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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中两地往返，农历新年过，回羊城。白日尽，晚餐后，散步至天河书城，登堂入室，舒卷自如。遇《柳亚子史料札记》，张明观著，上海人民出版社新书也。观之。吾辈少时，柳亚子即是印象中麻烦的民主人士。毛主席诗词光辉万丈，神州大地人人耳熟能详，“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但我们从来没去想柳亚子和毛润之先生当年在广州哪里饮茶呀？本书的作者想到了，勾起了我的兴趣，于是翻开看。“粤海饮茶在何处?”一文说，1951年柳亚子致冯伯恒的信中询：“广州是否有酒家名为西园抑东园者?请打听后告知。”可见时光流逝，连亚子先生也不记得了。冯伯恒是区区老友令沂之父，他后来复信中怎么说，我在书店内致电令沂，他也茫无头绪。今人徐文烈考证，毛与柳饮茶处，东，西，北都不是，实是南园。这是徐在1957年在北京亲自叩问柳先生后得出的结论，应该是可信的。南园在广州珠江的南岸，现在区区每日经过，数年前还在此处聚首，会商老友周俊杰治丧之事。但是，徐文说:南园“原址在南堤二马路，抗日战争期间被日机轰炸，部分房屋倒毁，解放初期，尚见遗迹。后来修建，作为海员俱乐部，已非昔日面目。二三十年代，南园酒家是广州四大名园之一，面向珠江，环境幽美，亭台楼阁，花径鸟语，确是个好地方。”如此看来，当年柳毛饮茶之所，与今日景观早已大异，欲发思古之情，实属无的放矢。
至于柳毛一起饮茶，被当事人一再提起，可见所谈必非细事。那么，两位政治人物倾谈何事呢？书中也有探讨。幸有此一索隐钩沉，让我们可以睹见柳亚子的另一面。原来，柳与陈英士旧好，知道曾为陈英士手下的蒋介石的底细。现今蒋氏手握军权，未来必不可测。柳亚子于是与恽代英谈，献计以非常之手段除掉蒋介石，遭恽代英拒绝。柳又与毛上南园茶楼细谈，结果，毛与恽的说法一致。柳亚子《磨剑室诗词集>》上册，在悼恽代英的诗末自注:“余在广州，曾建议为非常可骇之事，君不能用。”就是说此事。柳乃一介书生，却常有纵横天下之志，亦中国文人之传统，稍往上推，想想唐朝李青莲的诗即可知矣。清末戊戌变法，有亲王颇不以康有为的说法为然，曾面质康:“中国积习已久，变法何能遽即推行？”殊料康有为答:“杀几个亲王大臣即可推行！”闻者无不悚然汗下。无怪东窗事发之日，后党对康党痛下杀手，盖有切肤之痛，丧元之虞。革命的实践者，往往比革命的宣传者更低调，事遂有成。冯伯恒长子令沂兄，善写瘦金体，字大有力，罕有人匹。曾嘱书唐杜牧诗一首:“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据云，此乃毛公颇喜之诗，亦为区区人生体验所落实，在命运低谷时常诵以自励。现挂于办公室身后璧上，予永远告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