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P:受伤的巨人



  在距路易斯安那州海岸40英里远的海域,一支由英国石油(BP)牵头的团队在1英里深的水下创造着前所未有的工程壮举。

  上周,一个新的密封罩被安装在BP受损严重的墨西哥湾Macondo油井上,这是该公司接连突破深海海底技术极限的最新一例。BP的堵漏努力最大程度的检验了该公司工程师的专业技能。这项操作被形容为在5000英尺深水下的漆黑环境中进行脑外科手术。

  重视技术能力的企业文化

  BP员工饱受重视技术能力的企业文化的熏陶,这支驻休斯敦的堵漏团队的技能和创造力令他们备感自豪。

  但本次危机所暴露的其它方面却让许多员工感到担忧、沮丧和愤怒。BP曾是英国企业界的骄子,是英国少数几家全球冠军企业之一,如今却成了一个受伤的巨人。

  与BP现任及前任员工(他们均不希望记者披露他们的姓名)的谈话,为我们展现出这样一家公司:许多员工对岗位和储蓄感到担忧,对他们的雇主卷入又一起可怕的事故感到沮丧,对管理层处理危机的做法感到愤怒。正如BP内部一位高级员工所说的:“旨在解决漏油问题的技术努力很了不起,但沟通工作却是一场灾难,两方面的表现有天壤之别。”

  这种观点在公司其它地方也得到认同。“大家非常气愤,”BP在圣詹姆斯广场伦敦总部的一位员工表示。“事故或许是由运气不佳导致的,这多少值得同情。但[首席执行官]唐熙华(Tony Hayward)却让局面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公关工作“糟糕透顶”

  在盈利颇丰的石油和天然气交易部门,另一位员工表示:“员工们认为,漏油以来采取的各项清理行动是恰当而可敬的,但公关工作和公司所摆出的姿态却糟糕透顶。”

  过去两周里,金融市场已开始希望,本次漏油危机的最糟糕阶段或许已经结束。几天之内,这个新控油罩可能就会截住大部分正在漏出的石油、甚至彻底封堵漏油。第一口减压井正被钻入Macondo油井底部,以便用水泥来封死该油井,目前距达成这一目标只剩两周左右时间。

  不过,即使Macondo油井被封死,BP在许多方面也仍存在很大变数,包括它未来的战略、财务健康状况、被他人收购的威胁,以及它在“深水地平线”(Deepwater Horizon)钻井平台事故上的责任。4月20日,该钻井平台发生了爆炸,导致11人丧生。

  BP的领导层(首席执行官和董事长很可能会被更换)将面临一项艰巨的任务。他们不仅要重建公司的形象和声誉,还要重振公司内部业已低落的士气,避免最有才华的员工外流。

  对BP在全球的8万名员工来说,对那些抢手的、可谓任何一家石油公司命脉的理工科毕业生来说,BP的前景令人不安。

  传统上最具吸引力的雇主之一

  BP传统上是最具吸引力的雇主之一,它向员工提供了就业保障、令人心动的全球职业发展前景、慷慨的养老金、以及身为一家拥有全球领先技能和技术的公司一员的归属感。

  前任首席执行官布朗勋爵(Lord Browne)于2000年发起的“不仅贡献石油”(Beyond Petroleum)倡议,让BP变得更富吸引力。虽然唐熙华摒弃了“BP致力于‘拯救世界‘”的理念,但许多员工对这一理念非常看重。今天,BP在技术能力和环保责任方面的形象已经蒙污。

  BP一位高管表示,众多员工的反应“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外界的看法”。“人们未必相信‘末日‘说法,但他们都听到了外界针对BP的严重指控,他们希望听到我们对此做出的辩护。他们在问一个问题:我的雇主还是我原先认为的那家有着正确价值观的雇主吗?”

  除了这些道德问题,BP还面临一项直接的财务影响。让员工们最感愤怒的是,他们所持期权和股份的价值一落千丈。上述伦敦总部的那位员工说:“BP员工以工资形式得到的收入通常并不太高,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在股份计划上累积大量投资。当公司股价暴跌时,他们感到非常沮丧。有些员工指望靠BP股票期权让孩子上大学。”BP股价最近出现回升,但仍比事故发生当日低39%。

  除了员工们的担心外,本次危机正给BP的全球业务蒙上阴影。在行事隐秘的交易部门,员工们发愁的是,由于交易对手担心BP能否履行相关义务,他们的交易正受到限制。

  潜在赔偿责任可能拖累其它项目

  此外还有人担心,BP的潜在赔偿责任,将对它在世界其它地区的关键投资起到阻碍作用,例如它在俄罗斯的合资企业秋明BP (TNK-BP)。一位外部顾问表示:“俄罗斯人会问:‘你们还有能力拨付承诺的资金吗?‘”唐熙华已表示,BP将继续致力于在俄业务。

  BP内部最担心的一点是,员工理想破灭感的加剧,将削弱该公司留住和招募人才的能力。工程师和科学家属稀缺资源,BP及其竞争对手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壳牌(Shell)和雪佛龙(Chevron)对他们展开激烈争夺。

  招聘机构认为,由于要经历种种麻烦,BP在吸引员工方面将遇到困难。“我尚未观察到这种迹象,但我们认为它会出现,”国际白领勘探与生产人员招聘机构Fircroft的乔纳森8226;约翰逊(Johnathan Johnson)说。“考虑到他们正在承受的各种成本,他们会被迫开始降低待遇吗?”

  Molten Group的石油和天然气顾问斯图尔特8226;约翰斯顿(Stewart Johnston)警告称,人手短缺的后果可能很严重。“未来五至七年,他们将有40个重大项目投产,以替代100万桶的日产量。如果公司内部没有足够的人手,他们就得想法外包,这会带来不小的成本。”

  令局面更糟的是:对BP最重要的勘探与生产部门(该部门的运转有赖招募到最好的工程师)正是在本次危机中受到打击的部门。布朗离任后,唐熙华在努力扭转公司命运的过程中,把该部门摆到最重要的位置上。

  精锐的墨西哥湾“战略绩效单位”

 BP:受伤的巨人
  唐熙华原是勘探与生产部门主管,2007年出任首席执行官。该部门员工被视为“唐熙华的人”,他们的薪酬往往比别的部门优厚。负责墨西哥湾作业的“战略绩效单位”(SPU)更是BP的“禁卫军”:这个精锐部门能够做到的壮举,是普通工程师无法企及的。去年他们采用“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在墨西哥湾钻出世界上最深的商业勘探井。

  漏油事故的确切原因目前尚未查明。该钻井平台由钻探承包商Transocean拥有和运行,但BP是这个项目的牵头方。

  “该部门的人全都蔫了,”圣詹姆士广场总部的那名员工表示,“对于公司最顶尖部门的最顶尖资产出现乱局,我们不得不说:‘抱歉,或许我们终究不是那么优秀。‘”

  BP美国从一个危机走向另一个危机,也让BP在世界其它地区的部门感到不满。BP美国一再出事,包括2005年德克萨斯城炼油厂爆炸、导致15人死亡,以及阿拉斯加州管道泄漏事故。

  唐熙华在上任时身怀一项使命:作为领导,他必须有别于野心勃勃、富有远见的前任。安全问题要求首席执行官必须从细处着眼、力求在作业上达到尽善尽美,而唐熙华似乎正是合适人选。

 BP一向把安全列为头等大事,而唐熙华在这上面加倍用心,推出了所谓的“运营管理体系”(OMS),该体系制定了各种标准化程序,适用于BP在全球范围的所有经营活动。

  手拿热饮站在楼梯上会遭到斥责

  员工必须提交一定数目的“隐患报告卡”(stop card),报告自己看到的不安全做法;在圣詹姆士广场总部及BP在其它地方的办公楼,手拿热饮站在楼梯上的员工会遭到斥责。

  然而,为了改善财务绩效,唐熙华也大力削减了成本。他去年曾说:“每块钱都很重要。”

  BP内部人员不愿臆测事故调查会得出什么结论,但他们暗示,不太可能在成本削减与此次事故之间确立什么关联。

  BP总部的一位员工表示:“我不清楚事故是否与成本削减有关。只是问题老是出在BP美国,似乎是BP对风险的态度与美国对风险的态度相结合的结果。”

  美国石油业监管比英国更为宽松,因此行业有更大责任确保操作程序的安全性。BP的一些内部人员暗示,在美国,BP的管理风格比最大的劲敌埃克森美孚(Exxon)宽松、分散。

  在唐熙华领导下,报告的安全绩效指标多数都取得了改善,但内部人士承认,改变企业文化可能需要几十年时间。

  正当BP似乎正朝着正确方向迈进之际,却再次遭遇灾难,这种感觉加重了对员工士气的打击。

  BP正处于“重症监护”之中

  上月底,在BP位于伦敦西郊的Sunbury研究中心,在这栋玻璃和钢结构建筑的高敞通透的用餐区,唐熙华试图以充满希望的言辞鼓舞士气。他表示,BP正处于“重症监护”之中,但强调基本业务是健康的。

  置身盆栽树之中的人群有些受到了这番乐观言论的鼓舞。但在场的许多人,以及出席其它“市政厅”会议的许多人,都对这种明显不能正视危机正在席卷公司这一现实的态度感到愤怒。

  在Sunbury开会当日,唐熙华向BP位于金丝雀码头(伦敦金融区充满活力的前哨)的交易部员工发表演讲。据一位在场人士表示,唐熙华的演讲开头“就很奇怪,说什么对未来感到激动”。此人还说,“这是个大问题。它给员工制造了不谐和声音,大家根本乐观不起来。”

  公平地说,有些员工比较能够接受唐熙华的乐观言论。Sunbury的一位工程师表示:“我们不是真的在庆祝。但这是家强大的公司,我们会度过难关。我认为这里的士气并不特别低落。”

  许多员工同样对媒体和美国政界人士——包括巴拉克8226;奥巴马总统(Barack Obama)——把BP妖魔化的做法感到愤怒。

  “他还能怎么做?”

  BP的一位外部顾问为唐熙华的做法辩护,尽管他认为唐熙华大概注定要下台。“他还能怎么做?”他问道。“这是一场空前的灾难,可高层只能摆出勇敢的面孔。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们并没有脱离墨西哥湾的现实。问题在于,事情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中,而是被美国官方接管了。”

  但他批评BP董事长思文凯(Carl-Henric Svanberg)上月在与奥巴马磋商中的表现。思文凯同意由BP出资200亿美元建一只基金,向漏油事故受害者作出赔偿。这位顾问表示:“BP在美国仍有许多影响力,它雇用成千上万的人,缴纳大笔税收,是一家举足轻重的公司。它付出足够努力维护自身利益了吗?还是它已经被打趴下,只能屈服了?你不得不问这样一个问题:假如彼得8226;萨瑟兰(Peter Sutherland)仍在当董事长,会有什么不同?”

  不管谁应当受到指责,眼下所有目光都集中在BP能否终于堵住油井。如果这一步成功了,那就能启动任重而道远的重振公司的工作。董事会正在拟定各项未来发展计划,包括建立新业务关系、新管理层和恢复财务状况。

  BP将于7月27日公布第二季度业绩,届时(或在这前后)可能会公布这些计划,使员工的情绪略为改善。

  不过,一切取决于能否堵住裂开的Macondo油井。

  正如那位顾问所言:“如果堵不住油井,他们就会掉进越来越深的地狱。”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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