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与沈复的爱情 沈复的浮生六记

陈芸与沈复的爱情每次读《浮生六记》,总会泪湿眼眶好几次,或含笑、或心痛如绞,实有读完一次,便痛彻心肺一次之感。这种体验与读《红楼梦》极其相似,所以每次重读这两本书,都要下很大的决心才会翻开。很想为它写点什么,无奈才疏学浅(是为真心话,非如大学问者般的故作谦虚之辞),面对这样伟大的著作,除了感叹,心中竟好似凌乱的空白,于是什么也写不出来。时光如水般流逝,日渐十分怀念起曾经的爱情来,有一天茅塞顿开,想诸如文学、书画、经济、地理等,我是不能写的,但爱情总可以吧?谁不曾有过对自己来说都堪称伟大的爱情呢?谁又会拒绝承认自己是很懂得爱情的呢?沈复字三白,生于清乾隆28年(1763)的苏州,初生之时家道兴隆,父亲稼夫公乃一方名流,在官在儒皆颇有声望。儿时的他就显示出与众不同来:可以“张目对日,明察秋毫”,可以把蚊子关进帐里“徐喷以烟……作青云白鹤观”。后来他自己也说:“余凡事喜独出己见,不屑随人是非,即论诗品画,莫不存人珍我弃、人弃我取之意。”陈芸与三白同年生,比他大十个月。古人娶妻,多是娶年龄比己大的,有福气;至今我们这里还有“女大三,抱金砖”之说。不过说归说,大多今人早已追求的是老婆越年轻自己越好的了——这和古之纳妾倒有几分相像。林语堂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此言诚不妄也。细考文学史上光辉的女性形象,比陈芸有才气的多,但同时又懂得如她那般安排精致饮食起居的少;或也有比她更会生活的多,但又如她那般高才的少。她是三白舅舅的女儿——表姐哦,为何又偏偏是表姐呢?——四岁的时候,父亲就亡故了,与母亲和弟弟相依度日。陈芸“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长成了擅长刺绣——就是大名鼎鼎的“苏绣”么?——一家三口的生活全靠她一双手来维持,弟弟的学习费用也从未短缺过。“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绝不比任何大诗人差些许的诗句:“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更难可贵的是,她虽生于贫贱,却从不重金银首饰,“而于破书残画,反极珍惜”。所以有日后与三白处于极度贫苦时,仍“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这种对三白经济上的纵容,与其后来在妓女身上无端“费百余金”,何尝不是亦有因果关系呢?三白幼年实先与于家女子定了亲的,可于氏不幸于八岁时夭折,此桩婚事便不了了之——先聘未娶而亡,个中滋味方鸿渐最是明了,想三白年幼,并未体验到其中诸般难言之妙也。十三岁的三白第一次见到陈芸,便对其母说:“若为儿择妇,非淑姊(芸字淑珍)不娶。”那时沈夫人对芸也是百般怜爱的,哪曾想到有后来的指责陈芸的百般不是?如芸这样的女子,注定身体是单薄怯弱的,“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惟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她的体弱多病,除了“聪慧”之外,与其饮食习惯也大有关系,“每日饭必用茶泡,喜食芥卤乳腐(即“臭乳腐”)……又喜食虾卤瓜”。茶泡饭不消说是伤胃的,后两种更是咸凉臭腥之物(芸说:“情之所钟,虽丑不嫌。”),素体本不足者,多食是必定会伤脾肾的,这或许就是她“血崩”病(月经非时而下,量多如注,或淋漓不净)的宿根。也就是十三岁这年,三白即与陈芸定亲了。定亲后的那年冬天,二人相见,感情已大是不同。陈芸对三白的怜爱更是溢于言表、见于行动。半夜三白送亲(芸堂姐出阁)归来,饿了,不愿吃枣脯,嫌甜。陈芸暗牵他的衣袖,随她到了她的房间,竟为他藏有暖粥、小菜——想来那时的她,就一直留意着三白的种种生活习惯了——虽然后来被三白堂兄有意撞破,不欢而散,但二人私自独有的、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已然在彼此心中成型。在夜深人静或独坐无聊时细细品味,会是怎样的销魂滋味呢?也正因此,三白出“天花”时,陈芸暗中吃斋数年,足可见芸的一片赤诚之心。十八岁的时候,二人成亲了,廿三年的“鸿案相庄”开始了。与今人结婚多半是爱情的坟墓不同的是,古人往往是爱情的开始。婚礼当晚,陈芸夜读《西厢》——婚后方读《西厢》。现在那天会夜读的不说是绝无仅有,但想亦不会有几人了,呵呵——芸说:“真不愧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三白有言:“惟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他何尝不是才子呢?“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入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描写,比之《西厢》,又何惶多让?三白从十五岁就在杭州赵省斋先生处学习,婚后一月,即启程回书院。当时其心情是,“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妍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可见要做学问,绝对不能在结婚之后,至于谈恋爱,也是能免则当免。三白日后淡心名利——如他在三十余岁借居友人“萧爽楼”的“四忌”:“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与他的婚姻恐也不无干系。婚后第一年的陈芸或与夫君夏夜纳凉于“我取”轩中——其景是“浓阴覆窗,人面俱绿”——笑谈“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诗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或于七月十五赏月联诗,笑云“茉莉是香中小人”;或当中秋夜游“沧浪亭”,“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第二年,为给三白弟启堂娶妻,他们搬出“我取”轩,在“仓米巷”赁屋而居。闲来柳荫垂钓,持螯对菊,陈芸有“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之语。至于女扮男装游“洞庭君祠”,闹出遇相识,“趋彼通款曲”,“而不觉一按少妇之肩”,“怒而起曰:‘何物狂生,不法乃尔!’”忙“脱帽翘足示之曰:‘我亦女子耳。’”的笑话,是否在这一年已不可确考。这一年八月,陈芸大病一场,稼夫公亦病。公嘱三白“守数本书,终非糊口计”,三白因而弃儒改习幕僚,从此“抛书浪游”,与陈芸过起了聚少离多的日子。19岁到25岁这几年间,三白辗转于奉贤、扬州、吴江、海宁、绩溪等地。26岁,从绩溪回苏州,改行做起了酒贩子。要他那样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文人去经商,就好似现在的房地产商欲做文人一样,不对路的。不一年便“货积本折”。于是仍为“冯妇”,继续游幕。其云“馆江东四年,一无快游可记”。直到30岁,又才回到苏州,与陈芸寄居“萧爽楼”。他此时的足迹只在江浙一带,当然时不时会回家夫妻团聚,所以在25岁这年陈芸生女儿“青君”(取“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之意),27岁时诞子“逢森”。这几年间,因二人不善经营,“处家人情,非钱不行”,上下始呼陈芸为“三娘”,后呼为“三太太”。又因稼夫公所纳之妾姚氏,为陈芸暗中请媒人物色到的,以“成否未定”,没有禀知其母,只托言“邻家女”,后其母知晓真相,遂“失爱于姑矣”。陈芸带着两个小孩独自在家刺绣度日,又不得欢于婆婆,处境之艰难可以想见。30岁这年春天,三白其时尚在真州(今仪征)“坐馆”,稼夫公又病在扬州,他前往看望,也病在此,其弟启堂亦在。陈芸寄书索债于启堂,启堂“转以嫂氏为多事”而责怪之。不久三白病痊,回到真州。陈芸不知,仍寄信至扬州,稼夫公自拆(古之读书人或有代拆儿信之习,如钱基博擅自拆看杨绛给钱钟书的信,“大为赞赏”,并直接给她修书一封。——参看杨绛著《记钱钟书与<围城>》),中有“令堂以老人之病,皆由姚姬而起”,“嘱姚托言思家……其家父母到扬接取”等语。惹怒公公,“持札回苏斥逐”——公代三白休妻也!幸好过了几天,公公怒火稍息,只命“携妇别居,勿使我见”。三白夫妇先到陈芸娘家,娘家母亲已然亡故,弟克昌也已离家出走,长住已是不可能。还是好友鲁半舫收纳他们于“萧爽楼”,近两年的时间,二人在此以书画、刺绣为生。三白素爱朋友,常邀友至“萧爽楼”,“每出杖头钱,作竟日叙”,或“小酌行令”、或“考对为会”、或作画题咏。陈芸“善不费之烹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哪个男人会不疼惜这样的一个女人呢?陈芸还有一堪称绝妙——或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窨茶方法:“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雨水)泡之,香韵尤绝。”——只有击节称叹,五体投地之份。余以为,此茶叶当用龙井为最佳,次用碧螺春。其它,诸如君山银针、黄山毛峰、蒙顶甘露、六安瓜片、竹叶青等,就不堪当此“韵味”了。至于春天借馄饨担子而烹自家之酒肴香茗,以佐赏苏州南园的菜花,只是她诸多“聪慧”之一罢了。三白,其实是配不上陈芸的。看三白情挑船家女“素云”——“摸索只在有意无意间耳,拥而狂探,田舍郎之所作为也”,和妓女“冷香”《咏柳絮》诗——“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反缠绵”
陈芸与沈复的爱情 沈复的浮生六记
,得“一泓秋水照人寒”的“憨园”欲托终身,以及“萧爽楼”的与“如梁上之燕,自去自来”的诸友交,想来亦必定是外貌俊朗、谈吐有物的潇洒慷慨书生,其自己也云“余性爽直,落拓不羁”。这倒是芸娘的佳偶。但“文人”始终是“文人”,特别是一心远离仕途经济的“文人”,其人格缺陷在现实面前,便会不可避免地凸显。他们的女儿青君,“颇知书,且极贤能”。她十四岁这年,三白因“连年无馆”,“三日所进,不敷一日所出”。正当隆冬时节,青君仍着单衣——南方冬天的低温湿冷,让习惯寒冷的北方人只要经历过,想想也都是心有余悸的。而且,南方的冬天一般是不生火取暖的——冷得双股战栗,仍“强曰:‘不寒。’”!为父如此,连孩子最起码的衣、食、住、行都不能满足,仍抱残守缺,拿捏着读书人的姿态不放,而不去另谋生路,宁不愧死?!可是,三白说这些时只是当作辛酸、困顿事讲,并不曾以为耻的。反而很有可能时时拿“贫者,士之常”来聊以自慰。也就在这一年,青君早早就做了王家的童养媳。对其子逢森的记述,除了十二岁辍学学贸易、哭别(非惟生离,亦是死别)其母,十五岁哭送(又是死别)三白外,最后所录,竟是青君来信告知十六岁这年四月间的夭亡。——古时文人好似都不大重视父子之情的,从孔子的轻孔鲤,到后来悼亡妻的文字颇多,而记载父子天伦之乐的寥寥可数。所以鲁迅会有“怜子如何不丈夫”之问。而更让人难以释怀的,是他三十二岁这年,在广州“扬州帮”船上嫖妓时的所作所为。文人嫖妓会有诸多借口,古今如一。比如三白所举的,雏妓“喜儿”“身材状貌有类余妇芸娘”,被恶棍骚扰时暗藏其首饰——“若被抢去,累君赔偿”——“余闻言,心甚德之”,“余则惟喜儿一人”等等。但不管文人、伧夫,嫖妓的性质是没有本质的不同的,都应受到道德上的谴责。三白娓娓道来却是兴致盎然,不但在整部书里此几条篇幅最长,而且以他贫寒之士的家底,四月来更耗用白银一百多两!与当时月生活费不过几两银子比较起来,这绝对不算是一笔小数目了。他却故作豁达地好似并不在乎,只说“得尝荔枝鲜果,亦生平快事”云云。想想芸娘在家的生活状况,可知三白在“深情”之外的情薄也。他回到家会如何对芸娘说及此事呢?看他的语气及性格,多半是直说的。这也许就是后来陈芸努力帮他寻妾——因素体久恙,就从自己的角度以为,也许三白只是需要一个“性替代品”而已,而并不会妨碍三白对她的一往情深,所以读她故作旷达实昧愚的文字,如“当为子图之”、“我自爱之,子姑待之”、“丽人已得,君何以谢媒耶”等,只让人感到绝望的、肝肠寸断的伤心——所谋之人被“有力(有钱)”者夺去,不果,其“血疾”复发的“原罪”吧。陈芸逝世之前自析病因:“病始因弟亡母丧……继为情感(为三白),后因忿激(学李渔《怜香伴》代夫纳妾,不成)……满望努力做一好媳妇,而不能得。”如果,三白真正有如他所描述的那样深爱她,能多关心体察之,把后两种病因消弭于无形,陈芸是否会四十一岁便身亡而未可知啊!所以,陈芸的“多愁多病身”,三白是难辞其咎的!便记起钱钟书说:“文人最喜欢有人死,可以有题目做哀悼的文章。”虽然未免“形容尖薄”,但观乎古今,这类文人何其多也。三白四十四岁这年,也即陈芸过世三周年、逢森夭亡几月后,获友赠一妾,乃“重入春梦”(其用“重”,就可知此女子能代替陈芸,而殊不知真正生死以的爱情,一生中是仅有一次,而且也只会有一次的,旁人如何替代得来呢?),“从此扰扰攘攘,不知梦醒何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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