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第三部6卷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六卷

黎兆平说,我想好了,我要把公司搬到国外去。说这话是在喜来登的餐厅里。喜来登的餐厅有很多种不同的类型,黎兆平要的是一个大套间,当中一张可供二十人进餐的大餐桌,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可以开小型会议,还配有卫生间等设施。后来唐小舟才知道,参加的人员,都是兆元集团的股东。以前,唐小舟一直以为,兆元集团是黎兆平的独资公司,唯一小股东是张云峰。张云峰是黎兆平创业的时候,跟他跑腿的小弟,黎兆平的事业做大了,他本人又不想离开官场,只好将企业交给妻子陆敏,同时担心陆敏不会做生意,便让张云峰当她的助手。后来,陈运达暗中和赵德良开战,选择黎兆平作为突破口,将他双规。张云峰担心自己的财产受损,闹着退股。双规案虽然顺利解决,黎兆平的性情却大变,既无意于官场,也无意于商场。当时,兆元集团手上有两个大项目以及好几个小项目,这两个大项目都是彭清源的政绩工程,一个是清水塘安居工程,一个是延安西路的融畜中央国际。房地产公司几乎不用自有资金,资金来源主要是银行。黎兆平也一样,他用于这两大工程的资金,主要是贷款。黎兆平被双规时,银行担心资金出问题,对兆元集团关上了大门,加上张云峰退股,这两大项目,基本处于停滞状态。黎兆平既然无意于商场,就想把这两个工程卖掉,逐步收经营。清水塘安居工程,原本不是黎兆平的工程,由另外两家公司做成胡子工程之后,彭清源拍板交给黎兆平的,也是省委要求彭清源重点解决的民心工程。彭清源自然担心,一旦转手,再次成为胡子工程,因此做黎兆平的工作,同意帮黎兆平协调贷款。

赵德良也极其重视这项工程,根本原因在于,这里的拆迁早已经搞完,一些折迁户无法搬进新居,一直在上访,经常堵住省委大门,弄得省委很被动。彭清源去雍州上任,向赵德良立过军令状,三年之内,彻底解决清水塘安居工程。赵德良当时说,我们一起来解决。赵德良对黎兆平的家底并不清楚,彭清源将这个工程交给黎兆平的时候,他还非常担心。后来黎兆平想退,赵德良自然不同意,亲自找黎兆平做工作。赵德良做黎兆平的工作时,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资金缺口并非不能解决,既可以通过银行贷款,也可以对公司进行股改。公司性公不性私,股份制是一种趋势,股改虽然可能将利润摊薄了,但也将风险摊薄了,并没有什么坏处,将来还可以考虑上市。在这种大背景下,黎兆平同意股改。股改的具体工作,他没怎么参与,主要是两个女人完成的,他的妻子陆敏和他的好朋友舒彦。舒彦是知名大律师,参与过不少企业的股改,这方面内行。这次股改后,舒彦和欧阳体成了兆元集团的大股东。唐小舟将兄弟姐妹的所有资产全部集中,投进兆元集团,成了一名小股东,名义上的股份持有人是他的大哥唐小山。唐小舟自己不懂经营,也不适合参与此类商业活动,对于兆元集团

的运营情况,从未过问。他以为,兆元集团是个资产几百亿的公司,股改后,大股东只有那么几个,每个股东,可能持股几十亿。他和家人所持的那点股,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股东,没有人会将他当一回事,他自己也没太当一回事。前段时间,黎兆平说,要将股东召集起来聚一聚,他是不肯出席的。黎兆平说,你不出席怎么行你是大股东。唐小舟说,拉淡,我是什么大股东那点钱,大概不够兆元集团的百分之一。何况,那不是我的钱,是我爸的钱我哥的钱。黎兆平说,不管谁的钱,总之,你们必须来一个人。唐小舟原想让小雨参加,可到了约定日期,小雨脱不开身。黎兆平的这个聚会,是一个星期前就约的,直到前天,才定下时间地点。时间地点难定,并不是黎兆平的问题,而是兆元集团的股东,竟然有二十多人,每一个都是极其成功的人士,都是大忙人,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未能出席。黎兆平说要把公司搬到国外去,大家都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他。黎兆平说,上次的事,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也想到了很多东西。大家知道,当时,我就有一个想法,把公司结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不仅未能结束,反而扩大了,股改了,因此,大家都成了兆元集团的股东。即使如此,也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我思想上的问题,这半年多以来,我是既不想当官也不想赚钱,而是世界各地旅游。大家或许以为我是在游山玩水,其实,我是在思考,是在让自己跨栏。

江南烟草的王愚丹开玩笑,说,结果呢?跨过去没有?黎兆平说,坦率地说,我跨不过去。很多事,要想跨过去,太难。别的不说,我得考虑我的儿孙是吧?我不想我的儿孙重复走我的老路。我的儿子黎克,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的目标是清华北大。但是,受那件事的影响太大,他现在差不多放弃了学习,变得玩世不恭。我和陆敏赚多少钱,有多大的事业,都是假的,说到底,我们的生命,还得靠儿子去延续。儿子现在这样的情况,实际上是对我们整个人生的否定,这也是我跨不过去的原因。

这件事,唐小舟是比较清楚的。黎兆平的儿子黎克,和舒彦的女儿曹舒红是同年级同学,他们彼此爱慕,暗生情悻,却没有将那层纸捅穿。不料变故陡生,受到意外打击的黎克,情感上需要支撑,曹舒红恰恰给了他这种支撑。对于这场恋爱,舒彦和黎兆平其实都持反对态度,却又不好出面干涉。黎兆平和舒彦分别向唐小舟谈起过此事,他们觉得,现在的年轻孩子,感情极不稳定,很少有初恋成功的。如果黎克和曹舒红各自经历了很多次恋爱之后,终于发现,彼此爱着的人是对方,他们倒是乐于接受。相反,正因为是初恋,才更容易失败,一旦恋爱失败,大人的关系,不好处理。另一方面,他们如果直接表示任何意见,又怕给孩子造成压力,影响他们参加高考。唐小舟分析说,其实,你们的想法,仅仅只是你们的想法。你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只是你们自己,只是你们之间的友谊或者感情,并不是站在他们的角度。如果你们都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他们所期望,也是你们所期望,那你们应该考虑的事,就不是将来他们之间出了问题怎么办,而是用你们的人生经验,设计出一种方案,或者设计出一种教育模式,避免他们走向你们所担心的方向。黎兆平夫妇和舒彦夫妇决定接受这一事实,并且着手对孩子进行情感方面的教育和引导。然而,有些事,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经历了那次大变之后,不仅黎兆平有了巨大的改变,黎克更是有巨大的改变。对于学习或者考大学,已经没有丝毫兴趣,甚至玩电脑游戏,也仅仅只是最初的一段时间,后来就扔了,

从此不问。每天,他倒是去学校上课,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坐在教室里发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心里在想些什么。陆敏为此找到舒彦,然后和舒彦一起做曹舒红的工作,希望通过曹舒红影响黎克。曹舒红告诉她们,这些事,黎克不想和她说,她曾提过几次,每次提,黎克就冲她发脾气。曹舒红只好什么都不说。

黎兆平陆敏夫妇着急,想了很多办法,根本不顶用,最后,黎兆平想到一招,把儿子送到关国去,先读语言学校,再考关国大学。哪怕是在关国请一个管理团队,在所不惜。这个决定影响到了舒彦,她很担心,黎克一旦去了关国,他和曹舒红的关系,还能持续吗?当然,她也同样担心,如果想办法把女儿也弄到关国,两个孩子在异国他乡生活,这段感情,会不会很快降到冰点?让舒彦没料到的是,听说黎克要去关国读书,曹舒红也要跟黎克去关国。当父母的拗不过孩子,只得表示同意。反正,以黎家和曹家的财力,送他们去美国,倒也不是难事。难的是两个孩子到了关国之后,感情会怎么发展?舒彦和陆敏为此忧心忡忡,黎兆平不以为然。唐小雨和这两个女人接触比较多,得知此事,说给唐小舟听。唐小舟说,有一个办法约束他们,去关国生活,那可不是花一点点钱。虽说黎曹两家,都花得起这个钱,但毕竟,黎克和曹舒红已经成年,父母没有责任和义务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他们如果一定需要经济支持,可以采取借贷的方法,每付一笔钱,让他们打借条。沉重的财务压力,一方面可以令他们学会理财,另一方面,也可以使他们加深彼此的联系,有一个共同的奋斗目标。

孩子未来的发展,看起来与兆元集团没有丝毫关系,可实际上,与兆元集团的创始人关系重大。舒彦似乎也不完全清楚黎兆平的这个决定,她问,你到底怎么考虑的,希望你说清楚一些。黎兆平说,我考虑有这么几步路要走。第一,我会考虑让陆敏投资移民,移民地只能是关国。第二,陆敏去了关国,可以很好地安排两个孩子去关国的事宜。现在,黎克在全力以赴学英语,他很热衷去关国的计划,小红也受他的影响,这步棋,必须要走了。此外,陆敏去关国,还有一个任务,把公司逐步迁往关国。到底怎么把公司迁往关国,目前还只是一个基本设想,并没有完整方案。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寻求在关国上市。

欧阳佟说,兆元目前主要是一家地产兼贸易公司,当然,也有些金融业务,这些业务在中国大陆确实有相当不错的业绩,在香港也还算受欢迎,但是,如果在关国上市,可能性有多大?黎兆平说,小佟子的话,其实含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涉及财产转移的问题,二是涉及关国的上市规则问题。财产转移,恐怕是目前中国畜豪或者某些隐性畜豪都在考虑和探索的问题。财产转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国内有大量的地下钱庄,尽管国家一再打击洗黑钱,而实际上,地下钱庄的生意仍然兴隆。原因何在?因为有大量的资金,出于财产安全考虑,需要转移到国外。国内一些企业家搞财产转移,有这样一个路线图,把钱交给地下钱庄,由地下钱庄在某个群岛以外币兑付,比如英属维京群岛之类。在那里注册一家公司,再以这家外资公司在香港收购某家上市公司,最后以香港上市公司收购国内的公

司。如此一来,彻底完成了资产转移。王愚丹说,据我所知,确实有很多人这么干。但这么干,也有一些问题,如果是隐性宫豪,他们手里持有的只是现金,通过这种方式,把现金转向国外,持有的,仍然是现金,不显山不露水。但还有些人,除了持有现金之外,更多的是

公司资产,这些资产,不可能通过地下钱庄转向国外,只能像兆平所说,通过曲线方式,成为海外上市公司的资产,从而实现变相转移。这样做,并非没有风险,你在维京群岛注册一间公司,国内肯定就盯上你了。不管你以什么办法将资金转出去的,都难脱洗钱之名。除非背后有强大的权力支持,否则,有关部门要找机会修理你,同样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黎兆平说,我并不准备向某个离岛转移资产,而是直接在美国注册公司,在关国投资。在关国投资的资金从何而来?这段时间,我反复考察过了,也和一些国际机构接洽过,通过国内资产抵钾的方式,在国际银行获得贷款。投资方向,我也有了初步意向,主攻新能源行业。关国是一个对新能源极其重视的国家,有诸多优惠政策,同时也集中了大量的科技人才。在这个领域大有可为,也较容易上市。一旦在关国实现上市,就不难实现关国公司对内地公司的收购。舒彦说,看来,所有的可能,你都想到了。黎兆平说,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股东们的意见。有关这一点,我也仔细想过,可能有些股东并不同意这种做法。不同意也没问题,可以退出。对于有意退出的股东,我们既可以内部消化,也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消化,比如找投行买下其股份。

每个中国畜豪,都有资产安全方面的忧虑,黎兆平既然想好了将资产转移国外的方案,其他人也都赞同。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接着自然就是吃饭。饭桌上,两个主要话题,一个是今年的股市。一个是房地产市场。股市自前年底启动,到今年已经形成高峰,目前在四千点上下盘整。在座诸位,大多数赚了不少钱。未来到底怎么走?会不会从此跌下来?与股市相对应的,是房地产市场,这一波股市之所以如此强劲,与房价的强劲上升,有着直接关系。但是,房价的强劲拉升,直接影响普通市民家庭,民众对此怨声载道。今年以来,中央政府一再推出政策,希望抑制房价的进一步上涨,岂知调控政策没有效果,越调房价涨得越快。一方面,大家都担心中央出台更猛的政策,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房价根本控制不了。对此,黎兆平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其实,大家根本不用担心房价。我说不用担心房价,当然是站在开发商的角度说,因为我们大家都是兆元的股东,都是开发商嘛。房价根本跌不下来,不仅跌不下来,而且会继续上涨。这样的说法,对于普通民众,恐怕属于雪上加霜,但对于开发商来说,却是绝对利好。王宗平问,你这样说的根据是什么?黎兆平说,很简单,你在市委工作,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政府财政,是什么财政?房地产财政,卖地财政。这几年,全国的变化翻天覆地,大干快上,所有的一二线城市,全都大变样了。这些钱从哪里来的?卖地卖出来的。现在国家所有的调控政策,只针对购房户,而不针对开发商,原因就在这里。如果真是打压房价而不是调控房价的话,国家只要出台一个针对开发商的强势政策,房价就

会应声而下。别说打压房地产,你看看,每年都有超级宫豪落马,可你数一数,有一个房地产富豪落马吗?中央调控房价,底线大家应该清楚,肯定不是打压房价,把房价打下来,受害最深的,肯定不是房地产商。房地产商的钱哪里来的?银行贷款,银行资金一旦出问题,国家经济就是大难。所以,国家出台的所有政策,只可能是平抑房价,控制房价的上涨速度,而不是拒绝房价上涨。如果房价出现大跌甚至跳水,中国经济就硬着陆了。黎兆平给大家敬了一杯酒,然后说,刚才说的是指国家层面。国家一定不希望房价跌下来,跌下来就不好收拾局面。从地区层面看呢?同样不必担心,雍州的房价虽然最高涨到了七八千,普遍来看,还是偏低的,平均只有四千多。作为省会城市,雍州的房价,一定还会有较大的上涨空间,未来两三年内,中心区域,涨到两万,应该不是什么超乎想象的事,而整体上,彻底消灭三四千以下的房价,也是一定的。这是其一,其二,房地产市场萧条,是地方政府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们没钱花了。中央政府无论怎么调控,地方政府都会暗中托市。至少未来三五年内,兆元集团的盈利能力,是不用担心的。平常,关于房价,大家有诸多争论,尤其是国家一再推出政策,民众一片呼声,认为房价很快就会大跌。许多人将手里的钱捂得紧紧的,想等房价跌下来后捡便宜货。另一些人则忧虑加愤怒,因为他们认定中央在打压,房价却在应声上

涨。那些迫切需要房子的人,处于两难境地,买房吧,怕接了最后一棒,买了一个最高价。不买吧,照现在这个势头,似乎并没有下跌的趋势,担心再没有现在这样的低价了。有关房价未来走势,基本是两种意见,一种说肯定会下跌,中央调控力度如此之大,调控政策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不下跌的理由。也有部分人认为,银行、开发商以及政府和官员,早已经结成了利益联盟,他们绝对不肯让房价下跌。今天餐会的人,大概也都持有两种意见,但黎兆平之房价说,直指根本。仔细研读中央的政策,确实没有打压房价的意思,只是要抑制房价的快速上涨。所以,指望房价会下跌,确实是痴人说梦。

既然大家都认同房价不会下跌,对于兆元集团未来的担忧,也就随之消除,这个话题,不再有人关心。剩下一个话题,自然就是股票。兆元集团有金融投资业务,原本是分成了两大块,实体经济部分,交给陆敏,金融投资业务,交给黎兆林。可是,黎兆林为了营救哥哥,干了蠢事,成了阶下囚,黎兆平只好将这部分业务合并,全部交给重组后的股份公司。现在股市大好,公司赚了不少钱,大家自然高兴。但另一方面,人们一旦踏入股市,无不患得患失,跌的时候怕跌势不止,抛售吧,又怕你才抛出,股价猛涨,你不得不追高。更为关键的是,兆元集团做的是机构投资,资金量大,要想逃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于兆元集团的证券投资业务,大家同样有两个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已经赚了钱,别贪了,见好就收,应该考虑退出了。另一种意见,也是守势,觉得应该先减仓,至少减一半,保持一定的利润率。

黎兆平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说,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如果听我的意见,我认为,中国股市今年下半年,还应该有一波大涨,而且,我认为下一波才是真正的主升浪。王禺开问,你认为这个主升浪会强劲到什么程度?黎兆平说,理论上,主升浪一定会极其强劲,远远超过前面两个阶段。不过,今年的行情较为特别,第一阶段,只是突破前期高点,用的时间非常长。这个长时间的拉锯积集了大量的向上拉抬的力量。所以,第二阶段上升极其强劲,从一千六百点左右,分两次拉到了四千点,第一次从一千六百点左右走到二千九百点,大约有一千三百点的空间。升幅高达百分之八十。第二次,从二千五百点左右,走到接近四千二百点,有一千七百点的空间,升幅同样超过百分之六十。因为这一缘故,第三阶段的升幅,因为大量获利盘的影响,估计不太可能如此可观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应该是百分之五十左右。也就在六千点左右吧。我的计划是,在五千八百点附近减持,只要见到六千点,就坚决清仓出货。说实在话,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心里都有隐隐不安。一方面,资金放在楼市股市,几乎每天都在增值,心里特别爽。另一方面,又因为寒风习习,不少人在大喊狼来了。狼肯定会来,到底什么时候来,谁心里都没底,大家难免会有些隐忧。今晚黎兆平这么一分析,股市的情况不好说,至少楼市,算是吃了定心丸。吃完饭后,大部分人要回家,黎兆平对唐小舟和王宗平说,我们三兄弟好久没在一起了,今晚一起活动一下?

唐小舟说,我没什么事,看宗平。自己的身份变了,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整天跟在赵德良后面。有失就必有所得,和赵德良拉开了一些距离,让他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另一方面,他得到了一些自己的时间。王宗平不同,他跟着彭清原才一年多,现在正是需要表现的时候。王宗平说,今天巧了,刚好有时间。黎兆平说,那好,把你的阳妹妹叫来吧。小舟呢?你的那个冷妹妹,一起叫来吧。王宗平说,分了。黎兆平一愣,问,什么时候的事?唐小舟也有点意外,阳春玉跟王宗平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前后有七八年。她跟王宗平的时候,还是一名毕业才两年的女大学生,即使结婚后,还一直跟着王宗平,哪怕是王宗平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提出分手,怎么现在分了?王宗平说,没办法,两个人的压力都很大。最近,她想生孩子,不想自己有压力。黎兆平说,分了也好。时间太长了,把假的玩成真的了,不是什么好事。那现在呢?有没有新的对象?还是要我帮你叫一个来?王宗平说,不劳驾你了,我自己来叫。我们去哪里?黎兆平想了想,说,雍州市屁大一点地方,除了洗脚就是按摩,除了按摩就是K歌,还真没什么好地方去。去碧玺泡温泉?好像又太远了点。对了,我想起一个地方了,我们去夜游雍江。有几艘船还有点小意思。三个人分手,各自去接自己的女朋友。唐小舟自然不会去接冷雅馨,他知道,黎兆平大概还会玩出什么名堂,接来冷雅馨,晚上黎兆平若是还有安排,自己不好办。倒是林椰,无论黎兆平怎么安排,都不是问题。只不过,最近和林椰见面有点频繁,唐小舟心中多少有点顾忌。思来想去,还是给林椰打了电话。晚上车不多,路况畅通,约定的地点又在西岸,唐小舟和林椰第一个到达。给黎兆平打电话,他们还在路上。唐小舟把车停在江提上,这里已经远离了市区,难以看到房屋,竟然连路灯都没有,也难以看到车辆行驶。他们刚刚停下车,有好多人围上来。唐小舟和林椰一起下来,站上江提,那些人围在他们身边,说,宵夜吗?上我的船吧。唐小舟不想他们纠缠,说,我们不宵夜,只是来江边走走。那些人不甘心,说,是看江景啊,上船看更好。你们可以坐在船上,我们的船向前开,你们一边喝酒,一边看江景。唐小舟向坡下看了看,江边停着一长溜船,每艘船上,都有灯,船上有些人在喝酒,甚至有猜枚声传来。这是雍州的一道风景,船上餐厅。这些船主一般不是雍州人,分别来自上游和下游。现在的雍江,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雍江上生活着大批渔民,现在差不多绝迹了,一是由于污染,二是由于过渡捕捞,三是江水不足,江里的鱼越来越少,渔民打鱼,难以维持生计。那些船民们,主要转向了两种营生,一是挖沙,一是停在雍州的郊外开船上餐馆。这些船其实很普通,上下两层,下层是主人住宿以及厨房,上层摆上几张餐桌,吃的主要是鱼。船民宣称,鱼是从江上捕的,绝对天然。是不是,谁都无法确认。就算是,江水早已经污染了,是否比养殖鱼更环保,同样不能确定。那些人还围着他们做说服工作。唐小舟心里有点烦,又不愿和他们搭仙,拉着林椰向前走。毕竟这里很黑,老远才有一盏灯,不是路灯,而是那些船民为了方便客人,自己安在这里的,灯光很弱。林椰大概有点怕,紧紧挽住唐小舟的手.

唐小舟问,邹涵后来找过你没有?林椰说,邹书记没有找过,不过,团省委的人已经去了闻州。唐小舟说,哦,这么快?心里却想,林椰实在是太特别了,没有哪个男人不被她的魅力征服吧。邹涵才见她一面,就想把她收在魔下,不能说没有一点男人的心事。这样的女人,做情人太关妙了,做妻子,除非你有足够的实力,否则太危险。林椰说,市里好像不肯放,这事估计没那么容易。唐小舟问,市里为什么不肯放?林椰说,谁知道?他们说,党建工作非常重要,这方面的人才又很缺乏。市里把我送到党建班学习,就是要重点培养,将来准备委以重任。如果放我走,一时间找不到接替的人。唐小舟知道这话是借口,当初送她来学习,与党建无关,只不过因为大家都不重视,找个人顶数而已。现在因为省里重点抓党建,对党建班学员提高点认识,或者给予一定的地位,是完全可能的。如果说真的会重视到什么程度,难说。尤其党建人才奇缺之类的话,就更是不可信。那么多人,都是党的领导干部,很多人从基层起来的,抓党建出身,他们如果不是人才,还能说谁是党建人才?省里要求各市提出党建标准化方案,各地报上来的方案,唐小舟是清楚的,总体来说,有相当水准,能说党建人才缺乏吗?说到底,估计还是因为林椰太漂亮,不肯轻易放走吧。正想时,手机响起,是黎兆平,他已经到了,问唐小舟,你是不是在提上?唐小舟说,是啊,你在哪里黎兆平说,我在车上,刚才好像看到你了。你等着,我把车倒回来。刚才,唐小舟和林椰说话,没注意到黎兆平的车已经开过去了。他向前看,看到前面停着一辆车,亮着尾灯。不一会儿,黎兆平的车倒了回来,唐小舟和林椰走下江堤,到了路边。黎兆平将车停在他们身边,摇下玻璃,问道,你的车呢?唐小舟向后指了指,说,在那亮灯的地方。黎兆平调头看了看,说,还在前面呢,要把车开过去。唐小舟让林椰等在这里,他去开车。走到停车的地方,有两百多米,再把车开过来时,见林椰仍然站在那里,黎兆平已经下车,站在林椰身边,陪着她说话。黎兆平的那个女孩也下车了,站在黎兆平的另一边。因为外面是黑的,看不清那个女孩长什么模样。黎兆平和他的女朋友上车。林椰绕过车头,坐到了唐小舟旁边。驱动汽车后,唐小舟有点忍不住,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林椰说,他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我是学生。唐小舟说,他没问你是哪个学校的?林椰说,问了。我说我是党校的。他以为我是应届生。唐小舟明白了。党校也办一些特殊的班,招收的是计划生。汽车向前又行驶了一段才停下来。这次不是停在路面上,而是驶上了大提。大提上有一块平整出来的地,停着几辆汽车,还不是普通的汽车,最差的是一辆奥迪。再向提下看,那里停着两艘船,不再是刚才那种普通的船,而是小型游艇。他们下车时,已经有一个年轻女人等在那里。女人和黎兆平说话,开口就说,是黎哥吧。黎兆平说,燕子,今晚有什么好吃的?燕子说,有一只野生甲鱼,差不多有四斤重,还有一条鲜鱼。黎兆平说,好的,都弄上。他说这话时,从汽车行李箱拿了一瓶酒。唐小舟知道,这定然是一瓶好酒,黎兆平不喜欢喝红酒或啤酒,要喝就喝白酒。再看那瓶子,大概是两斤装吧。看来,今晚还真是一个不平常的晚上。唐小舟问,宗平呢?怎么还没来?黎兆平将酒交给燕子,燕子领头向前走。黎兆平跟在后面。因为有一段很长的下坡,又没有正规的路,走起来不是太方便,黎兆平伸手牵上了他的女友,同时对唐小舟说,我刚打过电话,他们打车来的,快到了。又说,这路不好走,你注意牵着你的女朋友。唐小舟伸出手,林椰也伸出手,相互牵了。因为没有路,只得一步一步地探着,走到船前,见有一辆出租车驶来,停在提上。几个人便没有上船,站在那里等。王宗平和一个女孩下车,黎兆平便大声地说,宗平你小心点,这里不好走。王宗平应过,牵着女友的手往下走。黎兆平转向唐小舟,问道,新职位感觉怎么样?唐小舟说,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也没有相同的两条路,没法比较。黎兆平于是开玩笑,说,你越来越像个官了。唐小舟不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黎兆平说,说话滴水不漏啊。唐小舟暗想,这话真不知是褒还是贬。当官的,自然应该说话滴水不漏,漏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别说在中国当官如此,在世界各国当官,同样如此吧。关国总统小布什,刚上任的时候不会说话,那真是一张漏嘴,说什么漏什么,结果被全世界人民耻笑,也给关国的外交等制造了很多麻烦。另一方面,说话滴水不漏,是不是代表着一个人有了官僚腔?或者说有了官架子?身在一个职业,身上就不自觉带有这个职业的某些特点,这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同时,唐小舟也想,自己今后要在这方面多加注意,尽可能少点架子,多点本真。能不能做到,现在难说,但主观上,一定要努力克服。同时,唐小舟也有点好奇,站在这里,黎兆平既不跟身边的女友讲话,也不跟林椰讲话,这倒是前所未有的。黎兆平有时会让人觉得很傲气,有时又会让人觉得,他很会讨女孩子喜欢。他似乎天生有一种同女性亲近的能力,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一个眼神,便让女性对他大生好感。他似乎也喜欢和女性讲话,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性,他能够迅速拉近彼此的感情。刚才在网上,唐小舟驾着自己的车子,远远见黎兆平和林椰谈得热乎,他心里还暗自惊了一下,不知将林椰带来,是对还是错。现在见黎兆平根本不理两个女人,他倒是觉得,自己小心眼了。

王宗平到达,大家上船。这船也是两层,但两层和两层又完全不同。就像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完全不同一样,既在体外的着装,也在内在的修为。前面那些船,只是普通的渔船经过简单的改装,这里的几艘船,却是小型游艇。当然,比不上大畜豪们的豪华游艇,却也绝对堪称奢侈。众人被领上二楼。楼梯在船的后面,依次走过三个房间,前面是一个类似客厅的玻璃房,再前面,是前甲板。这个玻璃房的空间不大,却很豪华,当中一张桌子,八把持子,真皮的。空调的温度适宜,顶上一盏萤色灯,光线柔和。至此,才有机会介绍相互的女朋友。

黎兆平的女朋友不用介绍,都市频道的女主播盟盟,整个江南省大概没几个人不认识,主持几档娱乐类节目,说话的语速特别快,令听的人跟不上她的节奏。唐小舟原以为,她会大火,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有火起来。王宗平的女朋友叫颜华,一个袖珍关人。说颜华袖珍,一点都不夸张,她的身高大概不超过一米五,别说站在王宗平身边像个孩子,同盟盟或者林椰相比,也是矮了一截。颜华的脸非常小巧,是那种真正的巴掌脸。巴掌稍大一点,伸开时,连她的耳朵都可以遮住。这么小的面积里,却五官精巧,比例协调。三个女人相比,最出众的,还是林椰。都是大美人,颜华属于精巧型,却有活力。盟盟属于时尚型,就是当今影视市场上最流行的那种关女,一张韩国关女式的鹤蛋型脸,一双大大的眼睛,有着长长的睫毛。在电视上看,盟盟的肌肤确实如凝脂,近距离观察,发现化妆品掩盖之下的肌肤,有点太接近黄皮肤了。林椰属于小家碧玉型和时尚型的结合品,仅看她脸上的器官,你很难说她有多么出众,只能说够大气,但这些器官和肤色衬在一起,就是光彩夺目。没办法,肤色让她整个人亮了起来,再加上她的身材,每一个部位都按照某种标准剪裁过一般,恰到好处,丝毫不差。唐小舟分别从黎兆平和王宗平眼中看到了惊艳的感觉。这一点,他丝毫都不意外,林椰确实是个令人惊艳的女人。此时他才想,刚才在提上,黎兆平和林椰说话,大概只是出于礼貌。那里没有路灯,应该是看不清她的相貌的。到了船前等王宗平时,黎兆平没有理林椰,那也只是因为黎兆平的高傲。现在,终于让黎兆平惊艳了,他对林椰的态度,大概是会完全不同的。果然,黎兆平同唐小舟以及王宗平说话,眼光不时缥向林椰。能够感受到这一点的,除了林椰以外,自然还有唐小舟和盟盟。有两次,盟盟暗中生气,轻轻地揪黎兆平。他们上船以后,船便启航了。唐小舟问过黎兆平,这是要去哪里。黎兆平说,没有目标,就是夜游。你们如果想去哪里,可以告诉燕子。大家也没有目标,只好任燕子决定,在雍江上漫无目的地航行。这样的夜,自然不能少了关酒。可菜还没有上来,酒自然也就没有开始喝。黎兆平说,盟盟,你给大家唱个歌助一下兴吧。盟盟到底是见过场面的,很大方地站起来,开始唱歌。对于唱歌跳舞这一类事,唐小舟和黎兆平一样,都不在行,王宗平稍强一些。唐小舟想,黎兆平不喜欢听歌,却提议唱歌,是不是林椰把盟盟比下去了,黎兆平想让盟盟有另外的表现?或者是想借着唱歌的机会,更全面地观察一下林椰?

黎兆平果然不太关心盟盟的歌喉,听了两句,转过头看了林椰一眼,问唐小舟,刘成雨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在传,香艳得很。刘成雨的事,唐小舟比较清楚,可他不能说,只是说,我也听到一些说法,不知道是真是假。王宗平说,有一个复印件,你没有看到?唐小舟故意装糊涂,说,什么复印件?黎兆平也在差不多同时发问,什么复印件王宗平说,刘成雨真是太特别了,他和女人玩,还把过程以及心灵感受写在日记中,写了五大本,放在办公室里。他大概以为,办公室是最保险的,没料到一旦出事,第一个被搜查的就是他的办公室,这些日记被搜了出来。省委常委,每个人都有这些日记的复印件,小舟你不会不知道吧?唐小舟说,我又不是省委常委,哪里够级别看?黎兆平问,都有些什么香艳的内容?颜华是大一的女生,差不多还是个孩子,心理上比较八卦,听大家谈香艳的话题,自然充满了兴趣,问道,真的吗?里面记了些什么?王宗平看了林椰一眼。唐小舟也随之将目光向林椰缥去。林椰正襟危坐,不露声色,从面部看不出她是否对这类话题感兴趣。唐小舟便想,王宗平大概是要说出点什么来了。一来,他在黎兆平面前没有设防,二来,那里面所记的事,实在太出格,说出来,其实是另一种淫意,对象自然是林椰。社会上流行荤段子,在餐桌上大行其道。越是有关女在场,说荤段子的人,兴头越大。说白了,这种行为其实是一种性骚扰,是对场上某位女性的意淫。王宗平说,我记得有这么一段。有一天,下面某个女领导来汇报工作。这个女领导的名字,我就不说了,哪个县哪个职位,也不需要说。刘成雨和那个女下属并排坐在沙发上,女下属正汇报的时候,他把手放在女领导的腿上。女领导像是没有感觉一般,仍然汇报。他的手放了一会儿,胆子大了,往上移,伸到了女领导的裙子里面。女领导还是没事一样,继续汇报。他的胆子更大了,隔着内裤,摸了女领导一把。女领导此时轻轻扒拉了一下他的手,说,你急什么,等我汇报完嘛。他说,你接着汇报,我摸摸。女领导接着汇报,他已经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裤里面。女领导哪里还有心思汇报?不得不停了下来,靠在沙发上,身子开始扭动。他却说,接着汇报,接着汇报,别停。女领导没法,只好强打精神,接着

汇报。颜华说,那个女领导自己也想吧。盟盟唱完了歌,坐过来,说,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黎兆平说,下个该谁唱了?他指了指颜华,说,你去唱吧。颜华正听得兴起呢,不太想唱,转头看王宗平。王宗平说,去吧。颜华只好站起来。盟盟说,你们刚才好像在讲什么故事?怎么不说了?颜华的歌声响起,比盟盟确实是差了太远。王宗平又接着说了。王宗平说,千这种事千得多了,刘成雨成了高手。他要搞哪个女人,根本不需要太多过程,一句话就搞掂了。有一次开人代会,大家都住在宾馆房间里。他看中了一个女人,是下面一个乡镇的女干部,白天开会的时候,他和人家见过一次面,都没有说过话。晚上,他往那个女人房间里打电话,问她,一个人?她说,一个人。他说,我到你房间里坐坐?她说,好。他去了女人的房间。女人的门并没有反锁,虚掩着。他推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了。女人站起来迎接他,他上去就抱了女人。女人说,刘市长,别这样。可并没有挣扎。他已经把手伸进了女人的内衣。她又说了一句,别这样,话音落时,已经有了反应,嘴里发出了某种声音。他做完一次,还想做第二次,力不从心。没想到,女人比他还野,竟然主动起来。盟盟不知道前因,听完后问,你们这是说谁啊?说荤故事吗?众人没有答她,自然也是因为不好答。倒是燕子送菜上来,打断了这个话题。恰好颜华的歌也唱完了,黎兆平让盟盟给大家倒酒。女人都表示自己不喝,黎兆平不干,说,不喝怎么行?今晚到这里来,就是来喝酒游江的。不喝酒,哪来的兴头?盟盟和林椰还是坚持不喝,颜华是两可。唐小舟其实不希望林椰喝,酒喝到嘴里,感觉不错,事后再闻,很臭的。他可不想闻林椰嘴里的酒臭味,让这酒臭味盖住了她那清新且令人迷醉的口气,实在是太遗憾。他说,她们不喝就算了,我们三个男人喝。黎兆平说,本来我想省一点的,看来,又逃不过了。说着,他拿出钱包,掏出三张卡,每个女人递了一张,说,既然你们不喝酒,那就给点补偿吧。林椰第一次领略黎兆平的风格,将那张卡拿在手里,不知所措,拿眼看唐小舟。唐小舟微微颔首,示意她收下。大家喝下第一杯酒。三个女人不喝酒,只好喝王老吉。唐小舟认为黎兆平对林椰充满了兴趣,果不其然,他第二次举杯,走到了林椰面前。美女坐在男性的右边,唐小舟和黎兆平之间,隔着盟盟。黎兆平端着酒杯站起来的时候,唐小舟还以为他要和自己碰杯,手已经伸向面前的酒杯,准备站起来了。此时,黎兆平说,我来敬一下今晚的第一美女。听了这话,唐小舟连忙将手移了移,抓起了旁边的王老吉。黎兆平或者王宗平会对林椰感兴趣,唐小舟并不觉得奇怪。男人嘛,肯定会对自己看上去顺眼的女人感兴趣,唐小舟也不例外。何况,唐小舟并没有对林椰宣示主权,这就像当初美国西部的那些石油地块,任何人都可以捷足先登。即使是有人宣示了主权,也要看你是否有能力守住自己的主权。对于那些弱小国家来说,人家总有办法搞掂你的老婆,你还不得有意见。比如美国,许多人崇拜得不行,认为它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国家。伟大对于美国人来说,确实如此,无私就根本谈不上。美国其实正在用美元用能源以及航空母舰**或者和奸所有国家的主权,当老公的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小舟于是想,不知哪个男人罩得住林椰这种女人。罩得住是一句很俗的话,里面含有很深的力学原理和哲学原理。罩的书面表达是控制,控制的另一面对应着放弃。控制和放弃,恰恰是一种哲学态度。世上万物,你首先得评估一下,你是否有能力控制,如果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这种控制力,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你若控制不住,又不想放弃,结果就会很惨。许多人的人生,之所以很落拓很失败,原因恰恰在这里。明知无法控制,又不肯放弃,令自己陷入永远无法摆脱的矛盾之中,在漩涡中挣扎,在动荡中沉浮。并非控制才是猾的人生态度,放弃,同样是一种猾的人生态度。比如权力,世上有哪个人不喜欢?受欢迎程度,大概远远超过男人对女人的痴迷。问题在于,喜欢是一回事,有控制力,又是另一回事。你到底能控制多大的权力?对此有正确自我评估的人,世上少见。韩信对汉王说,我将兵是多多益善。我和汉王的区别,只在于将兵和将将的区别。汉王将兵不行,但善于将将。韩信是一个对控制力有清醒认识的人,可惜刘邦并非如此,他认为自己既可将将,也可以将兵,因此对韩信产生了疑虑。权力控制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学问,并非你想控制就真能控制得了,需要渊博的知识支撑,更需要豁达的胸襟。现在官场中人,没有谁认为自己的控制力弱,总以为,给自己一个县长,自己能当得好,给自己一个省委书记,自己同样当得好。很少有人意识到,当县长和当省委书记,其实有天渊之别。这就像古代练武之人打沙包。沙包是吊在某个空间的。与人身有一定距离。如果沙包静止,不会对站立其间的人,有任何威胁。但是,沙包一旦被练武之人用巨力推动,便会作单摆运动。能力不足,控制不了沙包,沙包便会形成反作用力,撞向打沙包的人。吊一个沙包练,和吊两个沙包练,概念完全不同。练三个沙包四个沙包,又是别样考验。或许,你有能力打两个沙包,却不一定能够打四个沙包。若是想同时练五个六个沙包,沙包很可能撞伤你甚至撞死你。比如驾驭女人。世界上几乎所有男人,都想娶美女为妻。大家也都会说,丑妻是个宝。为什么是个宝?宝不在这个女人多么的有能耐,而在于你的驾驭力有了巨大的富余。也没有人会和你挑战。美女就不同了,你的驾驭力,不仅要辐射到这个女人身上,还得辐射到围绕在她身边的诸多男人身上。你认为你就有足够的实力吗?难说,就如当前,唐小舟混上了一个副厅级,又是省委书记的秘书,确实很风光,在许多人眼里,不是一般的人物。但是,这种风光能持续多久?在官场的得意,又能够持恒吗?与之相比,黎兆平同样有副厅级职位,还是大富豪,如果论及对女人的控制力,黎兆平恐怕比唐小舟要强许多倍。即使强许多倍,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谁都不敢自称武功盖世天下第一。想想赵志明吧,他的经历,很能说明这一点。当初,他娶了一个美女,心理上的那种满足,除了他自己,别人大概是很难想象的。他手捧着这么一块诱人的蛋糕,身边到底有多少人觊觎?又有多少人其实在不断采取各种行动?恐怕他自己都不清常他将自己置于一种时常被人图谋的位置。终于有一天,碰到一个刘成雨,于是喜剧变成了悲剧。

谈到刘成雨案,真是太典型了。刘成雨的那五本日记,可以对得上号的女人,就有数百人,其中,公务员或者公务员之妻,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有人暗叹,一个市,能有多少女性公务员?刘成雨竟然干过了这么多人。当然,这里面肯定有一部分是主动送上门的,以便获取政治回报。刘成雨显然对自己的控制力极其自信,但这种自信和实际,永远是存在距离的,结果失控,就是最好的证明。人格强大吗?金钱强大吗?在某些时候,都是强大的,但与权力相比,这一切,又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同时,权力又是一定要受到约束的,不受约束的权力,定然对社会形成巨大的破坏力。刘成雨放纵了权力,结果也受到了这个权力场的强大反作用力。由此可见,就算你拥有再大的控制力,也一定要节制,要收敛,要有更强大的自控力。控制力这种东西,控制了别人的同时,也可能伤及自己。相反,放弃却是一种最好的自我保护。

虽说黎兆平和王宗平都显示了对林椰的极大兴趣,毕竟,他们还是理智的,场上一切,只可意会,并没有丝毫出格。黎兆平带的这瓶酒是两斤装的,三个人的酒量虽然都了得,晚餐的时候毕竟喝过一点红酒,晚上不敢喝得太猛,速度有所控制,喝完时,已经接近两点。这艘船在雍江上游了好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在黑暗中穿行,沿江两岸,看得模模糊糊,偶尔经过一个市镇,看到些许灯火,别有一番情致。都市人,每天都是忙忙碌碌,为名为利为美女,却没有时间静下心来,看一看身处的世界,看一看远处哪怕是近处的风景。虽然这次神游是要付费的,显然价格还相当不便宜,毕竟,对于有钱人来说,好心境比钱更重要。酒喝完了,燕子上来清理,黎兆平告诉她,大家去房间睡觉,游船可以转入夜间行驶了。燕子说,你们放心睡吧,明天早晨就到雍州,我会为你们准备好早餐。

大家分别回房间,也没人安排,王宗平和颜华走向最后的房间。一方面,那个房间离吃饭的地方最远,大概需要多走几步吧,另一方面,那里离船尾最近,机器声影响会大一些。唐小舟自然就和林椰一起走向了第二个房间。离船首最近的那个房间,留给了黎兆平和盟盟。彼此道了一声晚安,各自进房。唐小舟看了看,这房间真小,摆了一张床,感觉就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唐小舟试了试床垫,又看了看床单,都很上档次,与五星级酒店相比,丝毫不差。见旁边有一扇小门,打开一看,是一个很迷你的卫生间,还有一套浴霸设备。唐小舟转过身,对林椰说,条件还不错。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林椰正在试床垫,听他这样说,抬头看了他一眼,脸顿时红了红,说,随便。唐小舟说,那我们一起洗。林椰又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唐小舟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林椰说,你抱我去。唐小舟说,我和你开玩笑呢。里面的空间太小,两个人恐怕塞不下。还是你先洗吧。林椰似乎怕他捉弄自己,走到卫生间门口去看,看过之后,向后退,不料后面是床,脚后跟碰到了床上,人一下子没站稳,向后倒。唐小舟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将她托住,问道,没事吧?林椰说,没有没有,这里确实太挤了点。唐小舟说,没有就好。又说,这下,相信我了吧?林椰说,信你。我什么时候不信过你?一边说,一边开始脱衣服。唐小舟盯着她看。她实在是太美了,身上所有部位,都是那么精致,令他事后想起来,总后悔看得不仔细,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她转过身,说,不准你看。唐小舟说,你太好看了。我每次都觉得没看够。她说,又不是不让你看,你干嘛没看够?他说,就因为太好看了,所以就冲动,一冲动,就顾不上看了。她伸出手,指着他的额头,向前推了一下,说,看你色的。她已经将上衣脱了,背对着他,用手指着后背说,我后面好痒,帮我抓一抓。唐小舟伸出手,摸着她的后背,问,这里吗?她说,不是,再上一点。唐小舟的手往上,她又说再下一点。这么反复上下左右移了几次,找对了位置,帮她抓了几把,伺将自己脱光,走进卫生间。唐小舟在床上躺下来,感觉这夜异常的静,只有船上机器发出轻微的突突声,以及左右两个房间,传来水流的声音。他暗自惊了一下,这房间似乎不太隔音啊。这一个晚上,怎么能太平呢?王宗平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黎兆平却不是。这家伙应该早知道这里隔音不好。他是存心的吧?再想一想黎兆平,今年以来,他似乎一直在世界各地周游,怎么就知道雍江上有这么几条船?难道说,这几条船去年就有了?胡思乱想了一回,听到两边都有说话声,袒清具体说些什么。唐小舟猜想,应该是一个人洗完了澡,叫另一个人去洗吧。恰好林椰出来了,唐小舟迅速将自己脱光,走进卫生间。洗完澡出来,见林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被单。唐小舟跨上床,却不躺下,而是双膝曲着,跪在床边,伸手去揭被单。林椰将被单抓住,问他,你要干什么?他说,我要看你。她说,你真看不够哇。他说,看不够。她于是松了手。他将床单揭开,见她玉体横陈地躺在床上,玉一般。他实在太喜欢了,伸出双手,在她身上轻轻抚茫。她扭动了一下身子,笑了一声,说,好痒。又立即意识到,这里的隔音不是太好,笑声大概被左右听到了,立即做了一个鬼脸,将后面没发出的声音,吞了回去。他顺势移动了身子,坐在她的腿上,双手继续在她身上游动。这次加大了力度,使嘶至于觉得痒。正当唐小舟把林椰的身体当成艺术品欣赏的时候,隔壁已经进入战争状态。先是王宗平那边传出猫一样的叫声,很温柔很性感,有音乐的节奏。听到这声音时,林椰愣了一下,猛地一下子将眼睛瞪大,看着唐小舟。唐小舟小声地说,这两个家伙,急不可耐了。林椰往唐小舟下面看了一眼,说,就你耐性好。她的话音刚落,另一边又拉起了战斗警报。盟盟到底是娱乐圈中人,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她的叫声高亢而又惨烈,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别说楼下能听到,估计在这静谧的夜里,连岸边都可以听到。好在现在是午夜三点,否则,说不准什么人听到后,误以为这里在杀人,会报警吧。林椰说,天啦,明天早晨怎么见人啦。唐小舟说,要么,我们今晚休战?林椰再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说,言不由衷。唐小舟向前扑倒,压在她的身上,将嘴贴在她的耳边,说,那好,我们也开战。

党建年的各项活动正在全面铺开,既有党建系统组织方案这样深入细致的工作,也有诸如郑永新先进事迹巡回报告、社区文化节等面上的活动。唐小舟想,自己分管的信访部门,是不是也要在这方面抓一抓典型?至少不能显得太落后吧。他想和孙志华交换一下意见,便来到信访办。让他没料到的是,进入信访办,恰好遇到了一次信访事件。这里用到恰好,或许不是十分准确。信访办是一个忙的部门,每天都有多起上访。为此,信访办专门辟有几个窗口接访。信访案,每天都有几十宗。对于这类上访,信访办只有一个办法处理,批转。确实,现在这个时代,似乎到处都在出麻烦,谁都有怨气,信访部门,成了这些怨气的集散地。

事实上,有很多信访案,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比如某人走失了一只猫,向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也派人去找了,没有找到。信访者说,派出所根本没当一回事,又拿出国外的某些案例说事,说这事如果是在国外,派出所如果不能帮她找到猫,是要赔偿的,因为她是纳税人,派出所这个机构,就是要替纳税人办事的。因为数次到派出所吵闹,均无结果,她开始上访,从区里上访到市里,又上访到省里。

还有更离谱的,两邻居闹矛盾,搞得多年不说话,在其他邻居中,只要有机会,就会相互指责、抵毁。某一天,其中一个邻居家的狗走失了。狗主一口咬定,是有矛盾的邻居将他的狗杀了,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进行了一番调查了解,无法认定是邻居杀了他家的狗,案子自然无法处理。这位老兄不干了,竟然开始了上访。偏偏这类信访案根本无法解决,信访人纠缠不休,占用大量的接访时间。有工作人员多次向上表示,希望确定一个接访标准,明确规定,什么样的案件可以接待,什么样的案件,可以拒绝接待,以便能够集中更多的资源,处理那些更为迫切的案件。可上面担心,有些人其实也清楚,某些事根本提不上桌面,只不过一时有气,需要找个地方发泄,如果将这条路堵了,说不准会多制造许多的社会矛盾。如此一来,信访部门,倒成了发泄某类矛盾的出口。正因为大量的资源被占或者被重复使用,信访部门的工作人员,很难像唐小舟那样,设法把相关部门叫到一起,集中处理某个案件。这样的事,偶一为之,是可以的,将此当成办案标准,根本不现实。批转信访件,仍然是信访部门最正常的工作方式。因此说,唐小舟在信访办遇到某起上访事件,根本就不能算是恰好,只要他想遇到,一天就可以遇到许多起。这里之所以提到恰好,是因为这是今天几起集

体上访中的一起,上访人员又极其特殊,是本省的十几位知名作家。江南省的文化,在全国是有名的,尤其著名的是作家群体,在全国叫得响的作家,出了一批又一批。这些人都是社会知名人士,有一定话语权,如果他们集体上访,就一定得小心对待,稍不留神,事情可能闹大。唐小舟先和孙志华商量了党建年的事,又问起最近的情况,孙志华提起了这个上访案。听说此事,唐小舟神经立即一紧,问道,他们为什么上访?孙志华苦笑着摆了摆头,说,因为盗版。唐小舟还是不明白,说,你说仔细点。孙志华说,这些作家,其中还有几位音乐人,他们的作品,很受市场欢迎,在全国的名气非常大。可是,中国的风气特别,哪个行业,都存在一个地下市场。食品市场如此,日用品市场如此,其他市场,同样如此,只要社会上畅悄的东西,立即就会被山寨,被盗版。在书刊音像出版业,早就存在一个盗版市场,只要你正版书出来,一个星期不到,盗版就上市了。正版书要付作者版税,要缴税,还有其他一些费用,定价相对较高。一本定价二十几元的书,盗版书商将字排小一点,少排几个印张,推向市场时,只有几块钱。这类盗版出版物,对正版市场,形成了巨大冲击。这且不说,现在又兴起了网上盗版,不管什么人的作品,一经出版,一些网站,在不征求任何意见也不购买版权的情况下,免费挂上了网。你如果问这些网站,他们说有什么互联网协定,又说是在替作者宣传。总之,就是有理。甚至还有些网站根本就是黑网站,不管什么人的书都盗,还找不到地方申诉。孙志华边说边摆头。他说,我很能理解这些作家。现在,作家是一个很清苦

的职业,据说,几年前,一本书发行十几万册,根本就不算一回事。现在呢?一本书如果能够发行两万册,就已经是畅悄书。而两万册悄量一本书,作家需要写半年左右,拿到手的版税,据说只有四五万块钱,还是税前的。出版社把税一扣,只有三万多或者四万。高产一点的,一年能写两本书,也就勉强上个小康,惨一点的,一年可能都出不了一本书。他们好不容易出一本书,还要被盗版市场盘剥,所以,他们说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弱势的群体,是这个社会的边缘人。唐小舟自己就是文化人出身,有不少作家发,对他们的境况,有些了解。但了解和同情是一回事,做工作,又是另一回事。他问,这件事,他们怎么找信访部门?不是有新闻出版和文化部门吗?孙志华摆了摆头,说,现在的事,你也知道。任何一件事,都是多头管理,可实际上,是谁都管又谁都不管。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信访,他们提到一些东西,我还真不是太内行,所以也说不清。虽然说不清,大体还是明白的。说来说去,还是相互不作为,或者责任不清,或者利益所系,或者其他种种原因。就像食品问题一样,谁都知道,问题就摆在那里,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就是解决不了。唐小舟明白,不是解决不了,而是权力的威力没有达到。如果某个具有巨大权力的人出面抓这件事,没有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权力大的人,可以协调很多个部门集中解决,于是形成了集中办公重点突击的运动式工作模式,搞运动的时候一阵风,风刮过大家又回归本位,当起了甩手和尚。唐小舟问,这件事,你怎么打算?孙志华说,怎么打算?先接访,然后转给新闻出版局和文化厅,由他们去处

理。唐小舟说,如果他们能处理,恐怕也不会找到这里来了。孙志华说,那能怎么办?他们职能部门都处理不了,我们更处理不了。唐小舟说,这些人都是社会名流,很有影响力。搞不好,会不会出现被动?孙志华说,那又能怎么办你有什么好主意唐小舟说,他们如果不找到我们这里来,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可以不管。现在,他们既然找来了,将来真的闹出什么事,我们就有责任。孙志华说,是啊,可是,我们无职无权,又能有什么办法?唐小舟说,能不能想办法把职能部门召集起来,听一听各方的意见?孙志华说,听各方的意见,大概也是老一套。实体书的盗版,不在我们江南省,而是由外地悄过来的。那些盗版网站,他们提到几个,都是全国知名的网站。有两个网站,还是全国响当当,畜可敌国,老板是全国首畜什么,牛气冲天,据说关系硬得很,谁都不怕。那些黑网站就更不用说,我们找都找不到。唐小舟说,这样行不行。先听一听这些作家们怎么说。在我们省内能够解决的,我们想办法解决。我们解决不了的,可以写一份材料交上去。我们做我们能做的,尽可能把工作做细一些。孙志华说,如果不想批转,就只有这一种办法。唐小舟说,那好,我们两人一起见见那些作家吧。孙志华拿起面前的电话,让人把作家们请到会议室。相关人员把作家们安顿好以后,过来请孙志华和唐小舟。俩人一起走到门口,孙志华要请唐小舟先进去,唐小舟让孙志华,推让了一番,还是唐小舟领先走进去。唐小舟刚出现,立即有很多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放眼望去,还真有不少老朋友。他以前和这些文化圈内人交往还算多,即使没有私谊特别深厚的,见了面,还是称兄道弟。文人嘛,就是这样,能够彼此尊重,已经非常不易,让他敬服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后来他当了秘书,进入官场,和这些文化人仍然保持联络,只是相聚的机会少了。

唐小舟坐下来,对作家君卓说,君卓,你的《官场秘签》很畅悄啊,听说卖到了二十万册?什么时候送我一套?君卓是本省目前最有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新作《官场秘签》,从官场签字的讲究入手,将大量实际案例,引入小说中,读后令人耳目一新。官员的签字,非常讲究,既讲究形式,也讲究内容,表面上看去,就那么几个字或者几行字,认真研究,奥妙无穷。如果从形式看,官场签字有两个阶段,一是不同笔阶段,二是签字笔阶段。早期没有签字笔,官员的办公桌上摆了很多笔,钢笔、铅笔、毛笔等等,不同的笔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后来统一用签字笔,其他笔,少人用。于是,有人开始讲究签字的排法以及标点符号的应用。但这一类方法,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官员,只是某些官员和秘书之间的默契或者约定。实际上,更多的官员,考虑的还是措词,一份文件签下来,措词会让下面办事的官员斟酌再三。

唐小舟接触过诸多相关案例。比如当初公安厅办孟庆西案子,想摆脱政法委的影响,将案子从政法委拿回公安厅。赵德良不好越过政法委直接指挥公安厅,想了一个办法,让他们打一个报告,报送政法委,抄送省委。报送和抄送同时到达,赵德良便在抄送件上签了字。事后政法委有意见,找赵德良交涉,赵德良只好说,这是我理解错误,既然我已经签了字,先只能这样了,过段时间再考虑吧。赵德良什么样的理解错误?他没有解释,你总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纠缠赵德良是否越权吧?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尹越和蓝智蒙身上。当时的两府建设,由尹越担任副指挥长,实际上,陈运达的指挥长只是挂名,基本不管事,所有一切事务,均由尹越负责。两府工程的绿化,由蓝智蒙中标,原因是他们出价最低,委院和府院各两千万。当时就有人说,这个有问题,两院工程的绿化要求很高,两千万绝对不够用。后来,两院工程烂尾,成了胡子工程,绿化工程实际一分钱都还没有投入,却打报告称,前期投入巨大,由于主体工程未能按期完工,受施工影响,前期栽种的树木草皮等,无法维护,全部损失。又因物价上涨等因素,请市政府追加投资。报告送到陈运达那里,他批了四个字,请尹酌处。尹越怎么理解省长的意

思宁不同意宁那他千嘛不直接说明宁显然话里还有别的意思。同意宁可他又为什么不写同意夕尹越要的就是这个酌处,大笔一挥,各追加了一千万。尹越出事后,大家明白了,陈运达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又怕背责任,才有这个酌处。尹越因为酌处了二千万,因而多了一项罪名,陈运达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君卓的新书,写的就是这类微妙关系,因而一纸风行,在官场中广为传阅。唐小舟的话音刚落,君卓说话了。他说,小舟啊,你是不知道,我的书发了二十万是不错,可盗版发了多少,你知道吗?据出版社估计,可能三十万了。一些读者寄给我的盗版样本,已经达到了十多种。连读者都能分辨的盗版书,我们的文化管理部门分辨不出来?我不相信。我们的市场,真的是自由市场啊,是一个没有政府的自由市场。所有的规定、法律,都是一纸空文,躺在那里无法执行。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唐小舟原本想说点题外话,说点作家们高兴的话,作为开场白,没想到,这个话头一开始,作家们不需要他的开场白了,直接进入正题。另一个作家唐占东说,想一想八十年代,那真是文化的繁荣年代,那时,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书摊报摊,书报摊多过银行多过米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买到最畅悄的杂志最畅悄的书。节假日出门,大家不去逛商场不去逛公园,去逛书店,各新华书店人满为患,却又秩序井然。年轻人约会,也约在新华书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市级县级新华书店,关门的关门,还在营业的,为了生存,不得不拿出黄金摊位经营其他附加值高的商品,街头书摊,基本已经见不到了,个体书店,一家接着一家倒闭。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现在书是怎么卖?像卖菜一样,论斤卖。我看到雍州大学附近好几家专卖盗版的书店,标明了十块钱一斤。文化的荒漠化倾向,比现实中的土地沙漠化严峻得多。这么一个边缘化的文化市场,再不保护,怎么得了?我做过调查,市场上,一本正版定价三十八九元的书,盗版市场卖十元十一元还算好的,还有那些论斤卖的,让人哭笑不得。有人可能以为,这充分说明,图书的定价高了,有降价空间。不然,十一元的书,怎么卖?我来给你们算算账。盗版者为了减低印刷费,把字号缩小了,纸张用差了,甚至为了赶时间,根本不校对,错谬百出。这是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同时,为了降低成本,找那些没有资质的小印刷厂甚至地下印刷厂,这样做,损害的是整个印刷行业。同时,就算盗版书商精打细算,成本还是需要四五块,他们每向外发一本书,毛利润只有几角钱。那么,市场营悄者就可以赚钱了?市场上各环节,是定价的百分比赚取利润的。一般来说,二级批发赚百分之二十左右,市场零售赚百分之二十五左右。一本十一元的书,批发商赚两块左右,零售商赚的不到三块钱。若是三十八元呢?批发商赚七块钱,零售商可以赚到八九块钱。可见,这些盗版书商,同时也损害了梁道的利益。由这个产业链我们可以看到,盗版书商仅仅为了那么一点点蝇头小利,把整个市场搞垮了。这些人是文化大盗,是文化杀手,不打击怎么得了?中国的文化,还能存活吗?作家秋水说,刚才占东谈到七八十年代。对那个时代,我是非常了解的。那时,当作家风光啊,所有人都梦想成为作家,为什么因为高稿酬。他这话一说,其他人都在笑。秋水说,你们不要笑,我说高稿酬是有道理的。不错,那时的稿酬标准,是千字十元左右,高一点的十五元。和现在的千字百元左右比起来,绝对值是很小。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那时的平均工资标准是多少?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月工资才四十二元。这还因为我学历高,工资略高于普通工人。就算以这个为平均工资标准,千字的稿酬,也在平均月工资的五分之一左右。你写一万字,就是平均月工资的两倍。现在呢?平均月工资两千有吧?恐怕还不止,稿酬却是千字百元,只有平均工资的二十分之一。你们说,哪个是高稿酬?作家们显然认同这种说法,纷纷交头接耳。秋水继续说,这个千字百元的标准,大概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实行了。到现在接近三十年,从未变过。为什么没变?很简单,行业不景气,生存困难。白菜由当时的每斤三分钱,涨到了现在的三元钱,涨了一百倍。猪肉由当时的每斤七角钱,涨到现在的十几块,也是几十倍。稿费呢?不到十倍。出版部门,沦为了微利部门,作家沦为了码字民工。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网络的冲击,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盗版。

作家王昭说,谈到稿酬,我有一个比较。美国全国发行刊物的稿酬标准,一般是千字七百五十到二千关元。纽约时报的千字文章,稿酬是二千多关元。欧洲报刊比关国略低,换算成人民币,千字也有五千左右。搞经济做市场,我们的老祖宗早就知道,要放水养鱼。可我们现在是怎么搞的?整个市场,都在竭泽而渔。日用品市场如此,食品市场如此,出口产品更离谱,生产厂家出口一件商品,基本是亏损的,靠出口退税来保持微薄的利润率。就算是如此,还要遭遇非法经营者的拦路抢劫。我们是在做什么?是在对子孙后代犯罪,是在夺我们的子孙后代的饭碗。音乐人孟琦说,无论是图书还是音像制品,网络盗版,比实体盗版更疯狂。音乐人推出一首歌一个专辑,需要极大的投入。我们辛辛苦苦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弄出一张唱片,结果网上网下一起盗版,网下卖得到处都是,网上呢?直接挂上去,免费下载,招呼都不用打一个。正规的网站盗,黑网站也盗。谁如果说这是侵权,他还不干。孙志华在唐小舟耳边小声地说,这样说是不是泛了点?这些人,个个能说,这样说下去,没完没了。唐小舟小声地说.他们心里有气先让他们出一出。接下来我们引导一下,你看,是你说还是我说?孙志华说,还是你说吧,对文化这一摊子,我是外行。唐小舟说,那好,我先说,你来补充。在孟琦说完之后,唐小舟清了清嗓子,说,我也算是一个文化人,和这里很多人都是好朋友。不过,你们今天提到的事,我还真是一知半解。刚才我听了半天,觉得大家都说得很好,有理有节,有思考也有忧虑,同时还有爱国情怀。下面,我想大家是不是说点具体的?据我所知,新闻出版,书报刊又及音像制品的出版发行,一直是新闻出版局在管,而报刊、图书和唱片等的发行市场的规范管理,文化厅下面有一个文化市场稽查支队,好像是专门管这件事的吧?你们为什么不找这些部门反应,却找到信访办来?王昭立即说,如果这些部门能够管事,我们哪里还搞什么信访?唐小舟说,据我所知,新闻出版局的管理力度是很大的,他们的管理也很成功,想了很多办法,采取了很多措施。

唐占东说,小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新闻出版局管的是正规出版单位。正规出版单位如果非法经营,或者打擦边球什么的,那好,新闻出版局正好可以管着你。管着你的刊号书号,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管着你的领导任命。但是,对于根本不用刊号书号甚至根本没有出版资质的网站,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你找他们投诉?他们根本就不理,不在他们的管理范围嘛。我的书,被某个知名网站非法盗用,我投诉了很多次,一点用都没有。至于市场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要求出版单位向梁道批发的时候,发放悄售委托书,以便市场管理部门查验。市场管理的职权在文化部门,可文化部门又有什么职权?他们的职权是查获非法出版物后,予以没收,并且按三到五倍罚款。他们去查零售市场?那些零售店,正版和盗版一起卖,就算查到一两本盗版,怎么处理?盗版书定价十元,罚五倍也就五十元,还不够他们喝矿泉水的。查二级批发市场?二级市场对他们那一套太熟了,连人员都熟,早就想好了对付的办法。二级批发商不会把非法出版物摆在台面上出售,都是藏在什么地方,熟悉的客户来了,就卖,若是有人来查,很短的时间内,立即转移。何况,那些市场管理人员和他们熟了,甚至关系很好,平常一起打牌一起喝酒,也不会真去查,上面下令要查,他们就找过去,收缴一点做做样子。这样的搞法,对非法经营,半点威慑都没有,反而让非法经营表面化。唐小舟问,你们去举报呢?他们难道不管?王昭说,他们也不是不管,你去举报,他们也会派人去查一下。去二级市场肯定是查不到,他们会告诉你,查过了,二级市场没有,书店也不敢卖,可能是地摊货。地摊是流动的,没法查。让你哭笑不得。君卓说,还有比这个更离谱的。我的书,出版社已经查明了盗版厂。出版社就向当地的执法部门报案,你们绝对想不到,执法部门怎么回答的?他们说,我们办案经费有限,你们如果支持五万元办案经费,我们立即去抓人。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我在场。我们的执法部门原来不是在执法,而是在做生意赚钱。既然受损害者没法给他们钱,他们自然就向别的人收保护费去了。谈了这么多,唐小舟也意识到,这事还真是麻烦。这件事所体现的,恰恰是中国的行政现状,并非没有法律,也并非没有相应的职能部门,关键在于,其职能的底线在哪里?多头执法是一个问题,只对上司负责不对职责负责是另一个问题。有利的时候,大家都去争去抢去夺,没有利或者微利的时候,大家都退都躲。执法权成了一种生意,有人告来了?正好,请提供办案经费,正好可以充实小金库。没有人告?那更好,隔三岔五去收一收保护费,正好增加个人的收入。上面过问起来,每个部门都能振振有词,做了多少事,取得了多么辉煌的业绩,辉煌的背后,却是市场乱不堪,乱象生。不仅文化市场如此,其他市场更甚。

这一现象,唐小舟早就注意到了,也曾积极思考过,甚至有意作过一些研究调查。比如香港,他们的执法部门只有警察,警察的职权很广,同时也很窄,对于所有的违法行为,警察都有调查之责。警察如果没有把事情做好,有民众投诉,立即就要问责。在中国大陆,这一套是不是就不可行?恐怕并非如此。把工商局的部分执法职能,并入警察局,把技术监督局的部分执法职能并入警察局或者海关,甚至可以把城管全部并入警察局,在需要的情况下,扩大警种,像增加税警、铁路警一样,可以考虑增加工商警察,强化网警,同时严格限定职责,恐怕是解决的根本。这话,唐小舟自然不能说。他也确实想为作家们做点事,于是对他们说,你们谈的情况,我基本已经了解。这些情况,有些涉及我们省,比如盗版悄售梁道管理,省里应该能够理顺。但也有些情况,与本省无关。比如盗版书商和非法印刷,我刚才也问过你们,你们说,在本省好像还没有发现。主要集中在河北山东两个省。还有网上盗版问题,也是两个方面,一是正规网站的盗版,一是黑网站的盗版。这两方面,都不涉及本省。所以,我在这里提一个建议,我们会找相关部门协调了解,比如找新闻出版局、文化市场管理办公室等,然后向省委打一个报告,争取对本省文化市场,进行一次集中整顿。至于涉及外省的问题,我们会建议省里向北京提供报告。如果你们对网站提起诉讼,需要我们提供帮助的,我们一定支持。

唐小舟心里有个基本判断,这些人都属于社会名流,他们不会像其他上访者那样死缠烂打,之所以弄出这么个上访事件,不外乎对目前的市场管理极其不满,想制造点影响。如果相关部门不主动提出解决的办法,他们很有可能一家一家地告下去,有没有结果无所谓,关键是要发声。也就是说,唐小舟如果不给他们一个解决方案,他们还会去其他部门,那么,连带也会投诉信访办。果然,这样答复之后,立即有人说,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是一个全国性问题,省里如果能够整顿一下,并且造成一定声势,至少可以给其他省一些压力,为

净化市场做点实事。此后,唐小舟分别拜访了新闻出版部门以及文化管理部门。这些部门的说法,和作家们的说法大同小异,当然也有不同。比如新闻出版管理部门说,这些年,打击盗版力度是很大的。九十年代末,整个二梁道,不经营盗版书的商家少之又少,他们不仅卖盗版,甚至自己盗版。最常见的做法,一本正版书出来,他们向出版社购买一部分,同时开始输入电脑,准备盗版。只要发现这本书的悄售情况好,他们立即进厂印刷。盗版印得太多,一个市场容纳不了,他们便将那些盗版书当成正版,向出版社退货。正因为这些年不遗余力的打击,盗版书商,越来越少,盗版市场,越来越小。现在整个江南省,已经几年没有发现盗版出版商了。盗版悄售商有没有?可能有,但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悄售,只要发现,就会受到打击。悄售盗版的市场有没有?也有,基本都转到地摊或者大学周边去经营了。你要在地摊买到盗版,那是完全可能的。地摊属于流动摊贩,不仅新闻出版部门管不了,文化部门也无权过问,管理权在城管。正规的书刊经悄店经悄盗版书刊或者音像制品的,可能有,但非常之少。唐小舟暗想,打击是否起了作用?应该说,作用还是有的。或许,最关键还在于,书刊市场的自然萎缩以及网络的巨大冲击,使得这个行业,越来越难得赚钱,许多人自然转向了吧。文化部门的说法,又有些不同。他们说,说我们不打击,那是假的,只要一发现,我们就会打击。说实在话,现在我们也难,文化市场早已经不像前些年了,这些年受网络的冲击,市场萎缩非常快,整个行业,进入了空前的萧条期,就算不打击,有些二梁道书商和零售商,都已经不想做了,卖书还不如卖菜的利润高,成本却要大得多,谁愿意干这种傻事?如果再在管理上严控,很多人就可能退出市场。我们有过统计,七十年代开始营悄图书发行的二梁道书商,现在基本已经不再经营了,八十年代的,还剩下很少的一部分。九十年代的,大概也不到三分之一。当年的东园路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全国闻名。现在呢?书刊市场搬到了定西路,面积倒是大了很多,每天的图书梢售量,不如当年在东园路的十分之一,人流量,大概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同时,他们也承认,并非他们对悄售盗版行为听之任之,只要发现有人卖盗版,那是一定要打击的。但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存在很多问题。现在市场上出售盗版图书和盗版音像制品的商家越来越少,那些经营者,熟悉市场管理人员,就这么去查,既不可能查出盗版,又费时费事。总不能对那些卖正版的商家去翻箱倒柜地检查吧,那会影响人家营业的。最后,他们说了一句大实话,花了好长时间准备,去查一趟,结果,可能查获几本或者几十本书。别说一无所获,就算真的查到那么几本,也就三到五倍的处罚,顶了天,也就罚几百元钱,罚款额远远不够执法成本,自己都觉得是个大笑话。

这一趟走下来,唐小舟明白了一种趋势,图书市场,正走在一个自生自灭的过程,往后发展,书店是否还开得下去,确实是一件难说的事。作家们对于盗版的愤怒,可以理解,有关部门存在的问题,也是现实。市场的乱,显然不仅仅只是一个图书或者音像制品,其他领域存在的问题更多,恐怕不是一个省所能够解决,关键还在于一个行之有效的执法机制。对于唐小舟来说,他只需要做点事,把那些作家们的口堵住,同时也让官场留下一个印象,认为他很会办事。有关这一点,他其实很郁闷。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庸医,用一点消炎药,把表面上的炎症治理了,给人留下一个神医的印象,其实于病无补。经过与有关部门洽商,大家同意进行一次综合整顿,并且商定了具体的行动步骤。唐小舟接着回到信访办,和孙志华一起商量向省委报告的方案。方案自然不能由他起草,这件事得由信访办去做。同时,唐小舟约见君卓,两人找了一间茶馆,坐下来聊天。

君卓签了一本书送他,接下来谈到盗版问题,君卓也承认,作家之所以有此行动,也是出于无奈,文化不值钱,整个中国正在快速文化荒漠化。这是作家们最感痛心的一件事。现在是网络和电视台大行其道,而实际上,无论是网络还是电视台,都在大搞低俗的娱乐,实际是在为这种文化的荒漠化推波助澜。君卓说,现在网上有一个段子,说是中国进入了逆淘汰时代,贪官淘汰清官,刁民淘汰良民,妓女淘汰处女,二爷淘汰爷们,禽兽淘汰教授,银两淘汰良心,伪善淘汰真实,权力淘汰法律,垄断淘汰市场,色情淘汰爱情,二奶淘汰老婆,孙子淘汰孔子。话说得很难听,仔细想一想,还真有些道理,放眼整个食物链,人们不知道哪种东西是无每无害的。再看一看社会,到处是欺骗,对跌倒的老人出手相助,不是被讹作就是被法院判罚赔偿。犯罪得不到惩罚,欺作表面化常规化,所有善意的目的,都可能被利用来谋利。有人说,这是道德沦丧,但我要说,远不是道德沦丧这么简单,是支撑我们这个社会的思想体系待加建设,在大众中牢牢树立我们的主流价值体系。中国历史上有过多次思想体系崩溃,每一次都会导致长时间的战乱。比如西周末年,周朝建立起来的礼学体系崩溃了,接下来就是春秋战国,几百年的内乱。秦朝奉行的是法家体系,汉朝奉行的是道家体系。这两个朝代灭亡,也是思想体系崩溃的结果,内乱的时间相对较短,因为他们很快找到了新的思想体系。唐朝以后,每一个朝代的灭亡,都有过一个相对短时间的内乱,也都是思想体系崩溃的结果。不过,自唐朝以后,每个朝代轮换时,内乱持续的时间都不长,因为此时整个社会建立了主流思想体系,也就是家文化,理学体系。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满族人,他们肯定不懂什么家文化,但一段时间之后,不仅接受了家文化,而且使之成为国家思想体系。清朝灭亡之时,中国社会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人们灭掉的,并不仅仅是一个王朝,而是这个王朝建立的思想基础,即儒家文化。表面上,推翻这个王朝的是民国,可是,民国有自己的思想体系吗?没有。所以我说,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危险的一个时期,接下来的军阀混战,恰恰证明了这种危险的萌茅。万幸的是,孙中山推动了三民主义。三民主义其实是一个融合了儒家文化、资本主义文化甚至社会主义文化的杂交品种。这种思想号召,在一定时期内,对人们是有作用的,但这种作用,根本不会长久。就算国民党能够暂时稳定全国,这种稳定,也只可能是短暂的,因为他们的思想体系是乱的。发展到后来,蒋介石掌权了,他有什么思想体系?他出生于一个信奉佛教的家庭,他的母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本人深受家文化的影响,他的很多做法,言论,都有家文化渊源,同时,他又跟着宋关龄信奉基督教。由这么多文化渊源可以看出,蒋介石的脑子是乱的。再由蒋介石看国民党,有思想体系吗?没有。国民党是一个没有思想体系没有信仰的党,国民党的军队,也是一支没有思想体系没有信仰的军队。没有思想体系,人们就没有信仰,失败也就注定了。直到中国共产党的出现,中国人才找到并且尝试建立一种全新的思想体系。唐小舟对于君卓的这种说法,非常认同。中国社会现在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对思想体系的认识问题。文革刚结束时,人们对极其思想的否定导致对共产主义信仰产生怀疑,整个中国,便处于无思想支撑状态。在一些基层党组织之中,不再谈共产主义信仰了,只谈经济,谈钱,金钱成了很多中国人脑中唯一的信仰。可这些人又很快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穷光蛋,穷得只剩下钱了。为什么穷得只剩下钱?因为没有思想支撑,人们不知道为何而战,不知道为何而活,只是过着纸醉金迷、行尸走肉的日子。即使如此,唐小舟仍然认为,共产主义是目前最为先进的思想体系。这一思想体系不仅不会消亡,而且会越来越为社会所接受。只不过,共产主义理论体系,远未到臻于完善的程度,还有漫长的探索和研究之路要走。君卓说,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人,动不动以民主斗士自居,仿佛民主是包医百病的灵开妙药。许多人认为这是幼稚病,我认为不是,是饥饿症。对于一个极度饥饿的人来说,你给他食物,他就会大快朵颐。民主是什么?民主只是一种维护思想体系的形式和手段,思想体系是民族或者国家的精神架构,民主是维系这种架构的粘合剂,而不是思想体系本身。你连思想体系都没有,就算给你再先进的武器,你也只可能占山为王,当个山大王。说到民主,我又想到网上的一种比喻。网上有人说,专制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叫民主,一种叫独裁。独裁好比妓女,人人都可以僧恶她,但她能有效率地解决许多人的性生活需求。民主好比是二奶,看起来充满风情令人着迷,但她却只能是有钱人的玩物,和人民大众无关。这话说得很偏激,同时,也有点道理。民主既然只是一种权力执行的工具,那么,掌握在你的手里,就是你的工具,掌握在我的手里,就是我的工具。关键不在于工具本身,而在掌握者的思想体系。现在有一帮人,不遗余力地鼓吹西方民主,认为只要关国的民主模式,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模式。这种论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民主只是一种工具,就像一支枪,如果没有思想武装,你手里拿着一把枪,会是什么结果?还不是你想打谁就打谁?想整谁就整谁?那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拿枪的土匪和拿刀的土匪的区别而已。再说关国的体制,就真的那么先进吗?同样是一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论调。关国的体制是什么?是联邦制。联邦制的老祖宗在哪里?在中国。中国的炎帝和黄帝,就是联邦制,周朝以前,全都是联邦制。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拿今天关国的制度和周朝的制度对比一下。关国是州自治,周朝是诸侯自治。关国政府的权力很小,主要掌握国家军队、掌握外交等。周朝的西周时期,诸侯也是不能掌握军队和外交的。关国现行制度和周朝制度的区别,只是在各级首脑的产生方式上。

君卓一口气说了一通,停顿一下,接着说,因此可以理解成,美国制度,是中国古代联邦制的发展。比如关国的法制思想,吸取的是秦朝立国时法家思想的精华,而关国的官场遴选制度,是东周时期伯乐制的发展。中国早期联邦制,都可以发展成为今天关国的所谓民主制,那么,中华文明中,其他一些文化源流,不是可以发展得更好吗?唐小舟彻底明白了,这帮作家,虽然明知不可能改变现状,又要杭争一下,他们的立足点不在于目前市场管理的混乱,而在于文化的沦丧。对于这种观点,唐小舟是非常认同的,可他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抓一把泥,把裂缝塞住,使之看上去,不那么触目惊心。唐小舟说,能不能这样,信访办正准备给省委打个报告。这个报告,只能从你们的上访这个角度切入,对全省和文化市场管理和文化发展,提一些问题和意见。听你刚才这样一说,我又觉得,这个角度太小太轻了,能不能起到效果,我心里还真没数。如果你们能够给省委写一封信,把你刚才对文化以及思想主义的这些认识和思考写进去,从文化建设的高度去写,再找一些作家签名,我再来推动一个文化论坛。君卓说,这个没问题,我来做这件事。

第二天,唐小舟走进江育奇的办公室,把信访办的报告递给他。江育奇看了看报告,说,这件事,就不送给赵书记了吧。唐小舟说,这些作家在全国有一定名气,也有发声梁道,他们如果闹起来,影响恐怕不好。江育奇说,那也不能因为怕他们闹,就事事往省委书记那里送。如果每一件小事都要管,省委书记管得过来?还要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干什么?我看这件事,

让信访办和各职能厅局联系一下,让职能厅局去处理吧。说着,江育奇在报告上签了字。唐小舟不好多说,只好将江育奇批示的报告送还给孙志华。孙志华看到江育奇的批示,问唐小舟,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转下去?唐小舟说,先等几天再说吧,不行的话,只好批转。不过,不能批转这个报告,只能把信访件批转下去。孙志华说,好,那就等几天吧。反正这事也不急。过了几天,君卓的报告还没有出来,唐小舟知道,需要找作家们签名,这些人很难固定在一起,要将名字签齐,肯定需要一定时间。他不好催这件事,只好和孙志华商量,先将信访件批转下去。他甚至可以预料,这样批转,不会有丝毫效果,相关职能部门,绝对不会当一回事。果然,过了几天,回复上来了,和唐小舟想象的一样,只是将以前说过的观点重复一遍,强调客观强调成绩,同时承认还存在一定的问题,正在努力改进工作方法,增加打击力度等等。唐小舟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件事,投入到别的工作。

今年是市县两级政府换届年,市级以下两会,必须在今年底以前召开,省级两会,将于明年初召开。政府换届比党委换届涉及面要广得多,不仅政府机构要换届,包括政府组织部门以及各厅局等,也都存在走马换将的问题。在哀百鸣手上,各级政府班子进行过一次大调整,但那次调整并不成功,哀百鸣本人也受到影响。赵德良已经在上年党委换届的时候,将党委班子理顺了,政府班子,只是进行了微调,这一次,将进行大调整。从春节前开始,又一波跑官潮到来,到唐小舟这里走动的人特别多。找过唐小舟的人中,有三个人值得一提。一是组织部副部长文舒,他在副部长的位置上干了很多年,正厅级早已经解决了,职务一直上不来。文舒因此想绕一绕,先到市里去。以他的级别和资历,到市里去可以当市长,差一点,当个常务副市长,难度应该小得多。第二个人是侯正德。唐小舟进入办公厅的时候,侯

正德在综合一处主持工作,两人间曾有过一点点暗中竞争。后来,侯正德及时调整了和唐小舟的关系,唐小舟暗中帮了他一把,他因此提为正处,到阳通当了市委副秘书长。几年过去,他想动一动,升上副厅。他看准的位置,是阳通市副市长。第三个人叫时建敏,雷江市常务副市长。刘延光因为年纪大了,在雷江解决职务不现实,由陈运达提名,接替江育奇担任省政府秘书长,雷江市长一职,一直空着。最有可能升任雷江市长的是两个人,市委副书记毛允国,常务副市长时建敏。唐小舟早就听说,这两个人明争暗斗已经白热化,各自都在上面找关系。唐小舟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掺合人事任命。且不说必须动用巨大的资源,如果别人知道他一个秘书,四处擂手人事,一定留下极其不好的印象,对于自己未来的影响,是难以估计的。可是,人家找过来,他又不能一推了之,推了,肯定把人得罪了。其他找他的人,不必细说,上面提到的三个人,需要介绍一下。先说说时建敏。唐小舟和时建敏只是认识,没有多少交情。他自然不太可能直接找到唐小舟,而是绕了个弯,通过刘风民和冯海波,约唐小舟吃饭。接到这个电话,唐小舟还有些奇怪,你一个副市长一个县委书记,怎么同时跑到省城来了?更让唐小舟奇怪的是,给他打电话的人既不是刘风民,也不是冯海波,而是他的老同学邱丽佳。邱丽佳说,老同学,我在雍州,有个人要请你吃饭,有时间不?这段时间,对于请吃饭,唐小舟相当警惕。即使他再不想被请,但有些饭,该吃的,还不得不吃。听邱丽佳这样说,他便说,别人请就免了,如果是你请,我就去。

邓丽佳说,那就算是我请吧。唐小舟说,怎么叫就算是你请?邱丽佳说,我们老大请,和我请有什么不同?我得罪谁都不敢得罪老大啊,不然,他去给我弄双三寸金莲来,我麻烦大了。唐小舟说,海波到雍州了?邱丽佳说,还不光一个海波老大。老大的老大也在。让老大跟你说话。唐小舟和冯海波说了几句话,又要把电话转给刘凤民。唐小舟说,算了,见了面再说吧。此时,他已经拿定主意,要去赴这个约。当然,他心里也有一些想法,刘凤民和冯海波的职位解决不久,大概不太可能有别的想法。其次,他欠了邱丽佳一个人情,又是老同学,能帮自然要帮她一把,趁着这个机会,对冯海波提一提,应该能有效果。见面地点安排在喜来登,唐小舟是后到的,走进去一看,中型厅里,只坐了四个人,他立即明白过来。可人已经来了,不可能退出,只得坐下。他甚至知道,两个副市长一个县委书记出行,一定会带些人的,至少会带好几个二号首长。既然这里只坐了四个人,说明其他地方还有至少一桌。相互征了半天,大家一定要唐小舟坐主位。唐小舟实在推不了,坐了。这里最高级别是副厅,他既是省里的领导,又是他们请的客人,坐这个位置,倒也说得过去。坐下来之后,唐小舟就说,你们这些人真厉害啊,怎么把我的老同学都挖出来了?冯海波说,你可真会保密啊。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都不告诉我们,只想金屋藏娇。唐小舟说,我想金屋藏娇啊,做梦都想。我还是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就开始做这个梦了。可惜,这个梦做了几十年,到现在都没法醒过来。刘凤民说,是不想醒吧?唐小舟说,是不甘心,因为一直没有捞到把梦变成现实的机会。时建敏说,现在有机会了,她对你的崇拜,那可是车载斗量。刚才我们等你的时候,她一直在谈你。唐小舟说,唉,都怪我没这个福气。现在嘛,我也不想金屋藏娇了,把她贡给大家,你们这些副市长县委书记的,大权在握,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这个老同学,让她人尽其才,才尽其用。既然是好材料嘛,自然就要好好利用,经常利用,重点利用,要用得让她满足满意。如果不是这样,下次见到你们,就得罚酒三杯。冯海波说,唐主任的罚酒,我是不敢喝的。听了这话,唐小舟明白了,给邱丽佳解决个副局长,问题不大。县里的副局长也只是副科级,才只是官员队伍的第一个阶层,对于县委书记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餐桌上也不可能有正经话题,就算正经话题,也会以类似于玩笑的方式说出

来,就像唐小舟为邱丽佳游说一样。说白了,不仅寡淡如水,也容易授人以柄,一切尽在不言中,彼此心知肚明,就是最佳境界。但时建敏求唐小舟这样的事,又完全不同。这件事毕竟绕了个弯,而且是很大的一个弯。唐小舟如果肯下力气替时建敏操作,并非不可为,如果一定想推脱,又确实能找到现成的借口,毕竟,这个事和他的实职是隔得很远的。餐桌上的话题,一再转到换届上面。仿佛水到梁成,恰逢这样一个话头,时建敏站起来给唐小舟敬第二杯酒,并且说了一番话。表面上看,当然是酒话,但酒话里面,有很多真实的信息。事后想想,时建敏这话也不好说,唐小舟不是省委书记,也不是组织部长,他不能决定某个人的命运。因此,话说得比较含糊,只是说,小舟,你一定要帮我努一把力。唐小舟想,与其躲躲闪闪,不如直接面对,他说,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时建敏说,能不能找个机会,在大老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唐小舟说,你放心,我们是兄弟,如果找得到这种机会,我一定会说。不过,人事工作是个敏感话题,这你也是知道的。说得对,对你一定有好的影响,说的时机不对,搞不好会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我得把话说在前面,帮得上,大家都好。如果帮不上,你不能怪我。时建敏说,哪能呢?有你兄弟这句话,就够了。来,喝酒。

刘凤民也凑过来,说,我也陪一杯。三个把酒喝完,刘凤民又说,小舟,建敏兄和我的感情非同一般,如果能帮得上,你一定要帮他。官场中人,既然要出面说情,场面上,全都感情非同一般,场面之下,到底如何,难说了。这一点,唐小舟是清楚的。他说,凤民,你是我哥,你发了话,还有什么说的?我在这里说句话,在赵书记面前说话,能不能说得上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我必须仔细掂量,而且要见机行事。所以,这件事,我不敢拍胸脯。但一件事,我可以现在就答应你。将来,列名单的时候,肯定要经过我的手,我会认真考虑。另一方面,你们也要考虑在其他人身上做一做工作,尤其是那些有投票权的人,这个工作一定不能少。时建敏说,我就是为这件事烦恼啊。我们这种人,只懂得埋头拉车,不懂得抬头看路。来到省里,两眼一抹黑,除了你小舟兄弟,还能有谁帮我?唐小舟知道,这话假得很。经常从小说中看到,某人当上副市长,是因为苦干或者机会好,在省里没有丝毫关系。这种话,只是写给读者看的。完全没有关系当上副市长的人有没有?有,极其之少。就算完全没有关系,能够当上副市长,也一定是上面有人替他说了话,对他极其欣赏,当上副市长之后,一定要去拜票,自然就成关系了。体制如此,能够成为千里马,根本不可能没有伯乐。当然,不肯将这种关系说出来,也很正常。唐小舟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在排名单的时候,暗中帮他一把,这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至于向赵德良递话这种事,他是绝对不干的。何况,不管他递没递,时建敏大概也不知道。若因为此事得罪一个人,那这个人是必然要

得罪的,他也顾忌不了。话说白了,接下来的酒喝得就欢畅。吃过饭后,刘凤民提议去娱乐一下。唐小舟对此没兴趣,也想和邱丽佳保持一定距离,借口说还有一个材料要赶出来,明天要发下去的,不能耽误,就此分别。时建敏也没有强留,和他握手告别,同时将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衣袋。回到家拿出来看,果然是信用卡。唐小舟知道,数目一定不少,他也懒得去查看。这种事,还真是尴尬,当面退回去?肯定把这个人得罪了。交给廉政账号?不说出名字,人家一定认为你是在做秀,说出名字?那就不是得罪某个人这么简单,是把自己推到了官场的对立面。笑纳?这可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炸得你粉身碎骨。唯一的办法,只好先保存一段时间,班子确定之后,肯定会给他一个安排,不管他是否满意,自己都可借此机会去拜访他,那时还以祝贺的名义还给他不迟。

文舒的情况又不一样。唐小舟刚到办公厅的时候,便认识文舒,彼此的交往,不算太深。后来有一段时间,唐小舟坐了冷板凳,大家都离他而去,只有文舒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唐小舟重新回到赵德良身边以后,文舒反倒离他远了,最多也就是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文舒的级别比唐小舟高很多,他能如此对待唐小舟,非常不易,唐小舟因此把这个人看得比较重。这次议定市政府班子,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名单中,没有文舒,他大概急了,有一天给唐小舟打电话,约他吃饭。最初,唐小舟还没有想到他的目的,毕竟他不在考察名单中吧。再说他本人就在组织部,如果和吉戎菲的关系相处得好,由吉戎菲安排一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唐小舟以为,之所以名单中没有他,大概是他不想下去吧。他本人已经是几年的正厅了,如果不能得到书记或者市长的位置,仅仅只是安排常委,意义不是太大。书记市长只那么几个,竞争实在太激烈,上面如果没有人硬挺他,肯定轮不上。文舒约的地方是三点水,还真是巧,正是唐小舟上次和林椰一起的那个房间隔壁。见只有他们两个人,唐小舟意识到,文舒大概是有事情。仔细一想,猜到了,可能是这次换届的事。可这次换届,是政府换届,文舒在党口。难道他想到哪个厅去当厅长?一般来说,组织部副部长干几年后,最好的走向,是下去当组织部长,进班子,再由组织部长当副书记。机会好的话,再升市长然后市委书记。可文舒的情况和其他副部长不同,他的副部长已经当了六七年,正厅级也已经解决,以正厅级下去,当副厅级的市委组织部长,别人会以为他是降职使用了。而去任正厅级职务,要么是厅长,要么是市长,这个大跨度又非常大,对于绝大多数干部来说,几乎没有跨越的可能。而市级组织部长是副厅,级别上不对。这大概也是他一直没下去的原因吧。既然知道文舒的目的,唐小舟也不准备藏着掖着,喝了两杯酒之后,主动问,这次换届,你没有点想法?文舒说,没有想法,那一定是假话。唐小舟说,既然有想法,怎么没见你有动静?文舒说,我们是兄弟,我也不瞒你。我找过老部长。他当时也答应了我,但不知怎么回事,名单没有列上去。唐小舟明白了,他所说的老部长,指马昭武。马昭武是副书记,他如果想安排一个人,不是太大问题。名单没有列上去,大概只有一种可能,马昭武自我平衡了一下,他想安排的人,有点多,再多加一个文舒,可能影响到其他人的任用。安排人这种事,如同常委们在一起打麻将,你摸一张就得出一张,碰了或者吃了,倒下一注牌,同时,你还必须打出一张,送别人一个机会。某一名常委,若想多安排几个人,就得精心布局,仔细评估手中每一张牌的实力。如果安排不好,你的人竞争实力不如别人,被别人比下去了,最终是你自己失去了分量。以马昭武想安排文舒为例。因为市长是一级大员,想拿到这个职位的人,一定很多。马昭武若是推出文舒,一定得充分考虑他和其他竞争对手的实力。假若其他常委提出的人选,比文舒得多,文舒就一定没有上去的可能。对于马昭武来说,也就失去了一次机会。正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一定会选择最有把握的人和最的把握的位置,重点出击。话说回来,既然马昭武答应了他,如果别人提名的话,马昭武肯定不会反对。至少,在常委里面,文舒就有了两票。唐小舟说,你可以找一找吉部长啊。文舒摆了摆头,举起酒杯,和唐小舟碰了一下,说,吉部长刚来,我和她说不上话。唐小舟问,她对你的印象如何?文舒说应该还好吧。吉部长在部里好像有点不太顺,我还是比较配合她的。唐小舟又问,那你的目标是哪里?

文舒说,坦率地说,如果下去搞组织部长,两年前,我就下去了。唐小舟明白了文舒的意思,组织部副部长,下去当市里的组织部长,是正常的跨度。其次,像他这种资历,下去当常务副市长,也还说得过去。但听口气,他似乎还没有看中常务副市长,看中的,是市长。这个跨度,难度就大了。他如果给自己定的是这个目标,唐小舟即使出面找吉戎菲,恐怕也难以成功。吉戎菲也得考虑其他常委的相关情况,同时也得考虑被提名的人和自己的关系深浅。他说,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文舒说,我知道你和吉部长的关系很好,你能不能帮我找吉部长说一说?唐小舟很爽快地说,好,我找机会。找机会,既可能是托词,也可能是真心,关键还是要看行动。可这个行动并不容易,吉戎菲是否乐于做这件事?唐小舟心里没底。同时,唐小舟又想,吉戎菲是新任常委,自然需要在关键位置安排自己的人,从东涟提拔?那些人的职位相对较低,一步到位的可能很小,先在周围找几个这样的人,将位置卡住,是有必要的。既然吉戎菲可能有这样的需求,唐小舟做这件事,便有一定成功率。这也是唐小舟爽快答应下来的原因。等了半个多月,机会来了,吉戎菲过生日,约了几个人聚会,其中有唐小舟。吉戎菲当然不会说自己过生日,这话说出来,等于向别人索礼。她只是给孔思勤一个名单,约这几个人吃饭。接到电话的人一定会问,有什么特别事情吗?孔思勤一定不会说,她实际也不知道。

唐小舟根本没有问,他早已经对一些重要领导人的生日做过记录,每到这些领导人生日的时候,他会送去一份礼物。吉戎菲的生日,自然被他记录在案,现在孔思勤打电话约定的时间,和他记录的时间是一致的。接到孔思勤的电话时,他只问了一件事,人多不多?如果不多的话,我带个朋友过去。孔思勤早已经进入状态,知道有一定身份级别的人,对于参加活动的人员十分讲究。只有那些市井中人,邀人聚会的时候,才呼朋咦友,人数越吃越多。吉戎菲的聚会,如果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引得吉戎菲不高兴的话,吉戎菲会对唐小舟有意见,觉得他办事不懂分寸,连带也会觉得孔思勤不会办事。因此,听了他的话,孔思勤有点愣住了,犹疑了片刻,说,倒是不多,加你一起,只邀了四个人。唐小舟自己就是二号首长,自然明白孔思勤这么一犹疑的原因所在,说,那你能不能把电话给部长?我和她说。孔思勤知道唐小舟和吉戎菲的关系不错,好到什么程度,她还不十分了解。她不好立即答应,只好说,那你等一等,我看部长有没有空。不一会儿,电话交到了吉戎菲的手上。吉戎菲说,小舟,什么事?唐小舟说,姐,你的聚会,多给我一个位子,行不?吉戎菲说,行啊。怎么啦?有女朋友啦?唐小舟说,是朋友啦,比较特别的朋友。唐小舟也没有完全解释,让她暂且误解去吧。到了那一天,唐小舟带着文舒出席,吉戎菲看到文舒,略略愣了一下。唐小舟也不解释,先掏出一件礼物,送给吉戎菲。说,不好意思空着手来喝酒,我从车上找了半天,恰好找到这个,算是个礼物,送给部长大姐。礼物是包着的,小小的一只盒子,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吉戎菲也不和他客气,顺手接过来,交给孔思勤。孔思勤接过时,看了一眼唐小舟。这一眼很复杂,既有对他特殊的情感,也有对他这种特殊的接人待物方式的欣赏吧。唐小舟说是随手从车上拿的,实际上却是精心准备的。礼物是吉戎菲的生肖,足金的。其他几个人,只有一个是官场中人,级别也不高,正处级,吉戎菲在东涟时的手下,不久前调到了省里。另外两个,是文化界的。大家见吉戎菲难得请吃饭,唐小舟一见面就送礼物,纷纷问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吉戎菲自然说,没什么特别的,恰好有时间,老朋友聚一聚。又转向唐小舟和文舒,问道,小舟你很早就和文部长认识?唐小舟实话实说,也不早。我到办公厅后,抱着一本通讯录死记硬背,当时以为叫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个女的,所以印象特别深。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吉戎菲说,文部长,你好会做保密工作,我从来没听说你和小舟是好朋友啊。唐小舟不想让文舒解释,抢过了话头,说,我们其实来往不多,是神交。当初我刚到办公厅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被冷在一边,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的电话,几天不响一次,响一次还是打错的。只有文哥是个例外。吉戎菲说,不止文部长吧?我记得很清楚,我至少给你打过两个电话。唐小舟说,那不同,你是我姐嘛。吉戎菲说,你这张嘴,都被你说了。唐小舟说,那我就更大胆了。我文哥在你那里,姐你可得帮他进步。吉戎菲看了文舒一眼,不再叫文部长了,而是说,文舒不错。这半年多来,很支持我的工作。文舒也趁机说,支持部长工作,是我的职责。

女性请客,又是职位很高的女性,喝酒自然就不会是白酒,而是红酒。对于红酒,唐小舟没太大兴趣。他有一种固执的认识,红酒没有多少是真的,普通红酒中,句兑的多,高档红酒中,假的多。甚至有一种说法,中国市场上卖的拉菲,百分之百是假的。加上红酒的宣传很到位,把红酒宣传成了专治百病的灵开妙药,这类嚎头,别人信,唐小舟是绝对不会信的。可无酒不成宴,缺了酒就少了气氛,当饮料喝就是了。第一轮,自然是大家共同举杯,接下来,唐小舟拉着文舒,一起给吉戎菲敬酒。唐小舟说,部长大姐,我和文哥一起敬你。

吉戎菲分别和两人碰杯,却不和文舒说话,而是面对唐小舟,说,谢谢你的礼物。显然,吉戎菲清楚唐小舟的用意,也清楚那礼物肯定价值不菲,所以要特别提起。唐小舟原以为,有吉戎菲这句话,事情就成了。可是,第三批名单出来时,组织部有两位副部长在列,一位是常务副部长雷震台,这是前两批名单中就有的,拟任职务是雷江市代市长。新加的是另一个副部长肖隆全,拟任职务是西梁自治州副州长。没有文舒的名字。

至于侯正德,和另外两个人不同,虽然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多年,实际上并没有过硬的后台关系,如果有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副处的位置上动不了。官场大量存在这样的人,在这个场上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连东南西北都没有摸清楚,或者抱怨怀才不遇,遇人不淑,或者四处经营,见佛就烧香,遇庙就叩头,心里认定官场到处都潜规则,充斥着厚黑学,其实连官场显规则都没有搞清楚。你以为升官完全靠关系?这种看法也对也不对。所谓关系是你经营出来的,既可能是你巴结讨好或者行贿笼络,也有可能因为你善于办事,将所有事情处理得极其漂亮。更容易被提拔的,恐怕还是后者。侯正德的问题,恰恰在关系两个字上面。在省里的时候,他没有学会搞关系,只是埋头工作,所以,机会就像鱼一样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他怎么都抓不住。后来,唐小舟为了制约韦成鸥,将很多资源向侯正德倾斜,并且在暗中帮他,他才获得机会,提升为正处,到阳通担任市委副秘书长。下去之后,侯正德似乎意

识到了关系的重要,也因为手中有了一些资源,开始四处钻营关系网。唐小舟早就听说,侯正德这个副秘书长,在市里办公的时间不多,一个月中,大半个月住在省里,他在喜来登长期包了一个大套间,住在那里跑关系。对此,省里已经存在一些说法,唐小舟好几次都想提醒一下他,想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官场行走的过程,也就是一个个人修炼的过程,最终是否成仙,既在于各人的悟性,也在于你所找到的方法。悟性不到,这个老师是没法当的。

侯正德已经无数次给唐小舟打电话,又是要登门拜访,又是要请他吃饭。唐小舟的新居,除了极少数人,比如孔思勤,整个办公厅都没人知道,侯正德自然没地方打听。他在电话里数次要唐小舟家的地址,唐小舟不肯给。约吃饭吧,唐小舟总没有时间。他并不是真没时间,而是一开始就知道侯正德的目的,不太想见他。最近,侯正德的电话打得极其频繁,唐小舟也听说,他正在跑官,眼睛盯着的,是阳通市副市长。

唐小舟心里透亮着,侯正德想谋的这个机会,成功率极低,甚至说为零。这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客观原因,由市委副秘书长直接提副市长,可能性太小,而竞争对手众多。别说在市委市政府还有很多其他正处级干部,理论上可以实现这一跨起,就是下属各局的局长书记以及县里的书记县长们,也都是竞争者。若论手中握有的资源,他和这些人无法相比,而在市里处级干部的排名中,这些人,也远远排在他的前面。此外,省里下派干部的可能也不能忽视,与这些可能被下派的干部相比,侯正德就更没有优势可言。主观方面,侯正德虽然重视到省里拉关系,但在市里,他的关系处理得却不好,甚至可以说紧张。从省里下去的干部,地位本来就尴尬,自以为在上面关系很熟,有很多资源,心理上有些强势。地方上的干部,又不太卖这类人的账,觉得自己是从低层一级一级升上来的,经过风雨见过世面,诸多磨难诸多波折,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你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懂,只不过帮领导写了几文章,拍对了几个马屁,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样的局面,如果再不善于处理关系,工作是很难开展的。偏偏侯正德就是一个不会处理关系的人,又有些爱揽权,结果,和秘书长的关系没有处理好,同府委两办其他领导的关系,也相当僵化。从市委副秘书长到副市长,这本来就是一道不那么顺畅的坎,一是市委和市府本来就是两条线,二是下面还有那么多县委书记县长,还有市属各局的局长,都是一方干将,主掌一条线,在上层的人脉,比一个无职无权的副秘书长深厚得多。如果是争取下去当县委书记县长,还算是正途。由此可知,侯正德对于官场结构,其实是一知半解,想当然地以为,他现在是正处级,再升就是副厅,当副市长是顺理成章。可侯正德为了见他,住在雍州,每天给他打几个电话,不见肯定是不行的。恰好融畜中央国际搞活动。融畜中央国际不是普通的商住楼,而是CBD,也就是中央商务区。理想模式,是将大企业大公司集中过来,形成商业中心。但这些大企业大公司,通常都已经有了办公场所,是否愿意搬到融畜中央国际?难说。所以,兆元集团要搞一些活动,将这些世界五百强国内五百强企业请到现场。名义上,这次活动是市委主办,主打节目是企业家论坛,探讨雍州市企业发展方向,请这些大企业家为雍州市的经济发展把脉。承办者是兆元集团,目的嘛,就是想拉拢这些潜在客户。整个活动,搞了一天。上午由郑规华领街,主题是雍州商业论坛,共有十几位企业家发言。下午彭清源亲自坐台,先参观融畜中央国际工地,观摩建筑模型,然后主题研讨。晚上是宴会。唐小舟自然不会参加白天的活动,却参加了晚宴。因为出席的人多,多带一个去,也不是什么事,他叫上了侯正德。在这样的场合,侯正德想谈什么事,不好出口,只是在分别的时候,拉着唐小舟说了几句,又往唐小舟手里塞一张卡。对待侯正德,肯定要区别于时建敏,彼此拉征了几下,唐小舟说,你如果这样,我就不帮你说话了。侯正德是正处级干部,人事权掌握在市里,在上层活动没用,市里如果不往上报,省里是不会讨论的。趁着阳通市委书记梁天培来省里候见赵德良的机会,唐小舟和梁天培聊了几句天,谈起阳通的一些人和事,唐小舟顺便把话题引到了侯正德身上。说我们一处出去的人,在梁书记手下,梁书记可要好好照顾。几天之后,侯正德给唐小舟打电话,说梁书记提到此事,向唐小舟表示感谢,事情算是有了一个交待。

君卓的报告送上来已经几天了,走程序的时候,卡在了江育奇那里。这份报告,因为有唐小舟的授意,并没有过多地谈盗版市场,而是谈文化建设的现状和未来构想,谈文化产业发展的现实忧虑和前景展望,同时建议省里应该搞一个文化建设论坛或者召开文化强省研讨会。盗版市场对文化建设的冲击,在君卓的报告里,仅仅只是一个很小的方面。江育奇大概也知道,这个报告一旦送上去,势必引起赵德良的注意,搞不好,就会引出信访办的那个报告吧,这不知是不是他压下报告的原因。唐小舟早已经得到了这个报告的副本,认真看过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清理整顿文化市场的问题,更是一个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大课题。这一课题与赵德良抓党建相比,丝毫不弱。如果说抓党建是进行权力结构建设的话,抓文化就是进行精神结构建设。如果把社会比喻成一个人的话,权力结构就是这个人的躯干,精神结构就是这个人的思想。当前社会存在的最大问题,恰恰是思想混乱,每个人都能举起一面思想理论的旗帜,和另一种思想理论战斗,结果争论不休,相互攻许。唐小舟甚至想,应该借助这份报告,给赵书记一个建议,今年既然是党建年,明年应该搞文化建设年。他给君卓打电话,希望君卓那边给江育奇施加一些压力。君卓果然依言而行,他自己以及发动其他人给江育奇打电话。江育奇也不敢得罪这些文化人,托词说,还没有看到报告,等看到了,一定慎重处理。同样的托词,不可能一再使用,几次之后,江育奇只好将报告报呈。赵德良看到这份报告后,让徐易江打电话,把唐小舟叫下楼。

赵德良挥了挥手中的报告,问,你看过这个报告没有?唐小舟说,看过。赵德良问,你怎么看?唐小舟说,他们曾经到信访办去过,恰好那天我也在信访办,参加了他们的座谈。谈到很多情况,尤其是文化市场的现状分析,以及文化传承的重要性等方面,对我震动很大,很受启发。虽然此前我一直在文化单位工作,但对于文化荒漠化现象,了解不多也不深,更没有想到文化其实是民族精神这样一个层面。显然,这些作家们一直都在思考,并且深深地忧虑。他们的思考,我认为是抓住了根本,切中要害。接下来,我和信访办的同志一起做了一些调查了解,才知道,作家们并不是虚构,许多情况,甚至比他们说的还要严重。关于这些情况,信访办曾经给省委写过一个报告。赵德良问,信访办给省委写过报告?我怎么没看到这个报告?唐小舟说,这个报告,由江秘书长处理了。唐小舟的做法,无非是想在赵德良面前给江育奇栽根刺。你不是老和我过不去吗?只要有机会,我也给你设点小麻烦。他希望赵德良沿着这个话题问下去,那么,他就有机会说得更多。令他遗憾的是,赵德良并没有问报告的事,而是问,信访办的处理意见是什么?唐小舟不好再提江育奇处理此事的意见。他说,文化建设是一个大课题。我们现在只要提到文化建设,就大谈文化产业建设。通过这次调研,我才意识到,这种文化产业建设的思想是多么片面多么狭隘。文化建设,首先应该是国家价值观的建设,是民族精神的建设。我们的社会,正处于转型期,各种矛盾尖锐突出,但是,我们似乎一直没有想明白,主要矛盾是什么,在哪里。看了他们的报告之后,我突然明白,思想混乱,正是这个主要矛盾,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这项工作,靠哪个单位哪个部门,肯定无法完成,它必须提高到国家层面,应该作为国家战略进行全国思考和部署。赵德良并没有说话,他显然在思考。唐小舟说,我有两个建议,第一,这个报告中建议搞一个文化建设论坛,或者是文化强省研讨会。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我们可以将这个文化强省论坛作为一个文化建设的长期项目,每年搞一次。先期可以邀请省内的文化名人参与,今后可以发展成全国性的文化论坛。第二可以把明年全省主题定为文化建设年。赵德良说,文化论坛这个想法不错,你和文化厅协调一下,先搞起来。唐小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文化厅来协调,规格是不是低了点?赵德良说,今年下半年的事很多,都是大事。这个文化建设论坛,如果放到下半年,不太适合,若要尽快搞起来,规格太高的话,会有一些难度。刚说到这里,面前的电话响了,是那部保密电话。赵德良立即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一凛,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赵德良又听了几句,脸色显得越来越凝重。他说,这件事不能侥幸,一定得高度重视。你立即着手做两件事,第一,和深圳市委办公厅联系,取得他们的支持配合,由公安部门介入调查。第二,立即上报。听语气观神色,唐小舟知道,一定出大事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他一时还不清楚。在他看来,赵德良是个异常沉着冷静的人,任何大事,他都能做到不露声色。接到这个电话时,他的脸色立即变了,显得此事比以前所有事都大,至少说明,以前每遇大事,他都有把握控制,眼下这件事,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果然,挂断电话后,赵德良并没有放下话筒,开始拨打这部内线电话。这是加密电话,通话对象是一位级别相当高的领导。唐小舟不好再留在这里,退出来,进入徐易江的办公室。

他问徐易江,发生了什么事吗?徐易江说,是的,张顺焱有可能外逃了。唐小舟被这话吓了一跳,说,什么时候的事?徐易江说,昨天晚上的事。张顺焱领队前往深圳参观学习,昨天是到达深圳的第一天。吃过晚饭后,大家说要看深圳的夜景,张顺焱说他看得多,不想看,又有点感冒,想早点休息。众人去看夜景,又宵夜,晚上回来很晚。今天早晨,大家都在等张顺焱下来吃早餐,他的秘书去敲了几次门,没有应答。打手机,不通。大家担心出什么事,比如突然病了之类,立即叫来服务员,将房间打开,由秘书先进去查看。房间里没人,床很整洁,根本没有睡过,张顺焱的行李也不在。继续打张顺焱的手机,仍然不通,只好向市委秘书长报告。市委秘书长试着打了几次张顺焱的手机,结果一样。他不敢耽搁,立即向江育奇报告。市委秘书长给江育奇打过电话后,又试着给张顺焱打电话,还是不通,便想到要给徐易江打个电话。唐小舟想,这也是下面的人一种自保的做法。陵丘市长双规,市委书记神秘失踪,这两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哪些人会被陷进这两件事里,谁都说不准。秘书长给江育奇打了一个电话报告此事,是正常途径,但同一件事,江育奇会怎么向赵德良报告,别人拿不准。为了保险起见,给赵德良的秘书直接打电话,是选择之一。唐小舟进来的时候,徐易江刚刚接完电话,和唐小舟简单对话几句,便问赵书记是不是已经知道此事。唐小舟说,估计是知道了。即使如此,徐易江还是要向赵德良汇报,他和唐小舟一起来到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仍然在打电话。见到他们,赵德良将话筒捂了,说,如果是张顺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如果是别的事,先放一放。

唐小舟和徐易江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小舟立即给梅尚玲打了个电话。梅尚玲说,我已经知道这件事。外逃的可能非常大。唐小舟说,从深圳到香港?香港也是中国境内,他能逃去哪里?梅尚玲说,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既然要外逃,一定早就设计好了逃跑路线。而且,早在几年前,他就为自己预留了退路。唐小舟说,预留了退路?什么退路?梅尚玲说,他早就把儿子送到关国读书去了,今年初,又以陪读为名,把老婆也送过去了。他现在是人们说的裸官。我估计,他可能还做了其他准备。这次去深圳考察,也是临时决定的。唐小舟再问,你们惊动他了吗?梅尚玲说,我们现在还只是调查刘成雨,就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刘成雨的问题确实不小,而且极其复杂。自开展调查以来,先后有几个千部双规,案情确实有滚雪球的危险。这件事,我已经向夏书记汇报,希望夏书记以及省委拿出一个明确的意见。不过,从目前已经掌握的案情来看,牵涉张顺焱的可能性存在,毕竟陵丘可能是整个江南省党政主官最为紧密的市。党政主官关系紧密,工作如果开展得好,说明党政主官团结一致谋发展。相反,如果一个人有问题,另一个人,不太可能独善其身。唐小舟说,一个地方,党政两个主官同时出事,这种情况倒是极其少见。梅尚玲说,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而这个问题的根源,是领导干部长期在一地任职,又缺乏行之有效的预防机制。尤其是那种党政主官关系比较好的地方,这方面就要更加慎重。唐小舟想,这真是一种悖论。党政主官关系密切,原是干好工作最大的前提和动力。党政主官之间有矛盾,甚至闹得不可开交,肯定会影响工作。这种情形,实际成了官场最大的内耗。而现在呢?党政主官关系好,也成了问题。那党政两条线,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才是最佳状态?当然,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一个监督机制问题。权力不受约束,确实会出现这种狼狈为奸的情形。

另一方面,唐小舟有一种感觉,梅尚玲的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他说,既然还没有惊动张顺焱,他为什么要跑?梅尚玲说,大概两三周之前吧,我听到一种说法,张顺焱对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活动非常担心,甚至可以说不安。唐小舟不解,问道,他怎么会对这个不安?

梅尚玲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一种说法。你们是不是把各市的方案一起下发了?据说他看到这些方案后,非常紧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整天,当天所有的活动,全部取消。唐小舟暗暗称奇,想,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活动,还有这样的功效?再深入地想,多少有点明白过来。梅尚玲所说的事,虽然和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活动有关,但也不是全部,更主要的,还是党建年活动以及赵德良对陵丘工作的不满。党建年只是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活动的一部分。或者也可以说,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是党建工作的一个步骤。总之,这两个活动相依相存,相得益彰。至于党建,采取的是各市提方案,向省里汇总,再由省里统筹的方式。省里对此要求十分明确,涉及党建的各个方面,要求系统化、标准化,强调操作性,各市按照这个要求,提供了本市的操作方案。上次,书记办公会,唐小舟汇报的,就是这些方案。所有方案中,做得最差的是陵丘。陵丘的方案,可以说是在糊弄省委,完全是一些大路货,全是空话套话,很难找到一点实际的东西。讨论陵丘的方案的时候,几位常委提了很多意见,认为陵丘没有领会省委精神。尤其是马昭武,话说得很重,他说陵丘这样做,不是没有吃透省委精神,而是对省委提出的党建年阳奉阴违。从根子上说,是对党建年活动尤其是量化党建标准,有强

烈的抵触情绪。他甚至建议省委,应该狠狠地抓一抓此事。当时,唐小舟觉得,马昭武的话虽然很对,一言中的,可是,省委真要抓陵丘怎么抓?能抓到什么?师出无名嘛。

倒是赵德良,最后拍板的时候,拿出了一个绝佳方案。赵德良说,我们原来的意思,是把这些方案集中到党建年工作领导小组,由他们进行综合。我看,现在就综合可能还嫌早了点。反正这个党建标准化方案,不是一时的事,是整个这一年的工作。我们不妨把时间打充裕一些,将事情考虑复杂一些,多几个来回,多几次反复。我们把所有的方案,全部发还市里,其他市的方案,也都提供给大家,作为参考嘛,叫市里借鉴其他市的方案,再做一次。甚至不仅仅只限于各市市委,县委也可以参与进来,同时,省委党校,政研室,社科联等单位和个人,都可以参与。在这个基础上,可以考虑下半年搞一次党建论坛,对这项工作,进

行充分讨论。于是,由常委办将所有方案复制,装订成一整套,发往各个市。梅尚玲说的把各市方案下发的事,指的就是这个。挂断电话后,唐小舟想,这个方案,怎么会让张顺焱不安呢?仔细想一想,唐小舟有些明白了。这个党建标准化方案太具体了,其中有很多条款一定会有某些人极度不安。比如关于党员干部的财产登记问题。各市都提到相关方案。有些市只是泛泛地谈了一下,有些市就相当具体。柳泉市的方案中,明确说,党员干部的财产登记,可分为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党建标准方案执行之前,采取自己申报,组织审核的方式。对于个人或家庭收入与实际财产不符但差距不是太大的,可以采取不符部分上缴国库而豁免的形式。但不符部分超过一定比例,要进行调查。清理之后,党员干部要按照标准化要求,进行财产登记。此外还有其他一些条目,也都是目前争论的焦点,比如领导干部子女在海外

的问题,各市提出的方案中,也都有相当明细的要求。领导干部及其子女参股公司或者组建公司经营的问题,也有涉及。张顺焱是否觉得,这样的方案一旦确定,自己将会非常麻烦?或者,他预感到赵德良早已经对他的工作不满,现在又是诸多不顺,再拖下去,很可能鸡飞蛋打。既然早就已经有了外逃方案,迟走不如早走,现在就开溜了?算了,这件事不想了,先给文化厅打电话,现在搞文化论坛,时间估计不够。可以先搞一次文化强省研讨会,作为明年文化年的预热。明年,省里如果确定为文化建设年,可以立即着手筹备文化论坛的事。刚刚打完这个电话,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唐小舟接起,通知召开临时常委会。大几这种临时召集的会议,人肯定到不齐。每个人都有一堆工作,并且早就安排好了,在市内的还好说,可以临时终止,在雍州以外,就没有可能了。到会的只有赵德良、陈运达、马昭武、夏春和、吉戎菲、杨泰丰和江育奇。省委办公厅的几位副主任列席会议。

赵德良简单的开场白后,由江育奇介绍情况。事情才刚刚发生,张顺焱外逃也只是怀疑,江育奇能介绍的情况不是太多。先介绍了这次去深圳考察的情况。江育奇说,这个考察,是列入市委计划的。原定的考察时间是下个月,张顺焱临时决定提前到昨天。因为是临时改变,考察团成员到得不齐,有几个人因为时间安排上的冲突,没有成行。由这一点可以看出,张顺焱其实有一个计划。这也是大家怀疑他外逃的原因之一。谈到张顺焱可能的去向,江育奇说,省里已经和深圳有关方面取得联系,深圳高度重视,组成了专案进行调查。目前已经查了深圳的几个口岸,并没有张顺焱出境的记录。尽管深圳离香港近,不直通飞机,深圳警方还是调查了航空出入情况,也没有张顺焱搭乘航空器的记录。深圳警方肯定地答复说,张顺焱肯定没有以真实身份从深圳出境。同时,他们也怀疑,张顺焱实际已经出境了,或者通过走私梁道出境,或者用假身份出境。

一名贪官外逃,和揪出几名贪官,意义是完全不同的。某一地区,有人贪腐,虽然也说明权力控制存在漏洞,但能够将贪官挖出,至少说明这一级组织机构,有强大的纠错能力。一名贪官轻易逃到了海外或者国外,说明一级组织在权力控制方面出了问题,简单地说,是失控了。就算是把你的政绩说成一朵花,可比这朵花更重要的,是让你控制权力,你连权力都控制不住,还不说明问题?假若张顺焱真的外逃并且成功的话,省委的主要领导,是一定会视责任轻重,受到处分的。理论上,责任最重的是赵德良,他是省委书记,是班长,对于全省权力控制,他负有第一责任。责任第二的,自然就是陈运达,他是副书记,又是政府一把手。在省委班子里排名第二。但在区分责任的时候,陈运达可能还有一条罪名,他是张顺焱的举荐人,是张顺焱的伯乐。曾有很多次,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省委常委中有人动议要将张顺焱调离,陈运达都表示反对。正因为张顺焱同陈运达的关系密切,张顺焱在陵丘市才显得有恃无恐。如果是以前的哀百鸣,肯定会趁此机会,狠狠地珠陈运达一脚。马上就是政府换届,这件事,是否影响到陈运达的连任?以唐小舟对赵德良的理解,赵德良或许不会拿这件事做陈运达的文章,他甚至希望陈运达连任。他和陈运达目前的关系处理得还不错,如果换一个省长来,他又要花好一段时间处理彼此的关系,他想趁此机会大干一番事业的计划,就不得不暂时中断。这就像打牌,你抓到了一张臭牌,肯定急于扔出去,以便下一次抓到一张好牌。可世事难料,你下次抓到的,可能是一张更臭的牌,甚至还不能扔,你一扔人家就可能是一个七小对或者清一色的大牌。

对此,唐小舟的感受可谓深刻,他刚到办公厅的时候,遇到了余丹鸿,认为自己运气不好,命中犯小人,刚参加工作遇到一个赵世伦,和他斗了十几年,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两败俱伤。好不容易挣脱苦海,又遇到一个余丹鸿,处处给自己使小绊子,玩阴招。那时,唐小舟最大的期望,是赵德良早点把余丹鸿弄走。可赵德良似乎并不急,甚至一直对余丹鸿忍着。唐小舟完全无法理解赵德良的容忍度,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面,赵德良显得优柔寡断。现在他完全理解了,扔掉了余丹鸿,你能保证你抓到了一张好牌?不一定。至少对于唐小舟来说,江育奇比余丹鸿更难对付。江育奇的手段,唐小舟也看清了,他是当面捧杀,背后小阴

招小损招不断,而且全都看上去很正面很积极。这才是一个玩阴谋的高手。

唐小舟认真看了看陈运达的表情,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有一种乌紫色。江育奇介绍之后,陈运达第一个说话。陈运达说,这件事,我要向省委检讨,用张顺焱这个人,我要负主要责任。赵德良不待他说完,打断了他,说,运达同志。现在一切的关键,是要采取措施,处理危机。我们召开这次临时常委会,不是要分清责任,那是下一步的事,甚至是中央的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怎样做,才能把影响和损失控制到最小。这件事,非常考验我们省委的危机处理能力。夏春和说,要做到不失控,只有一条路可走。把张顺焱找到,并且带回来。马昭武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公安部联系,由公安部出面,通过香港警方进行控制?赵德良说,这件事,我已经联系过了。结果如何,难以肯定。现在最大的麻烦在于,张顺焱很可能早就做好了准备,持有别国护照。他如果用别国护照到达香港,再通过香港乘飞机出去,此时可能已经在天上了。

杨泰丰是公安厅长,这方面的工作,他更内行。他说,如果张顺焱要外逃的话,他确实极有可能提前做了充分准备,如赵书记所说,早就已经秘密准备了别国护照。他所谓的去深圳考察,只不过是一个悦子,为了他从陵丘到深圳之行,不引起别人注意。到达深圳之后,他借机离开考察团的其他人,独自离开酒店,用假身份过关,前往香港。如果我的估计不错,他肯定已经过关了。至于深圳警方没有查到他的过关纪录,是因为警方只查张顺焱的身份证,一时难以查清他所用的假身份。吉戎菲说,他如果使用假身份证,海关不是立即会发现吗?不仅深圳海关要查验,到了香港那边,香港海关也要查验。他拿一张假身份证过境,太冒险了吧杨泰丰说,我说假身份证,是说那并不是张顺焱身份证,很可能是另一个人的身份证,比如某个叫外国名字的人。对于我们所认定的张顺焱的身份来说,这张身份证是假的。但对于另一个国家,比如南关洲的某个岛国来说,这张身份证是真的。赵德良说,如果他真的有这样一张身份证的话,不仅他过罗湖海关不会受到怀疑,就是在香港购买机票并且乘飞机,也不会受到怀疑。杨泰丰说,理论上是这样。现在,我们只能听天由命,希望张顺焱到了香港以后,不要那么顺利,那我们还有一点希望。我这里有个建议,应该尽快和深圳方面联系,通过技术手段,调出昨晚过关者的录像进行甄别,将有可能与张顺焱特征相符的人提取出来,再由我们的人去辩认。只要通过录像找到了张顺焱,就可以知道他使用的身份证或者护照的情况,那也就可以通过香港警方,了解到他是否已经离港。赵德良说,我同意这个方案,你立即着手办这件事。杨泰丰并没有走远,而是用赵德良办公室的电话,立即进行部署。杨泰丰离开之后,赵德良接着说,除了这个之外,大家还有些什么好的建议?

夏春和说,我估计现在陵丘的情况很乱。这一乱,还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我建议,省委应该考虑派一个工作小组前往陵丘。赵德良问,你们大家的意见呢?吉戎菲说,派工作组,我认为可以考虑。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混乱,市里的工作,我认为还应该由市里主抓,还是要依靠市委班子。陵丘的情况虽然特殊,一二把手都出了问题,但班子整体还在,我们恐怕不能派一个工作组,将整个班子的职能停了。马昭武说,我同意戎菲同志的意见。陵丘方面,党政两大块,应该还是由陵丘自己去抓。省里也确实应该考虑派一个工作组,但不是去代替陵丘市委工作,重点应该查清张顺焱到底存在些什么问题。陈运达说,如果仅仅只是查张顺焱的问题,纪委不是有一个小组在陵丘吗?是不是由他们全面负责?夏春和说,那不同。省纪委那班人马,主要职责是查刘成雨。目前刘成雨在雍州派往陵丘的只是一个外勤小组人数并不多。赵德良说,我看这样吧,陵丘的工作,市委方面,暂时有杨光同志主持。政府方面,运达你看,是不是由常务副市长代理一下?陈运达说,我同意卢昌智同志主持政府工作。赵德良问,其他同志有没有更好的建议?他环视一周,没有人表示不同意见,便说,那好,这件事,先这么定了。至于工作组,我看还是春和同志辛苦一趟。发生了这样的事,陵丘的情况可能会非常特殊,春和同志到了那里,既要代表纪委,同时更要代表省委,再有任何变故,要当机立断地处理。陵丘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夏春和说,好的,我下午就赶过去。

赵德良说,我看,组织部也可以派几个人过去。必要的话,办公厅也派几个人。吉戎菲说,好的,我会安排。

江育奇说,办公厅就由小舟同志去吧。他说了这句话还不够,还有一大段补充说明。他说,小舟同志虽然年轻,工作能力非常强,敏锐度和领悟力,非一般人可比。这样的人,我们省委应该大胆提拔,格外重用。像眼下这种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之人。唐小舟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的嘴捂住。这种话,在这样一种场合说,实在是太特别了。什么非常之事,要用非常之人,那也就是说,这件事,除了唐小舟,别人都办不好,包括夏春和这个领头人在内。这是明着抬唐小舟,暗地里,把唐小舟脚下的土给铲掉了。人们大都以为,一个人在背后使阴招是最可怕的,事实上,比背后使阴招更可怕的,是在人前不遗余力地把你捧为天才甚至神。杨泰丰在这时走进来,人刚进门,便报告给大家一个好消息。他说,不能不说,我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深圳有几个口岸,一天不知有多少人过境,若要查某个不确定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有几天时间,肯定查不出来。没想到,第一批就将他查出来了,除了运气,没有别的解释。其他人问,查到了?怎么回事?杨泰丰说,张顺焱果然从罗湖口岸去了香港,用的是非洲一个岛国的护照,叫了一个什么奥什么拉的名字,读起来太拗口,我记不住。他是昨天晚上出境的,公安部已经通过香港查清,张顺焱乘上了从香港飞往法国巴黎的航班,这个航班是今天早晨七点零几分从香港起飞的,大约需要飞行十三到十五个小时,也就是晚上九十点才能到达。公安部已经向外交部通报,希望通过外交努力,在巴黎将张顺焱扣下。

陈运达问,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杨泰丰说,难度不小。因为张顺焱持有的是非洲一个叫什么的小国的护照,这个国家和中国没有外交关系。也就是说,理论上,张顺焱是那个国家的公民,而不是中国公民,法国如果不配合,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赵德良说,找到他就好办,我们可以想办法盯住他。你看能不能马上派人过去,把他盯紧,他走到哪里,你的人就盯到哪里。法国不配合,别的国家总有配合的吧?何况,只要他在我们的视线之内,让我们有了时间,总有办法证明他是中国的罪犯。说到这里,赵德良转向夏春和,说,春和同志,看来,你身上的担子很重。照现在的形势,我们可能需要在很短时间内,提出张顺焱有罪的证据,以便进行引渡。你考虑一下,看是否把工作组再扩大一下,公安方面,提前介入。夏春和说,是否可以这样,工作组下面,设两个专案组,一个由纪委牵头,一个由公安牵头,分工负责,相互配合。赵德良说,我看可以。工作组方面,由春和同志担任组长,泰丰同志担任副组长,小组成员,你们去商量,要快,争取下午就能开始工作。

临时常委会后,唐小舟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留下来,帮徐易江清理会议室,同时,他也认为,赵德良一定有话会向自己交待。果然,赵德良对他说,走,小舟,过去坐坐。唐小舟跟着赵德良走进办公室,赵德良便问,你认为引渡张顺焱的可能性大不大?唐小舟说,关键在于我们所掌握的证据。现在引渡困难,主要在于法律体系不配套,外国有外国的一套法律体系,我们有我们的一套法律体系。外国的司法体系通常会认为,如果同意我们引渡,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被判决在他们的法律体系中根本没有的罪名或者刊罚。比如死刊。某些国家认为,一旦同意引渡,将导致此人被处以极刊。虽然罪行并非发生在他们国家,罪行的认定以及最终的审判,均与他们国家无关,但他们却认为他们的法律未能有效保障一个人的生命权。还有一种情况是引渡聆讯的时候出现的问题,比如有些国家,没有受贿罪,我们如果向该国提供受贿罪的相关证据,他们就会认为,我们提出了一个他们根本不存在的罪名,因此反对引渡。同样的道理,罪犯引渡回国后,中国如果以受贿罪或者财产来历不明罪进行审判,他们就会提出杭议,而且会成为案例,影响下一次引渡。赵德良说,你懂得这个很好。引渡是否成功的关键,在于证据。这次工作组下去,一定要在法律方面做扎实,不能有任何破绽。必要的话,可以考虑组织一个法律专家小组,对相关法律方面的问题,加以把握和引导。这件事给省委造成了巨大的被动,预后工作如果做不好,就会更加被动。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化被动为主动,尽可能进行弥补。

下午,唐小舟并没有跟大队人员一起走。行前,他分别和夏春和以及杨泰丰沟通,也和吉戎菲通过电话。组织部派出了一个小组,由文舒领队。文舒听说唐小舟要单独行动,便向吉戎菲说明,他和唐小舟一起走,组织部的其他人,跟着夏春和的大队人员行动。考虑到去了陵丘之后,可能需要一些单独活动的机会,唐小舟和文舒都没有要单位的车,而是由唐小舟自己驾车前往。

文舒在组织部的时间长,对于张顺焱和刘成雨这两个人的任职情况非常熟悉。文舒说,当初,他还只是组织部一名处长的时候,这两个人的任职,都是他去做的考察。考察的情况并不好。张顺交担任陵丘市市长期间并没有做出多大的成绩,陵丘市在全省经济的排名,一直处于末流,没有大的起色。在陵丘干部当中,也分为两大阵营,一些人将张顺焱说得好上了天,另一部分人又说张顺焱是个无能的干部。刘成雨的情况也基本差不多。说好的说坏的呈两个极端。文舒说,以他搞组织工作的经验,这种极端情况,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这个人极具争议,要么这个人大搞拉帮结派。那些极具争议的人,往往是作风强硬的人,这种人通常能够干出大事,同时也会留下一堆首尾。张顺焱和刘成雨,显然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政绩平平。就因为他们有个好的伯乐,其他的,均不在考虑之列了。唐小舟知道文舒的意思,中国目前的用人机制,确实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一个领导干部,一旦上去,就不容易下来,哪怕像张顺焱刘成雨这样,多年来政绩平平,辖内甚至麻烦不断,每年组织部考绩情况却很好。这所有一切,只是在常委会讨论他们的升职时受到影响,却不会影响他们继续留在现职位或者是换个地方任相同职位。像张顺炎刘成雨这种情形,如果没有陈运达在上面力保,可能早就另有调用了,但即使调用,正厅级职位,一直会为他们保留,甚至在退休的时候,还可能解决一个副部级待遇。领导干部能上不能下的问题,讨论了很多年,就是无法解决。文舒的兴趣点显然不在这里,他说,前几年,运达同志和赵书记对着干,搞

得赵书记很被动,这次,赵书记应该抓住机会,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唐小舟其实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说这话的是文舒,内心深处,他还是想帮文舒一把的,所以问,你为什么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文舒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果没有陈省长,张顺焱和刘成雨,早就不是今天这个模样了。这两个人和陈省长的关系非同一般,谁知道他们这种关系,是用什么维系的?这事只要深挖下去,一定会挖出更多的东西,趁机把陈省长搞倒,说不定是轻而易举的事。唐小舟说,你这样想,恐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个市的党政一把手,全部倒了,还有一个人外逃了,这样的事,在全国都不多见。对于江南省,这是一次巨大的政治危机。首先不是陈省长的危机,而是赵书记的危机。虽然这两个人的出现,与赵书记没有半点关系,可毕竟出在赵书记的领导之下,至少说明,他的权力控制是存在漏洞的。所以,我的估计如果不差,这次,无论如何,赵书记都会落下个处分。在这样的形势下,你认为赵书记会怎么做?在已经破了一个洞的锅里,再猛砸一任?文舒哦了一声,说,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唐小舟说,就算没有张顺焱刘成雨事件,赵书记会和陈省长斗得你死我活吗?我看不见得。赵书记最喜欢讲的故事是将相和。说一千道一万,其实只是一个哲学道理,和则两利,斗则两败。如果让我理解,需要不需要斗?肯定需要,但是,这个斗字里面的哲学意义深奥得很,斗的目的,不是为了斗赢,而是为了斗和,或者为了自己获利。做生意的人讲究互利,其实官场之上,更讲究互利。如果大斗一场,将对方整惨了,自己却没有得利,这样的斗争无异于自杀。斗只不过是手段,任何手段,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存在的。将手段当成目的,这个人的路,大概也就走到头了。

文舒说,难怪赵书记那么喜欢你,你确实比很多人站得高看得远。唐小舟说,退一步说吧。运达省长是支持张顺焱和刘成雨。这种支持,就一定是经济利益关联的结果?别说是否事实,仅仅这样看,就是有罪推定,不符合现代法制精神。处于运达省长这样的地位,恐怕不会太在乎个人的经济利益,更重要的,或者说首先考虑的,一定是政治利益。我们这样假设吧,如果赵书记大张旗鼓地查运达省长的经济问题,不管运达省长是否存在经济问题,结果如何?运达省长肯定和赵书记翻脸,现在江南省良好的政治局面,肯定遭到破坏。赵书记正在推动的党建年啊,三正四以七星江南啊,以及所有的经济建设计划,都可能因为运达省长的不配合,出现重重阻滞。这样的结果是什么?是江南省之祸,也是赵书记和运达省长个人的政治生涯之祸。文舒看了唐小舟一眼,说,我明白了,难怪赵书记要让你参加这个工作组,只有你最了解赵书记的用心。到底是在书记身边工作,你站得高。又说,听你这一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两人并没有住进市委招待所,而是找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酒店。在酒店吃过晚饭,开始分头行动。文舒会怎么行动,唐小舟没有问,也不需要问,他约了几个以前做媒体的朋友一起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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