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煮酒君
宋代时的高承曾经考证,认为“洪涯妓”是中国最早的妓女,把妓女这种职业的出现时间推到了三皇五帝时期,这种说法,可信度其实不高,但妓女的出现的确很早。
史料记载,春秋初时,妇女卖淫就已经取得了合法的地位,并有明证“管子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这就是说统治阶级征收妇女卖淫所得的银钱充进国库。如非白纸黑字,管仲这样的人怎么能和老鸨联系在一起?
娼者,有公娼和私娼之分,公娼就是管仲当老鸨的这一类,私娼的,青楼之类的见过吧?女子为娼者,来源就更广,或经济原因,或被拐卖,或直接被父母卖到青楼,还有的是犯人的家属(指“罚良为娼”,相对于流放、砍头之类野蛮残暴的做法,这个倒算温柔了很多)。女子出卖肉体,无论之后如何,就算是傅彩云之流,第一次做这种营生的时候,也应是出于万般无奈,但社会加速了她们性格的扭曲,老鸨之类的人物更是落井下石的典范。
古代文人塑造了非常之多的妓女形象,杜十娘是其中正面形象的代表之一。
杜十娘这个形象,是明代冯梦龙的拟话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一个妓女。“杜十娘”这个名字,笔者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听过,当时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职业,后来逐渐的了解,才知道这个奇女子的一生——虽然只是个文学形象,读来却是催人泪下。
我们重提妓女卑下的地位,据资料显示,宋代法例中有明文禁止官员狎妓的条款,而一旦官员狎妓,则受罚的往往就是妓女;元朝时,娼妓地位赞同于奴婢,杀死娼妓,可以免除死罪;明朝时,妓女的受到的限制更多,甚至到了限制穿着的地步。杜十娘误落风尘,七年之间看尽人情冷暖,看透嫖客、老鸨的本质,遂“久有从良之志”,她备下百宝箱以应对从良之后的日子,又从众嫖客里精挑细选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从嫖客里挑选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本就是是可笑之极,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毕竟,杜十娘能够接触到的人,除了老鸨之外,也就只有嫖客了。她很快相中了李甲,也成功被李甲以三百两银子给赎了出来,看似已经脱离了苦海。但天不从人愿,李甲虽然与杜十娘也有过“海枯石烂”的情话,但终究是个懦弱的人,在萍水相逢的新安盐商三言两语之下便已经败下阵来,以千两白银的价格,将杜十娘转卖给了孙富。杜十娘一声冷笑,已经绝望,打开百宝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价值千金的百宝箱沉入水底。
她希望能够从良,所以最终走上了绝路。这能归咎于李甲吧?其实不尽然:李甲对杜十娘的死固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中国长久以来的封建传统,男权下对女子的践踏却是主因。李甲“拘于礼法,素性方严”,是封建礼法之下的懦夫,面对封建势力和卫道士,他难以抵抗,放手看起来是必然——身份卑下的杜十娘自然就成了牺牲品。一日为娼,终身便要被打上“妓”的印迹,这就是野蛮的礼教。
妓女卑微地躲藏在人们的正常生活之外,但对人们的影响却从没有停止过。妓女对之个社会最大的影响,显然来自于她们对文人的影响,文艺作品,可以使她们流传千世。所以她们的文艺修养,虽然在老鸨看来,是个附属品,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对文人墨客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一个娼妓,就算是装出来的,在客人面前当然也是善解人意,尤其对一时失意的顾客更是极好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安慰,这方面,极出名的有柳永一干人等。所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可没有半分猥亵的意思。
妓女中色艺双全者,就像现代智能手机之中的高配产品,自然更受到人们的亲睐,是具有极高价值的“商品”。而能够到妓院享受这些服务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平头百姓,大多是飞黄腾达,喜好风月的士大夫,都是有文化、有银锭的人。妓院里看到商机,当然趋之若鹜,甚至督促妓女学会诗词歌赋,更有甚者,会单独请起老师,这样培养下来的妓女,比普通的妇人要有头脑得多,这一类的,有唐时的薛涛、关盼盼,宋朝的李师师,明时的董小宛、柳如是,可都是名动天下的才女。
妓女以文采给文人以满足博得青睐,文人以诗词歌赋为妓女增添价值,双方都不算吃亏,竟然形成了良性循环,唐宋时能够把饮酒携妓作为一种名士之举,绝非无因。文人嘛,“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成天的饮酒拂风,多愁善感,在这个时候,多半会狎妓以寻求慰藉,就算白居易这样的人,也作出《琵琶行》“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他真的是在为“老大嫁做商人妇”的妇人伤感?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
柳永更是欢场名家,为妓女作词,惹毛了皇帝,得了个“且填词去”的评语。柳三变这人胆大包天,钻了“奉旨填词”的空子,却得妓女们高看一眼。仕途基本上是毁了,他也就终日流连于烟花之所,寄情声色,也算是失之东榆,收之桑榆了。
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出,文人对妓女,其实是有着其特殊的感情的,肉欲倒在其次,他们更享受的,是与这些女子在精神上的交流。一般来说,能跟文人搭上边的娼妓,都是有着相当的文化积累的,虽然与顶尖的有着差距,但与一般的文人并地差距,这多半也是大家愿意同这些女人在一起的原因:文人之间张口兄台闭口台甫的,这有失意的时候,也好着面子不太好意思讲给他人听的,而妓女不同,她们多半会温声相劝,对这些才子来讲,也算是个安慰。
文人也是男人,所以寻求精神慰藉的有,当然为了原始欲望找来的也有。不过平时大家遮遮掩掩,进了窖子,才算是显示出了本性。除了极少数的文人,如柳永之流,别的人大多还是看不起妓女的,他们骨子里就有一种优越,优越之时,看事情难免偏激,对着娼妓品头论足的,却还是怀揣着心思去接触,一方面说不好演出个佳话,一方面,也是社会风气的影响。
林语堂《中国人》中有云,“事实上,为官的而又能躲避由歌妓助兴的宴席是不可能的”,除白居易、柳永之外,著名的还有温庭筠、杜牧、秦少游、苏轼、钱谦益及侯方域等人,都与娼妓有着不解之缘,也流传下许多脍炙人口的篇章。
可以说,没有歌妓的存在,也就没了以男女爱情为基调的辞章,就连中国最早的词集《花间集》,就与妓女有关。文人与妓女的关系实在难以说清,但妓女可以说给了文人成长的土壤,这土壤虽然另类,但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