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归情未明全文阅读 作者:爵奇 《归情未明》由www.aIhUaU.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归情未明全文阅读页面。
归情未明 作者:爵奇
书名烦恼
笔者基于自己的所见所闻,略赋之以传奇色彩,乃作此书。
通过一个复员回乡继续读书的侦察兵,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护士和一个恃才傲物的中文系女学者的视角,探索在当今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大形势背景下,面临社会家庭感情的巨大压力,80后、90后年轻人对人生现实与未来的心灵磨砺、深切思考和执着追求。
这是用最古典的形式写的最先锋的小说,全书人物众多,故事情节汇集需要一定篇幅,所以还请年轻读者们能够耐心读下去,定有豁然开朗共鸣剧烈的*。
2009年春季,我的长篇系列《南国永强风云岁月》的第一部《铸魂曲》的创作已无限接近尾声,讲述青梅竹马二人,侦察兵李军阳与文学生童惜雨的故事。
而后我决定暂时将其发到新浪网上,但是苦于没能给小说起个不错的名字,最初我将这一部命名为《铸魂曲》,因为算是本励志小说,还有个童话样的小名,取男女主人公名字而得,即为《李军阳与童惜雨的故事》,当我正式发表的时候,我又用了《归情未明》这个名字。
我很烦躁,发点东西麻烦多了,所以在刚开始向亲爱的读者们声明,小说名只好暂且用用,无关紧要。
此外,第一部已经基本完成,我只需略作修订,然后隔三差五地更新一下就成。但我只是随性而写,至于将来能不能写第二部,何时写出,是个未知数。书包网 www.aIhUaU.com
献辞
谨以此书献给共和国的六十大寿及我的二十周岁。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开篇 十四行寄读者
黄金消逝的童话世界,
梦幻美丽而又脆弱,
早已不再需要眼泪来证明。
一对青梅竹马,
在惆怅徘徊间,
走过通向未来的巷弄口。
雪域,家园,
风起云涌;
漂泊,情归,
创伤荣誉;
迷惘,侠义,
命运难辨。
现实与传奇的交融,
置于人生二十年未有之大变局!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序篇 西风漫卷
忽然醒来,李军阳晓得他必须娶童惜雨,这是他最新觉察到的,而且相当意外,仿佛是沉睡了几千年之后才翻然顿悟,或像一个历经磨难的探险家,因为某个突然的伟大发现兴奋不已。然而他不便喧哗,他是士兵,军营有军营的纪律,他的性格犹如侦察兵的职业,喜欢而且擅长隐蔽,他生来就不大喜欢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感情,除非这人是童惜雨。
童惜雨是他的青梅竹马,她很漂亮,而且是北京大学的高才生。而李军阳的日子却过得不大容易,他只念了一年的大学,就入伍当兵去了。可以这样总结,高考之前,他们的差异还不是很明显,高考之后,他们的距离就渐渐变大了,一文一武,上了不同的路。童惜雨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而且在大学毕业之后,她希望自己能在将来尽力去完成它;而李军阳却大相径庭,退役之后,他总是缺乏信心,甚至有些颓丧。不管怎样,青梅竹马使他们的感情真挚,关于秀才与兵的爱情,渴望传奇,落于俗路,都将是李军阳与童惜雨的故事。
李军阳自己也不晓得他到底为什么喜欢童惜雨,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应该不仅仅是她的美丽与优雅,虽然他至今还没有挖掘出这方面的恰当佐证来证实他的判断。
没有理由,正如这样的感情毫无头绪,李军阳见到她的时候,她有时微笑,有时却很冷漠,因此,即使是一个出色的侦察兵,也难以摸清她的心境。而后,童惜雨也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桀骜不驯而至于有点变幻无常的女人,对于自己,她很乐观,她十分自信,她足够讨人喜欢,她身上总有些高傲的矜持,她似乎从未担心过自己的归属问题。作为女人,童惜雨并不喜欢表面的作势,但仍晓得该如何装饰自己。各种各样的造型,*还是含蓄,时髦还是复古,高贵还是清纯,娇媚还是质朴,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有能力让自己在短短的半个钟点内变得更可爱、更妩媚、更*。
李军阳晓得,最起码,她的美丽他是喜爱的。
她有极棒的口才,而且做得一手好菜。
他们的过去糟糕而美妙。
不能自拔的冲动。
在北大校园,感到孤寂的时候,童惜雨会想起过去在家乡的点点滴滴,她心底便会慢慢涌上一股暖洋洋的快慰的感觉,她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却会情不自禁地沉醉在其中,安详地静坐着,直到张乔如来找她。张乔如是她的高中同学,在政法大学攻读法律,她近视的度数并不高,却总喜欢戴着眼镜,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博识而富有情趣的女学者。
不晓得什么时候?张乔如与童惜雨漫步在北大校园里。张乔如留意路边的招贴栏,北大招贴栏多,奇才也多,当然就有在上面留下奇文的,她发现了什么,便笑着喊童惜雨来。
童惜雨看到了那角落里贴着的一首小诗:爱其深而恨其切,信其贞而痛其烈,为其狂而怜其洁,悟其冷而感其邪。
张乔如笑笑说:“北大人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这玩意李军阳可写不出来吧?”
童惜雨说:“军阳的水平都比他高。”打那之后,童惜雨才留心于那个令人神往的怪好听的而且对她来说有些不切实际的字眼——“爱”。美女往往也是愁嫁的,一晃四年,童惜雨才发现自己从未谈过恋爱,从来没有,在人才济济的北大校园里,顶峰学术的领域内,隐匿着充满活力的不安定的心,她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感情的欲望也在膨胀,指望碰上智勇双全、浪漫体贴、比李军阳强许多的角色,四年时间,一直等待,仍然,空空如也。
有什么障碍么?
童惜雨晓得,李军阳确实爱她。
他丝毫没有因为她高傲矜持和那么一点儿无知的幻想,而怀有一丝恨意。
美丽,才华,美丽与才华相结合而生成的特殊气质。
毋庸置疑,最完美的爱情应该属于她。
但是,这个神秘的东西为什么迟迟不来?
童惜雨明白,她要嫁给李军阳,正如李军阳心里所清楚的那样,他必须娶童惜雨。只不过,就像许多女人一样,嫁人之前必须要考验未来的丈夫是否称职。她必须这样做,李军阳她太了解了,所有的优点,所有的缺点。因为是青梅竹马,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同他打交道。
生活总是要考虑得现实一些,因为现实在有时会给人冠以“残酷”的字样。
童惜雨晓得,李军阳太聪明了,聪明到他晓得她在等他。
李军阳是个勇武果敢的家伙,这一点就足够了,童惜雨不会奢求他太多的东西,因为他是她的青梅竹马,她很高兴,从小到大就这样高兴。
而事实上,“青梅竹马”四个字成了他们最大的绊脚石。
正如数年前的流行歌曲所唱的:“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而另一方面,朋友却不容易变成情人。虽说男女之间的没有纯粹的友谊,但也只是某种极为微妙的感觉,难以迸出激烈的火花来。青梅竹马终究会是一辈子的青梅竹马么?这样的可能性太大了。他们彼此对青梅竹马的感情珍惜了二十余年,好得不能再好,以致都不可能离开对方;不幸这成了障碍,因为感情亲密,彼此无话不说,因为感情亲密,有的话又确实不好说出来,或是不能说。
张乔如讲他们像豪猪取暖:不想离得太远,不能靠得太近。
话虽然不太中听,但童惜雨觉得还是有些道理。
他们正像那两只可怜的豪猪。
在北方的寒风中暗自流泪。
她只能想象,请一位圣洁的牧师代表上帝,为他们主持婚礼。
而且最好是用英语来讲。
牧师说:“Mr. Li, would you....”
牧师说:“Miss Tong, would you....”
两人的回答都是相同的:“Yes, I will!”
无独有偶,李军阳也可以如此憧憬。
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方式。
两个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
年轻人对婚姻的无穷遐想。
童惜雨在北京读大学,李军阳在北京当兵,这样的遐想也不晓得伴随了他们多久,往事如烟,星月轮回,正所谓“岁月不饶人”,一转眼的功夫,这样的用于遐想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因为再有半年,童惜雨就要毕业了,李军阳也要服满兵役。或许,他们是应该回到他们在南方的家乡,因为在寒冷的北方漂泊的日子太长了。
但事情似乎还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这年北方的雪比往年来得早,来得猛烈。
风雪肆虐的时候,北方人民需要这些来自南方的青年。
在军分区的调动下,李军阳作为解放军战士,首先投入到抗击雪灾的战斗中去了。紧随其后,大学生的一员,童惜雨也将会行动起来,做出自己的名堂。
那是一部名叫《叶卡捷琳娜大帝》的话剧,俄罗斯的话剧,但俄罗斯人希望中国大学生也能参与到其中,因为他们需要一些中国演员来对付一些角色。最关键的是,准备出演年轻的叶卡捷琳娜的那位俄罗斯美女,因为一点儿小病放弃了演出。
童惜雨便有了机会,她愿意试试,演这位俄国女皇。
张乔如认为童惜雨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那些北方来的俄罗斯人的要求十分苛刻,别的不讲,仅仅是外貌上,就非常挑剔。虽然历史证明,叶卡捷琳娜并不是个绝色美女,但从俄罗斯人的角度看,她满足了俄罗斯的扩张欲望,给俄罗斯带来了梦寐以求的领土,所以对俄罗斯影响十分深远,俄罗斯人至今仍然崇拜这位被俄罗斯化的日耳曼女人,因为崇拜,所以不遗余力地加以美化,他们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找到一位最美丽、最高贵、当然也是最合适的人来演这个角色。
童惜雨第一次参加了这部话剧的排演。
她美丽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因此看起来格外迷人。童惜雨确实非常漂亮,李军阳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人,哪怕是在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以及形形色色的杂志上。排演的时候,张乔如兴致勃勃,对坐在身边刚认识的沈秋依介绍着:叶卡捷琳娜兴建了俄罗斯的冬宫皇家剧院,并亲自登场饰演角色,不仅演戏,她还会写戏,这个女人酷爱文学,她甚至隐藏女王的身份在报刊上与作家们打笔仗。在俄罗斯人的心目中,这位女王不仅令人敬畏,还有惊人的美貌,绝不逊于同时代的任何美人。
童惜雨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美才女,而且在高中在大学都曾多次登台演出过节目,外在条件和舞台经验统统具备,的确有能力去全面地演绎俄罗斯人的女王。
这似乎还不够充分,历史记载这位女沙皇:唇红齿白,肌肤鲜艳,头发是栗色的,眉毛是黑色的,眼镜是浅褐色的,并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泽。童惜雨的头发是中国人的黑色,不甚符合,严格些,这样的演员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但是那个坐在墙边翘着二郎腿,留着浓厚的络腮胡子的俄罗斯导演,圆圆的眼镜后面的圆圆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中国大学生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极端严肃地轻微地点点头。
于是,童惜雨因为《叶卡捷琳娜大帝》而在京城小有名气,当然真正使她差点名声大噪的还是后面的事。叛逆、颓靡,常常是人们强制给八零后生的人打上的烙印,诚然,童惜雨还是有些例外,但是,她确实在北京痛痛快快地疯狂过了一回。
因为疯狂,蓝眼睛美女童惜雨才引起了汤尔克和他的未婚妻茜莉亚,一个美国的侦探和一个美国的历史学家兼考古学家的注意,尽管在此之前,这两个人还是待在北京的某个秘密的房间里早晨,那台破旧的二手的半导体收音机正在孜孜不倦地播放着北京早间新闻:
据《中国青年报》最新报道,前不久响遍首都各大学校园的俄国话剧《叶卡捷琳娜大帝》演员的海选事件如今已经尘埃落定,北京许多高校的大学生都将参与该剧的演出,而其中最重要的要数北京大学的大四学生童惜雨,她将在剧中扮演俄国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年轻时代,这样,该剧的第二幕将正式投入紧张的排演之中。据悉,《叶卡捷琳娜大帝》是一部由俄罗斯莫斯科大学首倡,中俄两国大学生出演的历史话剧,该剧将分三幕演绎俄国历史上著名的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生平“远嫁俄国”、“争夺帝位”、“本色国君”这三个主要历史事件,再现了这位俄国著名女沙皇传奇而充满野心的一生。
紧接着是第二段:据《人民日报》报道,俄国历史剧《叶卡捷琳娜大帝》将于今天下午在北京大学礼堂进行第二幕剧目的首次排演。该剧将参加今冬在首都剧院举行的世界大学生艺术节,届时世界各地的文化名流都有可能参加这次文艺盛宴。该剧中方负责人,北大俄语系研究生沈秋依介绍,话剧的门票收入,除了少部分作为俄罗斯演员的报酬和奖金外,剩下的将悉数捐给因为寒冷和风雪而蒙受损失的灾区人民。
听得“童惜雨”三个字,汤尔克和茜莉亚并无感到异样,因为美国人对俄国人的敏感度比对中国人的更甚,况且汤尔克和茜莉亚还有更大的行动,他们似乎要帮助中国军队和警方阻击一支来自美国的非法越境武装。汤尔克站着,镇定地想,然后有条不紊地行动着:穿上一件黑色毛衣,再围起那条黑色围巾,最后再套上那件深蓝色的大衣。一切完毕,他将一把沙漠之鹰杀入腰间,戴上顶棕色的鸭舌帽,出去了。
茜莉亚也匆匆忙忙地套上外套,紧随其后。
他们这一出去,尚且不能引起了连锁反应,更不可能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势态,但而后的事实证明,他们行动成功。那支越境武装的首领克拉伦斯,遭到逮捕。
再此之后,他们才目睹了那个叫做童惜雨的中国女孩的美貌,尽管茜莉亚屡次告诫他们不许打她的注意,但是,汤尔克与克拉伦斯变成了一对搭档,他们要在北京的大街上上演出好戏,却因为李军阳的搅局,差点儿砸了场子,他们的演出毫无意义。
于是,从北京追踪到温州,他们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军阳认为汤尔克对他来讲完全是个“多余的角色”,可惜,这个汤尔克恰恰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非但不能少,而且正如童惜雨对于整部历史话剧一样重要。哪怕汤尔克所做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最起码,将他吸引到中国的那个克拉伦斯,像是林处寒所爱。
林处寒是李军阳的表妹,一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她的肤色天生偏黑,美丽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眸都是乌黑乌黑的,留着长长的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刘海。很幸运林处寒天生丽质,很不幸林处寒人如其名,她似乎真的总是处在寒冷之中,她的命运悲惨多舛,身边恶患连连,她与克拉伦斯的爱情也是转瞬即逝,但她十分坚强,虽然也会在不堪痛苦时大滴大滴地流泪。
李军阳一心想爱护他这个阿妹,想给她一个温馨的世界,却往往力不从心,难以遂愿。
好在,从北京回到温州,仿佛一切事情都将要趋于平缓了。
只不过,百无聊赖的时候,童惜雨和秦香怡之间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冷战。秦香怡是个心理学者,这样的家伙似乎对冷战的手段信手拈来,心理战,心理学者如鱼得水。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绝不比普林西普枪杀斐迪南来得轰动。诚然,秦香怡虽然是有一段时间几乎将童惜雨折磨得痛并难受着,但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变,秦香怡顿时觉得自己输得精光,她甚至因此差点儿送命,而且大发感慨认为人生失意。
相比而言,童惜雨慢慢地对冷战显得从容,她坚信了她的新朋友的开导,秉承着古老的侠义精神,愿意自己的真诚彻底平息这场战争。童惜雨觉得,自己在无所依靠的时候选择了李军阳,而在秦香怡的逼迫下才真正地爱上了李军阳。秦香怡的性命悬于一线的时候,她竟可以做出最大的忍让,承受最大的心理压力。童惜雨不仅有魅力,而且有魄力,风风雨雨中她开始有了自己最坚定的决策。
两个女人的斗智斗勇,过程想必可以如此总结:
童惜雨太犹豫,秦香怡太轻狂。
这样的述说还不足以涵盖全部,童惜雨和秦香怡的矛盾本不该是所提东西的核心。无论她们选择共同合作还是相互对立,都是一种必然,因为在面对抉择的时候,她们各有自己的立场与信念,温斯顿•丘吉尔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借鉴于这位英国首相的名言,一方面有人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另一方面又有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由言论百家争鸣,仅是学术上提倡的。她们并没有各持己见,也没有自己的战略目标,只是各自奉行了自己所坚持的,于是,两个女人的对决不再是简单的博弈,而是各为自己立场与信念的孤身鏖战。无论用佛的还是用基督的观念来讲,都是一种命运归宿,偶然的起因,必然的结果,无法逃离。
讲到命运,还要讲讲林处寒,她自小失去了母亲,长期的单亲生活使她性格内向甚至有些孤僻,所以在“美妙的大学生活”中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恋爱契机。她渺小的身体里孕育着足够的力量,她能够同意好朋友徐桑的邀请去北京参加金火组合,并且在从医学院毕业后得以去区医院当一名医护人员,热情而辛劳地为人民的健康服务。
可是好景不长,她总是被命运掌控,生活的困顿,精神的支柱也变得虚无。林处寒自己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她比谁都需要爱情,需要有人撑住她快倒掉的身躯,并且就此和她共度余生。面对重重的压力,林处寒放弃了自我,她更希望她所见的一切一切,是因为她的眼睛欺骗了她,因为选择而形成的世界观中,热衷于美丽,而不愿看到任何丑恶的东西。
虽然她孤立无援,但她始终相信人生是充满意义的,挫折与磨难都是暂时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二百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看似世态炎凉,看似万劫不复,看似地球末日。
还是有许多人,希望能够帮助林处寒渡过难关,但这似乎全然无用,人们见识的似乎是命运吞没林处寒的决心,林处寒无法逃避。正当所有人无计所施忧伤沮丧之时,某种力量却让局势出现了变化,仿佛一艘战列舰在触礁前的一瞬间突然调转了船头,改善了的情况恰恰应证了陆游的诗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不过,林处寒更喜欢套用她的表哥李军阳最喜欢的《指环王》的话:“智者动摇的时候,弱者伸出援助之手。”
林处寒重新振作,她始终相信,不久之后,她依然可以用自己那大而明亮,富有沉思感的眼睛,观察着世间百态,用自己每一个微小的举动,证明自己对生活的衷心热爱。
她渐渐地找到自己的精神粮食,命运开始转变。
正当林处寒细细地体味着冷暖人生的时候。
她也晓得了别人的心思:
李军阳必须娶童惜雨,而且,童惜雨必须嫁给李军阳。然而,他们的未来,又似乎没有这么简单。李军阳必须在人生的交叉点上给未来做出一个答复,尽管童惜雨早早地声明自己的忠心和尊重,可是,他们依然徘徊不定,只在心里充斥着美好与幸福。
此时,他们一起在机场送秦香怡和林处寒出国。
挥别自己的亲人朋友的时候,林处寒明白:
故事暂告一段落了,而随之俱来的荣誉和创伤也渐渐归集到了她的家乡,南方,温州的永嘉场,而且在今后的岁月里,这一切都将让人难以忘怀。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一篇 永嘉场 第一节
我尝试着要以平常的心态来讲故事,但是回想起来,我却总是久久不能平静,正如那面永嘉场抗倭的铜鼓,振人心弦,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动。记忆深处,我开始翻动日记,并下定决心让少量的章节保全我的原稿,用第一人称叙述。如果各位读者要问我是谁,我可以很从容地讲出我的名字,林处寒,虽然这个名字有些诗意,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人都讲我阿爸没将我的名字取好,因为从字面意思上看,这意味着命运的坎坷。
正文第一篇就将以“我”字开始叙述了,万事开头难,我晓得其重要性,有必要在开始之前,申明一下时间是纪元两千零一十一年:这年年初,我听说我的侦察兵表哥李军阳就要回家了,兴奋不已;这年年末,我来到美国加州,在浓厚的心理阴影下,开始写作。
当然在此我想我有义务介绍一下我的家乡,中国永强,我喜欢我家乡的名字,也喜欢这样将我祖国的名字直接放在我家乡名字的前面,事实上,永强只是温州的一个小地方。
在本世纪初,永强被从瓯海划到龙湾之后,很多人都推测,整个温州的中心将会渐渐向永强地区靠拢,因此,也有许多人提议将龙湾区改称永强区。永强之地,我可以这样简单地描述:三面环海,背倚峻岭,瓯江过境,平原广沃,鱼米之乡,山水秀丽,人杰地灵,英雄辈出,上天有永强机场,下海有龙湾码头。正像许多热爱自己家乡的人一样,我也认为永强确实是个好地方,正如《瓯越文史资料》所言:奔腾入海的瓯江匆匆忙忙地亲了亲永强平原的西北角,给永强带来了跟他名字一样的繁荣与昌盛。
这个被温州人裹上神秘色彩的永强,过去就被叫做永嘉场。
永嘉场位于温州母亲河瓯江的下游,滨临东海,素有东瓯宝地之称,讲是场,永嘉场本身就是一个大盐场,永嘉场好山好水好土地,永嘉场人好种田、好打渔、好晒盐。古时政客皆云:“天下之赋,盐利占半。”历代封建王朝,永嘉场的海盐,经过漕运车运,不仅供给着四方的百姓,也不断充盈着被统治者耗费挥霍着的国库。
即是宝地,当然要有他的宝贝之处。随着改革开放,经济结构的多元化使古老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生活形式在此渐渐淡化,海盐撑起永嘉场人半边饭碗的传统也就一去不复返了。温州的地盘上,这里率先进入了工业文明,改革开放,海边人勇于创新的精神,让乡镇企业犹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尖,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崛起在永强平原各处。可惜工业文明并非有益无害,最初经济的粗放型增长,让永强的环境接受了无穷考验,天空开始灰暗,塘河开始堵塞。很长的时间里,市区政府都曾有意识地去整治永强的环境,希望能够还原一个天蓝水绿,不愧为钟灵毓秀的永嘉场。事实上,这是相当困难的。永强塘河污染涉及的因素太多,工厂污水,农业废水,及各家各户排出的脏水,都要请塘河笑纳,所以治理起来,着实有些困难和挑战。就像是在对付一篇佶屈聱牙的古文,一词一句,每一个要点和细节,都要竭尽全力去弄妥,因而显得非常费事。
好在永强之人天生有些水的灵性,勤劳而聪慧。多年努力,虽离“瓯居海中,人间仙境永嘉场”还远着,但塘河的情况也算有所好转,粗放型的经济增长也逐渐向集约型的靠拢。
但是,永强人仍然还有问题没有解决。永强人是大海的子民,他们富于冒险精神,但他们喜欢将他们祖辈的许多东西传承下去,每年春节、元宵节和中元节,他们都会像过去他们的祖先一样闹得不可开交,这便是他们精神方面的很好佐证。所以眼下的这个问题,对热衷于遵循传统的永强人来讲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这是个什么样的问题呢?
所有的一切还得先从我家,会王酒吧,讲起。
传承着海边人的冒险精神,独具江南禅宗的灵气,永强的年轻人喜欢在自己的家乡名字前再加上两个字,变成了南国永强,南国永强在永强的名声可用如雷贯耳来形容,那是一家很多年轻人都向往的业余足球俱乐部,主场就在永强机场附近的滨海球场。我的表哥李军阳曾在那儿踢过球,他跟我讲过,去滨海球场的青年们看球打赌,讲话时多多少少都有些道上的底气,总会在赌前骂骂咧咧地嚷:“赌啊!输了就莫做赖皮狗,会王酒吧喝一杯!”
广袤永强平原的中心地带,就是永中镇,穿镇一条大街,号称南国大道,沿南国大道的所有门面街店中,有一家会王酒吧。店主就是我阿爸林天有,我至今还是不太愿意提及他的名字,因为他已经去世,在另一个世界里安详地看着我们这些后生们成长。在那时候,他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身材粗壮,尖尖的脑壳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平日老是红光满面,一副满高兴的样子。更早的时候,他是名刑警,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他便退居家中,用自家一楼的两间门面,开起了这会王酒吧。
起初,会王酒吧根本没有名字,而且严格地讲,这也算不得什么酒吧,只是一个经营的饮料都比酒多的小餐厅。后来阿爸在大厅里安了一个大屏幕,便有球迷来看球赛,常常人满为患。永强不是市中心,条件甚差。硬件不行,可软件不能真软了,总得有个地方叫做酒吧吧,便有人建议弄个名字,阿爸便给他的小餐厅起名会王酒吧。豪气十足,永强要成为真正的永远强大,所以得先摆出王者的架势,绿茵场上,要会会四方王者。其实在这儿喝点什么并不会花许多钱,因为生意异常兴隆,即使价钱卖得很低,也能大赚一把。
故事开始于一天早晨,这天阿爸没有直接下楼去打开门面准备一天的酒吧生意,而是在楼上正准备清洗什么东西,因为他正用大量的清水将一块接着一块的毛巾洗得雪白雪白。他穿一件棕色的中山装,领口有些破损,是锯齿状的,下身的蓝色牛仔裤也已严重褪色。
而我则趁机偷偷地翻看了他藏在抽屉的日记。放了寒假后,我一直待在家中粗略地翻看阿爸编写的那部《南方抗战全志》,而且附有大量的照片地图,百余万字,详详细细地记录中国南方的抗战历史,有些观点前所未有,决不是在历史教科书中所能看到的。
我惊异阿爸竟能写出如此大作,简直对他另眼相看,所以爽快地答应帮他打字。
日夜加工,昨天我终于打完了整部《南方抗战全志》,却意外地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到了阿爸的日记本。一直挂在心上,一大早忍不住便翻出开来看,希望能看到阿爸是怎样完成这书的,然而我看到的其中一句话,刚才提及的问题,这正可以恰如其分地反映出来,那像是长辈对下一代的某种担忧,日记本上阿爸这样写道:
我甚至要祈求菩萨保佑,永嘉场的儿女不要忘记祖辈的历史。
好奇,我急于去晓得阿爸写这话的用意,正想继续看下去。
阿爸却在这时喊了我的名字。
处寒!表哥讲北方人招呼女儿确实惯于喊“丫头”,但是南方不,直接叫名。
阿爸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书房,我一面应着,急忙合上日记,然后将它放回抽屉。
客厅的一堵墙上,永恒地挂着一些我觉得“不合时宜的东西”——因为那都是些过时的武器:一杆枪、一提腰刀、一面盾牌、一个牛角号、一把短斧头;枪和腰刀交叉挂起,牛角号和短斧依次垂下,那盾牌则安在中间,将枪和刀的大部分及牛角号和短斧的挂绳遮住。
现在我晓得阿爸要做什么了,他正要将这些武器好好擦拭一遍。
他从墙上取下那盾牌,让我拿着。盾牌圆而大,却不重,外面包着十数层粗牛皮,日子久了,那牛皮都老化了,起皱,龟裂。我不止一次问起阿爸这最里层被牛皮们包着的是什么东西,阿爸回答道:是铜,永嘉场人当年打仗用的磨盘大鼓,为什么叫铜鼓,就是因为那真的是用铜皮蒙起的,这盾牌,同样也是拿铜做的。别看是些不太值钱的家伙什,却都是从我的高祖父那代传下来的,在阿爸看来简直都是十世单传的宝贝,都是十分娇嫩的玩意。
单就是那面盾牌,就不能随意放在地上,按照祖上定下来的规矩,摘下来后得由晚辈的男丁用双手托着,阿爸自称不孝,膝下仅有我一个女儿,所以那盾牌就只好交给我了,好在不重,拿起来并不太吃力。虽是打仗的东西,擦的时候却不能真拿它们当武器了,应该当做非常薄非常脆弱的瓷器,而且东西是相当金贵的,必须是慢慢细细地来,万万不可大意,还得避开任何腐蚀性的物质,洗洁精肥皂水之类的用不得。
阿爸讲,保管好这些东西是祖上留下的传统。最早最早,林氏家族有两兄弟,其中一人在大明嘉靖年间的抗倭斗争中,死在日本强盗的屠刀之下,而后几百年里,历经改朝换代和中国革命,先辈们从侵略者的枪眼下,内战的炮火里,走了过来,现在才有我的存在。我早过世的阿爷最勤,他几乎把大半辈子全耗在那五样东西上了,每天早早地擦一遍,几十年如一日的。阿爸大不如阿爸勤快,擦得少些,但那些东西上面也算没积下什么灰尘。
他惯用这种雪白烂净的毛巾擦,一条毛巾还不能擦两遍,得擦过一块换一块,所以单单是那杆枪,就用了三五块那样的毛巾。哪怕我拿了用来看地图的放大镜也找不出那些毛巾有擦下什么污渍,当然,阿爸还是每次都是这么耐心谨慎地擦拭着,俨然一个古希腊罗马时代的勇士在出征前擦拭着自己的作战武器。
阿爸昨天就对我讲过,今天家里要来客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一篇 永嘉场 第二节
我还不甚明白,因为事情还不简单,阿爸一时也解释不了。有个会议,被叫做南方历史交流研讨会的,要在家里,会王酒吧,举行。沾着祖上是抗倭抗日功勋的光,阿爸很早就是南方史学界的一大人物了,这点我晓得;我不晓得的是,这个会议,是举足轻重的;我更想不到的是,这个会议竟后面牵扯出的许许多多,离奇古怪,不断出现在我的梦魇中,却至今没有唯一的答案。我当时只是感觉到,今天早上,阿爸擦拭那些东西时的心情十分沉重。
来的第一个客人是汤化隆,他与阿爸年纪相仿,这位汤大叔,我早就认识了,他是阿爸的盟兄弟,两人一直互有来往,经常无休止地争论着一些问题。虽然两个人都正值生命中的盛年,彼此之间却总是以“老”字相称。汤大叔的到访,我并不奇怪,不过新鲜的是,今天他还带来了两位陌生的年轻人,一男一女。
那个女士,一看就晓得她是个外国人,雪白的肌肤,淡黄色的卷发,深绿色的眼睛笑起来非常迷人。而另一个,就是汤尔克,汤大叔在和阿爸寒暄几句后,就介绍起来,他的声音沙哑:“这是我侄子汤尔克,刚从美国来,对咱这儿的历史颇感兴趣,特地带他来了。”
这个汤尔克倒很主动,抱拳说:“晚辈汤尔克,拜见林大叔。”
阿爸忙请客人坐下,说:“早就听你讲起你有个在美国做生意的大哥,想必他就是他的儿子吧?哎呀,这后生还真懂礼数,只是这些呀都是过去的东西了。”
汤尔克又介绍起与他同来的漂亮女士:“这是晚辈的未婚妻茜莉亚。”
阿爸只讲好,客人一来,他才开朗许多,坐定之后,他就叫我上茶,汤大叔忙说免了。
其实这些都是客套,我晓得这汤大叔每次来都不喝茶,所以也没留心,只顾先将那盾牌挂倒墙上。没想到那个汤尔克却说:“林大叔,恕晚辈无礼,我们二人对中国的茶文化倍感兴趣……”言未尽,汤化隆大叔厉声打断:“小孩娃,有得教养没有?”
阿爸却爽快地笑起来:“这有什么,处寒,泡茶。”
还真有这么上门乞求茶喝的,我更觉新鲜了,阿爸站着讲话不腰疼,我也只好去给两个年轻人泡茶。那个外国女士茜莉亚,汤尔克的未婚妻,似乎对这茶的兴趣更为浓烈,跑到我旁边,一面看我泡茶,一面不停地问这问那。
我很高兴能认识这个外国姑娘。
阿爸说:“哎哟,真的像要打仗了一样,今天一早我就将那些家伙什好好擦了一遍。”
汤大叔看看墙上的武器,道:“这些东西都还保存的好好的呀,当年,你们老林家也算永嘉场一带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因为倭寇,才扔了笔拿起枪来去打仗。等平了倭寇,几百年后东洋人又来了,而且还改了名叫日本鬼子,又得打。”
阿爸说:“所以呀,这些东西,我是不舍得扔喽。”
汤大叔道:“留着好啊,再过些年,要没这些东西,后生们都不晓得倭寇是什么玩意了。”
阿爸说:“嘿,还真有这事,前些日子我的一个朋友带她孩娃来,见了这些家伙,这一句那一句地问个没完,末了,我只好讲是拿来打倭寇的,那小子大喊他不叫倭寇。”
两个人大笑起来,当然,我可以听得出他们笑声中的苦涩性质。这个时候,茜莉亚皱着眉头问我:“咦,那枪怎么没有瞄准星啊?”中文讲得流利标准。
要换了外人,不定能答上这个问题,但对于我,很简单,自家东西,我自然熟悉,我对她说:“其实那是一杆火铳,一种很古老的枪械。”
茜莉亚似懂非懂:“哦,加州的印第安人好像也用这东西打猎。”我注意先前汤尔克也想回答他未婚妻的问题,但嘴巴欲张又止,他两眼盯着那杆独特的枪和造型怪异的短斧,他这是在观察。有一点儿讲故事经历的人都晓得,讲故事的技巧重在设置悬念,由于这是故事的开头,所以我在此可以谈谈一些有趣的东西,也就是是点到即止。关于这个汤尔克,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只是,最初我对一些问题知之甚少,到后来才醒悟过来,这位汤尔克先生来自美国,哪怕印第安人都被渺小的保护区无情地圈养着,他对他们也不会感到陌生,他马上认出那是把典型的印第安猎斧。
话讲回来,我还是先这样平淡地将故事讲下去。阿爸两人笑完后,汤化隆大叔才问到我的情况:“处寒今年大四了吧?”
阿爸答道:“是啊,明年就要毕业了。还别讲,我还真的没什么用,多亏了她阿妈的老同学,给她在区医院找了份工作,只要明年一毕业,拿到证书,就用她。”我阿妈是区医院的一名护士长,可惜她早逝,我至今也只能在他们恋爱时的黑白照片和漂亮的结婚照里看看她的样子,阿爸一人将我抚养大。我晓得阿爸的辛苦,可惜之前他当刑警的时候,和许多人民公仆一样,一心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而没能给与我足够的家庭时间,阿妈的老同学吴师园阿姨很照顾我,并且在我快要从医学院毕业的时候,帮我找工作。
很抱歉我总是习惯于这样的叙事方式,插入太多旁的东西。
这时汤大叔说:“那就好兮了嘛,读研究生又得用钞票。”
阿爸道:“哎,这女儿什么都好,可就是太文静,一到假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只偶尔同她的几个同学逛逛街。”
汤大叔问:“怎不常去亲戚家走走?”
阿爸道:“嗨,哪有什么亲戚啊,她阿妈去得早,阿公姥姥那边的就当算了。要去也就是去我阿姐家找找玩处。”阿爸的阿姐,就是我姑姑,她有两个子女,表姐李甜佳和表哥李军阳,谈到他们我就忍不住对汤大叔说:“我的表哥叫李军阳,他在北京当兵。”阿爸也接着说:“那是我阿姐的儿子,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读,非要参军。”
话音刚落,就听见汤尔克突然笑起来:“嘿嘿,那倒是挺有风格的。”
茜莉亚依然庄重地听着她未婚夫和两个长辈的话。
我却感到吃惊,平日里阿爸同别人讲话,我除了倒茶的权利,剩下就是旁听,大多是不敢再出半点声音,更别讲插嘴了。如今这个年轻人竟如此冒失,而且还说得如此冷冷的……
果然,汤大叔有些生气:“大人讲话,后生儿插什么嘴?”
阿爸笑道:“诶,这有什么,后生嘛,讲话就要直爽些。”
汤尔克借机发挥:“林大叔,您可千万别介意,我乱说话,您就当我是在放屁。我叔叔老说我没教养,那是我在美国待久了,今天随他来参加这个会,还带了茜莉亚来,就是想在这好好地长长见识。”我发觉这个家伙虽然不讨人喜欢,而且看似非常滑头,却也还是有些可爱之处。尽管有些工于心计,这位汤尔克先生今天是没有撒谎,他说得没错,他来,确实是为了长长见识,因为有些“关键性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至于什么关键性的问题,汤尔克在此时还不便讲明,但最终什么都会变得透明的:
半个月前,他在美国听说“出了点儿事情”,于是,他与他的未婚妻茜莉亚被美国政府指派了,来到中国找他的叔叔汤化隆。据说他们来此要抓捕一个美国的通缉犯,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以后更令我惊奇的是,他们随口还讲了一点关于“海妖”的事,原因是他们看到了童惜雨。童惜雨比我大一岁,所以我总称她为“惜雨姐”,讲起来,这里头的关系确实很复杂,我的姑父,李大顺的一个盟兄弟叫做童方权,他有一子一女,那女儿,是和我的表哥李军阳同年日月生的,名叫童惜雨。
惜雨姐很漂亮,而且有一双完全不同于她父母亲的迷人的蓝眼睛。她和我表哥是典型的青梅竹马,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共度一生,但我还是祝福他们幸福。
不过汤尔克和茜莉亚也关注起这个蓝眼睛的美女童惜雨之前,他先被他叔叔汤化隆拉来参加这个什么研讨会了。仿佛他们在守株待兔,等那个通缉犯来永强,所以显得无聊,于是他们就来会王酒吧凑凑热闹了。所以他们认为,整个故事是在永嘉场正式拉开序幕的。
阿爸搬掉了一楼酒吧里的所有桌子,到居委会里借来开会用的椭圆的桌子。
下午的时候,来开会的人纷纷来了,这些人我都不认识,这些人表情凝重,严肃,显得老道而阴险。由于地点是在会王酒吧,所以实质上我也参与了这个交流研讨会。
会议的气氛异常沉闷。会议开得很不愉快,不光不愉快,还充满敌意,由于各方持着完全不同的看法,抱定自己的观点跟对方死掐,却统统没有相当强硬的辩论口才,不能够劝服摆平对方,一时间难有定论,那些中年人老年人出口急躁,毫无学者风范可言,言语中总是暗含冷嘲热讽,他们都是十分生气的样子,就差拿出骂街的架势来了。
年轻人不喜欢开大会,更何况我感到这样的会议简直比在学校开的学生会部门会议还要糟糕。快要坐不住了,却发现一旁的汤尔克和茜莉亚倒听得认真,他们对于这种近乎对骂式的会议,感到十分新鲜,茜莉亚提醒我注意这些家伙都说了些什么。
是啊,这些人啰嗦了这许久,到底在讲些什么呢?书包网 www.aIhUaU.com
第一篇 永嘉场 第三节
仔细听起,我发现他们正在讨论阿爸的那本《南方抗战全志》。
正听得汤化隆大叔嘶哑哑地说:“各位,林先生的这部《南方抗战全志》,分成六部,系统地汇总了我们南方在抗日战争的所以史实,我想此书非常值得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在座的那些人中某人甩着一大把纸说,那是我通宵打的《南方抗战全志》,我难以相信阿爸就这样拿着我的劳动成功给人家当扇子用,虽然现在已是冬季:“林天有先生,据我所知,您之所以只能拿出我们一堆纸来让我们目睹您的杰作,是因为您在书中许多见解,太过于偏向国民党的正面战场,有些简直有反动的倾向,没有出版商愿意出版您的书。您说说国民党可以,但是您最起码也要谈到中国共产党在其中的积极作用。一个尽职的历史学者,如果因为一些反革命的言论而遭到点儿不测,我想,吴晗也不见得会同情您。”
四周围一阵冷笑。但我认为这个玩笑开得很不高明。
阿爸轻松地答道:“不错,我是曾找过几家出版社,它们都不肯印刷我的书,但考虑到今天开会要用到此书,我只好让我女儿抓紧打字,才得以打印出一些东西来。”稍稍思考了片刻后,他接着说:“请大家注意,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本应该多为我党讲话。可是,在六七十年前,情况并非如此,当时的中国国民党虽然腐朽,但最起码也算是中国的执政党,许多国际问题,包括与美国的合作,中国战区的设立以及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都与国民党有着密切而不可分割的联系,与中国的抗战前途也是息息相关。这位先生,我请问您,写到这些东西,您就一定得让我谈到中国共产党么?您希望中国远征军的全部美械装备是我党对外交涉的结果么?我也希望如此,我们伟大的党在抗战中确实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可您要晓得的是,当时八路军的武器装备,最高档的步枪就是从日本人手里缴获来的三八大盖。”
所有人都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某还不服气:“您在书中还提到蒋介石早在1935年就已经指出了日本必败,当时战争还没有爆发,这点大有贬低毛泽东的《论持久战》之嫌呐。”
阿爸又开始了回击:“抗战之初,由于正面战场的节节败退,国民党亲日派的‘亡国论’大行其道;另一方面,国民党的亲英美派为了坚定民众抗日之决心,又大肆宣扬依靠英美力量迅速战胜日本的‘速胜论’。当然,历史证明这两种论调都是没道理的,1938年,毛泽东同志发表了《论持久战》,具体分析了当时中日双方的实力对比,指出战争将是一场规模空前的持久战,而且最后的胜利将会属于中国。注意,我下面要强调的是当时中国另一大政治人物,蒋介石……处寒,把书架上的那本《从大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给我拿来。”
虽然书名字很长,但我还是很快找着了。
阿爸接过书,接着说:“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大家可能只晓得他对明代的历史有很深的研究,可是大家不晓得的是,他写过这本关于蒋介石日记的解读。几年前,我也是偶然在书店中买到的,这本书中,黄仁宇先生提到了一段有趣的蒋介石日记。”
他停下来,翻开手中的书:“为什么讲它有趣呢?黄仁宇讲蒋介石‘无力打败日本,却对日本之败深信不疑’,蒋介石也预测了抗日战争,而且相当准确,他列出了日本方面必败的几条理由,这是蒋介石在1935年8月21日的日记,原文如下:‘一、对中国思不战而屈。二、对华只能威胁分化,制造土匪汉奸,使之扰乱,而不能真用武力,以征服中国。三、最后用兵进攻。四、中国抵抗。五、受国际干涉引起世界大战。六、倭国内乱革命。七、倭寇失败当在十年之内。’各位想想,1935年8月21日,日本投降是在1945年8月15日,差不多正好相差十年,而且这个蒋某人连世界大战都算计到了,别人不讲,林某我是很佩服的。当然,话又说回来,蒋介石这寥寥数语,又岂能囊括战争的全部。何况,我并没有在书中将他的这番话同毛泽东的《论持久战》作比较,因为两人都是当时中国的风云人物,他们能够正确地预测这场战争,都是事实,而不是所谓的贬低与褒扬的关系。”
我看到汤尔克听得直流口水,自己心里也对此暗暗称奇。
座下又有一人说:“林先生,在您的书中,对温州地区的抗战故事大书特书,甚至有点夸夸其谈,历史上,温州虽是抗倭的重要战场,温州人抗倭的事迹,也早早被记录在册供后生们拜读,永昌堡被国务院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实为温州人民的骄傲。但温州毕竟不是抗日战争的主战场,而您却在此多加渲染,在这点上,您能作出相应的解释么?”
阿爸答道:“这点可能跟我是温州人有关系,诸位是否晓得,温州自古被我们温州人称为瓯越大地。我在收集分析抗战资料之余,对瓯越大地的抗日故事也是情有独钟。整个抗日战争过程中,日军分别于1941年、1942年和1944年三次进犯温州,暴行惨绝人寰,罪证罄竹难书,面对侵略者,温州人当然会奋起抵抗。当时战争正处于相持阶段,*在华北、东北、西北和华中开辟的大大小小的敌后战场使日军的兵力变得十分有限,在温州的驻军也不多,起码与温州人是不成比例的。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包括汪伪政权的为虎作伥,国民党军队的消极抵抗,以及武器落后,总之,那时瓯越大地灾难重重,但温州人依然和全国人民一样,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获得了战争的最后胜利。先辈们为了胜利和自由抵御侵略者的英雄事迹,作为后人,难道没有权利去写上一笔么?”
三次精彩的辩驳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阿爸趁热打铁,接着说:“各位,我们是历史学者,专制社会里,史官往往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职业,直书史实者却容易遭到血光之灾。到如今,先进的社会主义给历史研究者提供了一个相对自由而宽阔的环境,要研究历史,就要有足够的责任感,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甄别真实和虚构,而不应该被个人的立场与观点左右自己的判断,历史就是历史,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好,说得太好了!角落里忽有一人高声喊道。是汤尔克,这个家伙又一次让我感到吃惊,这样的一个整个房间全是人的“大众在线”的场景,我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
汤化隆大叔急忙说:“哦,哦,后生儿不懂事。”然后两眼凶恶地一瞪汤尔克。
然而汤尔克没有退让,而是接着说:“对不起,晚辈只是觉得林大叔这的番话确实精辟入理,听来令人豁然开朗,晚辈受益匪浅,实在是佩服,佩服。”
其实我也翻然觉得阿爸今天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由得对此又惊又喜,他一反平日喝醉酒讲胡话的常态,竟变得如此能言善令,大出风头。高兴,自豪,我琢磨晚上最好做几样好的饭菜以表庆祝。但情况不是如此简单,庆祝——她想的太早了,而且想错了,因为当天晚上阿爸丝毫没有一点儿高兴劲,而是跟早上的时候一个造像,沉重,愁眉苦脸的。
听那些人继续开会,我才算晓得其中的原因:
今天这会议,这些人不是专程来听她阿爸侃侃而谈讲大道理的,而是一场关于一批史料与文物去留的争论,严肃而艰难的争论。争论到最激烈的时刻,汤大叔狠狠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不行,没得商量,这么多第一手历史资料,岂可拱手让给别人。”
话音刚落,便马上有人应道:“在历史的研究上,南北一直保持着联系,这怎么能说成是拱手让人呢?况且北方闻名全国的文科高校如云,在基础上就比南方有所优势。”
汤化隆大叔涨红了脸道:“以前我们也曾送过许多珍贵的史料和文物到北方,可是那些北方佬是怎么对待这些东西的,除了放在他们的档案馆和博物馆之外,他们还做了些什么?”
又有人说:“各位有没有注意到,现行的中学历史课本中所写的历史事件,发生在北方的大大多于南方的,为什么?因为全国历史课本的编写主要是北方学界来做的,另外,我们南方学界也难以拿出令人信服的第一手资料来劝服他们多讲讲南方。就说抗日战争,许多人都对*在北方的敌后战场津津乐道,而极少有人去专心于南方的国民党正面战场……”
阿爸问:“难道我们对历史的辛苦钻研,就说为了让我们的孩子在念中学的时候,多背几页有关中国南方的历史么?”
对方反问:“这有什么不好么?”听得这话,我暗暗笑着想,普天之下所有的学生都会大叫不好,我高中读的是文科,但之于历史,仍不是我的最爱,学来主要是用在高考上了。
阿爸这样回答那个人:“让年轻人们多多地了解我们这个国家的历史,确是历史研究的一大任务。但是,就像老汤所说的那样,北方方面能做的只是对我们的史料和文物加以妥善的保管,这虽不是什么坏事,但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样南方的历史只会被尘封在北方的档案馆和博物馆中,却不容易被我们南方的后生子女们所知晓。”
众人问:“那么,林先生意下如何?”阿爸马上说:“与其送到北方去,为什么不让南方的博物馆保存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坦率地讲,我女儿明年就要大学毕业,她不会再基于课本地去学习历史,而会在整个社会的大环境下,进一步了解祖国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所以我不肯定加厚历史课本的必要性,社会,是一个大课堂,年轻人们要自己去体味。”问:“这么说,您还是赞同我们与北方学界共同探讨的?”阿爸答:“如果非要将这本属于南方的史料和文物送到北方去,我也无言以对。但必须要安排一条安全良好的运送途径,北方现在正闹雪灾,必须保证所有史料和文物的完整。毕竟,无论南方北方,都属于一个大中国。”
阿爸平静而无奈。我却听得差不多一头雾水,刚才这些人又是南方又是北方地大吵大闹个不停,那位汤大叔还骂出了“北方佬”三字,我感到好笑,难道不都是中国人么?不久之后我才晓得,在北方,“南方佬”三字也不会少听见。
南北中国人的互相误解和互相影响,到也算是中国的一大文化现象,这已非单纯的历史学、社会学或民俗学所能讲得明白的。文化就是文化,老百姓饭后闲谈,虽是闲谈,却大多有扯南扯北的魄力,正如过去“北平某先生在某报上有扬‘京派’而抑‘海派’之言”。
直到黄昏时分会议才散了,开会的人,三三两两地走掉。
汤氏叔侄和茜莉亚最后走。汤化隆大叔大声生气地骂骂咧咧:“又是一大堆好东西,让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毁了!”而后,他又接着叫嚷,阿爸不作声,只听着他差不多将那些家伙的宗族都骂遍了,汤大叔似乎还不痛快,只因天色已晚,才告辞回去。
汤化隆大叔携两个年轻人走后,阿爸瘫在一张椅子上,我看看他。一会儿过后,阿爸才说:“晚饭莫做了,跟你姑姑讲过,今晚去她家,你现在就去帮帮厨吧。”
我嗯了一声,出去了,径直向姑姑家走去,我们住在同一个住宅区。
第一篇 永嘉场 第四节
姑姑家今天也有客人,是童方权大叔,我的高中好姐妹惜雨姐的阿爸,我姑父李大顺的盟兄弟。自古永嘉场人就十分讲究重情重义,几乎村村都供奉着关公,因为人们认为关公最讲义气。永嘉场的男孩子,凡到了七八岁时,便有大人作主,凑足一桌十个人,结为拜把子兄弟,永强话里多称为结拜兄弟或盟兄弟,从小在一起图吃图穿,长大之后在事业上也有所帮衬。不坏,可是对于我来说,这简直是一大麻烦:
阿爸小时图痛快,结下盟兄弟一块儿吃喝玩乐,别的不讲,单是这样给他女儿我就平白无故地添出九个表叔来,认得我头疼。除此之外,还有姑父那边的,他也没有例外,有九个盟兄弟,而且偏生这位童大叔还住得近,又是童惜雨的阿爸,可以说,我的表叔实在是多得数不清。好在这些年来国家大搞计划生育,人少,便难以集齐一桌,所以到我这辈,盟兄弟的传统已经逐渐淡化消失。
惜雨姐的阿爸童方权是镇上永中中学的体育老师兼南国永强的主教练,高大个子,长得魁梧彪悍,完全不像个南方人;童惜雨的阿妈虞老师,也是永中中学的老师,教数学。最近夫妻两人颇有矛盾,虞老师便声称数学组要开年级大会,不回去吃晚饭。不过我来时,他正和姑父李大顺在喝酒,一边还这样不屑地说:“一个学校,那搞数学的有没有开什么会,我还不晓得!”他嘿嘿笑着,然后又咧着嘴洋洋得意地端起酒杯子喝酒。
姑父李大顺见我来,便道:处寒来了呀。我忙说姑父好,又说童叔叔好。二人酒正喝得高兴,脸上都有些泛红,童方权大叔一个劲儿地嗯嗯点头,表示对我的赞许。阿爸开着会王酒吧,而且也喜欢喝酒,但我对这些喜欢狂饮的人很反感,好在常在酒吧里帮着忙活,酒鬼酒疯之类的见得多,眼睛容易被堵上,也便对这些事习以为常视而不见了。
我去帮姑姑做菜。我记得童惜雨也善于做菜,而且我俩都是师从于姑姑,她就是李军阳的母亲。姑姑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平日在家,除了尽到为*为人娘的责任外,还很喜欢教我和童惜雨厨艺,由于来自乡间,讲究的是夫唱妇随,如何锁住男人的胃,她用心教我们也用心学,这天一招,那天一手,二十多年的时间少说也教了十年,到现在两个徒弟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鸡鸭鱼肉,蔬菜瓜果,什么菜肴,都拿得出手。
晚上大家吃饭,别人的话不多,唯有姑父李大顺和童方权大叔在大拉大扯,这个岁数的中年人,几杯酒后,便容易谈到子女的婚嫁问题上来。这时,我会用复杂的眼神偷偷地看看表姐李甜佳。李甜佳姐姐在一个小学校教音乐,名字好听得,连学生都不叫她李老师,而叫甜佳老师,她今年二十七,比她的亲弟弟李军阳大五岁,比我大六岁,清眉明眸皓齿,若是倒退几年,我还会羡慕她那白皙有质感的肌肤,为有一个漂亮的表姐感到高兴,但现在不免有些许同情她。传统的观念,永强人不计较男子的结婚年龄,却向来主张早嫁女儿。
此刻,姑父李大顺喝足了酒大嚷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人不中用,又不谦虚,嫌这个嫌那个,高不成低不就,我看她到头来还怎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童方权大叔接上去说:“弗急弗急,还有明年一年时间。”
阿爸也安慰似的说:“再讲甜佳生得好,金鞍哪怕没骏马?”
姑父和童大叔不冷不热的话,表姐李甜佳听得很不快,但阿爸的话让她暂时地感到心情舒畅,愤气丛生也没爆发出来,这时姑姑端上最后一盘菜,笑着说:“若真是金鞍,这马呀也早应该配上了。”姑父李大顺却竖起脸:“什么鞍呀马呀,依我看,就差个成黄昏卖不出去没人要的黄花菜了!”
他借着酒劲儿,只是嚷,接着又笑,童方权也跟着笑。表姐终于爆发,一句话没讲,只听她“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摁在桌上,然后站起来,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楼下,也能清楚地听见她赌气的甩门声。
看看,脾气又坏。姑父却不觉得有怎么的,只顾说。
这教训,等我家惜雨走归,可得抓紧嫁她喽。童大叔赶忙充当和事佬,他竟扯上了惜雨姐,我不太了解,她不是跟她一样还在读大学么,再急,还至于急到现在就开始张罗?
惜雨还小嘛,急什么?正这样想着,姑姑就问出了我的困惑。
我寻思着女儿嘛读书再好也没什么用,考上北大我也没觉得长光,泼水嫁女,到时还不成了别人家的人。等她大学读好,就不要考研了,白搭功夫。童大叔这样说着。
这怎么行,孩子要读还是得让她读的。姑姑说。
你现在就替惜雨找了?不过,看来姑父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前日刚去一个盟兄弟家,讲着讲着就随口讲到要把惜雨给他家作媳妇,小虞不高兴,走归后就跟我吵,你看该日的晚饭,我就只能到你这了。童方权大叔答道。
盟兄弟?哪个?谁啊?姑父接着问。
钱国兴,钱国兴的儿子,叫——叫什么的我想想……
好兮,好兮,只要那男儿人好就成。不等童大叔想出,姑父就直道好。可是我却听着这钱国兴三字有些耳熟,见阿爸已经瞪起了两眼,仿佛要干仗一般。姑姑更是用着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唔,喝酒喝到这份上,连杀父仇人一样的角色都给忘了。而后姑父的态度才忽来个极度转弯,“什么!”他将酒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那酒,一下漾出了大半,“他妈的钱国兴的儿子!告诉你童方权,你要是敢把你女儿嫁到他家……”
怎么样?童大叔是醉了,迷迷糊糊地问。
还不如嫁给军阳给我当保姆!姑父只是嚷,站起。
你他妈少出言不逊!童大叔也大怒,李军阳,我所知,他向来看不好我的表哥。
眼见局势不好,阿爸忙说二位消消气。童永强也劝自己的阿爸有话好说,他是童惜雨的亲弟弟,明年要考大学了,样子很像童大叔。二人力劝,但历来酒桌上这样的劝架往往总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火气正上来的两位盟兄弟果然没有消停下来,反而越斗越勇,相互对骂起来,但好在都没摔掉手中的杯子。有些奇怪,两人的子女,李军阳和童惜雨,发起火来都有摔东西的习惯,表哥李军阳喜欢摔硬东西,比如像姑父手中的酒杯子,童惜雨则会跟软的玩样过不去,枕头便是;两人于是这样教育起自己的子女:“生气归生气,摔东西做什么?”
当然教训别人得先律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为了伟大之育人,二老虽然发火泄愤不断,却只有嘴中乱骂乱嚷一通,还真不曾摔坏过什么东西。
乱骂乱嚷就已经足够了。杯子没摔。
而后我想,今天真是见识够了这样的纷杂环境,会王酒吧是,来到姑姑家也是,我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世界大乱!
诚然,两个盟兄弟大吵一番算不得什么,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会王酒吧着实是个纷乱的世界。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阿爸又开张了,我还帮着阿爸打杂。店里还有一伙都挺精干的大小伙,都长着我好几岁,为首的名叫金正操,本是个无业青年,有家不归,在外头跟一帮人厮混,数年前城北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出了人命,疑是金正操等人所为,当时还当着刑警的阿爸抓出元凶,证明了他们的无辜,他一直感激,而后酒吧开起,他便带着几个人来酒吧做事儿,求能得吃喝温饱,工钱也要得很少。
不晓得为什么,金正操等人对阿爸格外尊敬,阿爸名林天有,因此过去也有晚辈喊他“有叔”的,他们也这样喊,只不过在其中加了个“尊”字,变成“有尊叔”,阿爸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他说他叫“天有”不叫“有尊”,但他们一直这样喊;除此之外,他们对我的称呼更为奇怪,叫我“尊千金”,极像大家闺秀,我对这个也很反感。
如果不是太忙,金正操便让我上楼休息,自己应付酒吧上下。早上还好,到晚上,吃饭的钟点过后不久,来喝酒的人迅速增多,足足挤满一屋,坐着不算,还有站着的。
而后我才从人们口里得知,今天有场至关重要大赛。
中甲联赛,年轻的温州队客场对阵北京理工大学队,若取胜,即可成功冲超。
球迷疯狂,喝酒,高亢地喊:明日!明日!
明日是温州队的名字,温州唯一的职业足球队。
我用抹布擦着长长的吧台,时而抬头看一下安在大厅墙上的大屏幕,关注赛况。
明日队将比分反超的时候,我不觉拍手称好,阿爸走近道:“邹通这小子真是不赖,一次破门,一次助攻,明日的进球都有他的功劳。”邹通是阿爸一个已故的盟兄弟的儿子,他的阿妈也去世得很早,阿爸抚养他成人,所以,他跟我也算是情同兄妹。邹通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在高考那年直接去了刚刚成立明日足球俱乐部报到,现已是球队的一中场大将。
阿爸的话音刚落,我便见屏幕里一人与邹通对立而视,大起口角,这人是钱余飞,就是那个我的姑父李大顺恨之入骨的钱国兴的儿子,钱余飞靠其阿爸的关系才进了北理工。由于家族过去的恩怨,钱余飞与邹通也早有矛盾,今日赛场得见,难怪两人死磕。
金正操叫道:“可恶,输了比赛就玩这种邪门歪道!”阿爸对钱家一直有些成见,这时他骂道:“妈的,这个钱余飞。”他们这样骂着,我便听见解说员的声音:现在主裁判吹响了结束比赛的哨声,这样温州明日队以2-1客场险胜北京理工大学队,提前两轮,成功升入中超联赛。观众朋友们,这场比赛就为您转播到这里,谢谢您的观看。
可是眼见屏幕里,邹通、钱余飞两人已嫌嘴巴上的语言功夫不够带劲,于是直接动用了肢体语言,干起了架,随后,明日队和理工大学队的队员纷纷围上,两个人之间小规模冲突顿时变成了队与队之间的大战……
次日中午,酒吧里人烟稀少,我坐在吧台后面,正随意地翻着本鲁迅杂文,看到这样的几行话:“……北人的鄙视南人,已经是一种传统……大的原因,是在历来的侵略者多从北方来,先征服中国之北部,又携了北人南征,所以南人在北人的眼中,也是被征服者。”
而大屏幕里正收看央视《体育新闻》栏目,便有这样的消息:
昨日,2010赛季的中中国足球甲级联赛关键之战在北京理工大学校园打响,客队温州明日最终以2比1险胜主队,冲超成功。但是赛后两队队员在场上发生冲突,造成数人重轻伤,给这场精彩的比赛涂上了不光彩一笔。目前,足协正在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届时,将会给肇事者以相应的处罚。
北方,对于我来讲,是个陌生的地方,我的那两个在北京上大学的好姐妹们,童惜雨和张乔如,每每回来都会跟我称道北方的美丽,听得我都要沉思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到北方去上大学了,在她们的描述中,北方似乎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斥着讲不完的神秘。
正如欧洲殖民者披荆斩棘,穿过新大陆茂密的原始雨林,眼前所见的,是印第安人用来祭祀的巍峨高大的金字塔和用木杆子串成糖葫芦一样的骷髅头,目瞪口呆。
我不晓得的是,她们两个人,神秘的蓝瞳人童惜雨和政客张乔如,在北方遇上了一点儿极为棘手的事情,也因此差点儿大动肝火。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篇 北方的新世界
北京西城区的香谷巷金火社区是徐桑和白羽珍住的地方。徐桑是张乔如和童惜雨的高中同学,白羽珍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她们是最近才结识的。
(西城区并无此街道,因闹雪灾,笔者取“香谷”之名为求五谷丰登之意。)
纪元二○一一年初,在此,与永嘉场的那个什么什么研讨会同时进行的,正是四个人在金火社区的一间小屋子里紧张筹划着赈灾义演。这时已经放了寒假,有些心不在焉,但她们还是计划着能够在过年之前完成第一轮的排演,她们的时间越发显得珍贵。
徐桑希望童惜雨能够恰如其分地利用自己的美丽与优雅,以便登台时能够达到举座哗然的效果,徐桑是歌手和演员,作为朋友,童惜雨当然不会介意徐桑去走所谓的什么什么路线,但她不愿有别人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她的身上,而且她自己还得照着去做。所以一晚上演练过后,作短暂的休息时,她向大家讲出了自己的困惑:“我非得穿这件衣服么?”那是一件深海蓝色的连衣绸缎短裙,看上去很有质感,没有吊带,可惜全靠身体的张力来穿紧,遮掩面积太小还是其次,她认为这样款式的衣服和她的银十字架挂饰极不相衬,更重要的是因为穿起之后,她右锁骨下的红色六芒星形胎记定然会暴露无遗,不容易被察觉的胎记,台下的观众却很容易看走眼,误以为那是块刺青,然后就此推断出她是个轻浮的女孩。
想要艳惊四座,童惜雨对此却很慎重,她当然不想让人无端地误解。
可是徐桑很不屑地说:“惜雨,别老拿这些琐碎的事情耽误时间,有空的话,就多想想赞助的事吧,要晓得,我们现在最缺的是钱。”
童惜雨不喜欢徐桑的独断专行。
张乔如适时地打圆场:“放心吧,赞助的事,各大学的外联部是不会闲着的。”
童惜雨却说:“不要埋没我的意见。”
徐桑回应:“现在,我们的金火组合还有许多缺点,惜雨,你有你的个性,但,我真的很希望这次你能听我的。”
童惜雨道:“那就叫处寒来,处寒来了,再加加上羽珍这位师大的十佳,金火组合那才叫天下第一。”过去她们一起唱歌的时候,童惜雨的声音虽然温柔,却暗含着几丝英武,而徐桑的声音又有些豪放大方,往往得有真正的细腻甜美的声音加以调和,才能达到催人心弦诱人陶醉的境界,林处寒的歌声正有这样显著的调酒剂的功效。
白羽珍道:“好啊!老听你们说起林处寒,就是没见她,趁早叫她来北京玩玩嘛。”
张乔如道:“可是她远在温州,路途遥远……最好,过年的时候我们回趟家,然后再请她一块儿过来,这样做会更合适些,处寒也很高兴来的。”
童惜雨道:“好,反正过年是要回家的,可惜我还要排演话剧,只能擦着除夕回去了。”
是呀,童惜雨还有话剧,她要演叶卡捷琳娜大帝。这个寒假的确有点儿忙,第二天,她早早地从宿舍里出来,张乔如也马不停蹄地来了,她们来到北京大学礼堂。
很快,张乔如就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惨不忍睹”,她浑身上下都感觉瘆得慌,虽然在外头在北京都快四年了,浪荡过许多场面,见识大长,胆量猛增。她倒也不是思想老旧陈腐的家伙,不过,今天才算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男一女如此亲密而投入地演戏,惊奇之余,还有些目不忍视,却依然睁大了眼睛观看。
人在新鲜的时刻,好奇心总是很大的。
那个俄国男人“英勇而毫不客气”地吻着她的好朋友的脖子。
甚至连张乔如都能感受到,这时候童惜雨脸上虽然平静,但她的心底里一定是十分扭曲的,自开始排演话剧以来,童惜雨一直没有反对那个俄罗斯导演的种种安排,态度也总是很平和的,耐心而专心地排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像软弱温顺的德国资产阶级。
表情紧张,张乔如记起自己还要去学生会一趟,不过她还不想走开,在电影里算是看厌了的东西一拿出银屏,倒也不乏新鲜感。原来西方人提高他们电影卖座率的伎俩,也是可以照搬他们的话剧里头的。她准备再耗点儿时间在这儿,瞧瞧那俄国人有没有胆量吻嘴唇。
“看你这架势,第一次见这场面吧?”坐在一边的沈秋依问道,她表情冷漠,似乎总能对一切熟视无睹。
“倒是真有点儿不自在,看多了欧美电影,还不如见这一次来得刺激。”张乔如说,“这会儿我还真有些服了你,面对这比打仗还要恢弘的镜头,竟能泰然自若。”
“见多不怪,我是跟这些俄罗斯人打够了交道,”沈秋依说,“别说这是演戏,他们当然大张旗鼓,演得跟真的似的。就是平日里碰见他们,那些俄国男人也会从容而自然地将他们白白的脸蛋凑过来,等着你去吻他。”
“哎哟,那你怎么办啊?”
“我才不理会他们呢,打声招呼,最多握握手,他们应该知道入乡随俗的规矩。”
“嘿嘿,这倒把他们弄得够尴尬。”张乔如道,“不过,我有些纳闷,照理讲叶卡捷琳娜应该是个矮矮胖胖利欲熏心的日耳曼老女人,论相貌,远不及俄罗斯的斯拉夫姑娘,他们做什么非要找个漂亮人儿演她啊?”
“你小点儿声,这些俄国人中文水平可是不赖,夸他们的话说不定还听不懂,骂他们的话,准听得懂。”沈秋依警告道,“叶卡捷琳娜美不美,我们说了不算,因为我们不是俄国人,历史说了也不算,因为历史是容易被篡改的,只有他们俄罗斯人说了才算。咱中国人说皇帝是九五之尊,演皇帝就要有英气威武的仪表;俄罗斯人呢,跑中国来用话剧赞颂他们伟大的叶卡捷琳娜大帝,不先来个外在的气势,能行吗?”
“嗨,我还是先去学生会商量商量赈灾义演的事了吧,有机会,等回来再看这好戏。真难想象,老外敢如此轻浮地对待他们的女皇,要换成是咱们中国,借谁十个胆,敢去碰一下武则天么?”张乔如说着站了起来,拿起包准备走,还回头看看那边华丽的宫廷床上,美丽的女皇和她的情人。
童惜雨和一个俄国男演员。
优美的脖子,滑嫩的面庞,红润的嘴唇。
屏住呼吸,张乔如瞪大了眼睛。
不过没事:那俄国人自下而上,要吻到嘴唇的时候,童惜雨请不自主地回避了,她用力推开那个“令人厌恶的俄国佬”,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穿着奢华的俄国宫廷礼服,典雅的鬈发一直垂到肩上,斜披着一条淡蓝色的绸带;她只是淡妆,头上还戴着王冠,再加上许许多多的金银饰物,张乔如第一次见到这位童惜雨版的叶卡捷琳娜的时候,她差点儿认不出人来了,她自己都要爱上眼前这个“充满魅力的俄国女皇”了。
童惜雨的突然举动,使得紧张的气氛顿时在屋子里膨胀开来。
到现在这当儿,她才发现来演这个“充满魅力的俄国女皇”是个天大的错误。她从未谈过恋爱,她压根不晓得该怎样演好这场戏,她几乎没有让男人吻过,尤其是那两片美丽动人的嘴唇,她觉得自己足够刚烈,让个陌生人亲亲脖子还凑合,可要是其人得寸进尺呢……
张乔如和沈秋依急忙跑过去,其实她们早就意识到:文化底蕴的差异,再加上俄罗斯人的借题发挥,童惜雨这桶火药迟早是要爆的。所有人都是站着的,包括那个演情人的俄国人和旁边许多其他演员,俄国的,中国的,那个导演也站了起来,勃然变色。
那个演情人的俄国演员不知所措,十分尴尬。俄国导演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咚咚地用手背敲起了桌子,叽咕叽咕地用俄语说了一大堆。
张乔如看看沈秋依,沈秋依晓得童惜雨这时应该也在气头上,再说她也懒得把那导演的一大堆话全翻译出来,于是她这样问道:“惜雨,怎么啦?”
当事人尚未答,张乔如先抢着说了:“这不明白着么?俄国人要嘛嘛来着,惜雨不愿意。”
童惜雨很激动:“我真不相信他会这样。我看剧本的时候,没有这出!”
沈秋依道:“的确,俄文剧本上也没提到这段儿。”然后和气地跟那俄国导演商量,完后,她转达了俄国人的想法:“他说:叶卡捷琳娜是个充满魅力的俄国女皇,迷恋她的情人没有理由不去吻她的嘴唇,考虑到要增加舞台效果,他希望你能配合好他,按他的思路来。”
童惜雨道:“我是学文学的,中文系,不晓得该如何去渲染气氛烘托人物性格么?无论是看各国的电影还是泛滥成灾的韩剧,我都不认为这是必要的。文学和艺术的创作,最好的效果就是能够有效地打动观众,产生共鸣,像接吻这样的把戏除了能造出一点刺激外,实际上毫无功用可言,既然没用,我又何苦吃力不讨好,遭这份罪呢?”
没想到她的这番话比刚才那导演的话更难翻译,沈秋依只好如此意译:她不要演吻戏。
导演又拍了一下桌子,虽然他也意识到光拍桌子没法让童惜雨屈服,他说话了,盛气凌人而且滔滔不绝。
沈秋依说:“他说俄罗斯的姑娘从不拘泥,你也应当放弃你固有的传统观念,认真演戏。”
张乔如却立马急躁地说:“She is just a Chinese girl!”
沈秋依笑了,用肘子触了她一下:“你昏了头啦,俄罗斯可不是英国女王的殖民地。”接着,她很有耐心地跟那俄国导演交涉着,随后,俄国导演又大发雷霆,骂骂咧咧了一大通。
说完,沈秋依犹豫着,张乔如问:“他都讲了些什么?”
沈秋依很难堪,正在考虑如何恰当地表达:“这……”
童惜雨说:“讲吧,我听着。”
沈秋依说:“他不希望你还没有当上大明星,就先耍起了大牌。”
张乔如翘翘嘴说:“噢,你应该翻译得含蓄点儿。”
童惜雨愤懑地说:“那你就告诉他,我压根儿就不想当什么大明星,再说,我也根本不相信凭这俄国男人的一张嘴,我就会变成一个明星!”
沈秋依传达意思,那俄国导演简直气急败坏,他叫出的头几个词儿很用力,极有可能是俄罗斯的国骂,接下来才是一大段话,沈秋依简单地翻译道:“他要告到校方,如果演出不顺利,就让我们学校负责。”
童惜雨说:“北大是提倡民 主的自由世界,她从不容忍任何强权与专横,什么充满魅力的俄国女皇?!那只是俄国人的一面之词,叶卡捷琳娜是个疯狂的野心家,她的*作派在这儿根本站不住脚,作为北大人,不演这个专制君主也罢。”
沈秋依又开始了犹豫,翻译往往会是火药桶的导火索。
张乔如急忙说:“别慌,翻译得温柔些,省得气坏了这老头。”
整个早晨,唇枪舌剑。童惜雨面不改色,没用半点退让,北大中文系的人确实厉害,个个都是出色的辩士,几番论战,俄国人尽落下风,实在没话讲了,那导演气得拍桌子一走。
张乔如评论道:“俩火药桶一块炸了。”
最后,沈秋依也只好无奈地说:“哎哟,翻译官的职责没有尽到,我失职。”
虽然早上的事想来还有些让人气恼,但惜雨还是决心去享用应有的快乐,一个人的情绪要多多地保持平和。大半个下午,她一个人在大学城的射击俱乐部里射箭,射箭需要安静的心态,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待眼睛感到疲惫,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接到了张乔如的电话。
她的手机是一款NOKIA7500,当初决定买它主要是因为那广告词“时尚,角度至上”,正符合文艺工作者的思维,创作的立场正是要多角度的。
张乔如为赈灾义演的事而来,要惜雨引路去学生会,上午的闹腾耽搁了这事,惜雨感到遗憾和懊恼,立刻满口答应去校门口等她。完后回来时,半路上遇见沈秋依。
“秋依你别再多讲了,我是个大学生,不是个合格的演员,更不是艺伎,他们总是一厢情愿,如果那几个俄国佬一味地强横,他们就另请高明去吧。”童惜雨见到沈秋依就说。
“可遗憾的是,俄国人的怂恿和诬告起了作用,我们的学校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民 主,她剥夺了你的自由,就像叶卡捷琳娜剥夺了普加乔夫的自由一样,这是团委给你的意见书。”
沈秋依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惜雨,那上面确实盖着团委的大印:
亲爱的童惜雨同学:
喜闻你能够在俄罗斯历史剧《叶卡捷琳娜大帝》中饰演重要角色,实为你个人及全校之光荣,希望你能全力配合导演及剧组安排,以精彩的表现让该剧能够顺利地登台亮相,同时为学校争得荣誉。
北京大学团支部
2010年12月25日
“叶卡捷琳娜喜欢来硬的,就干脆处死了普加乔夫。而北大,伟大的北大,更甚于绵里藏针,看来我非得照做不可咯。”寥寥数语,童惜雨很快看完,心底猛地泛酸,她感到身子十分柔软,想寻觅什么东西依靠一下,可是四周围是一片空旷的雪地,连棵树木都没有。
“哦,惜雨,我很不高兴你在埋怨北大。”沈秋依说。
“我爱我的学校,可团委的警告信都已经搁在我手里了啊……”童惜雨故意拉长了说话的声调,随后却又无所事事地笑着说,“不过,不看这,我还真不晓得今天是圣诞节,咱们晚上还是上哪儿玩玩去吧?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安能催眉折腰侍权贵?”沈秋依与张乔如笑问。
“真不该来演这个‘充满魅力的俄国女皇’,上帝保佑!”童惜雨叹口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越发跟李太白一样了,当初头一次来演,踌躇满志,真个‘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现在呢,也是该‘弄扁舟’去了。”另两人笑了,跟个文学家在一起,有时确能收获许多的乐趣。
“北大的景色是挺美的啊!”晚上,三个人一起坐在未名湖畔的时候,张乔如率先赞道。
“那当然,中国第一高校是浪得虚名的吗?”沈秋依道,“想当年奥运会的兵乓球比赛就在我们的体育馆举行,开赴汶川的心理师培训也首先选在了这儿。”
“现在北大的空气没有以前那么亲切了,”童惜雨说,“让我感觉很累,很压抑。”
“我倒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沈秋依道。
“上北大以来,有三件事让我至今想来也感到遗憾:第一件是我的文章没能入选《北大往事》文集;第二件是没能和军阳一起去看《变形金刚》系列的第二部;第三件就是同意在一部名叫《叶卡捷琳娜大帝》里头出演一个‘北方的*’。”童惜雨道。
(变形金刚2将于09年6月上映,本书叙述的时间是2011年,时间上可以相符,笔者作为刚迷,在此强烈推荐读者们也去影院看看。)
“等等,你刚才提到谁?李军阳是你的青梅竹马吧?”沈秋依问。
“二十年前是,现在嘛——还是。”童惜雨说,“噢,张乔如,你也干起特务的勾当了!”
“哪里呀,只是这几天为赈灾义演的事老跑北大,你都演这么大的一个角色了,我就是偶尔跟秋依讲讲我所晓得的故事嘛。”张乔如笑了。
“你干嘛不把你的老底也抖出来?”童惜雨道。
“对啊,认识你这么久,政客张乔如的倒真是名字如雷贯耳,可是到现在还没请教你是那个大学的呢。”沈秋依说。
“什么如雷贯耳呀,我是政法大学的。”
“嗯,政客这个奇怪的职业,虽然在人类历史进程中,总是能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但因为坏名声的影响,政客往往会与狡诈、虚伪、小气联系在一起。”沈秋依说。
“呵呵,那我倒认为自己是比较诚实大度的。”张乔如笑道。
“京奥年的天灾,外加几个闹事儿的西藏分裂分子,据说政法大学的游 行闹得最凶,于是中国多难兴邦。”
(2008年世界注定要记住中国,中国也注定要记住2008,多难兴邦,除了该年年初的大雪灾,还有西藏那个达 赖孙子搞破坏,但是,京奥照样成功举办。
另:今日才发现新浪对某些敏感字眼统统显示成###,让笔者好不头疼,所以只好就用空格隔开,读者不要介意,虽然很不明白“游 行”和前面的“民 主”二词到底是哪里敏感了。读者发现了奇怪的###,也请反馈给本人,及时修改,敬谢。)
“谁说的?你们北大才叫不一般啊,全中国范围内闹事儿,还羞辱了俩女明星,了不得。人说:‘师大出混子,清华出傻子,人大出骗子,北大出疯子。’”张乔如说,“嘿嘿,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可是一直传唱大江南北,名不虚传呐。”
“什么呀,那俩女人的只是追求名牌的拜金女,要文化没文化,要水准没水准,凭什么给北大学生讲什么服装搭配课啊?”沈秋依一脸自信。
(这是娱乐圈比较有意思的八卦新闻之一,绝对真实,只是具体年份笔者没弄清楚。台湾女星大小S曾主动要求给北大学生上服装搭配课,确实是服装搭配课,遭到全北大学生抵制,轰出校门。文中沈秋依所言,也是当时北大学生对大小S的真实评价,大小S粉丝莫骂……)
“而且,你那个会发光的……”张乔如笑着说。
“不对,他就一颗炙热的恒星!Give me light, warm and power!”沈秋依双手合抱在胸前,正正经经地说。
“哈哈,还英语呢,真够肉麻的!”童惜雨也笑。
“惜雨对你那颗‘炙热的恒星’可算是有所了解,他相貌英俊,人缘很好,而且特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女朋友。”张乔如不冷不热地说,“简直太有个性了!你晓得不晓得,女明星们来北大的那天,他就大喊她们是没有什么文化的搞笑艺人……”
“而且他还说,”沈秋依不耐烦地说,“他喜欢北大的所有女生,但绝不喜欢她们。于是,他当即拉了他身边的一个女孩,亲了她的脸颊。这有什么,多直率多勇敢啊!”
“啊呀啊呀!这事他都同你讲了?”张乔如道,童惜雨也轻声地笑着,“有个性,太有个性了!你晓得那女孩是谁么?”
“嗯,这我还真不直到,没问过他——”
“就是她,童惜雨!”张乔如拉过身边的惜雨大声说。
“啊?!”沈秋依大叫,直叫得惜雨猛然涨红了脸。
“亲了人家不能白亲啊,”张乔如接着说,“当晚他就向惜雨表示道歉,并要请吃饭,而且还屡次声明‘真的只是为了表示道歉’,如果惜雨不放心,还可以带上朋友,于是,我就和惜雨一块吃了他一顿……哎哟,沈秋依呀,真是羡慕你有这么一个男友啊!”
“真的?”沈秋依大喜,“诶,张乔如,你怎么不找一个?”
“啊呀,政客被问到软肋了。”童惜雨突然说了一句。
“别提了,大二的时候谈过一个,大三就吹了。”
“为什么呀?”沈秋依问。
“讲是乔如实力太强,委实配不上。”童惜雨道。
“好讨厌的童惜雨!”张乔如笑。
“哦,我知道了!”沈秋依说,“闹过太多的学生运动,‘每次见到你,总是大风起’的人物,是不是怕将来成了家,要革你那可怜的丈夫的命喽?”
“哼!培根说过:‘没有什么比这话能更准确地将真理与谬误混为一谈!’”张乔如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呀,光阴如箭。一转眼的功夫,就快四年了,再有半年,分道扬镳,明年这个时候,咱还不定在哪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悲欢离合自有时!”沈秋依道。
“乔如,你讲我是不是老了,最近老喜欢回忆。想起我们在瓯海中学的生活,想起我们一起到北京上大学,想起在香谷巷考察胡同文化的时候遇见徐桑和羽珍,想起第一次从北京回到温州时跟香怡和处寒讲北京这个新鲜那个好玩……”童惜雨说,“噢……在遥远的北方漂泊得太久了,我想走归了,回永强去,看看处寒,看她最近有没有去美白了。”
“你还别忙着回去,羽珍要到军营实习去了,没准会跟李军阳谈情说爱呢。”张乔如笑着说,“至于永强嘛,我过两天就放假回去了,会给处寒带去你的慰问的。”
“啊?那么徐桑呢?”童惜雨问。
“她这几天老是跑东跑西拉赞助。”
“这么讲,金火组合让你拆得支离破碎了?”
“放心吧,等请来处寒,金火组合全球最完美!”张乔如道。
“噢,我想跟你回永强去!走归!”
“天啊,你真想一走了之当逃兵?”沈秋依道。
“你还是留下吧,等演完了戏,跟徐桑一块儿回去,再请处寒来,听话啊。”张乔如说。
“难不成真要我依了那群令人厌恶的俄国佬?”童惜雨说。
“讲来也是,李军阳这辈子都在想着吻吻你,却吻不到。”张乔如补充道,“所以就不能因为那俄国导演的一句话和一封警告信,就满足了他们无耻的*?那位俄国小帅哥吻你的时候,可真是英勇而毫不客气。不过想来,那导演生气的时候只拍桌子,黔驴技穷,真好笑。”
“这样的话可是很容易引起国际争端的。”沈秋依道,“你们也该考虑考虑我这翻译官的难处啊,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什么困难都是由人来克服的,先走着瞧嘛!”
“千里之马,不遇伯乐,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哎呀,千里马虽好,落到塞翁手里,都是祸啦!”童惜雨突然大发感慨,“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哦,见鬼,我都不会背了……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惜雨,你是不是病了?”张乔如笑问,故意伸手去触她的额头。
“得了吧!中文系的,能不抒发下感情吗?”沈秋依不屑地说,“嗟叹无及,只有让那个叫李军阳的伯乐来爱护你这千里马吧。”
“我担心呢,再过几年,我肯定连这几句都不会背了,岁月消痕!”童惜雨道。
“我说乔如,你不是叱诧风云神通广大么,搞了多少次学生运动了,”沈秋依说,“今天怎么不肯动动小指头,帮惜雨将这事儿摆平喽!”
“孙猴子也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嘛。”张乔如道,“我还想指望你帮她过着火焰山呢。”
“看来你也是黔驴技穷啊,这刀山火海,还得自己闯。”童惜雨诺有所思,“不行不行,我不干,我不干,我得逃到永强去!咱不理那些俄国佬,晾着他。”
“你会惹祸的!”沈秋依俨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到时候那个暴跳如雷的俄国人就要把拇指搁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板地嚷上了。”
“上梁山的时候就顾不上这许多了!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待会儿我就去买机票!”
“不行,乔如,你倒是帮忙劝劝她呀。”沈秋依急了。
“温州永强,鱼米之乡,培育出执傲倔强的姑娘。”张乔如耸了耸肩,“秋依,我以前也尝试过拦她,但从未成功过。”
“你们都是温州人吧?听说温州人都很狂傲,今日一见,真是一点不假。”
“温州人?我是永强的温州人!”童惜雨道。
“都说世界有两种人最聪明,一是犹太人,一是温州人。可我今儿还真不敢相信温州人也会这么鲁莽行事,而且是个小女孩儿……”沈秋依道。
“温州人的智慧是上帝赐给他们的最大财富!”童惜雨说。
“最大的财富是智慧?”沈秋依问道。
“是时候该用用温州人最擅长的东西了!”张乔如说,她机警地向童惜雨眨眨眼。
“嘻嘻,哎哟,我还真病了,消化道传染病。”童惜雨猛然大笑起来,她扑到了张乔如的怀里又喜又兴奋,“哈哈,不用去机场,改去医务室啦。”
第三篇 寒霖雨 第一节
一、 街面
林处寒身边的人中,最早使用“寒霖雨”一词的是童惜雨。林处寒喜欢“寒霖雨”这个词,常常拿来做自己的网名。
这是公历2011年初,传统农历年关临近的时候。温州虽然没有北京那样的白雪皑皑的壮丽景象,但也早早地显现出了与其名字不相符的状况,霜冻,寒风,冰雨,时不时地便会来光顾一下。冰冷的冬天的雨,童惜雨作为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文艺工作者,可以在兴致盎然的时候,诗意地将其称为“寒霖雨”,然而冰雨终究还是冰雨,绝无美妙可言,尤其在这样的寒冬里,哪怕只是一滴,也会让人感到侵肉剔骨的刺凉肃杀。
林处寒并没有想到这天会下寒霖雨,因为白天的天气难得的好,后半天她一直忙于利用暖和的冬日,来晒晒家里的被子和毛衣,而后,又帮忙打理着父亲的酒吧。
这天是学校放寒假的第一天,秦香怡约了林处寒晚上去逛街。
天色暗了,天气才开始转冷,展现出亚热带冬季气候应有的风格,弥漫开来的冷气越发给人瑟瑟的感觉,干燥的寒风里好似夹杂着犀利的小刀片,刮来又冷又痛。
将女生称作购物狂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她们没有多少钱,买不了什么东西,但现代多数都市女性热衷于逛街的毛病,想必都是在她们的学生时代养成的。比如这秦香怡正有这样的偏好,她是林处寒在瓯海中学读高中的同学,而且后来两人一起去温州医学院上大学,姐妹关系,铁。但是,这并不能代表林处寒也有相同的嗜好,只是年关已近,她晓得她得去买些东西来。林处寒的母亲早已过世,她听她的父亲讲,她的母亲是一名老资料的护士长,在她二三岁的时候,带着一支医疗队去非洲做义务医护工作,援非,后来因为过度劳累,就病逝在那里了。林处寒听得感动,便很坚定地立志学医。
然而毕竟失去了母亲,林处寒就过早地学着操持家务。宛然旧时,欠租负债的人必须在年关的时候清偿债务,过年像闯关一样。林处寒也常有这样的感觉,这个时候,她必须好生准备些年货,所以她同秦香怡一块出门去逛街。
南国大道是永强地区最长最大最繁华的商业街。尤其一到晚上,方是各家商店真正忙活的时候,满满的一街,大功率,明晃晃的灯光,五颜六色的霓虹,强烈,异常的刺眼,直照得街两边的树木和绿化带都是绿莹莹的。
正值过年时节,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张灯结彩起来,迎新春的吉利横幅和大红灯笼已经早早地挂起来,红红火火的,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先买衣服,还是先买吃的?刚一出门,林处寒便先问了。两个人行进在这条忙碌的大街上,边走边说,宛如一大会议,有几个议程,必要时应该好好考虑它们的先后顺序。
当然是先买衣服喽,先看衣服,冬天用的家伙:大衣、围巾、手套什么的。诶处寒,你晓得么,今年女式棉帽很流行。秦香怡的嘴唇是撅着的,边说边想着什么,女士们上街前不需要列购物清单,如果有时间,她们大可以走完每一条街,如果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她们也大可以买下自己看到的所需要的和所喜欢的所有东西。
几年前就开始流行了,直到现在。林处寒悠闲地边走边说。
就是啊!总觉得温州天气太暖,冬天也不太冷,围巾、手套、帽子都派不上用场。
穿着大衣戴着手套,帽子把头发盖严实了,围巾蒙住脸部,将自己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做什么,不怕变得像套中人了。林处寒想像自己变成套中人的样子。
虽然神秘,但火候难以把握,弄不好就会变得古里古怪的,成了走异端的家伙。秦香怡微微仰起头,若有所思地说:“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最好是将自己优越的特点突显出来方能展现女性的魅力,像你的眼睛这么大,就该把脸部包住,只露出美丽的眸子。”
哈哈,心理大师想讽刺我,我就只有眼睛好看么?林处寒笑问道。
不是,不是。有时我都快要被你的美丽所陶醉了。
哦,我才希望自己是同性恋者呢。
哈哈,咱520寝室的姐妹们个个都是个性十足啊,林处寒阿妹想成为一个同性恋者,唉,作为一个心理学者,却对此无能为力,我真的感到很遗憾噢。秦香怡说得夸张。
我就热爱520的每个人。林处寒撅起嘴说。
嗯,很好的理由。秦香怡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老说这个了,不是要买帽子么。喏,那儿有家店,过去看看吧。林处寒希望转移话题,目光扫荡,并且终于在街面上找到了这样一家毛织品店。
对了,上次看了惜雨在北京照的照片,真的好羡慕。北大的雪景很漂亮,真的像仙境一样,雪景中,惜雨也显得更为漂亮了,嗷,这家伙真是漂亮。秦香怡放弃了开玩笑,却有了新的主张,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惜雨姐搞文学大有起色,要出书了。
我晓得,我们的神秘的蓝瞳人将是中国新一代的美女作家。
嘻嘻,这样的夸耀好像有些讽刺的意思。
多夸别人当然要比贬低别人好,这是为人所公认的,但是,咱们美女寝室不是夸出来的,作为一个实事求是的科学家,我注重实际,从来只拿事实说话。
可惜的是,瓯海中学大名鼎鼎的美女寝室,出来混了四年,结局却最惨。季晴一直和她阿爸阿妈再国外,先不提她。剩下的在国内的五个,还没出现一个骑白马的王子,将来开起同学会,都要抬不起头来了。林处寒带着点儿自嘲的味道。
林处寒刚说完,她们就听到身后有个轻柔的声音道:“传统!虚荣!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不仅要寻求完美的爱情,还要有相信自己敢于创业的决心。”熟悉的声音,两人急忙回头看,果然,是张乔如。确切的讲,张乔如是她们520寝室的头儿、老大、寝室长,出身律政世家,父母都在政府部门供职,她本人也在中国政法大学读法律。
噢,回来也不说一声。林处寒拍拍张乔如的肩膀。
呃,来点儿惊喜嘛!张乔如笑道。
怎么没跟惜雨一块回来?秦香怡问。
惜雨,神秘的蓝瞳人?现在——她现在正要北京忙得不亦乐乎,还得过些天再回来,她将给带来更大的惊喜。张乔如回答道。
真的?带个英俊潇洒的帅哥回来?秦香怡逗趣着。
假如比帅哥更令人兴奋呢?张乔如道。
那么——李军阳就要气死了?!秦香怡笑着说。
突然又冒出一个声音来,男的,“看来女士们更喜欢讨论异性。”这是陈子允的声音,他是她们的高中同学,他接着讲道:“说吧说吧,反正那个神经质的侦察兵也听不见。”
在身后说自己好朋友的坏话可不是绅士的作风。秦香怡哼了一声。
是吗?即使不是绅士,我也会像绅士一样尊重中国伟大的妇女阶级,不是吗?秦香怡的话却让陈子允感到兴奋,他凑近她轻声说。
但愿如此。秦香怡不怀好意地说。
哎呀,一见面就吵!张乔如不耐烦了。
吵架是辩论的另一种形式。陈子允说。
张乔如意识到陈子允又要开始耍贫嘴了,便说:“我倒没心思区别你们这会儿是吵架还是辩论,不过,讲起惜雨,我总是会有许多疑惑,虽然在很早以前我们就习惯了称她为神秘的蓝瞳人,但好奇难以消除:像老外一样湛蓝深邃的眼睛,却有着东方女性特有的纤细柔和的脸庞——简直难以置信。在北京,每次和她见面,我的疑惑就会增加一分……”
事实上,确实有人不相信,我大学的室友看到我们寝室的全家福,也都不肯承认我们的神秘的蓝瞳人是真的。秦香怡说。
两个女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的时候,陈子允却无所顾忌地打断道:“别老讲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了,等到童惜雨回来,再好好的捧着她看个够不就完了。说点别的,嘿,新北京人,讲些关于男同胞的,讲讲哥们那个当兵弟兄的事。”
李军阳?张乔如道:“还别说,他现在可是累坏了,在北京抗击风雪。今年的雪灾特别厉害,冰冻三尺,连淞沪地区都积上了一尺多厚的雪,我阿妈正在组织人员,准备要将一批药品运到那里去救急呢……”
呵呵,上海也有要温州帮忙的时候。陈子允笑起来。
秦香怡却叫道:“哦——上海都下雪了?就是温州死活不下雪——大学没出去读,真是太遗憾了,雪景我也只能坐在电视机前看看了。”
张乔如说:“嗨,别这样讲。哪天要是连温州都飘起了鹅毛大雪,那么北方就要被完全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虽然我也很眷恋北京美丽的雪景,但我还是祈祷温州不要下雪。”
这算是温州人的牺牲?陈子允笑道。
别这么自以为是,李军阳在北京抗灾,那才是牺牲,伟大,像个男人,不像某些人,大冷天只会躲在被窝里打盹。秦香怡说,瞥了他一眼,陈子允耸了耸肩。
张乔如没理会他们的斗嘴,只顾说:“说到男同胞——我还听说不久前咱温州的足球队在北京比赛的时候跟理工大学队打架了,太丢人了,打学生——事端还是邹通挑起的,温州人的名声这回在北京可要臭大街了——”
其实明日队也怪不容易,虽然打架不光彩,但好歹升了级,下个赛季就要踢超级联赛了。陈子允只得为邹通这么解释。
诶——邹通现在这么样了?张乔如问。
还能怎么样?依然踢球呗。不过最近好像有了点儿调料,找了个女友。陈子允答。
话音刚落,秦香怡就愤愤不平地说:“哼,他倒是很滋润,还有心思找女友?一年多了连家都没回过几次,鬼影没见到。当球员踢球赚钱了,全给自己用了,处寒好歹算他的半个阿妹,也没来看一眼,哎呀。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林大叔算是白辛苦了——”
她的话滔滔不绝,机关枪似的没完。很长时间不说话的林处寒用肘部蹭了她一下,然而用眼神给她作示意,秦香怡顿时沉默无言。张乔如和陈子允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对此也很是无奈,那个叫邹通的家伙确实很久未归了。
而后,张乔如才过去将手臂搭在林处寒的肩膀上,轻轻地挽住她的脖子,想乘机将话题引到轻松些的上来:“别这样,姐妹们只是关心你嘛。晓得么?咱们的歌星,徐桑现在可是十分念道你哩——”
噢,她上个星期跟我联系过,讲她正在北京组织一个女声合唱组合,准备参加不久以后的首都大学生赈灾义演。林处寒说。
她一定是叫你过去助阵了?张乔如问。
嗯,她是这样讲的。林处寒点点头。
你答应她了么?
还没有,要问问我阿爸呢,不晓得他肯不肯。
秦香怡连忙叫道:“这还不愿意,去北京耶!”
张乔如说:“最好还是去吧,金火组合需要你。为找个像你这样声音清脆的人,徐桑可是绞尽了脑汁,后来我就推荐了你。”
秦香怡道:“我也挺想去北京看看。哦,有时想想,你们可真是幸福,读书回家都可以坐飞机……”说着,她停住了,四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那塞满汽车的十字街口。
嘀嗒嘀嗒——随即传来一连串的马蹄声。
陈子允不禁声音怪怪地叫道:“马,现在还没闹元宵呀……”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篇 寒霖雨 第二节
二、 马队
起初,人们并没有留心起那支由十多匹马组成的马队,每匹马都驮着很多货物,整箱整袋,用深绿色的邮布包着,外面涂着鲜明的红十字,在傍晚街灯和路灯的影射下,显得格外醒目。眼睛见处,仿佛回到了过去的那个年代,抗日救亡,紧急用马队运送药品,以便能在南方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和阴森昏暗的密林中穿行。
今天的马队似乎并不晓得自己与这个铁石铸就的现代文明有着什么不相称的地方,只顾大摇大摆地走街窜巷。
镇上的人大多数同那些马一样,来自乡间,因此对牲口没有什么新鲜感。只有涉世未深的细伢儿童,终日生活在这一片喧嚣之中,在繁忙的商业街上,或许曾见到猫儿狗儿的蹭蹭跑过,却不曾见过这些生着长脸四条腿的不速之客在街上如此从从容容地溜达,便不觉惊讶起来,甚至有点喜出望外。孩子们的招呼引也使得他们身边的大人们开始对这不见了数十年的马队议论纷纷,谈论起马们和牵着马的人们,而且很快就关注起那一溜街的马粪蛋。
谁让这些马上街的?不晓得谁这么说了一句。
有点儿责怪的意思。
谁也不想让这些马走到大街上去。
然而这些马还是走上南国大街了。
这里头的名堂,倒也出得新奇:其中最重要的人物要数周玉婷,张乔如的母亲,龙湾区委的组织部长;然而最终让这马队得以走上大街的关键人物却是李治中,永中派出所的一个民警,李军阳的堂叔;另外还有几个杂七杂八的人物,也将在后面的叙述中逐一提及,但大多只是几笔带过。几年后,或者几百年后,永强的变化将会有多大,谁也不晓得,但猜测毕竟是人类的一大永恒的乐趣,况且近年来永强的路面情况的确十分糟糕,估计在2011 年的时候,这种情况应该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反而会更加令人头疼起来。
首先,还是要说说这样的或类似的情况发生的背景:其实很简单,车多路小。所以在遇到麻烦后,各路人物讨论如何应对的时候,永中派出所的孙所长哭笑不得地说:“不到关键的时候,还真不晓得温州的交通有多差劲。”
此外,还有一个相对关键的一环,雪灾,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天气,沪杭宁地区实在顶不住:厚厚的积雪,让地面交通的神通显得十分有限,更要命的是,抗寒抗冻所用的药品少得可怜,流感盛行,疫苗脱销——沪杭宁——中国经济的一块最大宝地,早已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渺,人类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在猖獗的自然灾害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节骨眼上,温州市委便有了一个传奇式的任务:火速集中一批抗灾药品,然后直接空运到上海。而事实上,温州的情况也不妙,不同程度的,各地都受到了冷空气的影响,早在数周前,市委的大部分人已经支援了西部山区。由于机场位于龙湾,于是这个任务便交给了区委组织部长周玉婷,药品被很快地准备好,要运往永强机场的时候,她遇上了出入永强机场的最大障碍,永强交通问题上车多路小的可怕现实。而且,机场大道的几段路面因为坍塌正在抢修之中,运药的车子只好先经过永中,准备绕过坍塌路段,再走上机场大道到机场。
车子进永中,犹如美国人进了伊拉克,一头扎进去,一时半会,就休想闯出这个泥潭。
堵车,堵车,年关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吃公饭的上班族们想提前体验一下市郊乡镇过年的气氛,纷纷开车出来,车多路小,于是堵车,这就是永中过年的气氛。准确的标志,永中的车子堵得当地交通都瘫痪了,说明要过年了。
沪杭宁也要过年,而且希望过年之前享受一下来自那个名字就叫做温州的地方的温馨的帮助。沪杭宁急需来自温州的药品,今晚,就是今晚,宛然一次至关重要的军事行动,时间就是生命,犹豫一下,耽搁一下,人就可能已经成为炮灰了。
周玉婷征求别人的意见,向警察和交警寻求帮助。
商议的地点是在吵闹的会王酒吧,就在十字街口附近,老板就是林天有,镇上的许多个体户之一,民警李治中是他的好朋友;林处寒与张乔如亲如姐妹,所以他与周玉婷也有些交情。他的酒吧能够成为商议如此重大事情的场所,他很高兴。
商量了半个钟头之后,还是拿不定主意,也没法拿出什么主意来。周玉婷到外边看看路况,原以为天色暗了,路上的车子会有所减少,没想到车们不减反增,很失望。运药车塞在了成百上千辆车子中间,动弹不得,许多心浮气躁的车主就直接泊车路面了,车在路上,人却不再车里。但这个四十多岁没参加过革命的组织部长拿出了的革命气概,恶狠狠地,男人一样地喝道:“我不希望温州的形象和信誉因为一批送不到目的地的药品而毁掉,今晚不把它们送出永强去,我不姓周。”
林天有听得此话,笑笑的,轻声对李治中嘟哝道:“那就叫那些在外做生意的人多积点德,卖假货的勾当少干。”
周玉婷的话虽然搁那儿了,可她也就要不姓周了。路就这么堵着,管谁姓周不姓周。
而后她像一个军事家似的说:“地图!”
地图早在桌上摊着,一个交警用铅笔若无其事地在机场大道上切了几段,说:“坍塌的路段在这,如果施工顺利,月底就可以修好。”
周玉婷说:“那些道路工人的工作效率不是我要关心的。我想晓得,该如何把这些药品运上机场大道,只要运上机场大道,我就不信这一点儿距离就这么难走。”
派出所孙所长说:“不如雇些外地人,把药搬到那儿。”
于是有人赞同道:“对,人可以沿着小街巷走,不怕路阻。”
然而对于这样的答案周玉婷并不满意:“不行。药品虽然不多,但真要叫人搬起,起码得要个一两百人。再说,人不可能搬着药箱子一路走到机场大道,太费力了。”
这时民警李治中说:“人不行,马可以。”
人不行,马可以。所有人都哑然了,都市的奇思妙想。
李治中指着地图接着说:“永中的主干街道是罗东街,其次是振中、建中等几条路,剩下的就是住宅区之见的小巷。大路都已经阻上了,但小巷完全可以走。只要能在小巷中穿行,就能到达机场大道,绝对可以。药品人没法搬不动,让马来。”
周玉婷问:“哪儿来的的马?”
李治中回答道:“河泥荡公园里就有,供人骑乘用的。”
周玉婷再问:“那些马听讲么?”
李治中说:“骑乘用的,当然听话。公园里还有马勺。”
众人全都眼看着周玉婷,让她来拿主意。
气氛凝重紧张,只有林天有从容地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片刻之后,周玉婷拍了一下桌子说:“做!”随即便叫一个干事去公园联系马勺,完了之后,她发牢骚似的对林天有说:“老林,你的这个鬼地方真是叫人心神不安。”
林天有喝了一口啤酒,笑道:“周部长,你家乔如和我家的处寒可算是闺中好友了。她可同你不一样,经常来我这吵闹的酒吧找处寒玩儿。”
周玉婷也笑道:“后生儿可都喜欢闹热的地方。”
李治中呼出一口气说:“等事成之后,我们真该来老林这儿喝上几杯,让那些个后生儿都来,好好庆祝一下。”
林天有说:“老李,你那馊主意出得可真不赖,马都想到了,以前我跟你堂兄喝酒,他老说你们老李家的人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今天看来,有点儿道理。”
正说处,外面便有人喊道:“周部长,马来了。”周玉婷急忙出去,林天有趁机突然拉过李治中神秘地问道:“觉得这一路上安全么?”
怎么,你看到了些征兆?李治中警觉地问。
林天有说:“那倒没有,只是那两个集装箱里的史料和文物非常重要……要是个中国人,谁也不希望它们出事。”
放心吧,箱子都用深绿色邮布包好了,一到上海,复旦大学就会有人来接应,然后再转到北京。周部长也很关心此事,也很乐意帮这个忙,希望能和赈灾药品一起安然送到上海。
林天有舒了心:“那就好。”
轮到李治中发问了:“最近有什么可疑情况?”
林天有答道:“没有,而且静的出奇,那帮崇尚暴力的家伙,估计也要回家过年去了。”
李治中捏了拳头说:“不把他们斩草除根掉,你我哥俩的努力就毫无意义。”
林天有说:“不过我发现了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李治中连忙问:“什么?”
林天有沉下脸来,十分严肃地说:“黑色足球——伏在中国足球背后的黑手已经伸向了温州的明日队,温州足球的将来他们可是要插上一手了,一群恶棍——”
李治中却轻松了:“足球?呵呵,觉得自己老了,踢足球是年轻人的事。”
林天有说:“有时我很想去叫邹通不要再踢了。”
踢球不好么?虽然我并不关注足球,但还是听说去年咱们市的明日队踢得很出色,而且成功上中超了。
林天有点点头:“不错。然而我当心的就是这个,中国顶级联赛的黑暗,绝非媒体凭空捏造。你看——”他指指酒吧的一个角落,那儿坐着两个人,似乎正在进行神秘谈话,然后接着说:“那家伙就很有问题!他们会在新一轮中超开始前,走访所有与明日队有关的人物。”
李治中说:“职业病吧你?看谁都可疑,那是邹通。
我说的是他旁边的那个家伙。邹通今天晚上刚回来,就被缠上了。
你是说他们在中国足球背后做了手脚?
林天有点点头,然后异常冷静地说:“我隐隐觉察到了,接下来的一年将会有许多事情发生,希望年轻人们能够挺下去。唉——学校放假了,每天看到处寒熟练地打理起酒吧,我心里欣慰却又感到辛酸:跟罪犯打了半辈子的交道,都没时间关心家里的事情,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自家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李治中问道:“怎么,不高兴?”
林天有回答:“那倒不是。只是处寒涉世未深,有些事情怕她承受不起。她阿爸是个将家庭置之度外的警察,那么她就注定了享受不到太多的父爱。姑且算我是个好警察,但不是个好阿爸,我很惭愧……”
处寒是个不错的姑娘,这是你林天有的福气呀。
可惜我真的给她其错了名字,她的生活像今年冬天一样寒冷。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篇 寒霖雨 第三节
三、 酒吧
一个喜欢旅行的人,初来永强,会王酒吧绝对会被认为是当地的一大特色。
南方人大多不胜酒力,一喝多马上倒,所以也难免要对酒吧有所偏见,认为那是酒鬼的乐园,是个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荟萃的地方。此话并不虚,会王酒吧和所有的酒吧一样,其吵闹狂热的程度,自然是难以想象的。
将会王酒吧打扮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绝对是个出色的设计师,因为会王酒吧汇聚了古今中外酒馆的某些招牌式装修风格:首先是门口的幌子,像中国古代的酒肆,用一条粗壮的竹竿子挑出来一片迎风便铿铿作响的菱形白铁招牌,黄底蓝边黑字,隶书繁体的“会王酒吧”四个汉字和几个英文字样“Lords' Meetting Bar”;酒吧正门两边各放着一口大的陶坛,各种着一棵长势不太好的铁树,犹如被人遗忘的哨兵,无聊而无奈地站着;进得里面来,便有一条长长的吧台映入眼帘,这无疑是英式酒吧的风格,长长的吧台就是为了延长人们排队的时间,好让陌生人之间进行聊天;长的吧台末端,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木制啤酒桶,底端装着几个龙头,这是德国人喜欢的搞法。
至于其他的设施,就不能马上看出有什么特点。
酒吧里的桌子椅子都是硬质塑料的,椅子有靠背,现在温州大多数小型餐馆都用这样的配置,因为塑料的东西防腐且更容易擦洗,别具匠心的是,会王酒吧里还有些酒桶状的木头凳子。另外还值得提一下的,酒吧与正门相对应的墙上,按着一个大屏幕,是用来看球赛的。
这天晚上,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黑色的,确实是黑色的,黑的运动衫,黑的裤子,黑色的无边毛呢帽裹住了大半个脑袋。只是帽子的额头部位,有一个十分醒目的白色耐克标志,帽子下一张年轻而老熟的脸,显得黝黑异常,仿佛常年终日地暴露在猛烈的太阳底下,皮肤也成了生锈的钢铁的颜色。下巴同腮边都没有胡须,浓眉没有一点儿上扬的姿态,眼睛也略微显得黯然无神,但是,整张脸看过去却充满悍勇英武的气概,或者直接说是一种杀气。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他却把袖子捋到手肘部位,裸露的手臂肌肉并不丰满,反而有点瘦弱,然而他腿部的肌肉十分发达结实,虽然穿着裤子,却依然可以看到裤子被粗壮的大腿撑得鼓鼓的。
这个人就是邹通,新科中甲头号射手。
另一个则显得猥琐一些,年纪也要大些,但也没比邹通大很多。身穿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夹克,头戴一顶灰黑色的鸭舌帽。帽沿形成的阴影下,一双细小而微微发亮的眼睛硬生生地嵌在泛黄的脸上,透出那种往往与年龄具长的阴险与狡诈。桌下的两条长腿很自在地交叉并翘起,身子得意地靠在椅背上,一个棕色的的革制皮包,随随便便地放在桌上。
但是从两人泰然自若地谈话的神情来看,他们应该经常出入于像酒吧这样混乱纷杂的场所,以致并不在乎所有的噪声。表面上显得泰然自若,事实上,两人的谈话极不和谐,彼此都作出向后仰的姿势,以表示自己不屑于倾听对方的话语。不过他们的神态却截然不同:邹通似乎很生气,一脸不爽的样子,恨不得直接揍死对方;而那个年龄稍大点的家伙,却不慌不忙的,皮肉横长的脸上时不时地掠过一下阴险的笑容的影子,犹如演戏一般。
邹通清楚出了什么事,早在他从明日俱乐部回永强之前,俱乐部就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恐吓信:对于中超,明日队算是初来乍到的角色,谁会在意一支升班马球队?这样的一封恐吓信,确实来得有点儿神乎其神。但邹通不这么认为,因为就明日队的实力来看,是完全可以在第一个中超赛季中保住顶级联赛的资格,保级意味着有人要降级,这足以成为几支中超弱旅要挟明日俱乐部的理由了。
所以,在赛场上遭遇他们之前,就要先在别的地方会会他们。
今天的会王酒吧,果然来了个人物。
那人请邹通坐下后,便说:“姓名就不必向兄弟汇报了,年龄上看,我应该长兄弟几岁,就叫我老哥吧。”
如此不逊,出言便要人喊“老哥”。
邹通十分冷静而沉着地说:“那么请问这位朋友,我们为什么要以兄弟相称?”
硬茬,那人很明白,邹通确实是。明日队在北京同理工大学队干过架,第一拳就是邹通打出去的,而且这小子竟侥幸逃过的足协的追究和惩办。那人说:“都靠足球吃饭,在球场上一样骂人,一样跟人打架,不知这样称呼有何不妥?”
既然都靠足球吃饭,为何不拿出点儿真本事出来,在球场上实打实的来一场,却暗地里使些下三烂的把戏,这也算是兄弟?邹通表情冷漠。
哈哈——哈哈——那人笑起来,片刻之后才接着说:“此地非山非水,没有山神,不见水神,可但凡中国的一块土地,总该有个土地爷吧。今儿中超赛场上,土地爷爷送了个宝贝过来,正好叫温州足球垫底,剩下的悉数保级。”
温州有的是山是水,山神水神都佑我明日,怎会垫底!
噢——何以见得?
如果明日队真是个软柿子,那就不会烦你大架千里迢迢来温州了。温州足球一不小心就把那些胆小乌龟王八蛋吓出屎来,随你搞哪一套,我会让你晓得到底是谁他妈更厉害!
都说你邹通是混混出身,今天看来,果然不假,说起话来就像。
对付这种勾当,还用的着道上的招么?
温州人很能做生意,在娘胎里就会打算盘。今天我也胆大,跟温州人做笔生意。只要你退出明日队——那人阴森森地说。
且慢,温州人做生意不仅要赚钱,还要赢得信誉。邹通打断了他的话。
有意思,无奸不商,你这不过是一种滑头的说法。
那是外地人的偏见。
我来温州,可不想空手而归。那个家伙依然奸笑着。
喝,从哪里来,狗一样的滚回哪里去。邹通站起来,不准备将谈话继续下去。
那人站了起来,用沉而重的声音说:“如果所有的温州人都像你一样愚蠢,温州就没有奸商了,而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笨蛋白痴。就像你们的足球队一样,蒙昧,足球在中国,光有实力是没有用的,强队照样可以降级,你们的运气将会差得离谱,没有同情与帮助,却又有许多其他势力在一旁做些手脚,温州人的固执会让温州人付出血的代价!”
邹通毫不示弱,轻蔑地:“你的嘴巴得打上封条,万一你在外边用同样的方式卖弄自己的口舌,你就不会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告诉你,温州很危险,外地人。”
去他的温州足球,温州人要付出代价。那人愤愤地说。
蛮讲你的梦话去吧。
那人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说罢一手抓过桌上的包,要走。
邹通却怒气冲冲地拦住道:“且慢,这么嚣张一番,就想这么走掉?”
你想干什么——那人似乎有点儿慌了,惊问。
外地人传言温州人很牛,没想到真让自己撞上了。
你会明白,来温州吓唬温州人才是个白痴决定,我是球员,也是打手。邹通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拽紧拳头,在他面前晃着,黑脸上来回翻腾的火气烧红了他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那人紧张地叫着。
我想干什么?我跟你讲过了,我是球员,也是打手,我想让你晓得我不光只会踢球,我的拳头跟我的脚一样有劲。邹通盯着他恶狠狠地说着。
那个家伙被唬得没了话语,只说:“你……你不要冲动……”
啪——邹通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摔个粉碎——
砸碎玻璃杯的时候,茜莉亚差点儿吓了一跳。
她刚和林处寒坐到一起,之前她们聊了点儿什么,但此时她正天马行空地想象:回顾着自己所熟知的希腊神话与传说,抑或是古罗马人如何如何的英勇善战,攻城掠地,无坚不催。再来中国之前,她是个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总是考虑一些非常奇特而美妙的事物。
比如著名的海妖塞壬,塞壬是天生的美丽精灵,因与缪斯比赛音乐落败,她被拔去双翅无法飞翔,她有时会幻化为美人鱼,用迷人的音乐,给过往的水手带来灭顶之灾。茜莉亚是同情她的遭遇的,而且,一百多年前,丹麦的安徒生根据塞壬的意象创造了世界上最经典的童话之一《海的女儿》。
茜莉亚的感慨源于林处寒跟她的随意述说,林处寒说到了她的惜雨姐的蓝眼睛,这个令茜莉亚很难想象,多年来,塞壬的美丽形象在她心里深深扎根,她一直相信海中精灵是存在的,而处寒言语之间的“惜雨姐”,对她来说,充满的神秘感。
而后,林处寒被秦香怡叫出去了,茜莉亚没有对逛街兴趣,她就坐着想象了。
但是汤尔克目前的着眼点只是什么漂亮的东西,他一直寻思着如何逮到那个他们要抓的通缉犯。林处寒和他的未婚妻总算聊停当了,他就迫不及待地走过去,说:“刚刚得到北京办事处的消息,克拉伦斯确实已经潜入中国了,就在北京。”
他没有到过这里来?茜莉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道。
看来他猜出了我们的打算,知道我们回来温州,所以他要跟我们在寒冷的北方玩捉迷藏了,中国的毛主席说,这是一种战术,游击战术。汤尔克这样回答。
茜莉亚叹了口气:
Clarence is a clever Indian!
But he is an American most wanted terrorist, and his guys!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茜莉亚问。
马上去北京,尽管中国警方也会想方设法地去抓获美国的通缉犯,但是,我想我们想更应该在这个时候面对他,他是我们的朋友。
Yeah, he is our friend!
茜莉亚的话音刚落,汤尔克马上说:“马上动身,这个印第安朋友让我伤透的脑筋,连圣诞节都没法在家里过,让我们抓住这个家伙,了却这一切。”
Sounds good! Finish it!
Of course! It ends today!
半个月我还在斯坦福大学的图书馆里边看书便喝热咖啡,现在却已经在中国的南北大地两边来回地跑了,而且是寒冷的北半球的冬天。
Stop your teasing, and finish him!
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n what you are going to get!
好了,不要背诵这些奇怪的台词了,我们要抓住克拉伦斯。
我无法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政府一定要让我们要负责一件事情,克拉伦斯入狱,我们亲手逮捕了他,Arthur,我无法接受。茜莉亚的话汤尔克没有理会,他直往酒吧门口走。
Just take it easy! Who love me, follow me!
Oh, it is a woman’s words!
茜莉亚发了一下牢骚,跟着汤尔克准备出酒吧。
这时邹通砸碎了那个杯子,酒吧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聚到了他的身上,柜台旁站着交谈的林天有和李治中也将目光移到这儿。酒吧里顿时有一阵轻微的骚乱,所有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邹通依然站着,看着大家,而那个家伙已经灰头土脸地往外走了。
汤尔克似乎依然轻松,愉快地带着他漂亮的未婚妻离开。
然而外面一场更大的骚乱已经开始,南国永强尽管有些寒冷,但是仍然期盼太平,然而不知不觉中,不安的因素已经生根发芽,并且笼罩着大地。
第三篇 寒霖雨 第四节
四、 劫匪
夜幕悄然降临,街面两边矗立着的楼房只给地上的人们留出一道墨蓝的天空,阴云开始密布。路灯亮了,和商店里灯光一起,将五光十色的商品映得格外夺目。相比之下,堵住了整条大街的车子们则被浓密的夜色包围,黯淡无光,路灯也无法驱散它们四周的黑暗。
周玉婷着急地说:“快要下雨了,跟牢跟牢,快些走。”
河泥荡公园的老马勺和他手下的几个伙计,急急忙忙牵了驮着货物的那十多匹马,挤过仍然堵着车的十字街口,准备进入街后的小巷。马们笃笃地呼着气,鼻孔里奔出蒸汽火车似的白雾。老马勺大声叫道:“周部长,怕是要下场大雨,有没有雨伞呐?”
周玉婷说:“我叫小李去酒吧取了。”
会王酒吧里,李治中匆匆跑进:“老林,有雨伞么?”
林天有道:“这么急?叫周部长等等再走吧。”
我也这么想,可是要赶时间,飞机一个钟头后就起飞了。街上还堵着,乱糟糟的。不管了,走吧,反正东西都包好了,不怕淋湿。
林天有道:“虽然路不远,可还是要小心点。”
正说着,便听见南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随后,便有清晰的马蹄声和人声——
……劳驾,劳驾……麻烦让一让……
李治中看看墙上的挂钟:“总算来了,给马装货就用了个把钟头。”
拐过十字街口后,马队便急急忙忙往巷子里站进去。
老马勺和手下的两个伙计一路大大咧咧地不耐烦地吆喝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周部长和给突然交给他们的鬼使神差,让他们感到十分不愉快。
……借过借过……让个路……
正因为心情差,就恨不得直接将面前的人推开。
但走到会王酒吧门口,他们却突然没了声响。十余个民工打扮的人站住了整个街面,见了车来也不躲闪,街面被他们切断了,俨然一个小型竞技场:街道两边的楼房,塞满了汽车的道路。后面来的汽车,见那些人故意站在马路上却毫无闪避之意,司机们正想下车来大骂一同。但下车后,司机们和那两个伙计一样,统统没了声响,仿佛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欲言又止。那两个伙计早已心里发毛,一大排人的眼睛竟这般齐刷刷地敌视着他们。
然而一个胆大的伙计还是说:“这位大哥,麻烦让个路。”
让你妈个头!那位“大哥”怪叫道,随即一脚踹到他肚子里,那伙计顿时瘫在地上。
别动!都别动!其中的另一个人叫道,亮出一把五四式手枪。
这就是所谓的挡路抢劫,不幸让他们撞上了。
只听得一个人尽力扯着干哑的嗓子大喊着:“永嘉场的父老乡亲,不要害怕,今天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想借贵方一块宝地,玩一把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又一个人喊道:“没见过这场面的,害怕见这场面的,自己回避去!”
气焰嚣张,这些家伙只是嚷,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是打劫的。
会王酒吧里,林天有听得这番话惊叫道:“不好,有情况!”
李治中两眼一瞪,扔了伞,迅速拔出手枪冲出去。
林天有也跟着冲出去。
那个穿警服的,把枪放下,开枪对你我都没得好处!一个匪徒喊道,随即将手中的五四式手枪对准了李治中,而其他匪徒也马上抄起了手中的家伙,一根根,样子像被皮革包住的长棍子,指向孤军一人的李治中。
李治中并没放下枪,而是稳稳当当地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拿手枪的匪徒,道:“识相的应该是你,敢这样对警察说话,我可以随时把你打成筛子。把枪放下!”
几个外来务工人员,凭一把手枪,就来这套?李治中根本不晓得那些人手中的“长棍子”是什么玩意,他很自信,多年的警察生涯让他意识到,他们根本不敢开枪,那把五四式手枪是不是真的还是回事呢!
然而林天有根本不这么看。
情况相当严重——他余光瞄处,民工们手里被皮革包住的压根儿不是什么棍子,皮革开口之处,在路灯吓闪着抢眼的寒光,赫然露出的竟是寸许长的粗大枪口。
这种武器恐怕在场的人也只有林天有见过,是一种古老的火器,叫做火铳,子弹多是同枪口一样大小的钢珠,使用黑火药为发射动力,所以要用皮革将枪身盖严实了,以防火药被雨水打湿。
林天有看了半晌,却回过头去,此时的周部长、李警察和那堆资料似乎都不关他什么事,重要的是先要找到他那个还在街上的女儿,目光收了一半,又忽然直了,只见街角处走出了四个青年,一男三女,“处寒——他妈的,怎么会出这档子事!”林天有急切地想道。
天突然下起雨来,寒霖雨,犹如一根根的冰箭,刺得人直打哆嗦。
四个青年已经看到了街上凶险的状况。
张乔如焦急地大喊:“阿妈!阿妈!”
喊着喊着便想跑过去,秦香怡急忙拉住了她,说:“乔如,你干嘛呀!那些家伙手里都拿着枪。”
林处寒也想喊什么来着,刚要喊时,却发现自己纤细的胳膊被一支粗壮的大手抓住了,是阿爸,林天有急促地说:“快回酒吧去,然后报警,千万别出来!”
处寒会意地点点头,问:“阿爸,你呢?”
林天有道:“周部长那边有大麻烦了,我得过去。”
听着一说,张乔如更急了,想挣开秦香怡跑去周玉婷身边。
林天有厉声道:“把她拽回去!”
秦香怡和林处寒拼命将张乔如往酒吧拉。
这时陈子允壮着胆子说:“叔叔,我同你一起去!”
林天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年轻人,你的任务,是保护好三位女士——”
阿爸,他们有枪。林处寒说。
只是些火药枪,咱家墙上挂着的就是。没什么威力,吓人可以,打人不行。这些个匪徒很笨,火枪在雨天是打不出子弹的。林天有冷静地说,他并不认为这是在扯淡。
街面上,局面却越发严峻。
都他妈不要动!一个匪徒怪叫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能逃开的也忘了怎么逃跑。
拿五四式手枪的匪徒对李治中道:“王八警察,把枪丢脱!”
李治中怒气横生,突然抬起手想对天开枪,他晓得今天押运任务重大,附近一定还有派出所的其他民警。然而开枪的一霎那,后脑勺都猛的吃了一闷棍,李治中的身子软了下来,一载而下,倒在被雨淋湿的地上。代替他的位置,站上来一个手里抄着大木棍奸笑着的匪徒。
兄弟们,把货切了!拿五四式手枪的匪徒叫道。
十几个匪徒,像发了羊癫疯似的,怪叫着一拥而上,直逼队末的几匹驮马。
刚接近马队的时候,又听见一个声音。
别动!谁都不准动!一个愤怒的女人的声音。
谁也没想到,收拾了个警察,竟还有敢人出来冒头。
而且还是个女人。
匪徒似乎犹豫了一下,都没有再向前。
周玉婷紧紧抓住捆货物的缰绳,接着说:“这是抗灾救急的药品,淞沪地区成百上千的人等着这批药品,连这都要抢,你们还是不是中国人?!”
那匪徒说:“笑话!我们兄弟几个在温州打了一年的工,却叫个臭老板拖欠着工资,过年了家都回不去!你们政府那么关心那些莫须有的灾区群众,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们?还问我们是不是中国人,我倒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灾区群众又跟你没仇,你们抢药做什么?
我们就是要扣下这批药,找政府讨个说法!匪徒说。
少废话,不想死就滚远些!另一个匪徒叫道。
说着,几个匪徒便上去想拖开周玉婷。
周玉婷岿然不动,依然抓紧了缰绳。
不行,谁也不许碰这批药品!谁也不许碰!周玉婷狠狠地说。
妈的,你个婊子是不是活腻了!匪徒摸出一把手枪来,顶住她的太阳穴。
周部长,不要命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园的老马勺见此情形,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只要匪徒的手指一动,一个人可就过去了,他连连扯着周玉婷的衣角说。
市委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要同这批药品共存亡!今天我把就话放这,也愿把一身血溅在这里,想要东西,就开枪吧!这样的话是壮烈的,振瑟人心。
不敢开枪,匪徒确实没有这个胆量。
这时,像确有幻化成形似的,一个人从边上闪来,一手握住匪徒的枪压下去,不紧不慢地说:“好歹是条人命,这一枪打出去,你小子也活不长久了。”
是林天有。
谁的裤档子裂了,冒出个你来!匪徒叫道。
拦路强抢,是不会有得什么好果子吃。各位兄弟要是明白人,就早早收了家伙走归,也省得将来在局子里开会。
说得很稳当,却字字有力。
四四周周忽然沉静下去,回声在雨中荡着。
放屁!匪徒又举起枪,顶住林天有的眉心。其他的匪徒,也纷纷端好了手中的火铳对准林天有,接下来又是格外紧张的寂静,只听见雨水滴滴打在火铳皮革上的啪啪声响。那个匪徒怒气冲冲地叫道:“你他妈的看清楚了吗!枪在老子手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正因为枪在你手里,我才要讲上几句。林天有冷笑起来,轻蔑地看着他。
会王酒吧里。
报警后,四个人一身虚汗地看着外面的情景。
张乔如叫道;“看见了么?他们拿枪指着我阿妈!”她又想冲出酒吧去,林处寒急了:“不,他们的枪对着的是我阿爸!”虽然一生下来就是警察的女儿,但没想到是阿爸不当警察之后,才亲眼目睹阿爸与罪犯面对面的对峙,她不仅担心,还有紧张。
秦香怡紧张地看看另外两个更紧张的女人。
听啊!陈子允突然说。
远远地传来清晰的警车声——呜呜——呜呜——
警察,警察来了!
妈的,谁报的警!
随后是匪徒们的各种怪叫。
外面的大街上顿时像炸开锅一样。
张乔如竟哑然无声了,林处寒的脸沉下去,静静地听着愈来愈近的警车声音。
处寒!秦香怡不安地叫她。
林处寒没有作声,细腻而略显灰色的脸十分平静。
街上混乱得很。
混蛋!一群王八蛋!匪徒骂道。
大家都避开!林天有的声音。
街上的匪徒纷纷作鸟兽散,警察来了。
——嘭——清脆的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林天有身体的重心明显向后荡了一下。
枪响的时候,林处寒的精神突然崩溃了。二十多年,阿爸总是热衷于某些事业,无论当警察还是开酒吧,但是,他也像这个时代的许多男性一样,疯狂追逐成就的同时,便忽略了自己的家庭。林处寒对自己阿爸的印象也因此显得很淡很淡,然而现在她却有了十分清晰的认识,她只是一个人的女儿,有血有肉,同时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意味着她已经是个孤儿了!
她也晓得,那些匪徒手中的武器不仅只有阿爸所说的火铳,自家墙上的火铳,开枪时只会有一声闷响,与刚才的枪声是截然不同的……
第四篇 夜幕
周末,晚上九点过一刻的时候,沈秋依气喘吁吁地闯进童惜雨的寝室。
童惜雨刚刚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铺上,棉被裹着身子,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点儿什么,同寝室的女生都很忙,一晚上排得满满当当的,学习,聚餐,跳舞,约会,寝室里面只有她,安安静静的,沈秋依进来的时候,她不由得惊了一惊。
“哎哟,怎么啦?风风火火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秋依脱去帽子和外套,大冷天,额头上却有星星点点的汗珠。
“至于么?打个电话就行嘛。”
“话剧的事儿,十万火急,不急,我也不会亲自来了。”
这些天一直在忙于话剧《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排演。自打上次童惜雨因为被要求演吻戏而跟那俄国导演大闹,俄罗斯人便立马借力搬出北大学校荣誉说事儿,好在几个人决计对此另出良策,童惜雨去医务室,央求医师给她开了张急性细菌性肠胃炎的假证明,次日如期去参加排演,沈秋依便向俄罗斯人大肆宣扬:医生禁止童惜雨跟她的男朋友来往,怕到时把持不住热吻起来,就会把细菌传染给男朋友。尽管童惜雨没谈过恋爱,但说谎不用根据,当天她还特意带了一小袋面包过去,自称是肠胃不好早上都还没吃。俄国人信以为真,导演当下就只好决定取消吻戏;童惜雨狡猾地冲沈秋依一笑;而后就该轮到那位演女皇情人的俄国演员犯怵了,排演的时候甚至都不敢靠童惜雨近些,惹得导演连声喝斥。
其实,童惜雨还是挺喜欢《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整部话剧,风格设计独具匠心,有活力有前景。所以,接下来的时间,直到公演,排演都相当顺利,童惜雨的表演也很到位。
上演的前一天,整个剧组放假作为休息,童惜雨难得清闲,本以为明天演出一结束,这话剧一事也算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沈秋依又来,她就是因为话剧才结识沈秋依的,沈秋依不来则已,一来,准是为了话剧。所以听得沈秋依话,童惜雨马上就问:
“话剧?没完没了还……俄国人……俄国人又出什么新花样啦?”她感到中西方的文化底蕴的差异总会带来些麻烦。
沈秋依没有回答,只从口袋里拿出一牛皮纸包,打开,是个精美的纸盒子,再打开,是一个银光闪闪的金属物件,说:“他们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什么东西啊?”童惜雨问着,伸手去把那玩意拿到手中,欣赏着,沈秋依说是俄罗斯的国徽双头鹰,童惜雨赞道:“挺好看的!”
“纯银,中间那小盾牌是红玛瑙做的,能不好看?”
“给我这个做什么?”
“俄国人说了,这是俄罗斯的国徽,而且叶卡捷琳娜很喜欢,经常佩戴,演出时你就把它别在胸前的绸带上。”沈秋依说着,问有水吗,渴死了,童惜雨指指地上,一箱农夫果园,沈秋依取一瓶喝着,接下去说,“本想明天演出的时候再给你,后来一想,万一人家的国徽你不愿戴咋办,所以就马上来问问你的意思,要不愿意,我可以马上给你做思想工作。”
“很漂亮,我喜欢。”童惜雨笑了。
“这我就放心了。”沈秋依坐下,见童惜雨嘴巴正一张一合吃得挺香,然后又问,“诶,在吃什么啊?这么香。”
“落花生,要么?”童惜雨提起枕边的一袋花生。
“花生就花生嘛,还落花生。”沈秋依不屑。
“这可是它的标准叫法,顶级滋补品,有的地方就叫它长生果。”
“长生果,这个名字倒很好听。”沈秋依笑,而后,又记起了什么,“对了,俄国人还叫我带来这个——”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银项链,问:“诶,你是不是有个银十字架?”
“这个么?”童惜雨想了想,拉开一点被子,小心翼翼地拿出脖子上的那个穿在*带上的银制十字架,随后她接上来补充道,“这可是我阿妈给我的,我从小戴到大。”一阵徘徊和犹豫,又问:“你,你想做什么?”
“别怕别怕,我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抢东西的,俄国人嫌你那黑色的丝带儿太寒碜,给你配了条银链子,反正,俄罗斯人信的就是东正教。”沈秋依接着补充了一句,“其实那些俄罗斯人挺有人情味儿的,参加演出的中国大学生都有他们送的礼物,说是作为此次演出的纪念。这两样最好看的是给你女皇陛下的,别小看,可是银的真家伙!哎呀,羡慕死。”
“真的呀?!”童惜雨很高兴,“不过,不要急,演出明天才开始!”
沈秋依走后,童惜雨又反复打量起那个双头鹰来。
这是俄罗斯的国徽,纯银所铸,非常精美华贵,其形状就是一只振翅欲起的双头鹰,那两个鹰头上共戴着三顶皇冠,皇冠一大两小,大皇冠凌驾于俩小皇冠之上;两只鹰爪,一爪掌着个金球,一爪握着支权杖,气派非凡;鹰肚子上是个小小的红色骑士盾牌,上面是一幅圣乔治屠龙的雕饰。双头鹰最早是罗马军团的标记,旌旗猎猎之时,席卷亚欧非三陆,后来罗马衰落,西罗马帝国为日耳曼人所灭,拜占庭帝国又将双头鹰继承为皇室徽记,大约六百年前,奥斯曼土耳其苏丹默罕默德二世攻击君士坦丁堡,用了七十门重型火炮轰击了近七个星期,君士坦丁堡高且厚的城墙彻底倒掉,土耳其人占领了这个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也就变成了伊斯坦布尔,拜占庭帝国君士坦丁十一世战死,他的一个弟弟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逃到罗马,兄妹三人由罗马教皇抚养成人,而后,罗马教廷为了抵御土耳其人的*势力,将那个女儿索菲娅•帕列奥洛格公主嫁给了当时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所以在1472年,一场盛大奢华的婚礼在莫斯科举行,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了这位佩戴着古罗马的双头鹰徽记的公主,当然,俄罗斯接受索菲娅并不是要对付奥斯曼土耳其,而是为能与罗马教廷为代表的基督教世界建立起密切的关系。从此,俄罗斯继承了拜占庭帝国的国徽,伊凡三世宣布莫斯科将成为“第三个,也是永久的罗马”,并给自己冠以“沙皇”的头衔。
宗教的支撑,沙皇成了享有绝对权利的统治者,正如马 克思言:“俄国沙皇把北方征服者的军事统治同拜占庭皇帝后裔的神权专制制度合为一体,从而同时成为他的臣民在地上的主人和在天上的庇护者。”童惜雨晓得,每个国家的国徽都有其独有的寓意,但对于那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来说,独爱双头鹰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双头鹰”三个字,因为双头鹰的两个脑袋,并不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而是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象征着着雄视东西,觊觎东西,也就是说,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领土扩张政策,俄罗斯的版图,向东向西,全都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东面是北美洲的阿拉斯加,西面是欧洲的波兰和克里米亚,这位当年的德国小公主曾无不得意地说:“我是两手空空地远嫁到遥远的圣彼得堡的,如今,我终于给伟大的俄罗斯带来了我的嫁妆,那就是波兰和克里米亚!”
童惜雨主攻文学,高中在文科班学的一点世界史,也几乎全还给老师了,因为演这话剧才渐渐迷上俄罗斯这个北方民族,所以有些空闲,便去图书馆查查,看些历史资料。
想罢双头鹰和俄罗斯的事,将东西放在一边,她翻开手中的书接着看。今天学校和剧组都放假,没事儿,整个下午,童惜雨一直单独游逛在北京的街上,到了大四,人也不免有些急躁和矛盾,要毕业,指望着能到社会上过新的生活,创业,奋斗,同时毕业也意味着学生时代的结束,不再青春年少热血飞扬,不再有那许多只属于校园的欢声笑语。童惜雨有考研的准备,但其实她自己也在徘徊,考研还是工作,在这时侯真的很难取舍,只有当拿着本科的学历找不到令自己满意的工作的时候,才会明白当初该去考研而不该迫不及待地去工作。
不过在这点上童惜雨还是有点儿自信的,毕竟是北大中文系的毕业生,全国三大中文系之一,物以稀为贵,一年出来的也就那几号人,将来在家乡的报社杂志社里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想必不难,但是,不考研,就是放弃了深造自己的机会。
她走着逛着,思索良久,仍然拿不定主意。傍晚时分,她在路边的一家小吃店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准备回学校。
刚从小吃店出来的时候,天已下雪,天气是越来越冷,但雪很小,不够刚烈暴虐。根据她在北京四年的经历,每年回家过年之前,总要碰上一两回暴风雪,风大,雪也大,还夹杂着颗颗粒粒的冰雹子,子弹一样的,四处攻击,十分凶猛可怕。
现在的天气童惜雨最喜欢。到北方读书的南方学生从不会厌恶北方的雪,尤其像童惜雨这样的来自亚热带地区的学生,一生都没见过几次下雪,也对“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更为着迷,喜欢北方冬天的天气,冷,冷得透彻,冷得沁人心扉,冷得神清气爽。
人行道上没有太多的积雪,上面的盲道依稀可见。
雪是白的,但童惜雨是一身黑色打扮,黑色毛衣,黑*式外套,黑色围巾和手套,黑色背包,脚下是一双黑色跑步鞋,弄卷的黑发杂着条染,扎成一束,戴上一顶黑色贝雷帽。
路过一家很大的新华书店,童惜雨不禁看看橱窗,摆着的是些新书,最抢她眼的一本是话剧《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剧本,尚未演出,书已一马当先地出版了,各路神仙,指望的就是该剧门票和书的双赢,然后是赞助商品牌和利益上的双赢。她进去,翻翻剧本,然后又到当代中国文学区转转,想看看是否有她的《水之季》,有,不过还是有些失望,因为只有书架上的寥寥几本,要晓得她为了出版这本书可是费尽口舌,因为最初出版社不愿出这书。
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在这书店里遇见了白羽珍。两人是因为童惜雨的高中同学兼同寝室徐桑而认识的:徐桑本是瓯海中学的艺术特招生,2007年,她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在高中毕业后去了北方闯荡,出专辑和单曲,演电视和电影,渐渐有些名气,这年大雪猛下,北京大学生的赈灾义演随之酝酿,徐桑计划成立一个组合,四处招盟,但启事贴出去似乎跟没贴一样,无人问津,没人联系,于是强征,她的高中舞台搭档童惜雨先被拉了去,而后,首都师范大学的校园十佳歌手之一白羽珍才主动找来,这个名叫金火的组合才略显生气。
白羽珍在首都师范大学学英语教育,而且在中医药大学旁听护理学,近日四下寻找,经童惜雨和李军阳帮助,才得以去海淀军分区卫生站做一下简短的实习。
今天,白羽珍则是一身白色的打扮,白的羽绒衣,不过围巾和手套都是杂色的,她扎两条辫子,垂在两肩,一顶白色的女式毛线织帽。
两人拥抱一下之后,童惜雨便问:“不是说你要去军营实习了嘛?”
白羽珍回答:“明天一早就要去了,但徐桑硬要拉我来海淀最大的新华书店弄赞助,她跟店主唇舌血战去了,我就只好来看看书喽。”
“明天就走,嗨,我的话剧明天要演出呢。”
“哈,没我——”白羽珍笑了,“你还是会乖乖演好的,到时定然人山人海,举座尽倾。”
“真遗憾,乔如又回了温州……”
“有时人总要孤身鏖战。”白羽珍说,“就像我,教育工作者,一个人就要勇敢面对一大班的学生。对了,惜雨,我还没跟你说呢,我决定毕业后去西部支教。”
“嗯,真的,伟大!”
“育英才,应千秋,只为华夏之崛起。”
“据我所知,现在的年轻人叛逆得很,骂中国教育都骂得来不及呢。”童惜雨笑道。
“这我倒不理会,谁叫我是立志从事教育事业的人物呢?”白羽珍道,“现在围绕教育的评论和书都太多了,骂的,讽刺的,反思的,作研究的,都有,我很纳闷这些人,吃饱饭后闲得没事,神经兮兮地唯恐天下不乱,而且他们都是片面的看待教育问题,即使骂起教育来,也只是在外围打打游击战,压根儿没点到问题的核心。”
“噢,听这口气,你晓得这问题的核心?”
“只是点儿个人想法,”白羽珍答道,“都说要一切从实际出发,解决中国问题也要基于中国的基本国情来考虑。中国现行的教育制度,虽然其中可能还有许多不足,但毕竟是几代教育工作者实践的产物,是经得起考验的。假使中国什么都缺,却就不缺人,更进一步,便是缺人才,所谓二十一世纪最贵的东西,严格的应试教育制度可能会抹杀可以夺得诺贝尔奖的天才,但可以培育一批有能力支撑一个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国家的人才。”
“有些绕口,不过听似有些道理。”童惜雨点点头。
“本来就是嘛!别老拿中国没有诺贝尔奖说事儿,”白羽珍接着说,“对于整个民族,一两个拿诺贝尔奖的天才重要,还是一批让国家强盛生存下去的人才重要?天才是偶尔碰上的,人才则是每个民族都必须大量拥有的。”
“精辟!”童惜雨赞许道,其实她也不晓得白羽珍的话到底有无道理,但毕竟对教育这方面了解不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只是听听而已。
两人说到这儿,徐桑便走来了,她今天是时髦的盛装打扮,但是远远地看过去就晓得她十分不高兴,不用讲,谈判失利,赞助没拉成。白羽珍招呼她,徐桑见了童惜雨,脸上突然绽放笑容,拉住她大声说:“呀!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惜雨,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遇上你!”
“至于这么高兴么?又不是十年没见。”童惜雨笑道。
“北大中文系,快帮我去搞定那个老板娘!”徐桑叫道。
“你怎么跟她谈的?”童惜雨问。
“还能怎样?开门见山,速战速决!可是刚刚一开口,就被委婉地拒绝了。”徐桑道。
“哎呀,哪有你这样拉赞助的?总要给她些好处嘛,不给好处,也得美言几句,让她心里先舒服着。”童惜雨笑着说。
“瞧你这话,是我们向她来要好处的。”徐桑道。
“那等一等,先让我买本书吧。”童惜雨耸耸肩,便闭上双眼,抬起一手,沿着一排书逐次抚过去,又嘎然停住,手指点着,是本新出的都市小说,白羽珍和徐桑正看得纳闷,童惜雨拔出那本书,看看,想想,随意买吧,“二十五块,不算太贵,就这本吧。”随即就去门口准备付账,白羽珍和徐桑急忙跟过去。
童惜雨付完钱。
徐桑却没看到刚才那个同她谈判的店主,便问店主在哪。
一女营业员不耐烦:“哎呀,我们店主不是说了吗,不给赞助,去去去!”
刚才店主跟她谈,也是“委婉地拒绝”,她一小店员神气什么?况且今天一下午,都在外头跑拉赞助,口水用得甚多,但收获甚微,心里满是气,徐桑正要爆发处,便有一个中年妇女过来说:三位好,我是本店的法人代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三个人当中没一个是张乔如,没一个晓得法人代表是什么意思,但寻思这人讲话的派头,就晓得是管事儿的。
徐桑当即认出她是店主。女店主也认出了徐桑。
三个美女一发前来,如此拉赞助的阵容豪华得可以拿得出手。
女店主问:“你们是?”
徐桑抢答:“拉赞助的,为赈灾义演。”
这让童惜雨很失望,刚才买书的铺垫就白做了,但情况似乎还不错,看样子这位女店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拐弯抹角引出话题是个方法,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也是个方法呀!
女店主笑笑,没说话。
“你好。”童惜雨道。
“这位女士也是要赞助?”女店主问。
“噢,我不是演说家,当然不是来当说客的,”童惜雨轻松自如,“但是,对于我同学向贵店拉赞助的事,我希望能让我讲讲我的一些想法。”
“可不是说客嘛!”
“那就算是吧,”童惜雨笑笑,“赞助对于赞助方来说,起到的作用,最大的一方面就是提高品牌知名度。但是,新华书店是全国最大的图书连锁商店,就知名度而言,可谓读书人皆知,基本上不必做什么广告。”
话一出口,白羽珍吃惊,徐桑更吃惊,甚至气愤,没想到请来个帮倒忙的!
女店主笑着看着童惜雨,这个说客定有后话。
“但,我还是认为赞助学生赈灾义演是非常必要,举一例,”童惜雨说,“2008年四川大地震,许多名人明星,为什么要向灾区人民提供大批捐款?有的还亲自冒着危险赴灾区慰问,难道这全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知名度?不,如果是为了提高知名度而向灾区人民捐款,那这个人真是太可耻了!实在连什么都不如!那么捐款是为了什么呢……”
“爱心。”女店主说。
“对!”童惜雨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发现自己已命中对方要害,“炎黄祖华夏,同为一个中华民族,理当风雨同舟。所以,爱心,是义务,是不是捐钱,捐的钱的多少,名人捐明星捐还是一般老百姓捐,都是次要的,因为这是义务,应尽之责,在灾难面前,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应该伸出援助之手,因为我们属于同一个国家,她叫中国。学生没有收入,组织赈灾义演是援助,那么有收入的个人和组织呢……”
“经济支持!”徐桑和白羽珍大开笑脸,同声叫道。
“等等,唉,算了算了,”那女店主莞尔一笑,“看来我是必须捐钱了,你们可真像强盗敲诈一样。”
三个人都笑起来。
取得赞助,徐桑太感谢童惜雨,要请吃夜宵。
但童惜雨推辞了,只说天色不早,明天还要参加话剧演出。
分别的时候,童惜雨将一本《水之季》交给白羽珍,她准备演完话剧就回温州过年,就只好托白羽珍将书交给李军阳了,白羽珍答应了,她笑着说她已做好一切准备在军营里陪着那个叫做李军阳的侦察兵过年。
童惜雨也笑了,白羽珍是她通过李军阳介绍到军营后勤部实习的,都是电话里口头上的事儿,军分区一直缺人手,李军阳只要同魏部长打声招呼,魏部长就一准要人,其实到现在李军阳还不晓得这个白羽珍到底是哪路神仙。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五篇 傲雪欺霜
纪元两千零一十一年的最初几天,元旦刚过,神州大地就出现了飘飘洒洒的雪花,很快地,大半个中国便被冰封起来。有些南方地区也是漫天飞雪的,着实令人喜出望外,但是短暂的愉悦过后,寒冷带来的不便接踵而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人民生活、工农生产、交通运输、供水供电等一切一切都不得不接受了这场非一般的冷色调的大考。
共和国相信共和国的力量,举国上下,众志成城地放出豪言:“寒冬难得!中华民族在经历这番凶险的风雪历程之后,依然是伟大的中华民族!”
北京军区派往首都郊区及河北境内去帮助民众抗击风雪的官兵,都是各营各连精心挑选的,组成了若干个抗灾联队。这些联队都是很快组织起来的,但在抗击风雪中也很快遇到了麻烦,脚踩雪地,在厚重的雪地上前行,脚很容易被雪所淹没,人也会在一个不经意的踉跄中栽倒。那是简直是一场战争,而且对于这场战争,最苛刻的史家也会乐意用“史诗式的斗争”来形容它。海淀军分区最初被派出的四个联队中,每个联队都有一百多人:第一联队忙于运送赈灾物资,虽然配备了大卡车,人手仍然不足,已经无法承担更多的任务;第二联队长期在雪地中工作,由于事前没有防范,一个星期下来,大多数人的脚被冻伤;而第三联队的人有许多被冻坏了耳朵;第四联队更糟糕,抢修电路,一个高压线圈不堪大雪重压,带着强电压从高空掉下,当场炸死两名士兵和一名电工。这是京城抗灾现场发生的最大悲剧。
抗灾,武警和更多的军队出动了。首都的一些热血青年自发地组织起来,同人民军队站在一条战线上,在城市,在集镇,在乡间,在山村,在五星红旗飘扬下,坚定地与冰雪严寒作战。他们给那些战斗在第一线的联队都起了名字,事实上,士兵们也在自己的衣服上作了一点儿修饰,作为本联队的特色,以表自己在联队麾下坚持到底的决心。
这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年代。
正值这年一月的下旬,一个阴晦的弥漫着寒冷的雾气的星期天早晨,约半个班的解放军战士向一个京城城郊结合部的一个村庄开进。村名不必提了,只晓得连日连夜的大雪让那一整个乡都蒙受了灾难,雪压塌了不少房子和农贸市场,寒冷冻裂了自来水管,不仅人员有所死伤,而且缺粮断水,仿佛确实经历了残忍的战争的洗礼,村子里毫无生机。据说抗战爆发那年,二十九军的一个营曾在这里与日军激烈地打了一战,唯一不同的是,二十九军进村的时候,正值炎热的三伏天气。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走着,仿佛是要在阿登战役时进入一个比利时的边境村庄。他们首先遇到了一片小树林,白中带着点儿脏色的雪地上稀稀拉拉地站着百来株喊不出名来的树,地上日益积累下来的腐叶和松软的雪减轻了他们的脚步声,这样的雪野,谁也不敢保证深雪之下没有埋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每个人都格外留心周围的动静,没准就可救下条人命。他们身穿新式的军用数码迷彩服,看迷彩的颜色,像是作城市巷战用的,如今用来抗击雪灾,里面应该还穿着厚厚的毛衣,因为看上去全身都是鼓嘟嘟的,十分有劲;他们脚上穿的都是大筒靴子,毛茸茸的,兽皮制成;手上戴着厚手套;头则被一块深色的绸布包住,盖住了脖子和所有头发,面部也遮了一大半,犹如长期生活在沙漠里的阿 拉伯人,只留出一双被风霜吹得通红的眼睛。这完全是出于抗寒的考虑,如今北方奇冷的天气已经可以给那些疏于防范的人造成生命威胁。另外还要提一提的是,他们都斜背着一个深绿色挎包,左侧的衣袖上,贴着一圈清一色的灰黑色羽毛,硬硬的,犹如染黑了的鸽羽,有着十足的古典气息。
这队装扮非同寻常的士兵都背着九五式突击步枪:自古人祸喜欢紧跟天灾,况且此时接近年关,盗窃抢劫案件略有增加,军分区决定让出去抗灾的士兵都带上没上子弹的步枪。
士兵,武装力量,气宇轩昂,然而他们要开赴的地方似乎不太需要暴力。因为经过几天的紧急营救,困在坍塌的房子里人都已经被救出,受灾的人们正等待着救灾物资的到来,村外的雪地上,一个个白色的临时帐篷上盖着白雪,一片灾难过后难得的安详景象。
早晨,人们还沉浸在睡乡之中,由此暂时地忘掉了灾难的伤痛。
一个学生记者,却对这场雪灾兴趣盎然。她叫白羽珍,她来到这个京城郊区的受灾村子已有两天了,拍了许多照片,但还是觉得有些不足,于是趁早偷偷爬上了屋顶,决心去拍下眼前这一片白茫茫的雪世界。站在那乱瓦房的屋顶上,面前的一切,大地,坍塌和摇摇欲坠的房子,以及那片空地上搭起的坐坐帐篷,都蒙上了一层白雪,除了屋边上的一颗树皮黑黑的大树,杂色很少,这是一个白色的世界,除了几面灾难地上不屈飘扬着的红色国旗。
感觉白色刺眼,白羽珍掏出墨镜戴上。朝树林那边望去,一队士兵正慢慢开来,她笑着拿起了照相机正要调焦的时候,她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手中的相机也放了下来。
寒风呼啸,卷着无数雪块而来,她的脸触到了风的劲力,透过墨镜,眼中看到的,是一粒粒迎面打来的雪粒子。这样的架势她是从未见过的,胆怯,突然脚下一软,她猛地坐在了屋顶上,大风刀一样地割着她的脸,她慌忙扯过围巾蒙住了脸部,雪粒瞬间将深蓝色的围巾打得白花花的,手上虽然带着手套,但仍被雪块打得生疼。
冷风,肆虐,欺凌,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掀走了,无助,她忽然意思到自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后悔没听魏部长的话,擅自跑到这屋顶上去了。正这样想着,耳边却听到一个人在喊:“班长,快看,屋顶上有人。”
她忙往屋顶下看,见到的是那队士兵。
班长,快看,屋顶上有人!听到小广东的喊声,士兵中的一个军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屋顶上的白羽珍。“不要慌,趴下。”白羽珍听到军士冲她喊道,军士向屋子冲去,边跑边吩咐手下的士兵:“到屋子下面接应。”
他边喊,一边急忙冲上屋角的一堆乱砖,一脚一脚,一身深色的衣着,犹如一只狡黠的黑猫,很快跳上了屋顶。然而他也很快踉跄了一下,屋顶不结实,他踏得重时,便蹬掉了几块碎瓦,边跑,那屋顶就随着他的脚步顺势坍塌过来,大有一口将他吞噬掉的意思。
白羽珍看得紧张,情况变得如此快,还没等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被那个军士抱住了。
那军士抱住她后,就往下跳,乘机抓住屋旁那棵大树的一根树枝。可惜,树枝断了,白羽珍明显感觉到军士已经慌了,好在,地上是厚厚的雪层,摔下来,不疼。
所有的士兵纷纷围了上来。
没事儿吧,班长?士兵们问。
见鬼,我以为我是可以站住的!那军士骂了一句。
谢谢你,解放军叔叔!白羽珍激动地说,摘下墨镜以示尊重。士兵们这才看看这个天真的女生,又看看班长的脸色,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单论年龄,怎能叫班长叔叔呢?
客气,咱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军队,谢就免了,就一点,以后莫管叫我叔叔。那个军士淡淡地说着,一边拍着身上的雪粒。
那叫什么呀?白羽珍笑起来,故意娇声问道。
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八零后九零后的样子,跟咱同辈,喊哥。那军士倒不客气。
啊?哥!白羽珍依然在笑。
是学生记者吧,到屋顶上采访那大树啊?军士拉长了声调,士兵们一阵欢笑。
打乡政府那边的村子来,一路拍照的……
跟着我们,得把你送回去。真是拿你们没办法,谁讲抗灾就一定要到灾区来的?在学校搞点儿什么活动都可以嘛,非要来灾区做什么?帮不上什么忙倒也罢,还净添乱。
军士的一番数落,白羽珍听得略有些愠气,可毕竟救她一回,实在不应该回驳他。
跟上,跟上!军士对她说。他们继续向前行进。
白羽珍在后面偷偷打量着这个军士,他的身材并不魁梧,跟别的士兵一样,昂首挺胸,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而后,她开始思索军士刚才说的话。对啊,这么多的学生记者来灾区干吗呀?除了采集回校宣传的资料,几乎一无是处。她此番是随着魏部长的军分区医疗救援队来的,一为救助一些受伤的人,二为赈灾义演做些准备。两天前,她在乡政府那边遇到了大批学生记者,都是各高校组织来的。她记得自己上大一的时候,四川汶川一带发生大地震,虽离北京千里之外,学校各学院还是纷纷组织宣传,太远记者不好派,就从互联网上直接下载图片资料,实没这个必要,因为消息一经传开,就是举国哗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是随后她就明白了各学院宣传的必要性,因为学年末评比最佳学院的时候,对汶川地震,当时被称为国难,宣传态度的积极性乃是一大标准,再有,对宣传募捐一事做出较大贡献的学生,在第二学年就被提拔为学生会正副主席或各部门的正副部长。将一场大地震称做国难当头,却在国难之上如此大做文章,白羽珍想到这里,便想起军士的话,她感觉这个军士似乎深谙世事,最起码,对大学还是有所了解,要不然他又怎么敢如此藐视学生记者的存在呢?还有,军士说她跟他是同辈,那么他又是为什么选择了服兵役而不去上大学呢?
白羽珍跟着这些士兵们静静地走了约二十分钟,他们便出了树林,终于行进到村子的腹地,他们见到了一排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房屋,凌乱,而且破旧和萧条。好几处乱瓦房已经坍塌了,其中一间塌房,已被一大群人围住了,还有三五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几个戴红袖套的人站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悠闲商量着,像是管事儿的。
士兵们挤开人群,走到坍塌的房子前面。一个戴红袖套的人迎了上去,那个军士拉下脸部的绸布,露出的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目光炯炯,他上前行了个军礼道:“我们是海淀军分区下辖的玄羽联队,奉命给贵乡送来一些赈灾物资,并帮助灾后建设。”
戴红袖套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浅淡的眉毛下一双细小眼睛来回乱转,说:“你们好,解放军同志,我是这儿的乡长,代表全乡欢迎你们。”
随后军士又补充道:“我们走小路,赈灾物资将由卡车从公路上运来,一会儿就到。”
那戴红袖套的人道:“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这件事非常头疼。雪灾,比零八年的那场还要来得猛烈。我是这个乡的乡长,这几位是公安局的同志。”那个充满稚气的军士一面不太留心地听着,一面走近坍塌的房子,随手拍拍碎瓦上的脏雪。那个乡长接着说:“昨天夜里刚塌掉的,今天早上才发现……”
怎么是砖瓦房?军士问道。
是啊,这次雪灾,乡里里塌掉的都是瓦房。外来务工人员的,多次提醒他们加固些,就是不听,愣舍不得花钱,今儿可总算是出事儿了。乡长答道。
乡政府可以……怎么就不能强制给他加固房子?白羽珍撅嘴问道。
塌的房子可不少,我哪儿顾得过来啊?乡长连忙说。
那是你乡长没尽到责任,愧对相亲父老。白羽珍说。
你这丫头,怎么乱说话?!乡长厉声说。
本来就是嘛!白羽珍并不示弱,还想理论,那个军士却一抬手示意她住嘴。
房主呢?那个军士问道。
好像不在村子里。乡长答。
屋子里还有人么?
不知道,雪盖得太厚,没法进去。
走不进?笑话。那军士似乎有点生气,遍冲着与他同来的几个士兵喊道:“彪子,小广东,跟我进去,其他人外边接应。”军士的生气,却让白羽珍高兴起来,她带着俾倪的神色看看那个乡长,军士又问:“有手电么?”
有,有,有!乡长说着,便叫另外几个人给他们凑齐了三个手电筒。
班长,都被封住了,怎么进去啊?那个叫小广东的士兵说。那个军士是班长,他没作声,脱了手套,蹲下来,扒开雪,又掀开几片瓦片,终于,弄出了个洞来。彪子和小广东拿来手电往里照,光线太弱,看不出什么来。
没人?彪子道。
爬进去!那个班长说。
啊?!小广东不由得一惊。
怎么,连匍匐前进都不会了?在军营里练了成百上千回,今天总算能拿来干件真格的事了。班长说,他半蹲下身来,准备匍匐。
我先进,班长。彪子说,他趴下来,熟练地爬到里头。
随后,小广东和那个班长也进去了。
里面一片漆黑,三个人俯下身,来回搜寻。
三个手电筒照来照去,希望能发现一点儿人的踪影。
黑暗,但士兵们嗅到了一点儿温暖的气息。
班长!真的有人!彪子突然叫道。
小广东急忙过去,遮住了他的班长的视线。
班长也上前了,想要看清点儿什么。
里面确实有人。残断的石灰墙壁勉强支着塌下来的屋顶,一张小小的破旧的床铺,上面坐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女,靠在墙上,她的怀里有两个很小的婴儿。女人的眼睑垂着,显然是睡着了,两个婴儿的身子被几层被单盖住,只露出个脑袋来,大而明亮的眸子惊恐地看着那三束黯淡的手电光和那三个的黑影。四周有墙和塌下来的屋顶,又被大雪密封,坍塌的房子宛然一个不透风的温室,那个女人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却并不感到寒冷。
喊醒她。班长说。
彪子随即推了推那个女人。
女人醒了,随即惊了一惊,但她很快明白,这些人是来救她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广东问道。
房子塌了。女人答道。
我看见了,你为什么不喊救命?小广东说。
喊了,喊了很久,没人应。女人说,
那你就准备在这等死么?小广东接着问。
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我相信会有人来救我和我的孩子。
还有其他人么?
没了,孩子他爹是个电工,半个月没回家了。
小广东还想接着问下去,但他的班长抢先对那个女人说:“你的预感很准确,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走吧,女同志,这堵破墙可不比解放军更值得相信,它可随时会背叛你的。”
嗯,什么?女人问道。
班长,你莫跟她掉书袋了。”小广东笑道,又对那女人说:“我们班长是讲,这儿很危险,房子随时会完全倒掉的,咱们还是出去吧。”
哦。那个女人笑了。
这也算是掉书袋么?班长嘟哝着,脱下外衣给那个女人披上。小广东和彪子,各拿被单包住了孩子,一人一个,抱起来。就这样,三母子被三个士兵救了。
出来以后,围观的人感到一丝意外,纷纷议论起来。
乡长开始夸起兵们的英勇。
白羽珍抢先去抱过了一个孩子逗着。
然而两个孩子一齐哭了。
怎么了?小广东惊问道。
噢,噢,我可没惹他们。白羽珍有点儿慌张了。
他们饿了。那个母亲说。
有吃的吗?彪子问他的战友们。
喏。一个士兵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一个馒头。
彪子接过馒头递给那个母亲,女人将馒头掰成两半,分别给了两个孩子。孩子的确是饿了,接过馒头便停止了哭泣,大口啃起来。他们已经不再恐惧,或者说好奇来得比恐惧更为浓烈,好奇常常表现为一种勇气,他们吃着,一边又打量起士兵左臂上的黑色羽毛。
她自己不要吃么?小广东问。
她不饿?一个士兵说。
因为她是阿妈。还有馒头么?班长这样说。
士兵们纷纷解开自己的行囊。
班长,快看!陆班长来了!一个士兵突然喊道。
人们朝他指的的方向望去,透过清晨朦胧的雾气,一两灰绿色的军用大卡车渐渐驶入人们的视线,这似乎是某种希望,在灾害到来的时候。人们纷纷涌向大卡车,围成一个圈,这个无需指挥,急待救助的人会自发地这么做,就像土匪打家劫舍一样。
从车上下来几个士兵,左侧衣袖上也有同样的黑色羽毛,领头的一个,就是小广东说的那个陆班长,下车便大声道:“玄羽联队,奉命给乡亲们送来救援物资。”比起刚才徒步到来的几个士兵,这些坐车来得显然更受人们欢迎,因为他们带来了真真切切的好东西,人们在嘻笑、兴奋、渴望,仿佛眼前根本不是雪灾,而是一个巨大的丰收年。
真是太好了!同志,我是乡长……乡长高兴地叫道。
每户人家半带袋大米。陆班长接着说。
半袋大米?乡长惊问。
我们只运来一卡车的大米,又不是没吃的,只就是菜场顶棚被雪压毁了,这些大米不过是为解附近村庄粮肉供应的燃眉之急,菜场很快就能修好。先来的那个军士说,一边扫视着四周的人,话音刚落,乡长不作声了,围着的人也似乎很失望。
诶,老乡,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受灾比你们严重的地方很多,希望各位能够理解,政府还要救助别的地方不是?陆班长只好说。
什么呀!大半个中国都被雪盖住了,八方都有难啦。军士说。
同志,就半袋大米,只怕……乡长将陆班长和那个军士拉到一边低声说。
只怕什么?陆班长问。
只怕乡亲们会嫌少生气,就一袋大米……同志,他们可是在这儿等了整个儿一上午,就为这半袋大米——乡长继续讲出他的担忧。
生气?!那个军士自己倒先生起气来了:“辛辛苦苦给他们送东西来,还惹得他们生气,他妈的什么世道!快点儿分东西吧,我们还有别的任务。”
那就分吧。我们不晓得户口,乡长同志还是同我们一起来发吧。陆班长看看乡长,又冲士兵们喊道:“弟兄们,把东西卸下来。”
也好也好。乡长无奈,只好和陆班长一起分发赈灾物资。他看着先来的那个军士,有些害怕,又想找话茬,就轻轻对陆班长说:“同志,你们是那个部队的?”
算了吧大叔——大冬天的,出来抗灾赈灾的解放军很多,你只要晓得我们是玄羽联队的就行了,这是首都人民给我们起的的名字。
同志贵姓?
免贵姓陆,我叫陆则邦,是他们的班长。
当兵人辛苦啊。
哪里呀,吃国家的饭,当然得为民服务。
听口音,你好像是南方人。
我是温州人,龙湾区,不过我们更喜欢讲自己是永强人。温州永强晓得不?
——哦——永强倒是个好名字。村长一面说着,一面时不时地看看坐在卡车里的那个能骂出“他妈的”三个字的军士。身为侦察兵自然能注意到这点,陆则邦介绍说:“他是我们班上的班副,也是永强人,虽然脾气有时有点儿暴躁,但人很不错。”
那个学生记者白羽珍瞥一眼那乡长,轻哼一声,蹭蹭走跳过去,拍了拍那永强来的班副军士的肩膀,然后又将他拉到一边。
干什么呐?那个军士问道。
你知道我是跟谁过来的吗?白羽珍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这关我什么事儿?
魏部长。我是来你们军分区卫生站实习的学生。白羽珍一说,军士眼镜就一亮。
什么?魏部长,就是军分区后勤部的魏部长?哦,哦,我晓得你是谁了。军士若有所思地一气说下去,宛然有极高的推理能力。
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尽管军士的名字,白羽珍已猜出大半,但她还是问道。
我是温州人,至于我叫什么,你去问别人。
名字有什么,还这么神秘。白羽珍笑。
接着说你的呀,有什么事?
前天我跟随魏部长的军分区医疗救援队刚来到这儿的时候。我们先去了那乡政府,在那儿就发现了很大很重要的问题。白羽珍说。
什么问题?贪污?!
嘿,挺敏感的嘛!差不多——
随后,白羽珍凑近他,嘀嘀咕咕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大堆。
军士听完后一脸惊奇,而后才说:“这事我来收拾。”他似乎是在思索,随后,他冲那个陆班长喊道:“陆则邦,有事干啦。”
陆则邦应了声,军士又示意他去那边的帐篷旁。
呵呵——看他们的样子,这般兴奋,真跟天上掉馅饼似的,若还嫌分给他们的东西太少,准把咱一个班当肉给炖了。军士笑嘻嘻地对陆则邦说。
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再变出些东西来。陆则邦说。
我倒一点儿也没看出他们什么,他们不过是为贪政府的这点儿小便宜!
你说什么呢!陆则邦惊问道。
我也希望这是我的偏见!如果他们真是些急待援助的人,那么他们不该围着那间坍塌的屋子而无动于衷。不帮助别人,又怎么有资格指望别人帮你?那个军士接着说。
嗯,你到底叫我来这做什么啊?陆则邦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那女人的丈夫是个电工,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军士瞧瞧那两个孩子的母亲,低头轻声地对陆则邦说:“还记得么?十天前西郊的一个高压线圈意外掉落,死了个电工,咱侦察营的两个弟兄也送了命。看来也只能请菩萨来保佑那个死掉的电工不是她丈夫吧,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年轻的母亲来说,太沉重了。”
啊,什么?陆则邦还愣着。
刚才那个女学生同我讲了,这地方的芝麻官*着呢。前天她同军分区的魏部长来这的时候,就见到那乡长拿矿泉水洗脚呢!军士接下来才说出最重要的情报。
就这点儿事?嗨,灾区没有自来水,你叫他用尿洗脚啊?这种情况,顶多给个批评什么的就罢了,难道还罢了他的官儿不成?陆则邦不屑地摆摆手说。
什么态度啊你?像解放军么?军士责怪道:“这里是什么地儿?河北灾区,从这村往东就是北京。若是在我们温州,讲是山高皇帝远,弄出点儿芝麻坏事也罢。可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虽然皇帝早没了,但这么嚣张放肆的,不整顿他一下,他不长记性!”
那你想做什么?陆则邦问道。
在进行相关的军事行动之前,应该先派出侦察兵去侦察一下,伙计,咱可就是侦察兵呐,情报人员,侦一小乡长,不就是杀鸡用牛刀么?军士皱起眉头神秘地说。
你可别多事,让我先把那堆儿东西分发掉。
单是做好事能解决问题么?你快向连长打个报告,行的话我马上去摸摸底。
行,行,行。陆则邦不耐烦,他钻进一个帐篷,用临时电话打给在海淀的营部。
那个军士看着他走近帐篷才罢手,这时,白羽珍便瞧瞧走近问他:“嗯,看来事情非常顺利嘛,要立刻行动吗?”
关键还是得抓住这狐狸尾巴。军士说。
那个当官儿的准有问题,而且想来有很大的问题,我刚才问过那个母亲了,她竟没收到一分钱,但我们大学生募集的第一笔赈灾款早在一星期前就已经交给了灾区。
军士微微点点头,却见那边走来数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有男有女,都带着照相机,他问白羽珍道:“乖乖!你们今天来了多少记者?”
我可不知道,他们可能是大学生组织的,前来收集抗灾救灾的英雄事迹,好为赈灾义演做宣传。白羽珍说。
来再多也白搭,我刚才救那仨母女的壮举可就被错过了。
你可以去抱着那孩子做做样子,我给你拍。白羽珍笑着对他说。
这是什么话?没空,没空。军士严厉地回答。
正说着,那学生记者群里出来个笑嘻嘻的青年人,他带着顶蓝色鸭舌帽,右额上贴着个创可贴,一见那个军士,就大声道:“哎呀,这不是李军阳么?当兵去的李军阳!”
白羽珍偷偷看了看军士,嘻嘻一笑,跑了。
军士看着来者,些许生气,一是这家伙直接道出了他的名字,二是他故意强调了“当兵”二字,事实上,“李军阳”三个字也就这样草率轻易地正式亮相了。此时,李军阳一阵懊恼,觉得来者眼熟,先是一愣,随即放声笑道:“原来是钱余飞呀,永别许久呐!”
李军阳,虽然你是笑着的,可我看出你笑里藏刀了。钱余飞走近,眯起眼道。
没瞧见我背上的枪么,整你,不用刀。李军阳笑得更厉害,还带着一丝狡诈。
嚇!没想到解放军是这德行,老乡见老乡,这态度。钱余飞道。
钱余飞,我阿爸跟你阿爸不共戴天,那是他们的事,我不管。可是,我就看不起的是,你是凭你爸的关系才进了北理工,怎么,邹通没把你弄死?李军阳道。
哈哈哈,邹通很出息嘛,住在明日俱乐部里,天天踢球,不愧为职业球员。这年头,有能耐的永强人都搬到市区主去了。钱余飞摘下鸭舌帽大笑。
李军阳听出他的讽刺,以前这两人相遇讲起话来,也都是字字句句绵里藏针。钱余飞的阿爸房地产事业搞得红火,单温州市区就有三套房子;李军阳虽然当兵常在军营,家乡那边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不用想也晓得他阿爸尚没有实力将屋子挪到温州去,只能住永强。他冷冷地问:“那你怎么沦落到这儿咯?”
这不全北京的高校都在忙活点什么活动么,我怎么不能来凑凑?钱余飞笑着,指指那群学生记者悠闲地说。
莫再倒腾了,回你老爹的臭公司去,搁这浪费功夫。李军阳道。
嘿,真让你给说着了,我阿爸讲了,等哥们一毕业,就给当个副经理玩玩,李军阳,到时你要来,我再封你个副副经理当啊。钱余飞盯着他笑道。
哟,那就先恭喜你没当上正的。李军阳肃然,平平淡淡地说。
李军阳,不瞒你,那童老头子两眼花花,看上钱了,哥们有钱,那家伙就要将他的宝贝女儿嫁给我。钱余飞凑近细声说。
什么?!李军阳眼睛一瞪,立刻又说:钱余飞,你在放屁!
童老头你还不了解,做事从不考虑后果。钱余飞故意停顿一下,接下去:“不过,哥们我一直视金钱如粪土,对这类拜金主义者,打屁股眼里藐视,再说,哥们另有所图,还看不上童大小姐呢。嘿嘿,李军阳的青梅竹马,哥们实在不敢高攀。”
得了吧,要是哪天金钱真变成粪土了,我看你是第一个改行去掏大粪的。
李军阳,你猜,哥们看上谁了么?钱余飞似乎没听见,只顾自己接着说。
你看上谁,干我鸟事?李军阳不理会。
诶,这人你认识,陈子允这只疯狗狂追了她七年。钱余飞笑笑。
秦香怡?李军阳大惊。
钱余飞,该到你了,排练。李军阳正想追问,远边有个男学生喊着,钱余飞笑得更奸猾了,应了声,说:“得,哥们失陪,先走一步。”便急急钻进了学生记者的大帐篷。
李军阳,高连长同意了,你去安排。陆则邦从另一个帐篷里出来对他说。
这好办,等晚上我带几个人去。李军阳大喜。说完便朝着学生记者的大帐篷走去。
帐篷里,学生们正在排演小品,一男生对一女生说:“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
结婚,我得回去问一下我妈。女生道。
咔!不知谁打断了,说:“不行不行,这词儿忒生硬。”
应该是这样的:结婚,我要回家问问我妈妈。又一人说,顿时引得众人大笑,那人又接着解释:“喜剧小品嘛,台词夸张些有什么关系。”
不不,我觉得我的更好:结婚啊,人家要回家问问我妈妈嘛白羽珍不晓得什么时候也钻进了帐篷,这时她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了,演戏的女生边笑边说:“羽珍你别逗了,笑得我都快饿了。”随后有一人突然骂道:“妈的,准是那几个当官的,鱼肉百姓。”
就是,这些天我就没怎么吃,眼见赈灾物资一车一车往里运,给我们吃的却只是硬馒头和稀粥,我相当抗议这样的待遇。钱余飞道。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这时李军阳进来,听得钱余飞此话说。
李军阳!我们要吃荤腥!钱余飞道。
那就回你的大学去,好好吃着。李军阳道。
嘿,没见那些个地方官,赈灾物资养着,募捐款供着,在灾区过的比神仙还快活。一个解放军战士这样讲话,舆论的力量强大,你不怕引起公愤?钱余飞道。
你晓得个屁!这些地方官是不是东西没错,你以为这样吵吵就能解决问题么,政权是从枪杆子中取得的。今儿晚上我就带人去打探,到时一切都明白了,还不将他们灭干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都悠着点,不要打草惊蛇。李军阳叮嘱般地说着。
真的?众学生齐声问。
上级的命令,如果真抓了个大蛀虫,也算抗灾的一大贡献。
太好了!做了他丫的!学生们仍在叫着。
谢谢你哟,李军阳哥哥。白羽珍演戏的劲儿还在,轻声说。
李军阳顿时毛囊直立,耳根热得厉害,幸亏包裹着绸布,不然泛红的脸必然暴露无遗。但是,李军阳笑了,记得最后一次别人喊他哥的时候是在两年多以前,他要去当兵了,送行的时候,林处寒亲亲他的脸颊,犹豫一下,然后说:哥,我爱你。
晚上天黑的时候,白羽珍和几个女学生进李军阳的帐篷采访士兵们。
李军阳最不喜欢这个,陆则邦和其他几个战士全权负责对付他们。末了,李军阳招呼上彪子和小广东,穿好衣服,杀齐了各种装备,准备出去。
诶,李大班长,你不准备说几句吗?白羽珍问。
说顶什么用,像你们学生记者,光说不练,天桥的假把势。李军阳道。
那你呢,光练不说,傻把势。白羽珍不服,反驳了。
李军阳一时无言以对,心想现在八零后和八零后之间也差距这么大,没两句,就让一个丫头片子整得没话讲了,便对陆则邦说:“老陆,这张嘴可由你对付着,最好把她整走。”
好了好了,各位,今晚我们还有任务,就不能奉陪了,我派人送你们。陆则邦笑着站起来,对女学生们说。
好啊,我点名要李班长送。白羽珍站起来,看看李军阳,笑了。
没空,我还要去干正事儿呢。李军阳说。
那也行啊,李班长这么吝啬,不肯做我等的护航编队,但我不吝啬,在此,就预先祝你大获全胜啦。白羽珍耸耸肩,撅起嘴巴。
客气,多谢多谢。李军阳有了笑容,抱拳道。
几个学生记者走后,李军阳便马上带着彪子和小广东偷偷潜入乡政府。他们有点儿鬼鬼祟祟的,将耳朵贴到墙上。屋子里灯光明亮,却都拉着窗帘。只听几声“干!干!干!”的声音,然后是纷杂的讲话声和吃喝声。小广东看看李军阳,说:“大鱼让总算逮住了,班长你听啊,那么大的动静,不晓得的还以为里面是在干仗呢!”
李军阳命令两人摸到门口去,“把枪拿好,冲进去先吓这些驴日的一裤子尿。”李军阳在家乡讲温州话的时候,从不讲脏话,温州骂人的话中总带着性器官,这总是让他自己都听着不太舒服;来到北方以后,李军阳渐渐发觉,讲普通话的时候,谩骂的词儿却很容易随口溜出来,特别是在怒不可遏的时候。
彪子和小广东准备完毕,待李军阳下令便要杀进去。
这当儿,三人便听见不远处有女人的声音叫喊:救命!
而且是一连串,听得出是好几个人在喊,极度恐慌地喊。彪子和小广东看看李军阳,行动还是救人?李军阳说:救人要紧。三人遁声跑去,直言便宜了这些吃喝玩乐的家伙。
救命声是这样喊出来的:白羽珍和几个女学生离开士兵的帐篷往回走。刚没走几步,忽然脚被绊了一下,摔倒,另几个赶忙扶她起来。刚站起,就见到几个黑影已站在前面了,一黑影沉闷地说:“哎呀,小姑娘,我绊倒你了?”另一个说:“没事,没事,到我家坐坐,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又一个说:“看你多俊,摔坏脸没有?”完后,嘻笑着,几个人一人拽一个女生,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劫色,几个女生又惊又慌,大骂:流氓!黑影笑道:“哟,还知道哥我的名字,不错,我是流氓,人不流氓,能有你吗?”
眼见叫流氓没用,就该喊救命了。
喊声一出,钱余飞等人还在帐篷里打牌,听见,大叫不好,出去,忙抄了地上铁锹镐子扫帚之类的遁声杀来。
跑来便问:怎么回事?女生答:有流氓。男生叫道:妈的找死!黑影自知寡不敌众纷纷逃去,钱余飞趁机一砖头砸倒一个,学生们围上去,被砸倒的黑影却又想爬起来跑,学生们一拥而上,铁的家伙只怕伤人,就拳打脚踢,重击人体的闷响一下一下地荡在夜空之上。
李军阳等三个士兵赶到,大喊:住手,把手里的家伙都放下!随即又尽力推开了学生群,学生们见解放军来了,纷纷停了下来,李军阳看看倒在地上的家伙,出一声:送去医疗队。
钱余飞等人下手狠了,那家伙一下断了俩肋骨,医疗队没辙,当夜把人送医院去了。
李军阳本来是要去英雄救美的,没想到救了个流氓。
所有人都来了,那个乡长、警察、士兵、军分区医疗救援队的人及一些群众。断了肋骨的家伙是乡长儿子的一哥们,便疯子似的要问个来龙去脉,学生们已经语塞,故意避开话头不说话,群人也只是议论纷纷,士兵们挺起胸膛站着,也没言语。
最后,医疗救援队长,军分区后勤部魏部长问李军阳:“军阳,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军阳环视众人,看看学生们,他们自知防卫过当,都是满脸惊悚地半低着头,钱余飞也看看他,呼地出了口气,正想说什么,李军阳拦住道:“几个青皮为非作歹,被我揍了。”
就你一个人吗?乡长儿子质问着。
不信,你也让我踹一脚试试,包你断三根骨头。李军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混蛋,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当兵的,你丫要为这件事儿负责!乡长儿子暴跳如雷,指着李军阳的鼻子,喷着白沫星子叫道。
矛盾极为尖锐,李军阳面临着挑衅。
人们正要说什么,陆则邦跑来道:“军阳,电话!”两人趁机离开进了帐篷。原来,此时陆则邦正接到了连长高相挺的电话,便故意喊李军阳来接,以帮他逃脱出麻烦局面。
李军阳接起电话:“连长——是——是——是——”
钱余飞和白羽珍为李军阳担心,也全都进来了。
连长的声音越发大起来,陆则邦等几人都听得清楚:“你给我听清白喽!先不要管这些乡长村长的破事,马上给我集合队伍回城,此事非同小可,要弄出半点儿差错……”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李军阳大声回答。
再给我将命令重复一遍!连长说。
是!一支非法的越境武装,持有自动武器,已经冲出了首都机场,侦察营马上集合队伍,以最快速度开赴京城,进京,进京勤王!李军阳双脚并拢作立正姿势。
我要晓得那边是谁在讲话!连长声音更大了。
是!北京军区第三十八集团军直隶侦察营八连九班副班长李军阳!李军阳的声音早大得难以形容了,他是在狂叫,其他人都为之震撼。
嚷毕,放下电话,而是跟陆则邦互视一下,两人立即拿起电话机旁的喇叭跑出帐篷,叫卖似的,扯着嗓子大喊:集合!集合!集合!侦察营八连九班全体集合!
李军阳已经在帐篷前的空地上站着了,坚定,犹如一尊沉重的雕像。
一分钟后,一班十几个士兵已经梅花桩似的,齐齐整整地站成一排。白羽珍第一个抓住机会,拿着相机匆匆一笔画,就拍下一张。别的学生们也相继效仿,快门声此起彼伏,白光闪耀,这队即将出征的士兵简直就像正在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明星似的。书包网 www.aIhUaU.com
第六篇 御林军
京都城区。不仅是陆则邦和李军阳的八连九班,还有许多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巷战飞奔一般,急急地向市中心靠拢。天色深沉,伴着寒风,鹅毛大雪缤纷而下,积满雪的大街上早已空无人影,冬夜一片肃杀,深夜静悄悄,只有大雪落地和脚步踏雪的声音。
正当大批军队涌进城内之时。
那一片街面上,很像几天前永强的南国大道,唯有不同的,现在北京的街面,在深夜的路灯下,白的光,厚的雪,一片枯燥惨淡的银色。
十几个人,都提着枪,疯狂地在雪地上急行。
暗,虽然有路灯,但依然谁也看不清谁。十几个人,十几条清一色的M4A1突击步枪,十几根手电在雪夜下形成的光柱,蹭蹭蹭地脚踏雪尘,只在夜色苍茫之中听到那个领头之人沉重而带劲的喊声,震碎镜子般平静的夜空:
Hurry! Hurry up guys! Someone is follow us!
深远的街角,同一个街角,汤尔克和茜莉亚出现了,他们和这群人怀着不同初衷来到了北京,追击与逃亡的角色,他们的目标截然是对立的。他们尾随着这支小规模急行军的脚步而行,警惕地用眼睛视察着四周,汤尔克手里一个大功率的探照灯,强烈的灯光无法刺穿的夜的黑暗,他从容地蹲下来,灯光照下,他留意与地上的脚印,放出话来:
, boots for American armed!
(,美国军用靴,脚印很深却边缘明显,很容易辨认。)
茜莉亚脸上显出了惊悚和兴奋,喃喃地说了句:
Clarence and his men! What we want to get!
正喊着,汤尔克和茜莉亚嘎然站住,那边,也有脚步的声音,而且愈来愈近。
My Jesus! They are back!
两个人被风吹乱的头发里夹杂着雪粒,遁声望去。
嗒,噗,黑暗中一颗在枪膛里绕红了的子弹,在昏暗的路灯下闪过,杀入雪地,暴烈地炸起几块飞扬的碎雪。汤尔克看时,只见拐过街角的地方,齐齐整整地缓步跑来十几个身着野战服的人,个个手持一把寒光熠熠的M4A1,脸面沉寂杀气腾腾。
Bayonet charge guys!
领头者边跑边喊,十几人拿枪的人纷纷给枪上了短刺刀。
So, this is beginning!
汤尔克无奈地说了声,努力使自己镇定,两眼瞄处,他和茜莉亚要追踪的人,克拉伦斯,已走上前来,端着枪,是那十几个人之首,汤尔克看着他笑道:
I miss you so much, my friend!
克拉伦斯冷眼看了看他:
Just you two? Tank, are you crazy or just plain stupid?
汤尔克却嘻嘻笑起来,说:
I h*e allies, boy! Stupid is as stupid does, you know, I love this film!
克拉伦斯问:Where is your allies, son? 汤尔克答:Very soon! They will come!
言毕,汤尔克沉下脸,几乎在静静地等待,茜莉亚已经感到了危险,克拉伦斯的人马是一群职业杀手,曾在当今美国经历的每一片战场上出生入死过。
四四周周一片肃杀的安静,只有雪在飞扬。
夜幕深沉,晦涩,昏暗,路灯淡然,隆隆鸣鸣,远处,四面八方,全是步声。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声音渐近,越发轰鸣,越发地撼天动地,越发地振人心肺,简直有千军万马朝这边靠拢,而且速度很快,步履齐整,都是军人!
所有人都屏紧了呼吸,轰鸣的步履声确实使人紧张。
克拉伦斯问:Who is coming? 汤尔克答:Chinese army!
终于,一支全副武装的中国军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端着九五式突击步枪。
枪口所指,他们被完全包围。
陆则邦指挥八连九班,李军阳顶在最前头,开始用几句简单的英文喊:
You are all already surrounded by troops!
Drop your weapon right now!
紧随其后,中国军队越聚越多,包围圈也越来越大,里三层外三层,围出一块雪白的圆地面,中间站的,是汤尔克、克拉伦斯、龙雷及他们手下的一干人。
毫无胜算,但是克拉伦斯还是喊:
Make ready! Take aim!
克拉伦斯的人统统端起手中的M4A1瞄准,解放军战士们也全部端好九五式突击步枪,枪托顶肩,瞄准星后的眼睛目光冷峻,成百上千个人齐刷刷地举枪,声音豪壮。每一个枪口都相互指着,瞄准了心脏和头部,枪手是弹无虚发的。
眼见一场可怕的流血恶战。
汤尔克急忙叫道:“No! No! 不要开枪!Don't shoot!”他知道这样根本没法打,人手是明显的劣势,只要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军官一声令下,克拉伦斯的十几个人就会被打成筛子。
中国军官,李军阳察觉到了什么,闻言,于是对士兵们喊道:“莫开枪!莫开枪!”命令只是阻击,没说杀人,当兵三年他还从未朝人开枪过。
Clarence, drop your weapon! I shall promise I’ll take you where you want to go!
茜莉亚说,男人们的对峙中终于出现了女性的声音,温柔,清脆,荡涤在夜空里,
克拉伦斯依然警惕着,问道:
You know where do I want to go?
汤尔克上前来,扯着嗓子叫道:
Wenzhou, you want to go to Wenzhou, you know, southland, seafood, leather shoes, cigarette lighter, and the *ing Mission Real Estate, holy shit Wenzhou!
克拉伦斯再没有说话,紧握枪扳机的手开始渐渐松下来。
茜莉亚匆忙上前去,握住他的枪杆:
Give me your gun!
他们被缴械了,侦察兵们完成了任务。但是汤尔克呜呀叫嚷的那一段话,李军阳没听懂多少,只晓得他的话中反复出现了这个地名,温州,他阔别已久的家乡。
李军阳萌生了思乡的情感,在任务结束回营的途中,冷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原来,喜欢闯荡的,被外人视作惟利是图者的温州人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七篇 侦察兵与大学生
几日过后,他还在北京,海淀军分区大院里。
遍地铺着白雪,温暖的冬日懒洋洋地烘烤着冰冷的屋脊。
那天,晨曦微现的时候,李军阳晕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一个女子柔美的背影,神妃仙子一般的,除了脑后乌黑的发髻,通身都穿着素白干净的衣服,李军阳暗暗惊奇地想道:“妈的,哆嗦一下就升天了?”这样的自娱自乐,他早已经屡试不爽,这是什么地儿,其实心里很清楚,军分区卫生站。
对于士兵来说,军营是个阳刚的世界,刚强,豪迈,粗犷,铁骨铮铮,热血沸腾地保家卫国,偶有赏心悦目的东西出现,便成了很大的刺激,而军中护士,正有这样的效果。
那个白衣护士转过身来,发现李军阳已经醒了。
你醒了呀?护士不觉问了一句。
护士说话的时候,李军阳看到了她的正面。房间的光线很暗,护士的脸也因此显得十分模糊,像有了马赛克的保护。李军阳常读些史书,晓得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都是以模糊美著称的;但现实又怎么能盲从历史,美妙的视觉享受还是直观清晰些的好,于是想来便来。
李军阳心想处,那个护士便将窗帘拉开了,积满白雪的屋脊仿佛让天亮得更早些,明媚的阳光将整个房间映得透亮。李军阳看得清楚,正如他所期盼的,护士确实十分漂亮,亲切和蔼,平易近人,确是一个白衣天使的形象。
李军阳认出她是前不久在那个受灾村子里碰到的学生记者,她叫什么,不晓得,只晓得是他的青梅竹马童惜雨介绍来的,他笑问道:“怎么,不希望我醒来?”
白羽珍护士笑起来:“哦,对不起,李大班长。只是昨天你的战友将你送来的时候,那额头烧得几乎可以煎鸡蛋了,而且还昏迷着,真吓人。”
李军阳似乎还睡着,是问非问地说:“真的么?”
白羽珍说:“当然真的,我还骗你不成?”
李军阳说:“哎哟,我真得好好想想我是怎么进来的。”
正逢新春佳节,大年初六的时候,军分区才安排士兵们好好轻松一下,好像才刚刚过年似的,过年情景在此就不必多讲了。不过这回不同的是,士兵们又遇上了庆功宴。两个月来一直在冰天雪地中苦苦拼命,士兵们有许多人冻伤,但抗灾成绩显著,于是有了庆功宴,军分区特许可以喝点儿啤酒……
然而李军阳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不会喝酒。
庆功宴庆的最大的时间莫过于那场出色的阻击,几天前,八连九班遭遇了那支越境武装,克拉伦斯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抵抗,汤尔克、茜莉亚和中国军队胜利了。李军阳满以为这可以荣登首都各大报纸的头版,后来拿来一看,头版的位置竟大多让他的青梅竹马占全了,首都剧院的世界大学生艺术节,《叶卡捷琳娜大帝》多受好评,意外,李军阳是高兴的,童惜雨向来对艺术充满天赋,终于在共和国的首都大放异彩,目的也同样是抗灾。
几个月前刚分到陆则邦和李军阳班上的新兵,跟着两人鏖战冰雪之中,见李军阳性气刚烈却谈吐风趣,对人对事敢夸又敢骂,跟着这样的班副抗灾,乐趣反多于辛苦。
因此新兵们感到感触颇深,庆功宴上,也多多地灌了班副几杯,李军阳便全然不省人事了。喝酒好容易顶过去,得以回去睡觉,然而躺下不到一个钟点,酒气从胃里沿着食道冒到嘴里,痛苦得要命。不久便开始反胃,忍不住,爬起来吐了,正是寒冬,深更半夜更是阴气逼人,一面哇哇呕吐,一面那满身鸡皮疙瘩却起不了御寒的作用,身体仍是瑟瑟发抖。
后半夜便烧得厉害,体温攀升,烤得喉咙到鼻道的一段组织近乎焦灼,火烫火烫,犹如冒烟的毒龙,呼呼地向外出气。热气灼烧之时,便全然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只是昏迷着,只是感到浑身的筋骨都在不自主地膨胀,每个关节都在热气的动力下不停地颤动。
整个人就想在火上烤一般。
清晨的时候,李军阳的脑子宛如一团糨糊,觉得整个人都在迷离之中转悠,然而全身乏力,不晓得该如何有效地应对这种情况。
幸而,陆则邦向来有早起的习惯,但今天他不是自己醒来的,却是被李军阳的鼾声惊醒的。李军阳如此粗鲁地喘着气,陆则邦还是第一回碰上,在此之前,李军阳睡觉总是安安静静的,不会有丝毫的声响,陆则邦甚至曾开玩笑地说李军阳不像个爷们。一个当兵的,上床起床都像搞文化似的,文绉绉的,宛然一个还没出嫁的闺女。
好在侦察兵有观察细微的本事,关心不同寻常的物件。陆则邦还不至于无所顾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军阳今儿个像个爷们了,突然这么粗声喘气,定是件荒唐事儿。陆则邦顿感不对劲,便伸手去触了触李军阳的额头,一触,就像触了电似的:
妈的,都半死不活了。陆则邦不由得叫道。
他急忙喊醒了小广东和彪子,班上除了李军阳和陆则邦,只有他俩是老兵。军分区风气向来不错,不喜欺生,何况陆则邦是热心肠的班长,无疑要照顾新兵多睡会儿觉。
三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李军阳弄到卫生站去了。
李军阳想到此处,又随即想到了连长高相挺。今日早操没见他李军阳,高相挺一准骂骂咧咧地问:“九班的,李军阳呢?”至于怎么回复,让班上的那群小子咋说去吧。
反正,这会儿他李军阳在军分区卫生站,正舒服着呢。
白羽珍说:“我得去拿体温计来,给你量量。”
李军阳看着她出了门去,门口处,她遇到了一个人,两人谈着,李军阳听得出来,那人是军分区的后勤部长魏部长,是个矮胖的慈祥的老妇人。
魏部长道:“羽珍啊,这么早就来照看病人了。”哦,她叫白羽珍,李军阳终于想起来。
白羽珍说:“嗯,是李军阳,昨天刚来的。发烧,想是昨夜着了凉。”
魏部长的声音有了变味:“嗯,李军阳?”李军阳听不出魏部长说这仨字儿的语气。随后,她便进来了,白羽珍紧随其后。魏部长看看躺在床上的李军阳,便说:“哎哟,可真是你呀,李军阳,你怎么又进去啦?”话一完,白羽珍慌忙捂住偷偷笑起来。
哎呀,魏部长,这回可不是我想进去的,是班上的弟兄抬我来的。李军阳哭笑不得。
是不是抗灾抗累了,想着法儿偷懒?魏部长故意责怪道。
天地良心,我可从未这么想过。李军阳说。
怎么回事?发烧?魏部长问。
讲起来不怕您笑话,昨天的庆功宴上,喝酒,被兄弟们给灌了。一直吐到半夜,多半是那会儿着的凉。今儿一醒来,就在这儿了。李军阳说。
这些天你们可够辛苦的,盯着严寒,抗击雪灾,报纸,甭看都知道写的可全是赞颂你们的解放军战士的。魏部长说。
所以,得庆祝,昨天多喝了点。李军阳说。
好好养着吧,外面抗击风雪可是跟打仗似的,早点儿好了,还有得仗打。
我早好了,压根儿没事儿,今天就能去打仗。李军阳说。
别硬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烧着吧?
哦,我得去拿体温计。白羽珍这才记起,便急急跑出去。
知道不,前些天惜雨参加了一个话剧的演出。魏部长接着说。
晓得,白羽珍跟我讲过,报纸上不全是解放军,还有大学生。李军阳笑笑说。
新闻都传开了,惜雨的表演恰到好处,多受好评啊。
嗯,呵呵,这倒不错,可惜了我没见着。李军阳笑笑。
说你们当兵的,也不容易,过年了也不能回家去。
那倒也不全对。别人这般,我却不同。温州人老经商,天天在外头跑,早已习惯了远离故乡,看来还是有点儿道理,我的思乡病可发得不怎么厉害。李军阳很平静,他情愿掩饰他的思乡,而事实,魏部长提到惜雨的时候,他差不多要流泪了,他也想她。
魏部长幽然叹一口气,轻轻地说:“唉,想到你们两个呀,一个毕业,一个退役,明年就都走了,我还真有些个舍不得。”
李军阳说:“没准惜雨还要留校读研,我又被提干了了呢——”
那敢情最好!两个都留下来。魏部长笑了,而后这个老妇人又想起了什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惜雨若是真要走,你可一定要叫她再来瞧瞧我哟。”
李军阳点点头:“哦,我晓得。”
这让魏部长放宽了心,但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对他说:“军阳,前几天你在灾区打了那流氓,昨天军分区开会已经做出决定,认为你是防卫过当。”
李军阳很平静,点点头:“我认倒霉,魏部长。”这时,白羽珍拿着体温计进来了,听了这话忙说:“可是,魏部长……”
魏部长说:“虽然那个人也没出什么事,军分区也已跟各方弄妥了关系,给你了个警告处分。以后可要小心,见义勇为也要有个尺度。”
李军阳还是点点头:“我晓得了。”
向他传达完消息,魏部长又对白羽珍说:“羽珍,昨天军分区开会,卫生站的几个医生还点到了你的名儿,夸你,说你工作认真负责,是个好护士。”
啊,真的吗,太好了。白羽珍很高兴。
因此我们还考虑,等你毕业后,想收你来咱军分区做医护人员,你意下如何?
白羽珍犹豫着:“这个,这个嘛……”
当然,你不必现在回答,你还有时间来考虑,军分区一定会尊重你的决定。魏部长说得善解人意,后自称还有些事,先走了。
魏部长走好。两人同时说。
白羽珍给李军阳测体温,一边问着:“你为什么要把责任按到自己身上?”但是李军阳口中含着体温计,没答。好一会,白羽珍拿了李军阳嘴中的体温计,看着说:“三十八度。”
这可是个敏感数字,要换了是在非典时期,一个军分区都该被隔离了。李军阳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白羽珍轻轻地笑笑,然后又问。
李军阳沉默了很久,也想不出怎么回答,答案依旧糊涂:“我也不晓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哎呀,我真不晓得为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我也曾经是个学生吧。”他耸耸肩,随后转移话题:“诶,羽珍,惜雨介绍你来这,干的不错吧?”
还行吧。白羽珍点点头。
什么叫做还行?
就是可以啦,哈哈。白羽珍撅了撅嘴,笑出声来。
李军阳接着说:“其实,别看魏部长是搞后勤的,她很厉害的。咱这个军分区,后勤的范围可大着呢,除了军事任务,其他的全算,炊事、医疗、文艺都归魏部长管。”
这么说她还是个大官?白羽珍笑问道。
李军阳说:“那当然。所以我就觉得能来军分区当护士就很好,机会难得啊。中国人多,大学毕业约等于失业,年轻人的就业问题可真是个大问题……这个世道,七八百块钱一月的工作都有一堆硕士生抢着去干。况且咱军分区向来却你这样的医护人员,那些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家伙,哪里瞧得起部队啊,大医院去不了,也宁愿自己开个破诊所。”
白羽珍无奈地说:“哦……倒不是这样的,护理只是我的辅修专业,我想去当教师。”
李军阳笑起来:“教师和护士,教育和公益事业的两条美丽战线都有份,挺有能耐啊。”
这个算得什么,你们解放军保家卫国才了不起呢。
虽说是保家卫国,其实我觉得,士兵的生活也有些乏味。每一天都是操练、演习、吃饭、睡觉。就是最近来了这场雪灾,上级安排我们去抗灾,天天在外头跑,能挑战自我,多作些实在的事,这才有了些意思。李军阳一本正经地说。
嗯,我们大学生也要搞赈灾义演,现在正在准备。
是么?看来今年冬天各界的名堂都不少啊。
的确,的确,万众一心抗击风雪,我们共铸新的精神长城。
大半个早上,这个立志投身教育事业的白羽珍护士似乎很乐意,同李军阳这儿那儿地说着,而且还跟李军阳一起吃了点儿早餐。李军阳想起了童惜雨,他有些失落,很久很久,不曾见到她,心底里空荡荡的,白羽珍来了,军营终于又有了别样的活力。
李军阳今天的心情愉悦,心想这会儿发一回烧,竟有这档子的好处,真是恨不得天天躺这儿了,他开始感到这个大冬天的美好。
在军队服役近三年,李军阳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有规律却也显得有些单调的世界中。但士兵的日子永远不会在迷茫中渡过,他们是那么的有目的性,随时接到新的任务,随时服从命令履行职责,驻扎在京都,放眼全中国。
李军阳忽然有了一身的气力。
抗灾,抗灾,大学生都搞起了义演,士兵又怎能缩头?
这天下午,烧退了。
李军阳便下了决心,后半天就杀出去跟冷天气玩命。
回到连部,见班上没人,就晓得弟兄们又开赴灾区了。李军阳抱怨没赶上,于是又去找连长高相庭,但高相庭一见他,就厉声问道:“李军阳,你早上干什么去了?”
哎哟,连长,我病了。李军阳回答。
病了,怎么病的?高相挺接着问。
着,着凉了。李军阳说。
看来你班上那群小子说了真话,还没被你带坏。高相挺瞪圆了眼。
哎哟,这话就是冤枉我了,今儿没能出去,我也感到遗憾啊。
呵,小子,等着吧,只要春天不来,雪灾不去,咱就还有得战打,任务多得是。
高相挺的话寓意明显,李军阳很自然听出了些眉目,轻轻地一笑,凑近连长问道:“头儿,是不是又有新任务了?”
倒是有一个,运输任务。连长点点头说。
好啊,我们九班做了。李军阳马上兴奋起来。
谁说过要给你们啊,这可是个好差事。
哪儿这么悬乎,运点儿东西,有什么好不好的?
这你就不懂了把——高相庭神秘地卖了个关子,“清华北大今年要的一些新教材明天就要抵达火车站,学校里雇佣的临时工都回家过年去了,再加上大冬天的,路况不好,更何况抗灾繁忙,所以要将这大批的教材从火车站运到校园十分困难。不过,北大的一个副校长与军分区司令有些私交,所以——”
所以就希望军队帮忙运书?
聪明啊小子,好差事吧,这些天咱军抗灾积极,深得市民好评。等将书运到了,清华北大的学生还要搞个欢迎仪式,以感谢军队大作贡献。高相庭笑起来。
好,连长,这事儿九班要干。
呵呵,昨天全连庆功大会,你们九班可是出尽了风头,好事全都让你们揽了去,你们不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怕你们吃撑着呢。
好事不怕多,您要不让我去,明天我就自个儿带班到火车站接书去。
妈的,你要再敢擅自行动——
放心吧,连长,我干不出坏事儿来。李军阳笑着,带着狡黠的神色说。
回到战士宿舍,他安心地躺下,一回头便看到那本童惜雨托白羽珍给他的书。
他的青梅竹马,童惜雨自己的作品集,书名《水之季》。
童惜雨并非出身书香门第,而事实上,永强地面上也没有真正的这样的人家,虽然他的听阿妈讲舅舅林天有家曾算是,但因为倭寇,早早不读书,拿刀拿枪去保卫家乡了。永强人面海而居,自古得以过活的两件主要东西都来自大海,一样是盐,一样是海鲜。
长在鱼米之乡,孕育在江南禅宗之中,童惜雨身具特有的灵性。
刚上大四的时候,童惜雨要去实习,李军阳便将她介绍给军分区的后勤部长魏部长。因为魏部长原本就是搞文学出身,军区文艺团演小品话剧之类的时候,都是她写的剧本。然而一开始魏部长并不答应,说北大中文系的来这里,岂不屈才?李军阳好说歹说,况且童惜雨也十分乐意,魏部长才同意让她留下。
作为介绍人,当然得要有个合适的身份。
李军阳极不情愿称童惜雨为自己的表妹,就像童惜雨不肯承认李军阳这个表哥一样。也正如他们喜欢独树一帜,不稀罕随波逐流。现代年轻人都很有创意,情侣之间互以“表”字相称,表妹便是女友的意思,也不顾忌近亲结婚这一说法。无奈两人并不同姓,不能够自称是堂兄妹的关系朦混过去,只好说是表兄妹。
然而魏部长又问是姨表兄妹还是姑表兄妹,随意用来敷衍的谎言当然经不起如此细问。
这一问,李军阳差点儿无言以对,想了半天,又讲了半天,没讲明白。幸而童惜雨正在一边,她简单地说:“他阿爸和我阿爸是盟兄弟,就是拜把子兄弟。”
所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李军阳补充道。
青梅竹马。魏部长这样说。对对对。两人同时回答。
谁又能否认不是呢,小时候,李军阳一直认为童惜雨是他的保护对象,偶尔也会是欺凌对象;而李军阳则是童惜雨的监督对象,他的父母总想晓得他在学校是否又跟人干架了,童惜雨则是最直接的眼线。人长大了,便少了些天真,在言语的表达上往往更据呢,甚至不敢用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来讲明一切。
青梅竹马。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嘛。
魏部长一点拨,很快,李军阳和童惜雨都喜欢上了这四个字。
童惜雨,李军阳是喜欢的,自小便是,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潜移默化为一种更高层次的形式。李军阳没有恋爱的经历,不晓得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看着越来约漂亮的惜雨的时候,却常常不自然地热血沸腾起来,莫名其妙的冲动便传遍全身的每个细胞,因为异性美丽妩媚的神情而产生的情不自禁也已无可否认。李军阳甚至还会联想到过去,他阿爸当年同惜雨阿爸按永强的风俗结为盟兄弟的时候,为何不直接来个传统些的指腹为婚,顺便将他儿子的终生大事给了了?只是李军阳还不晓得的是,那个叫做童方权的拜金大男人早在四处给自己张罗女婿,他的阿爸李大顺也因此差点儿大动干戈。
李军阳看得明白,童惜雨的美丽并不仅仅基于外在的相貌,还有通身的特殊气质:在浩瀚的文学海洋里精心培养出来的,书香墨迹,可以成为一种美丽的营养,反复消化吸收,转而成为伴随终生的潜在魅力;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交融,能够变成高档无价的美容剂或化妆品,造就古典的含蓄优雅与先锋的激情奔放的完美结合。
当然仅是考上北大中文系是不足以证明童惜雨的文学功底有多强,“那只能说明高考的时候一不小心成了温州的文科状元。”那时候李军阳开玩笑,就是这么讲的。
童惜雨有她自己的理由:高中学业繁忙,没功夫去搞一些旁的的东西;考入北京大学之后,她才陆续在《北京文学》上发表了些小说、散文和散文诗。对此李军阳是晓得的,因为军分区阅览室几乎收纳了京城所有有名气的期刊,《北京文学》自然在其列,童惜雨的作品,他早已拜读过。写得怎么样,李军阳觉得好,文字并不十分华丽,但也能看出在用词上十分富余,丝毫没有捉襟见肘的感觉;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是天真净洁的童趣,无论读她的那篇作品,虽非童话,却都能揣摩出童话的影子。正如安徒生,人们认为安徒生的童话是大声读出来方能见其正真魅力的,而李军阳认为童惜雨的作品也是这般。
心里这么想,李军阳却并不想照着自己的意思讲。之前童惜雨告诉他,她要出书了,他评论道:“闲的时候,抓住人性易被感动的弱点,写一点青涩的高中生或大学生的恋爱故事,然后将它们装订成册出版,以从年轻读者的眼中榨取些泪水,这样书就能够大卖特卖了。”
童惜雨这样回敬李军阳:“如果你真的这样看待一个负责任的文艺工作者,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作品总能反映作者的思想。”
李军阳笑道:“我可不想同一个北大中文系的高才生争论关于文学的问题。”
童惜雨又说:“对于一本书的可读性,只有时间可以作证。伟大的作品永垂不朽,流芳百世,这正是每个有理想的作家的终极追求。”
其实,童惜雨没有像西方女子那样指着李军阳的鼻子叫嚣着:“Love me! Love my dog!”李军阳也不曾尝试到爱屋及乌的滋味。李军阳对童惜雨及她的专业爱好向来都是尊重的,因为他也很喜欢在空闲的时候看看书。同样,童惜雨也对书情有独钟,李军阳几乎认为她有些好吃懒作,整天吃饭看书睡觉,不久前见到她的时候,她竟有些发福,好在不严重,只是浑身上下都丰满了些。童惜雨什么书都看,不单只有文学类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书籍,她晓得,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仅要有良好的文字功底,还要有广博的知识面。
书出版前,她便同他讨论书的事,书出版后,童惜雨将书赠给了自己的每一个好友。书的名字总是遵从作者内心的意念,童惜雨将书命名为《水之季》,她像思想家一样地思索了自己二十余年的人生,认为如果在年轻的时候不肯拼尽自己的汗水、泪水甚至血水,那么这样的青年时代将是乏味而毫无意义的。
李军阳翻翻童惜雨给他的那本《水之季》。喜欢,正如喜欢她的人一样。随后,李军阳又回想童惜雨的样子,湛蓝色的眼睛配上她那秀美的面庞,她非常非常迷人,李军阳自不惜多用“非常”二字。他发现书中夹了张纸条,是惜雨的笔迹,用传达室的蓝墨水写得,刚写下去应该是蓝紫色的,但随后颜色就会变淡,变成漂亮的天蓝色,像她的眼睛。
惜雨这样写道:
书总算是出版了,学校也放假了。
本想来当面送你一本,并同你说声再见,可是你任务繁多,老不在军营。所以就只好书面地同你讲上几句,反正一个寒假也不过十几天,不久,我就又回北京来了;每次你都会要我给家里带话,应该跟前两年的差不离,就说你在部队很好,不用挂念,而且我一定还要说,他们的侦察兵儿子抗灾积极,深受市民好评,让他们好生高兴高兴……
书里的篇章你可能都看过,所以也给魏部长看看。
今年的北京很冷,真希望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只有美丽的雪景。
好了,不多叨叨了,勿念,明年见——
落款是“惜雨——青梅竹马”,这几个字李军阳看了十分愉悦,当年大家都不提这四个字,经魏部长一说,反倒开朗起来。他们彼此都很重视这难得的关系,以致童惜雨写落款的时候也刻意强调“青梅竹马”,深怕李军阳遗忘。看完,李军阳便想象童惜雨她亲自说道出番话的情形,可能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她讲话的声调是女性的也是军人的,优美温柔,充满磁性,同时透射着一股英武的气势,悍勇而富有震慑力。
李军阳将纸条夹回书中,小心地合上书。
心里暗想:“年关已过,没准明天就可以见到喽——”
第八篇 南国乱轶事录 第一节
一、 沉闷的寝室会议
童惜雨和徐桑回温州过年,坐在飞机里还不晓得有什么异样,出了机场后才明白是衣服穿多了,闷热,温州与北京毕竟相去甚远,纬度的变化,气温的变化也忽视不得。
永强的噩耗早已听说了,她们前去看望自己的好朋友。林处寒不爱说话,父亲去世后就变得更加孤僻了。她毫无准备,确实想都没想过,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当天并没有任何坏消息的预兆,来得太突然,天气晴朗,只有晚时,才下起来剔骨的寒雨……林处寒坐在酒吧里,街上雨中惊炸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熟视无睹,却旁若无人地泪流满面,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身躯倒下,倒在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忧伤,因为忧伤,所以害怕。
姑姑让她住到她家去,表哥当兵,他的床一直是空着的。
亲戚朋友的劝慰,不再能起到太多的作用,她闷闷不乐,整天待在表哥的房间里,翻着父亲的遗著《南方抗战全志》。“欢愉嫌日短,寂寞叹更长。”春节来得残忍,无情暴露了她的形单影只,第一次感到度日如年的感觉,郁郁寡欢,她想谁也没法让她振作了。
童惜雨和徐桑的归来,才让她多了几分活力。
徐桑自高考后去了北方,已经四年未归了,除了在电视报纸上见到有关于的一点儿小道消息,几乎杳无音讯;当初她与她的父母决裂,远离家乡,流浪着,直到现在。所以,她的突然回来,林处寒感到惊喜,正如张乔如所讲,确是个“比帅哥更令人兴奋”的角色。
节日当有的闹热气氛开始在大街小巷上蔓延开来,喜庆的红色,张灯结彩。
这天和那个悲伤的寒霖雨之夜相差无几,同样是个阴森森的晚上,几个漂亮女人,不愿在有公众的地方大谈特谈,便汇集在会王酒吧之中,早早地挂好“暂停营业”的牌牌,开起了毕业后三年多来的首次寝室会议。正如先前的相比之下,这儿的调调依旧带着种难以言表的伤感,空气仿佛被寒冷凝固住了,分外的沉重,足以震得顽皮的小孩不敢多动。当时大约是晚上*点钟的光景,酒吧的门口处正好有一杆散发着橘黄色灯光的路灯,所以门外屋内都被照得很亮,但屋内也依然点着数盏日光灯,明亮得很,里面人的一举一动和一丝不经意的神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女士们,表情忧郁,态度严肃,白色的日光灯光和透过玻璃窗子射进来的橘黄色路灯光,相互交融,映得她们脸庞苍白而没有血色,目光也显得茫然无神。
焦虑,忧愁,谈话间,她们锁紧眉头。
她们一共是五个人,她们的名字,虽非如雷贯耳,但也是人们所熟悉的,她们是童惜雨、林处寒、秦香怡、张乔如和徐桑。她们围着一张不大的硬质塑料长桌坐起,她们的椅子没挨在一起,桌子长的一边并排坐着童惜雨和林处寒,两边窄的则各坐着秦香怡和张乔如,四人围成了一个三分之一的圆弧。剩下的一个长边,刚开始坐着的可能是徐桑,但她现在是站着的,正好站在那个圆心上,面对着其他四个女士。
徐桑面容严肃急切,似乎在同她们商量着,或者争论着什么事情。她很激动,讲话时脸上充斥着热情,可是她听到的是否定的声音。
不,我不同意处寒去北京。张乔如霍地站了起来,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当初可是你推荐了她。徐桑惊问。
那是因为——张乔如并没讲清原因,而是说:“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虽然我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老封建,但我还是认为处寒应该留在家里,悲伤忧愁可以伤及五脏,强行让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女儿远离家门,这是种什么感受?况且,处寒为人女儿,父亲尸骨未寒,就在北京大唱特唱,于情于理于道德,都讲不过去。”
童惜雨和秦香怡及时地注意到张乔如说完这番话后的表情林处寒。林处寒细腻而略黑的脸上很平静,异常平静,只能从她盈满泪水的大眼睛中隐约读出点内心的汹涌波涛。
不,处寒必须去北京,我千里迢迢回永强就是为她而来,金火组合里应该有她,我希望我,不虚此行。徐桑态度坚决。
可是你要失望了,处寒是不会随你去的。张乔如轻蔑地说。
童惜雨和秦香怡都很紧张,听着她们的争论。
今天是个不幸的日子,但我们还是得作出自己的抉择,而不应该被突如其来的灾祸打乱了原有的心智。当初我阿爸阿妈不同意我去当一名流行歌手,他们希望我将来能成为音乐家或者是一名音乐教授,所以他们十分期盼我能考上一所不错的音乐学院。然而他们的意志与我的理想大相径庭,我义无反顾地拒绝了高考,背着他们去北方谋求前途。徐桑的情绪十分激动,她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已经失去了光泽的古朴的黄金指环,接着说:“很小的时候,我阿妈就将这个戒指送给了我,这是她的结婚戒指。而后的岁月里,这个戒指一直缠绕在我的无名指上,时刻告诫着我,生活永远是被困难重重围住的。在北方刚开始的岁月很艰辛,没有人看得起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音乐爱好者’,他们甚至连机会都没给我,生活困难,几乎要沦落到靠出卖肉体和灵魂来维持生计。然而我没有放弃自己的贞节,我相信只要敢闯,就不会出孬种,于是坚定了自己要生存下去的决心。我一直在努力,果然,一年后,我自费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销量却一路飚升;两年后,便有栏目和剧组请我去演唱和拍电视剧;如今,已有影视公司找我签约,彻底红透全中国。如今,我要做的,就是打造一个完美的金火组合,在赈灾义演上大放异彩!”
有必要这样长篇大论么?你的成功并非等价于你的付出,公众的盲目性才造就了艺人人气的攀升,而且这不会是处寒加入金火组合的理由。张乔如说得毫不留情面。
徐桑镇定地说:“你可以质疑,我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却与家人决裂,而且,我的成绩无法改变我阿爸阿妈对我的看法,四年来我还不曾走归到家过。不是我不想回去,是他们还没有肯定他们的女儿,所以对于我来说,早已久违了父爱母爱,而且可能这一辈子也无法再得到,我也只能珍藏我阿妈的戒指,作为母爱的缩影。我不敢轻易断言传统的孝道,到底值几斤几两,但是,我并不认为一个简单的‘孝’字可以缚住做子女的前进脚步。”
张乔如意犹未尽地说:“那是你心理阴暗……”
徐桑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非常大声的说:“你干脆讲我变态好了!”
张乔如想继续说点儿什么,但却被秦香怡叫住了:“乔如!”这位真正的心理学者意识到她俩接着吵下去,将会造成不良结果,她及时扼住了两个女人的争论:“高中的时候,我们的寝室就曾出现过不和谐的音符,但我现在不想看到自己姐妹的争吵。”
都静一静吧。童惜雨轻轻地说。
好,我愿道歉,是我太冲动。张乔如说。
我向来敬重寝室长,我也可以认错,但处寒应该帮助我们。徐桑依然坚定地说。
我们两个争来争去争了半天,为什么不让处寒先表个态,她若要去,谁拦也拦不住,她不肯,谁也不能强求。听得徐桑言,张乔如这样建议道。
处寒!四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沉默的林处寒。
我去。林处寒平静地回答,都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口误。
处寒。这下是张乔如说的,她还想给处寒留些余地。
我去!林处寒说得还是那么平静,睫毛的阴影下黑暗的眼睛里泪光闪闪,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稍一眨眼泪水就要顺着脸颊下去。
第二次话一出口,其他三个人表情同样的平静,四周围也更加沉寂了。固执的张乔如也没再有异议,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林处寒的声音沉重而显得有气无力,她们听出,她还有得话讲。林处寒接着说了些:“我阿爸可以为了药品,倒在那群匪徒的枪口下,我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为灾区的人们出点儿力?如果你们都在寒冷的异地义演,而我却在空调室里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会孤单死的——”
夜出奇得静,星星眨着泛着寒光的眼睛。
许久以后,童惜雨站起来才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准备去北京吧。”她们纷纷都站了起来站着,虽然脸上还充斥着愁容,但总算有点安详之美了,夜的女神也嫉妒她们西施颦眉的美丽,星光不住地抖动。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八篇 南国乱轶事录 第二节
二、 暗淡的亲情访问
第二天一早,童惜雨在家中,来了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是一位陌生的漂亮女子,年龄和她相仿。童惜雨开了门后便感到十分惊奇,因为来者的穿章打扮堪称独特:极端妩媚的细腻脸容,五官也难以挑出什么瑕疵,深褐色的头发是烫卷的;天气很冷,她却穿得很单薄,黑色的裤子紧贴着纤细的腿脚,灰色的冬季棉短裙,深蓝色的手织毛衣和一件大的黑*式外套;两只耳朵上都挂着惹眼的大耳坠,鼻翼上钉着一个光芒闪耀的珠宝。童惜雨十分诧异,记忆中的年年月月,520寝室的姐妹,最爱标新立异的徐桑,有机会上台表演,最花哨的衣着也不过如此。
请问,你找谁?童惜雨问,她觉得对方敲错了门。
你是,是童惜雨吧?来者却这样说,她打量着童惜雨,两个陌生美女之间的对话往往是紧张的,而且火药味很浓。
当然现在不是挑起事端的时候,童惜雨表现出友好的神色。正当她惊奇对方怎么会晓得她的名字的时候,来者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陆雪静,邹通的好朋友。”
童惜雨更惊奇了。
邹通是李军阳的铁哥们,过去长时间地住在林处寒家。高中的时候童惜雨跟邹通还算是彼此认识的,但此后邹通加入了温州明日足球队去作职业球员,他就几乎与永强断开了联系,终日住在明日俱乐部里,极少回来。可能也只有林处寒对他还有些印象,至于童惜雨,她觉得邹通是十分陌生的,而这位自称是“邹通的好朋友”的美女就更无从谈起了。
你是——邹通的女朋友吧?童惜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她尽力保持从容,轻而易举地将“好朋友”改成了“女朋友”。
嗯,请问林处寒在你这儿么,会王酒吧没人?陆雪静很自然地点点头,然后问道。
处寒,哦,等等,我带你去。童惜雨说。
哦不,顺便问一下,童教练在家么?陆雪静又问道。
你找我阿爸?童惜雨不解,虽然邹通以前跟李军阳、陈子允等一道在她阿爸童方权麾下为南国永强踢球,但他早已离开南国永强,涉足职业联赛。他都不曾来找过他的母队,如今他的女朋友怎么找起她阿爸来,奇怪归奇怪,她还是礼貌地如实答道:“今天有比赛,昨天他就带队去了梧埏,大概黄昏才会回来。”
哦,要晓得这样,那可真遗憾,我昨天就该来了。陆雪静有些失望。
什么事儿啊,能跟我讲讲么?童惜雨笑笑说。
陆雪静犹豫了:“这……”童惜雨问:“怎么,不便同我讲起?”
那倒不是,讲讲也可以,反正这事所有热爱南国永强的人都应该晓得,不过你得相信这事是真的,邹通就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陆雪静说。
这么悬乎,进屋坐吧,我洗耳恭听。童惜雨请她进屋,坐定后,给客人倒了杯热开水。
陆雪静捧起杯子暖手,她一直在挑剔地观察着童惜雨,看她礼貌地答,开朗地笑,然后请她进屋给她倒水,邹通常提他的兄弟李军阳,然后是李军阳的青梅竹马,今日得见,她不禁对童惜雨的温文尔雅钦佩起来,想道:人都可以是这么美的,只要你肯这样做。陆雪静便是陈子允提到的邹通的女友,她的职业,是俱乐部的拉拉队员,或者直接说是一位追赶潮流的足球宝贝,商业足球环境下的特殊产物,虽然人们难以了解她们存在的真实意义,但由于出众脸蛋与身段,直到2011年,足球宝贝的地位应该还被怎么动摇过。
2010赛季早已结束,因为冲超的高兴,俱乐部早早地放了假让队员们回家。只有邹通等少数几个人留在队里过年,前一天的中午,邹通还在俱乐部的房间里呼呼大睡,陆雪静就前来叫醒了他。
现在怎么还不起来?陆雪静很生气地问,虽然她此时衣冠有些不整,头发也没来得及梳齐整,但她仍然厌恶他的颓废。
起来做什么,起来又没事做。
为什么不回家去?
你为什么不回去?邹通反问。
我早已没有家了。
有叔死后,我也没有家了。
你不是还有个阿妹么?
求你不要提了,那枪声像集结号一样,堵着我耳朵,我愧对处寒。
那你更该去看看她了。
没脸去,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事,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匪徒开枪,雪静,我就站在他的旁边,我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偷偷地拿枪对准了有叔,然后开枪,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真的枪是什么样的,如果当时我冲上去,我大可以挺身上去,有叔就不会……
那天在会王酒吧,你最后一次见到有叔,他不是跟你讲……
他看到了一些黑球分子,在酒吧里与一些足球人物会面。
包括几个名不见经传的裁判?陆雪静警觉地问道。
没错,还有几个南国永强和海城盐场的球员和一些球迷。邹通沉静地回答。
我怀疑,有人在煽动球迷*。陆雪静盯着他。
在哪儿?邹通问道。
滨海球场呗。陆雪静马上说。
这倒真是笑话了,滨海球场向来人烟稀少,想在那儿搞出点儿名堂来,这个煽动者还得有点本事,别担心这些无聊的问题了,滨海球场平静得很。邹通猛地笑起来。
这么乐观,但你不得不承认,你曾跟我讲过,那天你回去看望有叔,在会王酒吧里碰到了一个黑球分子。温州的足球已经不干净了,如果林大叔讲的是真的,就意味着南国永强也不是一个纯洁的业余俱乐部。去找童教练吧,一旦南国永强真的出了事,那一切都晚了。
童老头?不,我不去。
那我去,我不想同你一起悔恨终生。邹通的回答让陆雪静感到气愤,同时,她莫名其妙地觉得紧张,而且看着邹通,邹通点点头说:“也好,处寒讲她要去北京了,帮我带点东西给她。”邹通平静地看着她,她越发有些紧张。于是,她就这样来到童惜雨家。
童惜雨听罢,笑道:“你还真是大胆,要是南国永强真的出了事,你就不怕别人讲你是长舌妇啊?温州人的嘴可是很能讲的。”
陆雪静愣了一愣,摇摇头:“不怕,这正是我来这儿的原因,我不希望南国永强出事。”
童惜雨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我阿爸的。但愿邹通说的是对的,滨海球场一直很安静,就像今天的早晨一样。”
陆雪静僵硬地点点头:“也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童惜雨又问:“邹通不是讲有东西给处寒么,什么?”
陆雪静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别致的塑料袋,说:“也没什么,就一条围巾。”
童惜雨笑起来:“好,我等你去处寒那儿。”
陆雪静轻轻地说:“呃,不了,不了,还是你带我转交吧。”
童惜雨只好会意地点点头,但她并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见到处寒。
去北京,临行一天前,林处寒的姑姑要做点儿东西叫带去给儿子李军阳,林处寒便做了帮手,她们做麦饼。永强人习惯叫法:稻谷碾成粉,叫面粉;麦子碾成粉,叫菲面。这麦饼得由菲面来做,才能做得韧性十足,经得起嚼。李军阳自小就爱这个,面厚肉多,一吃就能吃下两三个。林处寒刷锅,她的姑姑在切馅,她们边干边谈。正值童惜雨给处寒送来陆雪静给的围巾,处寒试试,深绿色的围巾挺好看,但是这让她的姑姑记起了邹通。
诶——处寒——邹通这几天有没有回来过?姑姑问道。
邹通,没,没有。林处寒答。
就没来看看你?姑姑又问。
没有。林处寒摇摇头。
这浑小子,到底晓不晓得这里出事了?姑姑自言自语般地说。
他踢球忙,怪他不得。林处寒又说。
踢球,踢球就可以六亲都不认了,天有真是白养活他了。当初我就不同意军阳去踢球,当了兵还比踢球强!林处寒看得出来,姑姑很是气愤,咬牙切齿。
阿姨,您别生气。童惜雨急忙说。
生气?我才不生气呢,处寒,你也莫帮他讲话了。姑姑想就此切断她挑起的话题。
阿姨,你为什么不讲讲你们长辈们的故事。童惜雨继续说。
是啊,过去我问起我阿爸,他都不肯讲给我听,姑姑,你讲讲吧。
哎,家丑不可外扬呐。你们若真的要听,那我就讲讲吧。后生长大了,听听自己长辈的事,也是理所应当。姑姑终于点了点头,她要讲长辈们的故事。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篇 南国乱轶事录 第三节
三、 失落的父辈传奇
“你们晓得邹通他阿爸叫什么么?”姑姑问了一句。
“听阿爸讲起过,叫邹可勋。”林处寒答。
“邹可勋跟你阿爸是盟兄弟,按照永强的老规矩,男子是都要找盟兄弟的,还得凑足一桌十个人。早年你阿爸和你姑父,跟他们各自的盟兄弟二十个人一起,办了个阀门厂。二十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厂子搞得红红火火的,钞票大把大把地往兜兜里装,拿那时的生计水平来讲,他们人人都是老板啊。后来,你姑父当兵,你阿爸也考上了警校。不过,厂子还是越搞越大,在上海都开了分厂。可惜这人啊,就是利大薰心。那个时候乡镇企业才刚刚起步,没有什么法律保障。厂子正火,钱国兴就要讲开始往厂里注入资本,收买股份,又安排自己的亲戚进厂任要职。随后,他就开始排挤自己的盟兄弟合伙人了,厂子也就慢慢让他给霸占了。”讲到这里,原本的侃侃而谈停住了,姑姑转而是感叹,“外地人都讲咱们温州人有钱,要晓得,温州为什么有钱人多,因为他们身后落寞的人也多啊。”
“那,后来呢?”童惜雨见她停顿了,问。
“当时邹通阿爸邹可勋,看不惯钱国兴,就拿了把菜刀去找他。然而钱国兴乘机喊来许多人,反将邹可勋打成重伤,后来闹得要打官司了,钱国兴却没关系,讲是正当防卫。厂子被人霸占,邹可勋又挨了打。消息传到军阳阿爸的耳里,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他当时是个正营职的军官,就驻防在温州。趁着夜,他带了几个心腹弟兄,潜到阀门厂里,又打了钱国兴一顿。这事可非同小可,那时军纪很严,营长就不当了,开除党籍和军籍。”两个女孩静静地听着,不懂法的人与懂法的人对决,法律有时真的没法给予应该得到帮助的人帮助,反而常成了坏人害人的工具,有些为虎作伥的嫌疑。
“阿姨,当年您嫁给李大伯,是不是就看上了他这身的义气?童惜雨又问道。”
“讲义气又怎样?这义气还真个不能当饭吃,看你李大叔,讲了一辈子的义气,现在还不是照样给人打工。”但是林处寒发现姑姑笑了,她也和童惜雨相视而笑。
“从此之后,邹可勋心里过不去这坎,成天嗜酒成性,邹通阿妈不让喝,他就偷偷跑出去喝。喝得多了,醉酒不说,还打人。那年的十二月,那时你们大概也就只有五六岁吧,冷的很,邹可勋喝醉了酒,就打起邹通阿妈来,大冬天的,把她*了,拿皮带抽,用酒瓶砸脑袋,竟出人命了。这是杀人罪,你阿爸还是警察,到处走关系,希望保邹可勋一命。邹通不能同时失去双亲啊,但邹可勋还是枪毙了,你阿爸很懊悔,因为他没能可以救下自己的盟兄弟。往后,他就和你阿妈商量,做了邹通的监护人,邹通这才跟你们一起住了。”
“噢——原来还有这故事。”两个人都不禁感叹,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故事,在时过几十年之后再次讲出来,每个人都是传奇,每个故事都惊心动魄。
“姑姑,军阳哥晓得这些么?”林处寒问。
“他怎么晓得,他只晓得他阿爸跟钱国兴有过节,小时候读书,就老是跟钱国兴的儿子钱余飞打架。”姑姑说,“处寒,等到了北京见到你表哥,可莫跟他讲这些。”
“晓得,军阳哥听了这事会伤心的。”林处寒答道。
“倒不是讲他心痛不心痛,只是每每想起这事,我心里就空当得慌。就说你阿爸,好好的一个人,讲没就没了。你和他都是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要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军阳虽然坏毛病不多,就是跟他阿爸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脾气不好。要晓得他舅舅走了,只怕他会烦躁起来,没心思当兵了,重走了他阿爸当年的老路子。”
“表嫂。”正说处,突然外面有人叫道,一看,来了两个客人。一人是李治中,另外的是汤化隆。李治中穿着警服,先进来,说:“表嫂,你阿弟天有的案子有眉目了。”汤化隆随其后进来,李治中的话顿时让林处寒瞪圆了眼,用急切地目光扫视其他人。
“快,快,进来坐。”姑姑忙说。
“经我们警方查实,发生在那天晚上的抢劫案,是汤化隆所为。”坐定之后,李治中就说,林处寒一惊,看着汤化隆:“汤叔叔,你……”再也说不出话来,李治中继续说:“处寒,不要误会了你的汤叔叔,我是讲,抢劫案是他所为……
“老李,还是让我来讲吧,”汤化隆道,李治中点头表示允许,他接着说,“处寒,你还记得去年底在你家举行的南方历史交流研讨会吧?”
“嗯,记得。”林处寒点点头。
“好,这个会议所讨论的,是关于一批史料和文物的去向问题。”汤化隆说,“你阿爸和我为了这批史料和文物可谓是殚精竭虑,在当天的会议上,你阿爸和我都坚持要将它们留在温州,但是会议还是决定将它们送往北方,这令我们很不满。你阿爸的宗旨是只要这批史料和文物能够完好保存,留在北方也可勉强接受,所以他跟区府里的人商量,趁运送那批赈灾药品的机会,一齐先将东西运到上海,再由复旦大学的人转送北京。而我,却决计要夺回那四箱史料和文物,于是我通过自己的关系弄来了几支五四式手枪,组织了一些人扮作被老板拖欠工资走投无路的民工,拿着钢管充当火铳,拦路阻击那支运送药品的马队……”
“是你杀了我阿爸?”林处寒抿起嘴,看着他,两眼突然充满了杀气。
“不,你阿爸是我的挚友,我怎么会杀他呢?”汤化隆说,“你阿爸是被另一伙人杀死的,当晚的情况很复杂,同时出现了多股力量。我的目的,是劫走那些史料和文物,而还有一些人,也来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杀害你阿爸。”
“什么?为什么?”林处寒情不自禁地说。
“治中,这是怎么回事?”姑姑也发问了。
“是的,表嫂,”李治中说,“我们已经查实,抢劫的人使用的五四式手枪当时并没有装子弹,而更为直接的证据是,天有胸部所中的是一发左轮手枪的子弹。”
“可是,谁要杀我阿爸?”林处寒急切地问。
“处寒,你应该晓得,你阿爸和我过去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正副队长。”
“是的,可是大约在我读高中的时候,他因为喝酒闹事,被免了职,后来就开了酒吧。”
“不,这只是表面。当时市里酝酿了一个计划,目标就是要对付龙湾尤其是永强地区的流氓组织。你阿爸故意犯纪被开除出局,你们举家搬到永强,在此开设酒吧作为警方的观察点。几年来,经过你阿爸的努力,警方成功端掉流氓组织、黑帮团伙十余个,永强治安状况大为改善。可是近几年,永强又出现了一股新的犯罪势力,就是黑球分子。这些黑球分子就是以足球为题,搞不法破坏的一群人。2007年,市内数家企业联合出资成立了温州第一家职业足球俱乐部,温州足球进步神速,明日队战绩斐然,并成功冲超。黑球分子开始破坏着这里的足球环境,于是,你阿爸开始侦查,黑球分子伙同黑社会的残余力量,乘着你汤叔叔抢劫那批史料和文物的时候,暗杀了你阿爸。这才是那天晚上发生的杀人案。”
“那么,这些杀入凶手绳之以法了么?”林处寒问。
“这——”李治中有些为难,“处寒,很抱歉。你阿爸可以说是温州第一个去打击黑球分子的人,他的牺牲,让我们侦查的线索也全部中断,对不起,我们还没能抓到凶手。但是我发誓会消灭他们为你阿爸报仇的,这是你阿爸的遗愿。”李治中平静地说。
“处寒,今天真高兴还能听到还喊我叔叔,我入牢监也宽心了……”汤化隆说了句,站起来,李治中掏出他的手铐,铐住了汤化隆,众人一惊,姑姑说:“治中,这是……”
“他已经犯罪了,必须服刑。”李治中说着要带人走。
“汤叔叔,等等,”林处寒站起来叫道,又马上去到了杯水递给汤化隆,“汤叔叔,以前您来我家同我阿爸研究历史,阿爸每次叫我给您倒茶,您都讲免了。现在处寒以水代茶,再以茶代酒,您就喝完这杯吧,算我为您送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篇 南国乱轶事录 第四节
四、 伤感的生命预言
林处寒端坐在家里的长沙发上,眼前的茶几上,齐整地排着几个塞得有点鼓的红包,对面站着的,正是在酒吧里干活的金正操和其他几个伙计。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定格了很久,林处寒见他们都不讲话,只好自己说了:“我一共算了三个月的工资给你们,记得以前每逢过年,阿爸也会给你们加奖金……”她停住了,而后她便站起来,从橱柜里找出一瓶红酒和几个玻璃杯,然后,逐一倒上。伙计们一直注视着她,这时她也看看他们,拿起一杯酒,说:“处寒祝各位兄弟,事业一帆风顺。”
金正操突然说:“尊千金——”
林处寒说:“莫喊我尊千金,阿爸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初他留下你们也是为你们图个事做,现在该你们自己去闯了,我想阿爸应该也会赞同我的决定的。”
几个人同时喊:“尊千金——”林处寒没有说话。金正操说:“既然如此,就遵从尊千金的意思吧。兄弟们,有尊叔是我们的再生父母,现在他不在了,我们要走,就拜拜尊千金吧。”
话音刚落,几个汉子,几双腿脚,齐齐跪下:“尊千金保重!”
林处寒急了,慌忙说:“你们做什么呀?起来,快起来啊。”他们还在喊:“神佑尊千金。”林处寒终于发了脾气:“男儿膝下有黄金,快都给我站起!”
就这样,会王酒吧关张了,林处寒晓得,父亲林天有死后,这已是注定的事情。
悲伤麻痹了她的神经,她本可以幸福甜美,为她“有好的祖辈、好的父母、好的姐妹、好的教师、好的同伴、好的亲朋和几乎好的一切而感谢神明”,但是,生活给了她不该有的痛楚,压迫让她不得不做出一些不得以的决定。
这场散伙是迟早的,只是因为林天有的死,提前到来。
晚上,姑父酒饱饭足之后便到街面上闲逛去了,表姐李甜佳正在详细地向姑姑回报刚刚出去相亲的经过。林处寒没事做,只在一边听着。
她的手机响了,林处寒吓了一跳,因为很久没人打电话给她了。接起来,是吴师园,她阿妈的老同学。该日吴师园来会王酒吧看处寒,却不见人,电话中,林处寒便叫她来姑姑家。
有人敲门,林处寒去开开门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扑到她的怀里:“处寒阿姐。”他是吴师园的小儿子,那个自称“不叫倭寇”的小子,林处寒看着他,当初父亲林天有与汤化隆坐在客厅里高谈阔论的情景,俨然历历在目。
吴师园是个态度安详面貌轮廓分明的中年妇女,一经林处寒介绍,她忙握住处寒姑姑的手:“噢,原来您就是天有大哥的阿姐啊,感谢您一直照顾处寒……”
姑姑说:“这是什么话?这孩子命不好啊。”
吴师园说:“天有大哥牺牲,我也很难过,您节哀顺变呐……”当然,她来此不是为说这四个字的,她带来了区医院的实习证。这让林处寒提起了精神,拿着证件,忙说:“谢谢吴阿姨。”与此同时,姑姑也急忙表示感谢,吴师园笑笑说:“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处寒这孩子的工作要没得着落,我就于心不安啊。”
林处寒说:“不过阿姨,再过些天我要去北京了。”吴师园问:“去北京做什么?”处寒答道:“几个同学在那儿组织赈灾义演,我也想去。”
吴师园点点头:“哦,那倒是很好,不过听说北京很冷。”
于是,她带处寒上街买御寒的衣物去了。
李甜佳问她的母亲:“阿妈,她只是舅妈的老同学,非亲非故,为什么对处寒这般好?”
母亲说:“不是有这句话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医学院要组织一支医疗队伍去非洲做义务工作,就是所谓的‘援非’。弄到最后,还缺一名有经验的护士,要从你舅妈和她的这个同学之间抽签选出。当时处寒刚过周岁,而这吴师园还是新婚。非洲这对方,恶习众多,疾病肆虐,去哪儿就是九死一生,援非的医生护士走时都是生离死别的……”
李甜佳对此事还是有所了解的:“我晓得,是舅妈去了,而且再没回来。”
母亲说:“你只晓得其一,不晓得其二啊,当时没有抽签。考虑到吴师园新婚,连蜜月都没过,就去那鬼地方,实在太没有人情味,于是你舅妈自愿要去。中途就飞机失事,坠落在喜马拉雅山上,一百多名精干的医生护士,连具全尸都没找着。”
李甜佳惊问:“飞机失事?以前不是说舅妈是在非洲救助病人时病毒感染才……”
母亲说:“这是我们用来安慰处寒的,也希望能给她树立个楷模,她的阿妈是当今时代的女白求恩,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阿妈死于意外呢?处寒这孩子太可怜了,有时我想想都为她觉着心痛,无论什么也没有理由让她付出失去双亲的代价。”
林处寒俨然已是孤儿,虽然有许多人的关怀,她依旧是孤儿。
吴师园给她买了一件紫色的大衣和一顶彩色的毛织钟形帽,很晚了,直到街上的好些店都关门了,她们才分别。处寒直径往姑姑走,周围太安静,路灯却不晓得为什么没亮,她有些提心吊胆的。刚进住宅区,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处寒吓一跳。
回头看,原来是童惜雨,黑暗中她的脸上有些模糊的愠怒。
林处寒晓得,她跟她阿爸童方权的关系正处得很紧张。
这天下午她们和徐桑在会王酒吧一起排练,到了晚饭点时,童惜雨才回到家去。她感觉出家里有一种不和谐的什么东西,什么呢,她寻思片刻,却想不到什么。
阿弟童永强见她回来,只叫了声:阿姐,回来啦。
童惜雨也只是嗯地应一声,她晓得他学习忙,明年要高考。不影响他,童惜雨便上楼去,虞老师正在房间看电视,一脸哀怒,她叫了声:“阿妈。”
母亲没有回答她,而是这样说:“你阿爸真是不可理喻了,惜雨,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童惜雨不解地问:“嗯,怎么啦?你们又吵架啦?”母亲没回答,保持了沉默,悲伤之情没了,是满脸的盛怒。童惜雨不再问了,下楼去。
父亲童方权叫住她,说:“惜雨,去洗洗脸,等会儿有客人。”童惜雨问:“客人,什么客人啊?”父亲阴险地笑道:“阿爸给你介绍门亲事,有钱人家。”
童惜雨大惊:“亲事?阿爸,我还在读书。”
父亲道:“这有什么?等待会你钱国兴叔叔来,让他看看,若是合适,就先定下婚。等你大学毕业了,一来庆祝,二来结婚,双喜临门……”
童惜雨突然愣住了,火速冲上楼去,见母亲,说:“阿妈,怎么会这样,李大伯和过世的天有叔都与钱国兴有血,血……阿爸这么做,他疯了?”完后,又发牢骚似的说:“什么年代了,做家长的还管子女的婚事?”着急地在房间里转悠了很久,最后,她终于恍恍惚惚地说:“不行,妈,我去处寒那儿了,不回来睡了。”
母亲虞老师始终没有说话,看着女儿说完一大番话后走出房间,她晓得,这时候,女儿的反抗是应该的,也是必然的,当然也是她希望看到的。
两个人边走,林处寒边听着童惜雨述说。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你阿爸真有趣,不过也好,今晚我们可以一起睡咯。”
童惜雨也笑了:“是啊,最好不是同床异梦。”
林处寒轻轻地说:“当然不会,我从来不做梦,我更喜欢实干。”
童惜雨点点头,看着她说:“明朝就该启程去北京了,没错,我们需要实干。‘蹙眉苦愁的神态说不自然的,如果经常这样,起结果是所有的美丽清秀都消散了,最后是荡然无存以致完全不可能再恢复。’高兴吧,快乐吧,我们做出我们的抉择……”
她们相互勉励,处寒将头靠在惜雨的肩膀上,她们相互偎依挤弄着,慢慢地向会王酒吧走去,在深沉浓郁的夜色下。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九篇 金火组合 上篇
上篇 目标京城第一段 玄羽
腊月寒冬,凌晨的时候,天空还是云层密布的。
凛冽的狂风卷着一坨一坨的白雪,在城市中、在街道上、在巷弄间,夹带着浑浊呛人的雾气,肆无忌惮地猖狂着、翻滚着、咆哮着。白皑皑的,遮天盖地而来,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倾天降下,从不含同情。困难重重的北方大地,因为季节的变化,无可奈何,被漫天飞舞的雪粉嚣张地虐待着,天和地浑然融成了白色的共同体。
清晨时分,一列火车迎着狂傲的寒风,身披银毯,碾着铁轨上凌乱的残雪,悍勇地朝着北京火车站的方向挺进。外面的世界被耀眼的白雪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异常的亮。
处寒跟着她的惜雨姐和徐桑,搭乘这列火车,来到了北京。
来的路上,她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话语,谁都晓得林处寒带着多沉重的心情北上,并不是被流放的囚徒,林处寒自愿选择做一个行者。北方奇特壮烈的雪景震撼着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火车窗外漫天飞舞的白雪,她一声不吭,仿佛心思也早已经随风而去了。
“北京的雪景漂亮吧?”惜雨问她。
“嗯,很美。”处寒简短地回答。
“下雪虽好,可也不得不抗寒防冻。”徐桑对她说。
“军阳可是抗灾去了,做阿妹的也不能输给哥哥哟——”惜雨道。
“所以赈灾义演必须尽快组织起来。”徐桑随进紧接着说,处寒惨淡地笑笑,点点头。
“大老远地来,可一定要好好干哦。”惜雨轻轻将手搭在处寒的肩上,言语温柔,“振作起来我的好妹妹,金火组合的演唱可是个重头戏,工人体育馆的场子是早就塔好了,但这个戏,还得由我们自己来唱,生旦净末丑的角色,都要演好。”
“我既然来了,就会全力以赴的。军阳哥当兵,每天雪中送炭帮助别人,阿爸为了保护赈灾药品,不惜牺牲性命,他们都是英雄,我也希望我能像他们一样,为抗击雪灾作点贡献。”林处寒静静地说,说到父亲的死亡,她却笑了,她有个英雄父亲。而且她欣喜于惜雨管她叫妹妹,同在一个住宅区长大,林处寒却称她为姐,因为在她眼里,童惜雨和李军阳一样都是她的亲人。她九零年出生,不过林天有对自己的女儿是自信的,让她早一年上学,所以,她就顺理成章地跟她的表哥李军阳和毫无血缘关系的阿姐童惜雨,一起参加了新世纪的第八场高考。童惜雨以前从未以姐姐自居,总是直呼处寒的名字。现在,林处寒才发觉自己内心的软弱,哪怕一个人叫她妹妹,也会认为是来自他人的爱抚,感到无穷的温暖和甜蜜。
“处寒,你表哥为什么不读书,偏当兵?”徐桑问了一句。
“那时候他还在上大学,在学校看到征兵启示,回来就兴致勃勃地讲他要应征入伍。谁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冲动,这么风驰电掣,但他似乎乐在其中。”惜雨回答。
“他阿爸阿妈讲他是不想读书了,但我不这么认为——”林处寒说,“当初在医学院的时候,我就经常看见他去图书馆看书,看医书和药书,他没读过医学专业,却想将来考研当个医生。可是我也猜不出他去当兵的真正原因,也许,他只是突然想去尝试新的生活了,终日有枪作伴,英武阳刚的战士生活……”
“哦呵,这倒是挺个性的。”徐桑笑道。
“之前他很瘦弱,我们甚至认为他没法通过征兵体检,我姑姑姑父也这么认为,所以在一个简短的家庭会议之后,我们同意他去试试,反正第一关就过不去,也当不成兵了,然而奇怪的是,他竟然合格了,三个月后,他就成了一名侦察兵。”林处寒继续说。
“有点儿神乎其神了。”徐桑道。
“大战风雪,军阳可立了不少功呢。”惜雨很自豪,俨然大战风雪就是她的作为。
“我晓得,他是的玄羽联队的,最出色的团体,名字还是北大学生取的。”徐桑笑道。
“玄羽联队?”林处寒惊奇地问道。
“嗯,海淀军分区派出的许多士兵,他们和群众一起组成抵御风雪的共同体,并有自己的名字——”惜雨简略地介绍着,她很喜欢这样诗意的名字,“他们左臂上都有用黑色羽毛串成的装饰条,好时髦好漂亮,我们都称他们玄羽联队。”
“哦,真是个传奇,这里真伟大。”林处寒不禁赞叹道,“我都三年没见军阳哥了,真不晓得他穿着军装是个什么样子的。”
“等有时间,就去军分区看看他吧,我想他一点很想你。”惜雨轻轻地说。
“嗯,好,我也很想。”林处寒点点头。
“真是兄妹至深呐。”徐桑不由得感叹说,“不过我不准你马上去军营,你得跟我去香谷巷,找我们的拍挡商量演出的事,她可是个全才,不是音乐专业,却什么乐器都会摆弄。”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呀?”林处寒问。
“她叫白羽珍,在商量演出之前,我还得介绍你们俩认识认识,你可不许偷偷跑去找你表哥了,现在当兵的都一直是抗灾又抗灾,白天不会在军营的。”徐桑紧接着又说,“唉,坐这么一趟长途列车,还真有一番滋味,处寒,幸亏听了你的。”
处寒只是笑笑,她们欢乐起来。
谈笑间,火车到达了目的地。
列车进站的时候,天气已经好了许多,晴朗,寒风不再呼啸得那么强劲,整个世界仿佛是由玉砌而成的,遍地银霜,犹如白绢铺地,脚踩之处,便沙沙地响。
乘客们鱼贯而出。拥拥穰穰中,三个女生艰难地挤下车,好在她们的行李很简易。虽然没风,但雪仍然在下,天女散花般地无声飘落。天边隐约挂出了一轮淡黄色的太阳,但寒气依然砭骨。南方人大多不胜寒冷,厚的外套毛衣自然少不了,三人都是“重装”,还戴棉帽和手套,围巾包紧了脖子和下颌,走路也竟有些别扭。
寒风刺痛,林处寒急忙用的围巾遮住了脸,钟形棉帽的帽沿也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和秀丽的眉毛,她捂住耳朵,却忍不住东张西望,充满好奇地看着这个白色的天地,像一个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婴儿,随后她不禁说了一声:“这儿的雪景可真是太漂亮了,就是有点儿冷。”说着走着,她们便看见不远处有数个人正急急忙忙地将一大堆方方块块的东西往一辆大卡车上搬,他们也想象她们一样穿得十分严实,头上还裹了块御寒用的绸布,虽然他们没穿正规的军装,但从他们背着的九五式步枪明显可以看出他们是军人。
表哥李军阳是军人,所以表妹林处寒一直很钦佩他们。
徐桑没工夫留意这些士兵,她正计划着她们的行程,带处寒回香谷巷,然后打造出一个完美的金火组合,早已是她的心愿。
惜雨却说:“我得先去学校报导,顺便要联络一下参加演出的人。”
但徐桑建议道:“惜雨,你还是先随我们去香谷巷吧,羽珍有车,可以送你去,大冷天的,坐公交车挤来挤去多烦人啊。”
惜雨想想,便点头道:“好吧。”
正说处,旁边走来一个背着威武的突击步枪的军人,看看她们,毫不客气地说:“赈灾演出事关重大,岂能图一时舒服,耽搁了时间呢?”
话一出口,她们都诧异地看着这个家伙。单从个子和体形上看,此人绝非是地道魁梧的北方大汉,相反,他显得有些精练灵活甚至于委琐;他身穿着一件暗黄色镶边的深绿色军用猎衫,脚上的兽皮靴子被棕黄色的粗布裤管裹住了大半;头上裹一块御寒用的绸布,包住头发和脸部,看不清他的脸,只留出一双被风霜吹红的锐利赤诚的眼睛。
尽管如此,林处寒马上听出了他的声音,阔别三年,依然熟悉,而且,她相信她的惜雨姐也已经听出来了,因为惜雨正笑咪咪地问他道:“那——请问这位大哥有何高见呢?”
背枪的人说:“高见不敢当,只是我和几个弟兄要将这堆书送到北京大学去,顺道给你捎个脚,今年冬天好事儿都让咱做绝了,不怕多这一件么?”
然而徐桑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谁啊?这年头坏人可不少。”
背枪的人大声说:“什么,正儿八经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难道还拦路劫色不成?”说着看看童惜雨,又看看林处寒。两人都是只露出了眼睛,对视一下,处寒发现他在笑,而且还笑得十分开心,她注意到他左袖上的黑色羽毛,便不禁说出声来:“真的玄羽联队!”
这个人的眼睛小孩似的变成了一道弯弯的细线,笑得越发愉悦了。
林处寒避开了他的视线,随即便非常肯定他是谁了。
惜雨爽快地说:“好啊,那就先谢谢解放军叔叔啦。”
背枪的人说:“莫喊叔叔,我还没这么老。不过卡车座位不多,就只好委屈你跟我坐到车后面去了,也好帮忙看管那些书。”
惜雨笑了:“这个不打紧,不过我也可以在前面开车。”
背枪的人说:“嗬,这可不行,就凭你那驾照,在军营连三流水平都算不上。一群士兵叫一个女孩子来开车,那真是闹了笑话了。”
徐桑推了一下惜雨,轻声而急促地说:“不三不四的,别理他!”
惜雨仍然只是笑笑。
背枪的人于是冲身后的几个士兵喊道:“小子们,搞定了么?”
一个士兵答道:“好了班长,可以出发了!”
背枪的人转身又对惜雨说:“咱走吧,时间就是生命,兵贵神速。”说完,他再次看了看处寒,这次处寒没有回避,而是很勇敢地和他对视,迎接这熟悉的目光。
惜雨跟便她的两个同伴道别,毫不犹豫地朝大卡车走去。
徐桑还想上去劝阻,却被处寒拉住了,轻声说:“放心吧,他是我哥,李军阳。”说完她友善地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青梅竹马。徐桑似乎恍然大悟:“哦——”
的确,他就是李军阳,远离故乡,林处寒三年未见的人。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归情未明全文阅读 作者:爵奇 《归情未明》由www.aIhUaU.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归情未明全文阅读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