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陈小悦 思念是一种病

思念陈小悦

2010年五月13日,星期四,在17:33

今年春天来得太晚,停止供暖后,屋中立刻显得冰凉。退休后呆在家中,终日与键盘鼠标为伴,很少出门。
那日,手机收到短信,短信是40多年前在附中读书时的校友彭承元、郑祥身发来的。看了短信大吃一惊,短信中说5月8日下午两点在母校召开陈小悦追思会,陈小悦因患肠癌两年不治,已于3月19日在广州病逝。
心中一阵痛惜,不由得使我回忆起与陈小悦接触的那些日子。
1963年,我考入附中,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在学校举办的运动会上,一个高中同学打破了当时我国女子跳高冠军郑凤荣1.77米高度的记录。这个人就是陈小悦。
虽然是女子跳高纪录,但是作为一个中学生,打破了一个国家级运动健将的记录,不能不说是一个壮举。随后,陈小悦又在北京中学生运动会上多次获得了跳高冠军,并代表北京市参加了全国中学生运动会,据说最高纪录已经达到了1.80米。
附中的教育方针一贯是重视学生的德、智、体全面发展。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马约翰教授指教清华后,提出的口号是要求每一个清华学子能健康地为国家工作50年。陈小悦就是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秀同学,当时就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
直到1968年初夏,我们学校部分同学被分配到黑龙江北大荒垦区的853农场。早在1965年,一部反映新疆垦区的新闻纪录片“军垦战歌”在全国上映,激发了无数青年人对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事业的向往。一本反映新疆垦区的小说“军队的女儿”的出版,更唤起了人们美好的理想,要像小说主人公刘海英那样,去当一名军垦农场的拖拉机手、康拜因手,开垦祖国的荒原、收获成熟的稻谷。1967年冬,我们班的姜幼海、林啸啸、宋晓梅等同学通过自己联系,去了北大荒垦区的绥滨农场,看了他们在拖拉机前面的合影,更坚定了我去北大荒的决心。
我们坐着火车北上了。临时知青列车,走走停停。3天后的一个下午,到达黑龙江中苏边境附近的小站密山。边防站的工作人员上车说:列车上混有没有被批准、没有正当手续私自来边疆的人,不符合边境地区管理办法。前边就要进入边境地区了,要这些人立即下车,不然大家都走不了。
中苏边境,神秘莫测的地方。大家新奇的望着车窗外,静静地等候这些人下车。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人下车,边防站的工作人员又来催促,还是没动静。车厢里混乱了,甚至有人大声喊:自觉点,别耽误大家了。
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拥挤的了车上,私自混上列车的人当中,竟有陈小悦。
当夜,列车到达边境小站迎春,坐了一夜大卡车,凌晨到达853农场。我与高一、徐重远、王森、韩宝仁、孙毅、张新月、周耀南、谢建华等男同学及10名清华园中学的女同学分派到4分场1队。黄海、李春生、吴光华、韩东方、王江汉等10名男同学分配到工副业连。另外20个名女同学被分配到4分场2队和5队。
晒场西边有三排平房,第一排是拖拉机车库,第二排是拖拉机零件库,临时改成女生宿舍,清华园中学的10名女生住在那里。第三排木工房就临时改成了我们男生宿舍,南北两排大通铺。到北大荒就是为了当拖拉机手、康拜因手。陈小悦、丁爱笛、李午阳、陈孟平等私自来场的同学没有去工副业连,就混杂在我们当中来到了农业连队,一起住在了这里。
思念陈小悦 思念是一种病
其实,实现当拖拉机手、康拜因手理想的人很少。事后多少年,我们当中只有我和高一两个人真正当上了拖拉机手。
如果说,在学校的时候,我觉得陈小悦是我崇拜的偶像,很高、离我很远,现在我却实实在在的和陈小悦工作、生活在一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出工劳动。
陈小悦言语不多,为人沉稳,却很有亲和力,不是像我当初认为的那样深不可测,高大遥远。更不是像当年在学校文艺演出时带领大家唱“渔鼓调”、率先剃光头,招引得全校男生效仿,以致造成全校一片“秃瓢儿”的李春生那样的活宝。在列车上,李春生就掏出了一包香烟,看着我们吃惊的眼神,就笑着说:“咱们不是学生了,咱们已经是国家正式职工了”。
到农场后,陈小悦、徐重远、孙毅等人像大哥哥一样在工作上、生活上帮助我们几个年龄较小的同学。去北大荒不久,就是麦收,康拜因收下的麦子被运到晒场,我们冒着烈日翻场晒麦、大雨来临时冒雨抢场,被浇成落汤鸡。最后是扬场、灌装麻袋、装车上交国家粮库。
如果说翻场、抢场、扬场都是可以接受的不太激烈的体力劳动,灌装麻袋和装汽车就真的让我吃不消。装麻袋的铁簸箕叫搓子,力气大的人三搓子就灌满一麻袋。陈小悦、徐重远等人就行,我当时瘦小的身躯就不能胜任,咬着牙在旁边帮他们扶麻袋,协助他们工作。收工时就累得腰酸腿痛,刚回到宿舍,汽车喇叭就响了,农场车队的汽车来拉粮了,我们知青住在晒场边上,大家就跑过去装车。180斤的麻袋怎么弄到汽车上去呀,身体瘦小的我们就负责抽肩,两个人吃力地把麻袋抬离地面,陈小悦、徐重远等人就势往下面一钻,用肩膀把麻袋拱上车厢。我这时候才深深的感觉到有一个强壮的体魄是多么的重要。
一段时间下来,我真的感觉吃不消。下工后躺在床上,思想就有些消沉。陈小悦走过来说:“累啦?下盘围棋解乏吧”。我不会,真的不会,我从来都不知道围棋是什么,就连五子棋都不会。陈小悦说:“你看看,能学会的”。北面大通铺上,李午阳和丁爱笛已经开杀了,陈小悦把我拽过去观战。逐渐,我知道了什么是粘、什么是连、什么是飞,怎么做眼,怎么叫吃。我发现围棋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需要有全盘统筹的战略思想。逐渐,我由一名棋盲变成了对围棋略知通晓的爱好者。如今每当我手持黑白子,运筹于361目方寸之间,总是想起陈小悦,是他领我入了门。
夏天,太阳很晚不下山。丁爱笛说:“我教大家太极拳吧”。晒场上,人们排成两横排,模仿着丁爱笛如行云流水、刚柔并进的动作。不想大家却笨手笨脚不成模样,相互调笑之间,就忘记了身体的疲劳。
当我们生平第一次领到工资的时候,大家手捧着这32元钱,心情很是激动。陈小悦等人因为不是农场正式职工,却分文没有拿到。
接着是秋收,掰玉米,割大豆。我们知青的劳动表现得到了农场老职工们的肯定,都说这群北京青年干活真厉害,特别是提到陈小悦、徐重远、孙毅等几个身强力壮的同学,大家都挑起大拇指。

(左上,右起第4人为陈小悦。 右上,左起第1人为陈小悦。下,右起第2人为陈小悦)


天气渐凉。一天连干部们忽然来到宿舍,命令陈小悦等人立刻离开农场。我们大家以理具争:是毛主席号召我们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我们来到边疆,就是为了锻炼自己,建设边疆。初632班的谢建华站在床上,指着副连长杨民主的鼻子说:“是毛主席批准我们来的,你赶陈小悦他们走,就是反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杨民主眨眨眼睛说:“是毛主席批准的?拿条子来”。伸手向谢建华要条子。农场的干部都是转业军人,大部分来自贵州、湖南,军人向来看重上级的批条。杨民主是湖南人,这个条子的“条”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是“吊”字的第三声发音,以至于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坏小子们见面,都相互打趣,伸出手说:“拿屌子来”。看到大家没有拿出条子,杨民主话锋一转:“没条子吧,告诉你们,据我们调查,陈小悦的父亲是美国特务。我们这里是反修前线,别人可以留下,他必须走”。
陈小悦的父亲在上个世纪40年代,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毕业时,正是太平洋战争,他的父亲就留在美国,为美国海军服务。在文革中,这就使陈小悦身上背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后来听说陈小悦与丁爱笛离开农场后,到陕北延安地区插队,同样受到当地农民的好评,并于1977年恢复高考后,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清华大学。
1979年,几经辗转我来到天津。先在一家工厂工作,改革开放后,继四个经济特区后,国家进一步开放14个沿海城市,在那里建立经济技术开发区。于是我来到天津开发区,在机关中从事纪检监察工作。几年后,开发区办了一家内部发行的报纸,按照当年在北大荒老职工的说法,我是擅长“写写画画”的人,就调我到报社工作。2001年,报社领导说:“我们不能总停留在内部发行的层面上,要向全国发行,走市场”。试想,一个报道区域性新闻的报纸想在全国的市场上打拼,会有多大困难。就比如说,咱们清华的校报《新清华》,忽然要在市场上与《新京报》、《京华时报》、《北京青年报》打拼,比发行量,占领市场,自负盈亏,会有什么结果。为了打开局面,要我们每一个报社员工在社会上征订100份报纸,完不成任务要从工资中扣除。
这可难坏了我,我想到了同学、校友、北大荒的“荒友”。我给他们写信,要大家帮忙。这其中就包括陈小悦、郑祥身、高一……等人。
特别是给陈小悦的信中,我提起了我在校时对他的尊崇,我们在北大荒的友情,要他一定帮忙。当然,大家都帮了我,陈小悦等人还把订报的发票寄给了我,好让我在报社里交差。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是我与陈小悦最后一次书面联系,现在回想起来不免感到世俗。
遗憾的是,陈小悦患病两年,我竟全然不知。没有在病榻前陪伴他哪怕是一分钟也好,不能不说是一个终生的遗憾。

注:陈小悦,为清华教职工子弟。自幼在清华大学幼儿园、清华附小、清华附中,1964年高中时入清华大学在附中开办的预科班。文化革命上山下乡,1977年恢复高考,入清华大学。是清华一条龙教育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成功典型。毕业后留校,又赴加拿大获取博士学位,生前任清华大学管理学院院长,中华会计学院院长。2010年3月19日因患癌症不治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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