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不安的生活》 职场——办公室,一个失去安全感的地方 尖叫

 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不安的生活》 职场——办公室,一个失去安全感的地方 尖叫


   大多数女性到了23、24岁的时候就会主动离开工厂。她们将自己生命中从16岁至24岁的这段黄金时期“贡献”给了工厂,工厂则最大限度地榨取她们年轻的劳动力。工厂中数年如一日、每天12个小时的繁重劳动把女工们的身体累垮了。

潘毅(香港科技大学社会科学部副教授)

阿英的夜半尖叫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她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无法控制。

“听到人家议论我做梦尖叫的事情,我心里很难过。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醒来,尖叫声就消失了,接着我就又睡着了。不过,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我梦见自己朝着一个码头走,想要坐船渡过一条河。这条河把两个村子隔开了,要想到另一个村子去的话,就只能坐船。我眼巴巴地看到船就要开走了,心里很着急。但是我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又疼又累,想动也动不了。我心里怕得要死,因为船就要开了。我眼看就要被丢下了,天愈来愈黑。夜来了,我走投无路了。”

阿英在梦中感到的巨大恐惧使她完全失控地尖叫起来。然而就在她发出尖叫的一瞬间,她醒过来,随即又倒头睡去。她和其他女工们都太累了,因此很快又都沉沉睡去。

正如Elaine Scarry(伊莱恩8226;斯卡瑞美国哲学家,著名学者)所言,当身体经受剧烈疼痛的时候,世界、自我以及声音,或者几乎全部,都会失去。如此接近这种痛楚使我发现自己——一个经验尚浅的民族志学者——被推上了一条新奇而陌生的旅程。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而且每天都会做同样的梦。码头、河,对我来说是那么熟悉,我好像曾经到过那里似的。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一个月前,我们连续三个晚上被留下来加班到11点半,而且星期日的早上我们又要搬到新宿舍。我觉得很累,浑身上下到处都很疼,身体简直就好像不是我的。我无法控制身体,也没办法止痛。其他人都出去逛街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声音把我吓坏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每天晚上都做那个梦并发出尖叫了,一次又一次……”

阿英每天晚上重复发出的尖叫声,似乎在向人们倾诉她正在经历的某种创伤。但是除了身体上异乎寻常的疼痛之外,阿英的生活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可以被精神分析理论列为个人创伤的特别意外或突发事件。

我于1996年3月底搬进了她所在的宿舍。阿英在工作中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家里也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除了1996年春节时候她祖母的去世。阿英得知祖母病重的消息后,立即和工厂请假并赶回远在湖南农村的老家。祖母去世后的第二天她就赶回工厂上班,甚至连葬礼都没有参加。但阿英认为祖母83岁高龄辞世应该属于寿终正寝,虽然她确实感到很悲痛,但却也算不上是意外打击。

阿英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过什么令她震惊的事情,但是可以肯定,她的意识领域首先经历的是工厂超时劳动所引发的身体痛楚。

阿英对自己身体疼痛的理解充满了矛盾:有时候她觉得疼痛显然是由于繁重的工作压力所致,但有时候她又会觉得是因为24岁的自己年纪太大,已经没有精力每天埋头苦干12个小时,对工厂的工作已不再能适应。在这里,年纪大的意思是指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应付工厂的工作。女工的平均年龄约为20岁,她们的健康状况往往在进厂工作3年之后便陆续开始恶化。

说到结婚,阿英也是进退维谷。24岁的她已经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在农村,24岁几乎是女性享受单身生活的上限,而保持独身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一般到了阿英这个年纪,女工们就会返回农村老家。女工经常是分裂的:在家庭的期望和工作的要求之间,在婚姻的压力和城市生活的诱惑之间,左右为难。

很明显,资本主义机器恰好利用了这些个体的冲突与文化的期望。一般来说,大多数女性到了23、24岁的时候就会主动离开工厂。她们将自己生命中从16岁至24岁的这段黄金时期“贡献”给了工厂,工厂则最大限度地榨取她们年轻的劳动力。工厂中数年如一日、每天12个小时的繁重劳动把女工们的身体累垮了。接下来正好是结婚的“好”时候,她们将生儿育女,为父权制家庭贡献出她们的一生。

支配预示着抗争,让我们重新回到阿英的梦魇与尖叫中去。

福柯(米歇贝8226;福柯,法国哲学家和“思想系统的历史学家”)并不把梦的经验当成是对清醒现实中的缺失的一种替代,或者是被压抑的欲望一厢情愿的实现。他希望恢复人类想象体验的最终可能性,梦以其自身的超越展现出一条通向世界的彻底的自由之旅。福柯说,在梦中,人类会“看到现在和将来的自己,自己所做过的和将要做的事情,并发现自己的自由被束缚于世界的必然之上”。

阿英将挣扎连同痛楚一起推入梦中,以此恢复身体与自我的统一。在梦中,她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无望地挣扎着:她正在跑着穿过一条河,试图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她来说,梦就像一个家;借用海德格尔(马丁8226;海德格尔,德国哲学家)的话说,梦是希望,是实现现世存在的极大可能。梦为阿英的生命建构了一个家,非常熟悉、非常亲切而且非常真实,但是在梦中她却总是在向着某个陌生而未知的地方奔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拼命想过那条河。可我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那样做,去追那条船,我很坚决。看到船开走了,我发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充满了异乎寻常的力量,好像要去冲开挡在我面前的一切障碍。”

在经典的中国农村场景中,河经常是地方与地方之间的分界线。一个女性过了河,便意味着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并且通常是跨入自己的婚姻生活。阿英决心要和现在的生命、所有的痛苦以及无法忍受的存在方式决裂。决意过河意味着她渴望在一个崭新而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那里有崭新的存在可能性以及机遇。一个24岁的生命还太年轻,不应该枯竭。这是一个过客、一个放逐者的体验。尽管她实际上进退维谷,身体的痛楚更是将她撕裂,但那冲动、那呼喊,却正是她寻找新事物的强烈欲望。

尽管在意识与无意识之间存在着一条裂缝,但是阿英由于穿过了无意识,因此挽回了一个失去的自我。阿英在梦中的失败再现出她的窘境:进退两难,然而她继续挣扎着想移动她那精疲力尽、动弹不得的身体。对未来的憧憬,又一次在梦中遇到障碍,她爆发出一声尖叫——这是最真实的抗争,在梦的边缘将自己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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