还戴了一个大大的蜜蜡,把披散着的小辫塞进银质辫套里,脚上穿了黑色的高跟鞋。对,我已经适应了拉萨的生活,学会了穿高跟鞋走路,学会了穿贴身轻薄的裙装而不是老家手工织的氆氇。然而还是保留了一些老家的习惯,比如我喜欢大的夸张的首饰,喜欢出门时穿戴整洁,而不是像隔壁的阿佳那样穿双拖鞋就去菜市场。

这样的打扮,我并不是要出远门,也不是要去会情人,我要去接吉祥宝贝天天,再过一个小时,幼儿园就要放学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蓝蓝的,太阳还在对面的屋顶上。我习惯看太阳定时间,就像在草原上放牧时一样,看山的影子斜到哪里来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

听到外面有声音响起,走到阳台上向下看着。我们住的房子是小区的最高处,二层小楼带个小院。从这里看出去,整个小区尽收眼底。拉萨居民住的房子似乎都差不多,水泥做的,二层,楼顶没有香炉,四角也没有经幡。房子外墙的上方总有一圈绛色的红。这样的色彩是属于我们这个民族特有的,深沉的颜色如古寺里高僧的眼睛。

蓝天白云下的小楼高低错落有致,不认识的植物间杂着。屋顶是平平的,外廓有一圈低低的栏。听莲说过,小区里这些树啊花的大都是从内地运来,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西藏的气候和水土,所以总是长得不好不坏。常常想念老家的大森林,中间还不时夹块草地,觉得那样的地方才是我生命的所在。

想家,想草原,然而我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牧女,而是男人的妻,孩子的阿妈。作为家庭的一个主妇,我无权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所有的言行必须符合特定环境里的这个特定身份。十八岁出嫁,转眼间已经七年,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想想初嫁时的担忧和害怕到后来的绝望以及慢慢又有了希望,点点滴滴就像在昨天。从少女到妻子,从妻子到修行女,从修行女再到妻子,这样的经历算不算奇特。我成长了吗?奶奶说我长大了,莲说我会说汉话了,不像个魔女了。二十五岁,跟莲那些三十岁了也不结婚的汉族朋友比起来,有男人有孩子的我是不是还算年轻?然而每每独自打量自己,发现越来越像当年的阿妈。

我现在的生活跟当年初嫁时已经两重天地了。两个女人照顾五个男人,央宗是个好女子,她一直在老家照顾公婆,偶尔才来一次拉萨。我大部分的时间则生活在这里,照顾挣钱的男人。当然,还有佛祖赐予我的天使,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天天。

看到朗结开门进来,蓉跟在他身后。

还记得两年前蓉出狱时,朗结开车带着我和莲去接她。早上七点,太阳还没出来,我和莲裹着大披肩站在监狱的大门外,看到蓉气定神闲地走来,短发下的脸干干净净。莲笑着,上前拥抱了她,我要接过她的小包,蓉摇着头,然后向后一扬手,小包直线飞出,“啪”的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走吧!”她淡淡地说,弯腰上了小货车。蓉让朗结直接把她送到太阳岛一家洗浴中心,然后我们三个女人在那里呆了一下午。

“我想开个少儿舞蹈培训班。”蓉说。

“好啊,让我儿子去学行不行?”我说。

“卓嘎,你能不能暂时不想你儿子啊?”莲白了我一眼。

“能啊!不过你儿子现在太小了,三岁后送来吧,我保证把你儿子教成舞蹈家。”蓉说,看着我笑。“卓嘎,你真好福气,捡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宝贝。”

藏婚(第二章) 好好(1)

我点着头,得意地笑。“那是,佛祖送给我的礼物。”

“你别跟她讲儿子,一讲起她就没完没了,三天三夜也不会停的。”莲端起她的白水喝了一口,看着我说。

两个月后,蓉还真的在仙足岛租了个二层小楼办起了舞蹈培训班,收了十几个孩子,周末常和莲结伴到我这儿来玩。

“你俩好像一对哦!”我俯在栏杆上,看着他们笑。

“魔女,你还不去接天天?”蓉仰着头,直拿眼睛翻我。

“胡说八道!”朗结红着脸进了屋。

天天上学的幼儿园离我们住的小区走十分钟就到了。

我将脸贴在幼儿园的铁门上,眼睛在院里寻找着。

我的孩子,天天,看到他在一堆小朋友中那么显眼,皮肤白得像刚挤出的牛奶一样,眼睛黑亮如夜空的星星。看到我,小手扬了起来,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但那口型告诉我,头两个字肯定是阿妈。

阿妈,一个我梦寐以求的身份,三年前那个早上打开大门看到那辆蓝色的童车后就一直伴随了我。喜欢这个称呼,特别是天天叫我时,软软的、带点撒娇的味道。我的孩子,有了他,我不再患得患失,不再莫名悲伤。生活的重心从男人身上转移出来,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了孩子身上。

放学的铃声响起,我挥着手喊他:“天天,阿妈在这儿。”

天天跑过来,“阿妈,阿妈……”投进我怀里。

搂了他,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我的宝贝,告诉阿妈有没有人欺负你?”

“有,二班来了个哥哥,抢我的玩具。”天天说。

“下次再抢你的时就拿凳子砸他。”我毫不犹豫地说,抱了他向外走。“砸出血来阿妈给你买土豆片吃。”我们自古接受的观念就是这样,强者才能生存。如果你一味地软弱,一味地退让,让别人欺到头上也不知道反抗,与牦牛有何区别。

男人嘛,就是天塌下来也得自己顶着。

“好。”天天答应着,把手上的一罐可乐递给我,在我脸上哈着气,得意地说:“阿妈,这是我给你留的。”

“谁给的?明天记得把吃的也给人家一份。”我说,接过看了看放进袋子里。这也是我们的习惯,人敬你一尺,你就还人一丈。

“嗯。”天天点着头,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这就是我和儿子扎西罗布一天中最普通的一个时段。扎西罗布是他的大名,我习惯了叫他天天,只有嘉措和扎西他们才叫他罗布。

我的生活大部分时间在拉萨,只有天天放假的时候我才会带他回草原。喜欢看扎西带着他骑马的样子,风驰电掣,他格格地笑。无论天天的生命来自于什么人,现在和我在一起了,成了牧女卓嘎的孩子,就希望他能记住草原,记住养育了他阿爸阿妈和祖宗们的那片高天厚土。

回到家,嘉措已经回来,和朗结在看电视。蓉拿了一把青菜坐在院里理着。看到天天,蓉张开怀抱着天天亲了一下。嘉措和朗结从窗子处探出头来,天天叫着“阿爸、朗结叔叔”扑了进去,嘉措抱起儿子,听他唧唧咕咕地说二班的男孩子抢他玩具的事,我开心地笑了,转身进厨房做晚饭。

扎西还没回来。

在工地上干活的扎西很忙。老板让他负责带工人,还给了他一台摩托车代步,工资也涨到了五千块钱。早上总是早早地出门,傍晚吃晚饭时才能回来。莲说扎西这样的人是老板最喜欢的员工,踏实肯干认真负责。这我倒是认同。扎西,无论身处哪里,都会记得自己的本分。

炒菜时,嘉措进来说莲和卓一航要来,让我多做点。我点了点头。习惯了他们过来混饭,所以每次都会多做一点。

嘉措搂了我的腰,在我脖子上吻着。

我拿刀对他晃了晃。

“魔女,你就不能温柔点?”他戏谑地笑,索性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能感觉到他牙齿深入皮肉的力度,不用想也知道那里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嘉措嘉措,他总是这么放不下。因为今晚不属于他,他才用这么特别的方式提醒我也提醒他的兄弟。

我没有转身,故意毫不明白地说:“滚吧你,去看儿子,别让他用指头去钻插座。”

三岁的娃娃,总是特别好奇,见什么不明白的都想用嘴尝一下或是用指头去感受一下。上周,我们隔壁的娃娃因把手插进插座里而被电死了,我就一直担心着,怕好奇的天天也干出这样的傻事,便特别留心。

扎西随后回来了。

莲同洛桑是坐卓一航的车来的,三个家伙把门拍得山响。

蓉喊着“来了来了。好似打劫啊?这么用劲。”

我拿着铲子站在厨房门口,见那三个家伙如风一般卷了进来,后面跟着莲那只威风凛凛的藏獒:尼玛。

“卓嘎,看我们带什么了?”莲说,笑眯眯地把袋子递给我。

我接过打开一看,“黄蘑菇,天哪,你们哪儿弄来的?”

嘉措、扎西、朗结也出来了,大家招呼着。

“用酥油炒炒好吃。”扎西嘿嘿地笑,接过我手上的袋子到水龙头下洗去了。

洛桑让尼玛坐在院子里不准进屋,说它的爪子脏。尼玛翻着眼睛委屈地瞄莲,莲则装着没看见进屋去了。我好笑地摇了摇头,莲,那个如度母一样善良的女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和洛桑,真是理想的一对爱人。常常见到他们在林廓路上拉着手散步,在拉萨河边握着手静坐。有时他们也回草原去,一走两三个月杳无音信,回来便会带很多酥油、蘑菇或是山鸡什么的分给朋友们。卓一航还是单身,整天扛着相机四处溜达,他美其名曰“扫街”,就是用镜头在街上扫来扫去的,天天从小到大每个月都有成长的纪录全是卓一航的功劳。

看到天天,卓一航一把将他搂起举得高高的扔着,天天则格格地笑个不停。

藏婚(第二章) 好好(2)

回了一句:确实不记得你了,孕妇健忘是可以原谅的吧?

这就是你跟别的女人不同之处,直截了当,让我念念不忘。

谢谢夸奖。我回。

今天医院见到你,还以为看错了呢?潘金莲和武大郎的翻版啊!

武松虽英武,但属于别人。武大郎虽丑,却是我夫。

好好,跟他一辈子你就真的甘心?

跟你一辈子我更不甘心。

还记得青园吗?海棠如雪,你红衣如仙。那样的画面,我总忘不掉。

那你就记着吧!回了这么一句后,关了手机扔在大红床罩上。

两年前的五月。青园,山花烂漫的时节,遇到了山花烂漫的人。怎么可能忘记?

我不是个从一而终的人,虽说我想从一而终,想有个人能让我从一而终。合适的地点里我心情不好想有个人陪着说说只想有个人疼我一把宠我一时。对,是宠我一时,从没奢望某个人能宠我一辈子。

两个人互相抱着取暖,用自己的身体安慰对方寂寞的心灵,仅此而已。

记忆中的那人是美好的,干净得如一株长势良好的植物。

我不喜欢植物类型的男人,一直觉得无论男人怎么安静,他的骨子里都应该是动物的属性。

浩,就是这么一个男人,表面像植物,骨子里像动物。

遇到他时我心情不佳,极度不佳。因为洁说她没钱给我们,她说再等等吧,等她结婚后再想办法还我们钱。

洁是明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子,一个二十六岁却当自己永远十八岁不断换男朋友却找不到人嫁的老姑娘。是,二十六岁的女人不算大,我二十八岁时还在拉萨的日光里望天行走等着某个佛祖赐我骑白马的“唐僧”呢!我想说的是心态。二十六也好二十八也好,心态要平和,玩世不恭是要有资本的。美丽*小鸟依人,无论哪一种,就算装都得装出个样子来。洁,没有这样的资本,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嫁出去,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贴上待嫁女的商标,那样子会吓坏男人的,以为自己捡了个破烂。

没有人愿意捡破烂,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我们最初在朝阳区的房子是明父亲遗留下来的,结婚时他母亲突然提出要在房产证上添上洁的名字。这事是让我不高兴的。明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明随父亲。明的父亲是个好老头,开餐馆、做房产打下一片江山。只可惜儿子不是个守业的料,败家倒也说不上。只不过正赶上金融危机,公司一点点地变小,房子一套套地卖掉,到最后只剩下朝阳区那套高层公寓和老家两套别墅。老家房子宽,只是没人愿去住。大山里的小县城,抬头只见一线天,出门就是青石板,呆一天两天度个假可以,呆上一年两年会让人发疯。所以明和洁都住在北京。大都市里,想做什么都容易。

当然,明和洁都不是做事的人,但至少,找个女人找个男人的机会比老家多吧?

有家的我,三个人的轨道天天要看别人的脸色。一直说过,我不是个能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主,我有自己的原则。也因此,我们把朝阳区的房子给了洁,她说一年付清我们房款六十万。

永远别跟家人有金钱上的牵扯。这是我从此次事件上得出的经验。

记得那天洁理直气壮地跟我们说她没钱,等结婚后再给吧。哥,能不能给我一千块,我没钱花了,下午约了男朋友吃饭。那副嘴脸,仿佛我们欠她似的。明还点着头说行行行不着急,一边就掏钱包拿了一千猩红的钞票给洁,然后切了西瓜端出来放在桌上,说老婆过来吃西瓜今天的瓜好很甜的。

藏婚(第二章) 好好(3)

看见他那样子我就来气。天天跟我说要生个孩子换辆车还说炒股亏了多少老婆你要少买点化妆品少买点衣服,却有钱给他妹妹泡男人。

笑话,我自己挣的钱愿买啥买啥凭什么要我节约却供他妹妹挥霍?

你会结婚吗?我看着吃西瓜的洁,似笑非笑。

她脸色一变,把瓜啪的一声放在桌上。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世上有那么倒霉的男人吗?毫不在意地看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一千块钱能干吗啊?开了房吃饭就没钱了,应该让你哥多给点。

你……

好了,你俩是属鸡的吗?一见面就掐。明说,把瓜皮收到垃圾袋里提着下楼去了。

洁甩门而去。

那几天,明早出晚归,说是处理公司的事。其实,他是害怕回家面对我,怕我问起洁欠钱的事。其实明真不是个懂我之人,以我的个性,他决定了的事,我就算心里不愿意,事后也不会挂在嘴上。不回家?那就是跟我赌气了。我不喜欢小家子气的男人,特别是在我心里也不愉快的时候。

不哄着我反而还让我添堵。这样的男人我要他干吗?这世上,两只脚的猪没有,四只脚的男人嘛?

一个电话而已。

两个小时后,我和那个植物一样安静的男人就进了古色古香的青园。

青园,仅凭这个名字就喜欢。

浩是一家银行的副总。广告策划完成后非要请我吃饭,约了两次,勉为其难地去了,没想到见到一个干干净净如植物般的男人。下车时给你开车门,吃饭时给你拉椅子,布菜的姿势优美得就像受过专门训练。当他转动红酒杯子,微笑看过来时,真的感觉他头上是有光环的。

我一向喜欢老男人,特别是儒雅的老男人,当然,儒雅而多金的老男人根本就是我的克星了。不过,我这样的女人对老男人来说,那也是克星一个吧?

看得出,浩是那种从里到外一身名牌的男人,头发和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看到他的第一眼想起了卓一航,他疼惜的眼神、温暖的羽绒被、雪野里的浪漫温柔……曾经很想嫁他,也曾经就差点嫁了他。试想如果今日我身边的男人是他,还会不会让我少买化妆品少买衣服要节约开支因为我们要还房贷?卓一航,也是一个如植物般的男人啊,儒雅多金体贴入微,只可惜无缘无分。

那段狂乱的岁月啊!仔细想来,不仅仅是拉萨的阳光值得怀念,那些白天那些夜晚,那些人和那些事,哪一样能随手丢下不再想起呢?

是不是好事轮到我时,佛祖都在睡觉?多想也如莲那样嫁一个男人不再流浪,甚至如卓嘎那样嫁几个男人宠着也行啊!一颗心为何就不能安定了呢?

佛祖啊!给一个人让我定了心;给一个家让我定了身;给一份爱让我定了情吧!

那一刻,白衣红裤的我坐在青石凳上,海棠花飘飘洒洒如雪飞扬,落在发间贴在脸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泪珠情不自禁地滑落。

一只温暖的手盖在我有些凉意的手背上。

借你的肩靠靠好吗?我说,收回目光。我总是这样,在陌生的人身上寻找熟悉,在熟悉的人身上寻找陌生。我是个没安全感的女人,只有放逐在陌生的环境里才能有一丝安静。

一张火车票就可以让我从此不问世事好几个月,然后再一次逃离,再一次放逐。

好好,你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浩轻声说,把我的头放到他肩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园子适合你,精致典雅得让人想捧在手上含在嘴里。

藏婚(第二章) 卓嘎(1)

浩,我是个坏女人吗?看着他的脸,突然可怜兮兮地问。

你是个寻找爱的女人。他说,捧起我的脸,在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温和地说别伤感了,我带你参观一下这个院子好吗?

他拉着我的手,顺着花瓣纷纷的小径往前走,小桥流水,两只鸳鸯追来逐去,太湖石随意散在四周,花草半没,竹叶青青,桃花正艳。

浩说,青园在清朝时期是某个王爷府第,建国后又成为笔杆子康生的家。自从改成宾馆后,他常在工作之余来这里坐坐,喜欢这里的安静和古色古香的园林风格。他还指着竹林掩映下的一隅对我说,那是他最喜欢的位置,一个人时就坐在那里,一杯茶,看着摇曳的竹,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为什么是一个人?我说,浪漫的环境陪浪漫的人,应该是人生的幸事啊!

倒是想有两个人,只是一直没找到能陪我欣赏这个院子的人。他说,别有深意地看我。见你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我,你会喜欢这里的。

这个院子让我喜欢。我说,偏了头看他,嘴角似弯非弯,目光如烟。你也让我喜欢。

他笑了笑,揉了一把我的头发。如父一般的动作,却在我心里掀起波涛。一直喜欢阳光下的男人如父,内敛而含蓄。成年以来,温文尔雅、事业有成的男人就是我逃不开的劫。宦海沉浮,多年的世事变迁已经让他们人情练达。这样的男人如一杯纯正的干红,愈久弥香。

就如卓一航。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金钱以及足够的阅历,让他有了看透一切的资本。

这样的男人是真正懂得欣赏女人的。只是,这样的男人同样也吸引着那些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前赴后继地当二姐当三奶。常在杂志上电视上看到黄着一张脸头发凌乱的女人痛苦地诉说情变,痛批小三不要脸下贱抢她的老公。每每看到那样的镜头和文字就想笑。试问,对着这么一个事业有成有文化有教养成熟稳重体贴入微的男人,哪个女人能不心动?别怪人家抢了你的老公破坏你的家庭,作为原配的你也曾经年轻,几十年的岁月都不能拴住一个男人的心,该扪心自问的是自己。

浩有妻子,且是某学院的博士生导师,那样的女人不用想也知道什么样子。马列主义老太太,整天板着一张脸这看不惯那看不惯的,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常常觉得,有知识有文化有社会地位并不等于就是一个合格的女人。只能说,她会是一个合格的导师,也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决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更别说情人了。妻子和情人是要用心感受的角色,要善解人意要逢迎男人要以他的需要为需要的,喂饱他胃的同时还要喂饱他的身体。

浩说青园的厨师是上海人,上海菜很地道,我已订了餐,你想吃了咱们就过去。

我饿了。站在一株紫薇树下,花儿映红了脸庞。我说,真的谢谢你,浩,我喜欢清淡的上海菜。

他看着我,眼里泪水迷漫。然后极自然地拉着我的手。走吧。

那间水上的亭子,古色古香的木窗外斜伸出一枝桃花。

浩好像讲了他的工作,讲那些每天都会堆积如山的文件,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一抹轻笑。看着他漂浮的眼神,我知道如果我想,这个男人是逃不出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些年,只要我想,又有哪个男人能逃了开去呢?

绿茶虾仁是这儿最拿手的菜,多吃点。他说,用精致的不锈钢勺子帮我盛着。

谢谢,很好吃。我说,含了一枚在口里,绵软清香溢满齿间。

如果喜欢,我可以常带你来吃。他说。

常带我来?不怕我爱上你啊?我笑着说,端起红酒,眼微醺。说完就后悔,暗骂自己坏女人,干吗去勾搭人家?

好好,你……是个让人疼的女人。他说,眼光终于落在我脸上。

那样的眼神啊?温润如玉!

突然的,没有任何来由的,眼泪就滴了出来。

我是怕这样的情形了。一个如父般的男人,疼惜地看着你,仿佛你就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你就是他找了经年的女人。他恨不得拿出所有的柔情、所有的爱恋给你。我逃不过这样的劫难,也不想逃。我需要有人疼有人爱,哪怕就一时,哪怕转身后不再相遇。

今时此地,伤感的情怀需要慰藉。

那间屋子里,手工的红被子,古典有围栏的床,像及了想像中的新房。

朦胧的灯光下,白衣红裤的我,西装革履的他。多想时间就此停住啊,多想这一刻成永久。

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青青的地砖上,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就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好好……好好……他搂着我腰,满足地叹息,然后将唇盖在我唇上,轻柔地吻着我。

搂紧我吧!搂紧我,此时我是你的。在他耳边软软地呢喃,轻咬着他厚实的耳垂不放。此时,我是个索爱的女人,把寂寞的心放在这个陌生的怀里,寻求一份暂时的宁静。

他抱着我走向那一床浪漫的红,让我在大红的被中开成一朵香艳的牡丹。

好好,当我的情人吧,让我疼你。他进入我的身体时,无限怜爱地看着我。喜欢他这么对我,和风细雨的前奏,慢慢掀起高潮来。男欢女爱也是一种艺术啊!狂风暴雨、风驰电掣是*,风轻云软、云遮雾罩也是*,最重要的是投入,身体、心灵的投入。

*也罢、多夜情也好,无论哪一种,让自己也让别人快乐才是根本。

从没设想会跟浩还有第二次。有些人有些事,今生经历一次足矣。

记得那天回到五环外的家,新装修的房子还散发着油漆的味道。一百二十平米,每个房间的门都开着,独自站在客厅,赤着脚,感觉浑身发冷。

泪水潸然而下。这是我的家啊!老公为我安排的新家,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弄得不像女主人?为什么还要飘荡?为什么就不能定了情也定了性?守着明过一辈子安稳的日子呢?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愧对明,刻意地讨好他。在床上、在地上,只要他想要,我都把自己如一道香艳极了的美味般随时呈上。表演得如一只发情期的*,又像极了一只*的猫,明说老婆,你怎么变得这么好了?你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你让我快乐死了。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演员还有个谢幕的时候,我却时时处处在表演的状态。

生个孩子吧,别人不是说女人有了孩子就会安静下来吗?

藏婚(第二章) 卓嘎(2)

晚饭后,蓉和朗结负责洗碗,男人们在客厅喝茶,我和莲带着天天坐在二楼的阳台上。

“天天,过来,让干妈看看你今天长高了点没有?”莲说,向埋头摆弄玩具的天天拍了拍手。

天天拿着玩具牦牛过来,“干妈,嘎央妹妹呢?”

嘎央是莲的女儿,比天天小一岁,上次他们带回老家后,嘎央的奶奶喜欢得不行,再不让他们带回来了。

“嘎央在家陪奶奶啊!天天,想你爷爷奶奶不?”

“想天天牦牛。”天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和莲乐得哈哈大笑。天天牦牛是只小牛犊,去年出生的,特别壮实。扎西给他起了个名字也叫天天,说让咱天天跟小牦牛一样健壮成长。那头小牦牛跟天天还真投缘,扎西常把孩子放在它背上,让它驮着一起上山捡牛粪或是拾菌子。

“干妈,你带我去看天天牦牛好不好?”天天扔掉玩具,搂着莲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

“好啊!咱们雪顿节去看天天牦牛好不好?”莲笑着说。

“好,好,好。”天天喜笑颜开的,猛点着头,在莲脸上吧吧地亲着。

“你这个讨好人的德性,真不像你那魔女阿妈。”莲笑着,连声喊着:“够了够了,你把口水糊了我一脸。”

玩够了,莲才放下他,“去找你叔叔扎西,让他给你热牛奶喝。”

天天就屁颠儿屁颠儿地下楼去了。

“卓嘎,现在反正也快放假了,你带天天回草原去吧!”莲看着我,突然说。

“现在?”我惊异地看着她。

“是啊!幼儿园学不到什么东西,你们可以早些回去啊,带他去草原玩玩。”

“可是莲,还有十几天就放假了。”

“早走十几天有什么关系呢?”莲说,眼神有些捉摸不定。“让扎西和嘉措都回去吧,夏天草原也忙,总是需要人干活的。”

“也是啊!这个季节,小羊小牛都出生了,家里只有央宗和宇琼,恐怕忙不过来。”我说。虽不明白莲眼神里真正的含义,但莲为我好还是知道的。她叫我早些回去,当然是想嘉措的父母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再说,我也是那个家庭的一员,虽说不再是名正言顺的妻,但私下里谁都知道我还在尽着妻子的义务。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能得到家人不离不弃的待遇,是不是应该满足了?

“我跟他们说说,早点回去也好,我也想草原了。”我说。

“卓嘎,我希望你和天天就生活在草原。那里多美啊,雪山草地,牛羊成群,比关在幼儿园里好多了。”莲看着我,如此说。

“那不行。莲,我还想天天像你一样有文化呢,将来也读大学,而不是像这样只会放牦牛。”我白了莲一眼,笑着说。

“卓嘎,放牦牛不好吗?你看看草原上的汉子,那么广阔的天地里,自由自在地生活,比起城里为生活天天奔波的人来说,他们算是很幸福的了。就像你在这里生活好几年了,不是还常常说要回草原去吗?”

“那是,莲,如果不是为了天天,我早回去了。这里有什么好啊?人多车多,过马路还要看红绿灯,红灯走绿灯停,哦,不对,是红灯停绿灯走,你看看我,根本记不住。”我说,把天天扔了一地的玩具收起来。“不过我有孩子了,想给孩子最好的生活,让他上最好的学校,让最好的老师教他学知识。如果不在城里,这怎么行啊?”

“唉,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想法啊!”莲叹了口气。

“是啊!莲,你把嘎央放在老家,不想她吗?”

藏婚(第二章) 卓嘎(3)

“想啊,不过有什么办法?她奶奶那么喜欢她,老人年纪大了也需要人陪伴。不过我的事办完就回去看她们。”

“你那只经筒的来历,还没弄明白啊?”我说。很长时间,那个绘有蓝脖子鸟的经筒一直困扰着莲。

“没有。我可能在雪顿节期间也要去一趟你老家,有些问题还没弄明白。”莲说,把目光转向天空。

“你俩下来吃酸奶吧!”扎西在院子里仰着脖子喊。

“好。”我答应一声,转身对莲说:“下去吧!”

莲点了点头,我们下楼,各端了一碗酸奶吃着。

天天靠在扎西怀里,扎西喂着他。

电话声响起,朗结拿起电话。“喂……什么?佛祖啊!好的,我给大哥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什么事?”嘉措问。

“达娃把他男人砍了,她两个妹妹又把她砍了。”朗结说,“县医院治不了,说要转到拉萨医院来,让我们联系一下。”

“什么?”我大叫。

其他人都傻了一样看着朗结。

达娃是第三天送来的,身上缠着带血的绷带,神志不清。

嘉措和莲托了熟人把她安排进了医院。

“为什么弄成这样?”我坐在病床边,看着达娃输液,她阿妈和小妹妹次旦在旁边抹着泪。

“唉!卓嘎,我不知上辈子怎么没修好?这辈子要受这么多罪。先是你欧珠舅舅死了,接着宇琼又被你们家接回去。家里唯一的两个男人一下子全走了,留下一屋子女人。你是知道的,家里没家长怎么能行啊?我也是没办法才让达娃早点结婚的。订婚时说好达娃是大姐,等小的长大后再加入的。哪知达娃死活不愿跟旺久,整天都带着菜刀,不准旺久跟她睡觉。人家旺久也是可怜啊,自己的女人不让睡,整天还要干那么多活,所以我才默许让老二跟旺久去了牧场。老三是去年才加入的。我本来想着三姐妹都在家里,旺久也安了心,家里也有人干活了,哪知道达娃她……”阿佳抹了一把泪,“达娃她始终都不愿跟旺久。出事的那天晚上,达娃多喝了几杯青稞酒,旺久就跟她……达娃醒后又哭又闹的,说她对不起宇琼,拿起刀就把旺久的胳膊砍了。老二才生完孩子,老三又怀着孩子,她们见男人被砍了,就跟达娃打了起来。达娃身子从小就弱,哪里是她两个妹妹的对手。这不,就弄成了这样。”

“唉……”我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安慰阿佳才好。她们家自从达娃和旺久结婚后,一直就没消停过。达娃心里装着宇琼,明知不能在一起就是放不下。莲说爱情是女人逃不过的劫,看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爱情,唯一的、专有的爱恋,对于我们这样的女子来说,那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就像镜中月水中花一样,看得到却摸不着。达娃,也是一直在盼着那份星星一样遥远的爱情啊!明知不能够,却还是守了身守了心,哪怕年年空等候也不愿勉强随了一个男人。

“卓嘎,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怎么想的?嫁了人为什么还不能安分呢?”阿佳说。

“阿佳,达娃没有不安分啊!该她干的活她一样没少干,只不过跟哪个男人在一起总得自己愿意吧?她不喜欢旺久,就算结婚了,她的心里也没有他啊!”

“可旺久是她男人啊!”阿佳还是不明白。

“这个男人不是她选的,是你们非要塞给她的。”我说,想起嘉措忧郁的眼神和隐忍的扎西,达娃不如意,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阿佳,我们女人的身子要给谁,总得自己心甘情愿啊!旺久已经有两个女人了,何苦还要去侵犯达娃呢?再说达娃,她为了你们才同意结婚的,已经很委屈了。”

藏婚(第二章) 卓嘎(4)

“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卓嘎,你不也一样吗?嫁了五个男人,个个都能挣钱,生活多幸福啊!”

“阿佳,祖祖辈辈这么过的并不等于就是对的啊!你看看现在城里,哪里还有父母不经孩子允许就让她结婚的?阿佳,想想你当初结婚的时候,没有害怕过吗?要过一辈子啊,为什么父母就不能让孩子自己找喜欢的人呢?”

“唉,在咱们那里,哪家哪户不是这么做的?让孩子自己找,成什么样子,别人会说我们这些父母不尽责任?”

“反正我今后决不允许嘉措给我儿子定亲的,我要让他自己找喜欢的女人。”我说,站了起来,拿出包里的两千块钱放在达娃的枕边,“阿佳,我要去接天天了,晚上再来看你们。”

“谢谢你,卓嘎。”阿佳看了看我放下的钱,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我理解她。虽说家里有男人支撑了,生活却并没好转。姐妹共夫的家庭比起兄弟共妻的家庭来,生活的富裕程度要差很多。姐妹共夫的家里只有一个主劳力的男人干活,而几个女人会不断地生孩子,有时一年家里会添上两个甚至三个。孩子众多是这种家庭的显著特点。一个男人要养活一大家子,再怎么努力也不如兄弟共妻人多力量大来得快啊!

在我的老家,交通不发达的时候,住在大山里的人们,没有什么法制概念,你抢我的我抢你的成了习惯。在那样的年代里,家里有男人才有安全。儿子们大了共同娶回一个老婆,财产不用分散。没有儿子的家庭,女儿们共同嫁给一个男人,这个家里也就有了顶梁柱。

无论是兄弟共妻还是姐妹共夫,公平合理是最基本的准则。

从凝聚财产这个角度看,兄弟共妻比起姐妹共夫要好得多。在前者的家庭里,只要女人做到公平合理,让兄弟们紧紧团结在女人的周围,放牧的放牧,打工的打工,孩子最多也就两三个,这样的家庭好日子指日可待。而姐妹共夫的家庭不一样,干活的男人只有一个,孩子却一个接一个出生,特别是孩子没长大的时候,生活困难得比一夫一妻还差。然而却因为有一个男人,家庭有了家长,至少还有份凝聚力,不至于就散了。

达娃作为家中的老大,尽管心中有爱,身为女人也一样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在我们这儿,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家庭责任比个人的幸福重要得多。放弃个人所需是应该的,放弃责任就会遭到所有人的谴责。

有人说,这样的习俗是不合理的,早就应该丢弃了。说说挺容易的,做起来却难。习惯了的生活要一下子全换个样子,肯定需要一个过程。我和我的同龄人就生活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中。能看到希望,却一时半会儿够不着光明地的边缘。

达娃的受伤,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在姐妹共妻的家庭中,几个女人侍候一个男人,女人们心眼本来就小一些,男人如果稍稍做得不公平,会很容易激发矛盾。像小孩子打架了,男人给姐姐买了条围巾没给妹妹买了等等都会是矛盾的导火索。不要以为达娃没跟男人在一起就能逃出那个怪圈。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达娃是旺久名正言顺的妻,同在一个屋檐下,天天看着,他怎么甘心。何况,那约定俗成的每人一夜,达娃为了家庭的完整又不能推掉。达娃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要保留一个完整的女儿身以待情人,该是多么难啊!

看到达娃头上胸上胳膊上的伤,是真的为她难过。那些深深的伤口来自于亲妹妹,牺牲了个人幸福换回满身的伤痕和亲人的怨恨,值吗?不值。然而能退步抽身吗?不能啊。阿妈活着时常说一句话:只要成为妻子,就不能单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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