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多丽·咏白菊》赏析
《多丽·咏白菊》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此词咏白菊,先渲染了赏菊的深静寒寂的氛围;一个“恨”字承上启下,表现了孤居独处、良辰难再的感情以及主人公对风雨摧花的敏锐的感受;后从自身爱菊收束,以旷达之语道出作者轻视鄙俗、不甘随俗浮沉的志趣。全词委婉雅致,含意深远,通篇用典,不着一个“菊”字,而以白菊隐喻自咏,表现了女词人在咏物词中卓尔不群、创意出奇的艺术追求。
多丽⑴·咏白菊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⑵、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⑶。也不似、贵妃醉脸⑷,也不似、孙寿愁眉⑸。韩令偷香⑹,徐娘傅粉⑺,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⑻、屈平陶令⑼,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蕴藉⑽,不减酴醾⑾。
渐秋阑⑿、雪清玉瘦⒀,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⒁,似泪洒、纨扇题诗⒂。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⒃。
注释
⑴多丽:词牌名,一名“鸭头绿”,一名“陇头泉”,139字。此词是《漱玉词》中最长的一首。
⑵潇潇:疾厉的风雨声。一作“萧萧”。
⑶琼肌:指花瓣像玉一般的白菊。
⑷贵妃醉脸:唐李浚《松窗杂录》记载,中书舍人李正封有咏牡丹花诗云:“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唐明皇很欣赏这两句诗,笑着对他的爱妃杨玉环说:“妆镜台前,宜饮以一紫金盏酒,则正封之诗见矣。”此句意谓:杨贵妃醉酒以后的脸蛋儿,就像李正封诗中的牡丹花那样娇艳动人。
⑸孙寿愁眉:《后汉书·梁冀传》:“妻孙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
⑹韩令偷香:韩令,指韩寿。《晋书·贾充传》谓:韩寿本是贾充的属官,美姿容,被贾充女贾午看中,韩逾墙与午私通,午以晋武帝赐充奇香赠韩寿,充发觉后即以女嫁韩。
⑺徐娘傅粉:徐娘,指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南史·梁元帝徐妃传》:“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去。”傅粉:此处当指徐妃“为半面妆”之故实。一说傅粉指何晏之事。《三国志·曹爽传》注引《魏略》称何晏“美姿仪,面至白,平日喜修饰,粉白不去手”,人称“傅粉何郎”。
⑻看取:看着。取,语助词。
⑼屈平陶令:屈平是屈原的名,字原,又自名正则,字灵均。陶令:指陶渊明,一名潜,字元亮,曾任彭泽令。
⑽蕴藉(yùn jiè):宽和有涵容。
⑾酴醾(tú mí):即荼蘼,花名,初夏开白色花。
⑿秋阑:秋深。
⒀瘦:一作“度”。
⒁汉皋(gāo)解佩:汉皋,山名,在今湖北襄阳西北。佩:古人衣带上的玉饰。《太平御览》卷八〇三引《列仙传》云:“郑交甫将往楚,道之汉皋台下,有二女,佩两珠,大如荆鸡卵。交甫与之言,曰:‘欲子之佩’二女解与之。既行返顾,二女不见,佩亦失矣。”此处当指男子有外遇。
⒂纨(wán)扇题诗:纨扇,细绢制成的团扇。班彪之姑班婕妤,有才情,初得汉成帝宠爱,后为赵飞燕所谮,退处东宫。相传曾作《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这种被弃女子的慨叹,称为婕妤之叹或婕妤之悲。
⒃泽畔东篱:指代屈原、陶潜二位爱菊的诗人。
译文
长夜里,虽然放下了帘幕,小楼上依旧寒气逼人。可恨那萧萧飒飒的无情风雨,在夜里摧残着如玉的白菊。 看那白菊,不似杨贵妃的微红醉脸,也不似孙寿的娇柔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他们的行径都不能拿来与白菊相比。细细看着,屈原和陶令,孤傲高洁的品性正与白菊相宜。微风吹起,白菊的清香蕴藉,丝毫不亚于淡雅的荼蘼。
秋天将尽,白菊愈发显得雪清玉瘦,似向人流露出它无限依恋的惜别情怀。你看它似忧愁凝聚,在汉皋解佩;似泪洒于纨扇题诗。有时是明月清风,有时是浓雾秋雨,老天让白菊在日益憔悴中度尽芳姿。我纵然爱惜,但不知从此还能将它留下多少时候。唉!世人如果都晓得爱护、欣赏,又何须再去追忆、强调屈原和陶渊明的爱菊呢?
背景
此词当为李清照前期的作品。陈祖美《李清照简明年表》: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年),李清照为党祸之松紧所左右,时居汴京,时返济南原籍。作《小重山》《多丽》等。一说此词作于大观元年(1107年)。
赏析
多丽,一名“鸭头绿”,一名“陇头泉”139字,是“漱玉词”中最长的一首。曾慥《乐府雅词》题作“咏白菊”。
词先渲染了菊赏的深静寒寂的氛围。一个“恨”字承上启下,表现了孤居独处,良辰难再的抒情主人公对风雨摧花的敏锐的感受。
在李清照的词中,“花”是出现得最多的意象。她笔下的花,不仅有人的情志,如“宠柳娇花”[《念奴娇》(萧条庭院)],“梅心惊破”[《孤雁儿》(藤床纸帐)];而且有眉、腮,如“柳眼梅腮”[《蝶恋花》(暖雨晴风)];有肌骨,如“玉骨冰肌”[《瑞鹧鸪》(风韵雍容)];因而也有肥瘦,如“绿肥红瘦”[《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菊花纤细,这里就用“揉损琼肌”来描写菊花的纤纤玉骨。然后进一步用四个历史人物来作类比反衬。贵妃醉脸,是对牡丹的比喻。李正封“咏牡丹”有“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唐玄宗认为可比杨妃醉酒(见《松窗杂录》)。孙寿,东汉权臣梁冀之妻,色美而善作妖态。她画的眉,长而曲折,时号“愁眉”(见《后汉书·梁冀传》)。韩令,指晋时人韩寿,韩是贾充的椽吏(佐吏),长得很俊美。贾充之女看上了他,与他私下往来,并把皇帝赐给她父亲的外臣进贡的异香偷赠韩寿。贾充闻到韩身上的香味,发现了女儿的私情,只好让他们成婚(见《世说新语·惑溺》);徐娘,南朝梁元帝妃,人谓“徐娘虽老,犹尚多情”(见《南史·后妃传下》)。傅粉,本为三国时魏人何晏典。何晏“平日喜修饰,粉白不去手”,人称“傅粉何郎”(见《世说新语·容止》)。这里一气铺排典故,来说明白菊既不似杨妃之富贵丰腴,更不似孙寿之妖娆作态。其香幽远,不似韩寿之香异味袭人;其色莹白,不似徐娘之白,傅粉争妍。她是屈子所餐,陶潜所采。屈原《离骚》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渊明《饮酒》之五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细赏此花,如对直臣高士,香淡风微,清芬醖藉,不减于酴釄。酴釄,即荼蘼花,花黄如酒,开于春末。
下片续写,用一“渐”字表示时间推移,秋阑菊悴。“雪清玉瘦”呼应“揉损琼肌”,紧扣白菊在风雨中挣扎自立从开到谢的神态。这里不说人对残菊的依恋,反说菊愁凝泪洒,依依惜别。汉皋解珮,《列仙传》载:郑交甫经过汉皋,看见两个少女,珮两珠。交甫向她们求珠,这两个少女就解下珍珠送给他。走不远,二女不见,珍珠也忽然失去。纨扇题诗,用班婕妤典。班婕妤,汉成帝妃,失宠后退居东宫,曾作《怨歌行》,以“秋扇见捐”自喻。这两个典说的都是得而复失,爱而遭弃的失落、捐弃的悲哀。怅惘之情,融入朗月清风,浓烟暗雨之中,又通过这既清朗、又迷离的境界具象化。同时,它又暗示了,菊既不同流俗,就只能在此清幽高洁,又迷濛暗淡之境中任芳姿憔悴。
词人不胜惜花、自惜之情,倒折出纵使怜爱之极,亦不能留花片时。情不能堪处,忽宕开作旷达语:只要人情自适其适,应时菊赏,且休忆他屈子忠贞,行吟泽畔;陶潜放逸,采菊东篱!(侯孝琼)
名家点评
清况周颐《珠花簃词话》:李易安《多丽·咏白菊》,前段用贵妃、孙寿、韩椽、徐娘、屈平、陶令若干人物,后段雪清玉瘦、汉皋纨扇、朗月清风、浓烟暗雨许多字面,却不嫌堆垛,赖有清气流行耳。‘“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三句最佳,所谓传神阿堵,一笔凌空,通篇具活。歇拍不妨更用“泽畔东篱”字。昔人评《花间》镂金错绣而无痕迹,余于此阕亦云。
潘君昭《〈多丽〉赏析》:此词在《乐府雅词》本中题为“咏白菊”。李清照写这一首词,是因为白菊是高洁的象征。她所钦慕的是爱菊者屈原、陶渊明的高风亮节,并且也借此自抒襟抱,达到咏物见志之目的。上片用反衬手法形容所咏白菊的颜色姿态,借此显出其风度韵致,从而咏赞了屈平(原)和陶潜(渊明)的雅量高标。首四句写秋夜风雨凄其,小楼上帘幕重重,还是抵不住寒气的侵袭。在这漫漫的长夜里,词人所担心的是那庭院中的丛丛白菊花,它的琼肌玉骨,恐怕经受不起冷雨凄风毫不留情的摧残。接着四句举出几个历史人物的品貌特征,说明白菊既不像贵妃醉酒后的脸庞,以娇态媚人,也不像孙寿故意描成纤细弯曲的愁眉,以妖姿惑人,至于贾女私赠给韩寿的奇香的芬馨,还有徐娘半面妆上所涂抹的白粉,更是不足取,不能与白菊相比较。关于本词的艺术手法,是通过上下片内容相对比和首尾相呼应,以写白菊显示出人物的高风亮节,借此透露出作者自身的志向。上片以杨玉环和孙寿等低俗的容止来反衬白菊不同流俗的风采。下片的汉皋仙女和汉宫婕妤乃是从正面来作为白菊的陪衬,“也不似”是从反面说,“似”则是从正面写,而屈原和陶渊明,则是以爱菊者的身份出现,他们的风度韵致也堪与白菊相比拟。另外,全词先从自身感受写起,只恨风雨无情,摧损白菊,末尾仍从自身爱菊收束,深怕芳姿憔悴,做到首尾呼应;末句更进一层,是慰安兼以挽留,意思是说可以不必为苦忆昔人而萎谢化去,此地亦有爱菊之知音。词意至此,拓开意境,以旷达之语道出作者轻视鄙俗,不甘随俗浮沉的志趣;这种首尾相呼应而又在结句开拓词境的写法,使词句显得宛转面多不尽之意。(《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
陆坚、卫军英《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古代咏物之作,常常有所寄托。李清照的这首咏菊词即是一例。词中所咏写的白菊具有一种人格化倾向,她高洁自爱的本质实际上也可看做是作者胸臆的自然流露。因此,作品中所塑造的“白菊”形象,就具有双重意义:既是菊,又是人。作品起句没有直接言菊,而是着笔写人,“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是写昨夜景事。“小楼”、“帘幕”都是人的居室,讲“夜长”,讲“楼寒”,则更是人的感受。这种感受暗示出了一种辗转难眠景象,这就很自然地与下面的“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相契合了。有人认为这里“琼肌”是特指白菊像玉一样的美好晶莹,虽然所说不无道理,然细加品味犹嫌过于坐实。从所谓的形象的双重意义上来理解,这里“揉损琼肌”还含有对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呼应。所以说,恨风雨之无情,正是在言人之多情。惟其多情,方始睹物感人,把人情物态两相叠合,赋予了这首咏菊词以特别的意蕴,从而也就使得其下接连运用的一系列以人为中心的历史典故显得贴切自然、入情入理,不觉有生涩之感……从不即不离的角度来说,这首咏菊词,一方面紧扣白菊本身,从不同侧面写其形、意、格;另一方面又自然而然地把白菊的风神雅韵与屈原、陶渊明的超凡拔俗相联系,这就使得咏物之情不拘泥于物象本身,而达到了一种“神”的一致。同时,作者在对白菊的描写中,从一开始就融人了自身的情感,以菊为托,诉尽衷肠。像“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清丽舒畅,形神毕肖,情韵兼具,在简淡素雅之中,把情、理、趣融为一体,构成了一种高超的艺术境界。作品中富于理想而又深于情致,于超越之中隐含着深沉,又在缠绵之间创造出一种高致,赏物而不滞于物,用情而不溺于情,轻灵之思见诸于缱绻之意,这是李清照作为一个杰出抒情词人的不同凡响之处,也是她咏物之作的高韵独到之点。易安词作,向以明丽素雅、淡朴清新著称,虽重质情,却不尚故实,但这首词却通篇用典,这可说是一个例外。从作者的寄寓和形象的要求来看,词中一系列典故的运用无疑对加强感情,赋予白菊一种人格化力量增色不少,使形象得以丰满和深化,具有一种真切实在的生命感。当然,从读者阅读的角度讲,这种过多的用典,虽然不感堆砌,但也不免有一些文字上的障碍。(巴蜀书社1992年9月出版)
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词的上阕描写吟咏白菊的高洁姿质。起笔写秋寒、长夜,衬出孤寂不安的心情;接着抒情,“恨无情风雨”‘“揉损琼肌”,写出了白菊所处的恶劣环境,表现了爱憎,点明了题旨。然后用对比法,并引一系列历史人物做反衬,赞颂白菊高洁清芬,傲岸不屈的性格。下阕续写白菊的高洁品质,转而抒发惜菊之情。先寓情于物,赋予白菊以人的品格,赞美白菊在寒秋仍清白如雪,瘦姿如玉,惋惜它在“浓烟暗雨”侵逼下日渐枯萎的姿质;接着写爱菊之心,抒惜菊之情……结尾承上文,用“泽畔东篱”突出表现了对屈原、陶渊明的仰慕之情。全词委婉雅致,含意深远,化用许多典故而不嫌堆垛,通篇不着一个“菊”字,而以白菊隐喻自咏,表现了女词人憎恶鄙俗,追求高洁人格的情怀,以及在咏物词中卓尔不群,创意出奇的艺术追求。(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
刘瑜《李清照全词》:“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白菊的容颜不像贵妃醉酒那样脸泛红晕,娇妍柔媚,也不像孙寿那样故作愁眉,妖态惑人。如果用靠从他人那里得来的香味装点自己的韩令,用青春已过而靠傅粉打扮容颜的徐娘来比拟白菊,那未免太新鲜离奇了。“贵妃醉脸”,“孙寿愁眉”,靠的是自己的矫揉造作;韩令、徐娘是靠外来的东西来美化自己。作者运用两组对偶句,既是拟人,又是用典,兼用多种艺术手法,赞美白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天生丽质、纯洁高雅的自然之美。(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年1月出版)
徐培均《李清照词笺注》:词里所咏白菊,似有寄托,风雨揉损琼肌,盖喻政治风波对赵家的打击;不似贵妃、孙寿、韩令、徐娘云云,盖喻不屑取媚蔡京等权贵。而屈原遭馋去国、陶潜桂冠隐退,正借喻明诚与自己屏居青州。
作者简介
李清照,宋代女词人。号易安居士,齐州章丘(今属山东)人。早期生活优裕,与夫赵明诚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金兵入据中原,流寓南方,明诚病死,境遇孤苦。所作词,前期多写其悠闲生活,后期多悲叹身世,情调感伤,也流露出对中原的怀念。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径,语言清丽。论词强调协律,崇尚典雅情致,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反对以诗文之法作词。并能作诗,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时咏史,情辞慷慨,与其词风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词》,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词》辑本。今人有《李清照集校注》。
李清照《念奴娇·萧条庭院》
《念奴娇·萧条庭院》李清照创作的一首词,别本题作“春恨”、“春情”等。这首词写雨后春景,抒深闺寂寞之情。上片写“心事难寄”,从阴雨寒食,天气恼人,引出以诗酒遣愁。下片说“新梦初觉”,从梦后晓晴引起游春之意。全词以细腻曲折的笔触。通过春景的描写,真切地展示诗人独居深闺的心理情态。语浅情深,清丽婉妙。
念奴娇·萧条庭院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①。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②,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③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④,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⑤,更看今日晴未⑥。
注释
①“又斜风”二句:张志和《渔歌子》:“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里反用其意。重门:多层的门。
②险韵诗:以生僻而又难押之字为韵脚的诗。人觉其险峻而又能化艰僻为平妥,并无凑韵之弊。
③玉阑干:栏杆的美称。 ④“清露”二句:此系引用《世说新语·赏誉》篇的成句》:“于时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这两句形容春日清晨,露珠晶莹欲滴,桐树初展嫩芽。初引:初长。 ⑤烟敛:烟收、烟散的意思。烟,这里指像烟一样弥漫在空中的云气。
⑥晴未:天气晴了没有?未,同否,表示询问。
译文
萧条冷落的庭院,吹来了斜风细雨,一层层的院门紧紧关闭。春天的娇花即将开放,嫩柳也渐渐染绿。寒食节即将临近,又到了令人烦恼的时日,推敲险仄的韵律写成诗篇,从沉醉的酒意中清醒,还是闲散无聊的情绪,别有一番闲愁在心头。远飞的大雁尽行飞过,可心中的千言万语却难以托寄。连日来楼上春寒泠冽,帘幕垂得低低。玉栏杆我也懒得凭倚。锦被清冷,香火已消,我从短梦中醒来。这情景,使本来已经愁绪万千的我不能安卧。清晨的新露涓涓,新发出的桐叶一片湛绿,不知增添了多少游春的意绪。太阳已高,晨烟初放,再看看今天是不是又一个放晴的好天气。
创作背景
此词为清照前期春闺独处怀人之作,是词人早期作品,这首词当作于南渡之前。明诚出仕外,词人独处深闺,每当春秋暇日,一种离情别绪便油然而生,故写下了这一首闺怨词。
赏析一: 疑窦迭出 婉曲多姿--读李清照《念奴娇·萧条庭院》
这首《念奴娇》词是李清照早期的代表作之一。词的标题因版本不同略有差异,或作“春情”,或作“春思”,或作“春恨”。词中描述了初春的气候和景物,传达出词人在这一环境中孤寂郁闷的心情,也表达了词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词的开头,首先描绘了这样一种氛围:庭院里满目萧然,一连几日的斜风细雨,使人感到格外寒冷,以致不得不把所有的门窗都紧闭起来,给人一种萧索冷寂之感。假若没有紧接着的“宠柳娇花寒食近”一句,读者倒要以为这几句写的是关河冷落、木叶萧萧的寒秋季节呢。
寒食临近,春意渐浓,这该是令人为之欣喜的。但词人却在抱怨眼前这“种种恼人天气”。其实,自然界的阴、雨、风、寒等现象,本是无所谓可喜还是可恼的。对于同一景物,不同的人或者同一个人前后怀着不同的心情,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料峭的春寒、缠绵的春雨,固然可使人感到烦闷、抑郁,但也可给人带来快慰,因为它们报道了春天的消息,预示着满园春色的降临。杜甫的著名诗篇《春夜喜雨》就是歌咏春雨的佳作。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的诗句,写的倒是清明时节阴雨天气如何使人伤情,但结尾“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二句,流露出的仍是一种欢愉情调。词人抱怨天气可恼,正表明她的内心早已藏着许多不快;由于心绪不佳,也就愈觉庭院萧条,愈感“斜风细雨”可恼。此正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
既然连天的阴雨总不开晴,那么如何解除内心的烦恼呢?曹孟德的诗中曾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短歌行》),在这“种种恼人天气”里,词人果真借诗遣兴,借酒浇愁了。“险韵诗”是以怪僻难押的字做韵脚写成的诗,“扶头酒”是容易醉人的烈性酒。然而,诗成酒醒之后又是如何呢?--“别是闲滋味”,词人感到更加孤寂无聊,更加索然无味。拿“愁”和“闲”来相比,则“闲愁最苦”,又“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词人的这种“闲滋味”究竟由何而生呢?接下去的两句似乎要给我们一点暗示,但却含而未露,欲诉又止:“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即使高飞远行的大雁可以传书,但“心事有万千,岂征鸿可寄”(《草堂诗余隽》)?词人那怅惘、复杂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词来表达的。李攀龙曾说此词“上是心事,难以言传”(《草堂诗余隽》),这倒是句老实话,有的情感实在是难于形诸笔墨的。
下片“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让人想到凭阑远眺或许可以销忧解闷,但现在竟是什么原因使词人连楼上的阑干都懒得去倚了呢?是庭院冷落萧索,还是体弱不堪春寒?词人在《点绎唇》中曾写到因盼望丈夫归来而“倚遍阑干”,这里会不会是因为久望不归而倦倚阑干了呢?也许,词人的高明之处正在于“点到即止”,“以俟人之自得”。
“被冷”两句紧承“春寒”句写来。词人睡梦之中也感到了微微凉意,一觉醒来,已是炉中香尽,天色将晓。从“不许愁人不起”一句,我们直可体味到词人内心那种百无聊赖,孤眠寂寞的滋味。这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新梦”二字,究竟所梦何事?李攀龙说“下是新梦,可以意会”(同上),那就按各自的理解来意会好了。
词人的笔锋忽而一转:“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本来,词人连阁楼上的阑干也懒得去倚,而现在却生出游春的念头,读到这儿,我们总算感受到了春的气息、春的搏动。“清露晨流”的“流”字形容晨露之浓,“新桐初引”的“引”字是生长的意思,表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这短短的几句词,流露了词人向往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心愿。然而,写到这里,词人的笔锋又是一转:“日高烟敛,却看今日晴未。”眼前已分明是烟消云散,雨过天晴,可一连的阴雨天似乎已使词人疑虑重重了。词的字面上是写她难以置信,还要亲自看看天气是否真的晴了,但含蓄着的内在感情却是念起又止,在词人心头泛起的一丝春天的喜悦,又很快地消逝了。这不禁又要引起读者的一番猜测了:为什么词人游春的念头起而又止?她此刻是否也因“忽见陌头杨柳色”,而“悔教夫婿觅封侯”了呢?
对于一首词的结尾,词人在创作时总是十分着意的。这首词的结尾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它不是就着上文的“愁”一气写完,而是出人意料地调转笔锋,荡出一层新意,使词意“忽悲忽喜,乍近乍远”(《诗辨坻》),委婉曲折。从“日高烟敛”和“更看今日晴未”的矛盾心理中,透露出这位“愁人”的“多少游春意”实在并不想去实现它。此中消息,大概与《武陵春》一词所道出的“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同出一源吧?词人正是运用这种跌宕笔法,有层次地写出难言的隐衷。
从全词来看,这首词表现的是词人春日闺中的愁情,但它之所以成为李词的代表作之一,不仅在于其思想内容方面在其前期词中有一定的代表意义,而且还在于其艺术手法上也体现了李词一贯具有的婉约风格。词人的一怀愁绪,尽在半含半吐之中,使读词的人产生无穷的猜测。恽寿平在《瓯香馆画跋》中曾说,作画应“使人疑”(此处的“疑”当然不是怀疑,而是令人揣摩想象画外之意),而此词用笔也正在“疑”字上见功力。欲诉辄止,婉曲多姿,在词中留下大块空白让读者去联想、补充、揣摩、回味,这正是易安词在抒情上的一大特色。
魏了翁评此词曰:“陡然而起,便尔深邃。至前段云‘重门深(须)闭’,后段云‘不许〔愁人〕不起’,一开一合,情各戛戛生新。起处雨,结句晴,局法浑成。”(《蓼园词选》)从这一评论中,也可窥见此词在构思方面的一些特点。 (刘耀业)
赏析三
根据词意,这首词当作于南渡之前。明诚出仕在外,词人独处深闺,每当春秋暇日,一种离情别绪便油然而生。这首词写的就是春日离情。
“萧条庭院”句写词人所处的环境,给人以寂寞幽深之感。庭院深深,寂寥无人,令人伤感;兼以细雨斜风,则景象之萧条,心境之凄苦,更觉怆然。一句“重门须闭”,写词人要把门儿关上,实际上她是想关闭心灵的窗户。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这两句由斜风细雨,而想到宠柳娇花,既倾注了对美好事物的关心,也透露出惆怅自怜的感慨。“萧条庭院”句在遣辞造句上,也显示了词人独创的才能。“宠柳娇花”是以和易安名句”绿肥红瘦”相比美,以其字少而意深,事熟而句生,足见锤炼功夫。其中可以引申出这么一些意思:春近寒食时节,垂柳繁花,犹得天宠,人来柳阴花下留连玩赏,花与柳便也如宠儿娇女,成为备受人们爱怜的角色。其中又以人之宠爱为主体奈何临近寒食清明这种多雨季节,游赏不成,只好深闭重门,而花受风雨摧残,也在“恼人”之列。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由天气、花柳,渐次写到人物。“险韵诗”,指用冷僻难押的字押韵做诗。“扶头酒”是饮后易醉的一种酒。风雨之夕,词人饮酒赋诗,借以排遣愁绪,然而诗成酒醒之后,无端愁绪重又袭上心头,“别是闲滋味”。一“闲”字,将伤春念远情怀,暗暗逗出,耐人寻味。“征鸿过尽”句点上片主旨,是虚写,实际上是用鸿雁传书的典故,暗寓赵明诚走后,词人欲寄相思,而信使难逢。“万千心事”,关它不住,遣它不成,寄也无方,最后还是把它深深地埋藏心底。
“楼上几日春寒”句拓开一层,然仍承“万千心事”意脉。连日阴霾,春寒料峭,词人楼头深坐,帘垂四面。“帘垂四面”,是上阕“重门须闭”的进一步发展,既关上重门,又垂下帘幕,则小楼之幽暗可知;楼中人情怀之索寞,亦不言而喻了。“玉阑干慵倚”,刻画词人无聊意绪,而隐隐离情亦在其中。征鸿过尽,音信无凭,纵使阑干倚遍,亦复何用!阑干慵倚,楼内寒深,枯坐更加愁闷,于是词人唯有恹恹入睡了。可是又感罗衾不耐春寒,渐渐从梦中惊醒。心事无人可告,唯有托诸梦境;而梦乡新到,又被寒冷唤回。其辗转难眠之意,凄然溢于言表。“不许愁人不起”,多少无可奈何的情绪,都包含在这六字之中,词人为离情所折磨而痛苦不堪,又因明诚外出而实有此情,并非虚构。虚虚实实,感人至深。
从“清露晨流”到篇终,词境为之一变。此前,词清调苦,婉曲深挚;此后,清空疏朗,低徊蕴藉。“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写晨起时庭院中景色。从“重门须闭”,“帘垂四面”,至此帘卷门开,顿然令人感到一股盎然生意。日既高,烟既收,本是大好晴天,但词人还要“更看今日晴未”,说明春寒日久,阴晴不定,即便天已放晴,她还放心不下;暗中与前面所写的风雨春寒相呼应,脉络清晰。以问句作结,更有余味不尽的意味。
这首词选本题作“春情”或“春日闺情”。全词从上片的天阴写到下片的天晴,从前的愁绪萦回到后面的轩朗,条理清晰,层次井然。词中感情的起伏和天气的变化相谐而生,全篇融情入景,浑然天成。是一首别具一格的闺怨词。
名家评论
宋黄升:花庵词客云:前辈常称易安“绿肥红瘦”为佳句。余亦谓此篇“宠柳娇花”之语亦甚奇俊,前此未有道之者。(《增修笺注草堂诗馀》)
明杨慎《草堂诗馀》卷四:情景兼至,名媛中自是第一。(评“被冷”以下二句)二语绝似六朝。又《词品》卷一:……填词虽于文为末,而非自选诗、乐府来,亦不能入妙。李易安词“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乃全用《世说》语。女流有此,在男子亦秦、周之流也。
明李攀龙《草堂诗馀隽》卷一:(眉批)心事有万千,岂征鸿可寄?“新梦”不知梦何事?(评语)心事托之新梦,言有寄而情无方。玩之自有意味。上是心事,难以言传,下是新梦,可以意会。
明王世贞《弇州上人词评》:……易安又有“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宠柳娇花”,新丽之甚。
明沈际飞《草堂诗馀正集》卷四:真声也。不效颦于汉魏,不学步于盛唐,应情而发,能通于人。有首尾。“宠柳娇花”,又是易安奇句。后人窃其影,似犹惊目。
明陆云龙《词菁》卷一:苦境,亦实境。
明徐伯龄《蟫精隽》卷十四:……又“宠柳娇花”之言,为词话所赏识。晦庵朱子云:今时妇人能文,只有李易安与魏夫人。
清毛先舒《诗辨坻》卷四: ……李易安《春情》,“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世说》全句,浑妙。尝论词贵开拓,不欲沾滞,忽悲忽喜,乍近乍远,所为妙耳。如游乐词,须微著愁思,方不痴肥。李《春情》词本闺怨,结云“多少游春意”、“更看今日晴未”,忽而开拓,不但不为题束,并不为本意所苦。直如行云,舒卷自如,人不觉耳。
清王士禛《花草蒙拾》:前辈谓史梅溪之句法,吴梦窗之字面,固是确论,尤须雕组而不失天然。如“绿肥红瘦”、“宠柳娇花”,人工天巧,可称绝唱。
清彭孙遹《金粟词话》:李易安“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皆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词意并工,闺情绝调。
清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卷下:李易安“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又“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杨用修以其寻常语度入音律,殊为自然……易安之“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全用《世说》。若在稼轩,诸子百家,行间笔下,驱斥如意矣。
清许昂霄《词综偶评》:此词造语,固为奇俊,然未免有句无章。旧人不加评驳,殆以其妇人而恕之耶?
清冯伯金《词苑萃编》卷八引《倚声集》: ……羡门云:“作意催花柳”天然微妙;“宠柳娇花”未免组织矣。
清黄蓼园《蓼园词选》:只写心绪落寞,遇寒食更难遣耳。陡然而起,便尔深邃。至前阕云“重门须闭”,后阕云“不许不起”,一开一合,情各戛戛生新。起处雨,结句晴,局法浑成。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六:李易安之“绿肥红瘦”、“宠柳娇花”等类,造句虽工,然非大雅。

清沈祥龙《论词随笔》:用成语,贵浑成脱化,如出诸己……李易安“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世说新语》,更觉自然。稼轩能合经史子而用之,自有才力绝人处。他人不宜轻效。
清李继昌《左庵词话》:作词须用词眼,如潘元质之“燕娇莺姹”,李易安之“绿肥红瘦”、“宠柳娇花”,梦窗之“醉云醒月”,碧山之‘“挑云研雪”,梅溪之“柳昏花暝”,竹屋之“玉娇香怨”……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写心绪之落寞,语浅情深。“萧条”两句,言风雨闭门;“宠柳”两句,言天气恼人,四句以景起。“险韵”两句,言诗酒消遣;“征鸿”两句,言心事难寄,四句以情承。换头,写楼高寒重,玉阑懒倚。“被冷”两句,言懒起而不得不起。“不许”一句,颇婉妙。“清露”两句,用《世说》,点明外界春色,抒欲图自遣之意。末两句宕开,语似兴会,意仍伤极。盖春意虽盛,无如人心悲伤,欲游终懒,天不晴自不能游,实则即晴亦未必果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出版)
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本词有的本子词调作《壶中天慢》,题目还有《春情》、《春日闺情》、《春忍》。此词着力于描述愁情。词人以阴雨连绵的恼人天气,重门深闭的萧条庭院,四面垂帘的楼头,幽闭闷人的景色来衬托自己心绪的落寞,以诗成、酒醒和新梦觉后的百无聊赖来写自己愁绪的难以排遣。结束前词境忽而开拓。“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清新的初春之晨,勾起游兴。但结尾“更看今日晴未”,又表现了词人忧虑的心情。词人抒情,忽悲忽喜,乍近乍远,恰如行云,施展自如,表现了人物矛盾心情的变化。(巴蜀书社1988年10月出版)
刘乃昌《宋词三百首新编》:此为清照前期春闺独处怀人之作。前五句写环境天气,烘染出一派寂寞无聊氛围。萧条、风雨、寒食、闭门,归结为“恼人”,映现出作者心境。次五句写日常生活内容,作诗遣兴,饮酒却愁,醒面愈无聊赖。“心事难寄”,补述“闲滋味”,略点离思。再五句仍从日常生活映现思绪,小楼独居,无心凭栏,拥被入梦,梦觉再难成眠。“春寒”回应“萧条”,“帘垂”绾合闭门,‘“慵倚”见出没情没绪,“新梦”与“心事”相关,“不许”句疏懒无聊之至。末五句写感春意绪,春意逗发游兴,却担心未能云散天晴,枯坐?出游?犹移不觉,宕开一笔,忽又收煞。以清新之语,记述生活片段,借日常情态,显示内在心绪,乍远乍近,忽开忽合,应情而发,戛戛生新。
作者简介
李清照(1084-1155),今山东省济南章丘人,号易安居士。宋代女词人,婉约词派代表。早期生活优裕,与夫赵明诚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金兵入据中原时,流寓南方,境遇孤苦。所作词,前期多写其悠闲生活,后期多悲叹身世,情调感伤,也流露出对中原的怀念。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径,语言清丽。论词强调协律,崇尚典雅,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反对以作诗文之法作词。能诗,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时咏史,情辞慷慨,与其词风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词》,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词》辑本。今有《李清照集校注》。
李清照《清平乐·年年雪里》赏析
《清平乐·年年雪里》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创作的一首赏梅词作,也是词人对自己一生早、中、晚三期带有总结性的追忆之作。此词借不同时期的赏梅感受写出了词人个人的心路历程。词人截取早年、中年、晚年三个不同时期赏梅的典型画面,深刻地表现了自己早年的欢乐、中年的悲戚、晚年的沦落,对自己一生的哀乐作了形象的概括与总结。词意含蓄蕴藉,感情悲切哀婉,以赏梅寄寓自己的今苦之感和永国之忧,感慨深沉。
清平乐·年年雪里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⑴,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⑵,萧萧两鬓生华⑶。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⑷。
注释
?⑴挼(ruó):揉搓。
⑵海角天涯:犹天涯海角。本指僻远之地,这里当指临安。
⑶萧萧两鬓生华:形容鬓发华白稀疏的样子。
⑷“看取”二句:“看取”是观察的意思。观察自然界的“风势”。虽然出于对“梅花”的关切和爱惜,但此处“晚来风势”的深层语义,当与《菩萨蛮·归鸿声断残云碧?》和《忆秦娥·临高阁?》的“西风”埒同,均当喻指金兵对南宋的进逼。因此,结拍的“梅花”除了上述作为头饰和遣愁之物外,尚含有一定的象征之意。故应:还应。
译文
小时候每年下雪,我常常会沉醉在插梅花的兴致中。后来虽然梅枝在手,却无好心情去赏玩,只是漫不经心地揉搓着,却使得泪水沾满了衣裳。
今年梅花又开放的时候,我却一个人住在很偏远的地方,而我耳际短而稀的头发也已斑白。看着那晚来的风吹着开放的梅花,大概也难见它的绚烂了。
赏析一
此词当为易安南渡后的咏梅词作,寄托遥邃。回忆南渡前与梅花有关的一些往事,感慨良深。运用了白描、对比等艺术手法,用洗炼的文字,不加渲染,不用烘托,质朴自然地勾勒出鲜明的形象,情真意切。
上片忆昔。雪里梅开,预示着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的春之降临。它引起词人新的希望和幸福的追求。于是插梅而醉。这个“醉”包含着两层意思:一是因梅花开放而产生了如醉如痴的内心躁动;二是因内心之躁动而醉饮。饮又不能浇愁,故而挼(ruó)梅。揉搓,是内心不宁静的一种下意识动作。而挼尽梅花也无好意绪,只赢得清泪如许!
下片伤今。又到了梅花开放的季节。而自己飘沦天涯,颠沛流离的生活已使两鬓斑斑。结末作忧患语:昔年虽无意绪,但毕竟“春心‘还’共花争发”,有插梅、挼梅之举。而今天,尚未踏雪寻梅,就已从晚来风势中预感连赏梅之事也难以实现了。
这首词表现了一个热爱生活又屡经患难的老妇的绝望的心声。(侯孝琼)
赏析二
这是一首典型的赏梅词作,借不同时期的赏梅感爱写出了词人个人的心路历程:少年的欢乐,中年的幽怨,晚年的沧落,在词中都约略可见。词意含蓄蕴藉,感情悲切哀婉,以赏梅寄寓自己的今苦之感和永国之忧,感慨深沉。
上阕回忆往昔赏梅生活,分为两层。“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这两句抓住富有特征的生活细节生动地再现了词人早年赏梅的情景和兴致,表现出少女的纯真、欢乐和闲适。她早年写下的咏梅词《渔家傲》中有句云:“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可作为“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的注脚。接下来“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两句,心绪显然不同,虽然梅枝在手,却无好心情去赏玩,只是漫不经心地揉搓着。赏梅原本为的是排遣心头的忧伤,可是本来心情就不好,到头来不仅忧伤没有消除,反倒触景生情,激起更深的伤感,落得个“满衣清泪”。花还是昔日的花,然而花相似,人不同,物是人非,怎不使人伤心落泪呢?李清照婚后,夫妻志同道合、伉俩相得,生活美满幸福。但是,时常发生的短暂离别使她识尽离愁别苦。在婚后六、七年的时间里,李赵两家相继罹祸,紧接着就开始了长期的“屏居乡里”的生活。生活的坎坷使她屡处忧患,饱尝人世的艰辛。当年那种赏梅的雅兴大减。这两句写的就是词人婚后的这段生活,表现的是一种百无聊赖、忧伤怨恨的情绪。上阕四句回忆了作者两个生活阶段赏梅时的又一不同情景和心情。
下阕以“今年”两字领起,同上阕的“年年”相对。往年是“常插梅花醉”;即使是“挼尽梅花无好意”的时候,也多半为的是离别相思。眼前却截然不同了,“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这里面包含着几多辛酸和哀愁。词人南渡后,特别是丈夫去世后更是颠沛流离,沦落漂零。生活的折磨使词人很快变得憔悴苍老,头发稀疏,两鬓花白。如今虽然赏梅季节又到,可是哪里还有心思去插梅呢?而且看来晚上要刮大风,将难以晴夜赏梅了。而且一夜风霜,明朝梅花就要凋零败落,即使想看也看不成了。“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一句还寄托着词人对国事的忧怀。这里的“风势”既是自然的“风势”也是政治的“风势”,即“国势”,寄寓着作者为国势衰颓而担忧的心绪。“梅花”以比美好事物,“难看梅花”,则是指国家的遭难,而且颇有经受不住之势。在这种情况下,她哪里还有赏梅的闲情逸致呢!身世之苦、国家之难揉合在一起,词的思想境界为之升华。
这首词依次描写作者在少年、中年和晚年三个不同的生活阶段中赏梅的不同情致:少年时赏梅醉酒、中年时对梅重泪和晚年时无心赏梅,运用对比手法,物态人事双关,表现出词人生活的巨变,着重写作者晚漂零凄之境和国破家亡之悲,真切感人。
赏析三
这首词处处跳动着词人生活的脉搏。她早年的欢乐,中年的幽怨,晚年的沦落,在词中都约略可见。饱经沧桑之后,内中许多难言之苦,通过抒写赏梅的不同感受倾诉了出来。词意含蓄蕴藉,感情悲切哀婉。
上片忆旧,分为两层。开头两句回忆早年与赵明诚共赏梅花的生活情景:踏雪寻梅折梅插鬓多么快乐!多么幸福!这“醉”字,不仅是酒醉,更表明女词人为梅花、为爱情、为生活所陶醉。她早年写下的咏梅词《渔家傲》中有句云:“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可作为“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的注脚。三四句当写丧偶之后。李清照在抒情时善于将无形的内心感情通过有形的外部动作表现出来,如“倚楼无语理瑶琴”(《浣溪沙》),“更挼残芯,更捻余香,更得些时”(《诉衷情》),“夜阑犹剪烛花弄”(《蝶恋花》)。花还是昔日的花,然而花相似,人不同,物是人非,怎不使人伤心落泪呢?李清照婚后,夫妻志同道合、伉俩相得,生活美满幸福。但是,时常发生的短暂离别使她识尽离愁别苦。在婚后六、七年的时间里,李赵两家相继罹祸,紧接着就开始了长期的“屏居乡里”的生活。生活的坎坷使她屡处忧患,饱尝人世的艰辛。当年那种赏梅的雅兴大减。这两句写的就是词人婚后的这段生活,表现的是一种百无聊赖、忧伤怨恨的情绪。本词中“挼尽”二句,说把梅花揉碎,心情很不好,眼泪把衣襟都湿透了。插梅与挼梅,醉赏梅花与泪洒梅花,前后相比,一喜一悲,反映了不同的生活阶段与不同的心情。
下片伤今。“生华”意为生长白发。词人漂泊天涯,远离故土,年华飞逝,两鬓斑白,与上片第二句所描写的梅花簪发的女性形象遥相对照。三四句又扣住赏梅,以担忧的口吻说出:“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看取意为看着。晚来风急,恐怕落梅已尽,想赏梅也看不成了。早年青春佳偶,人与梅花相映。中年迭经丧乱,心与梅花共碎。晚年漂泊天涯,不想再看梅花委地飘零。词人南渡后,特别是丈夫去世后更是颠沛流离,沦落漂零。生活的折磨使词人很快变得憔悴苍老,头发稀疏,两鬓花白。词人说:如今虽然赏梅季节又到,可是哪里还有心思去插梅呢?而且看来晚上要刮大风,将难以晴夜赏梅了。而且一夜风霜,明朝梅花就要凋零败落,即使想看也看不成了。
最后的“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可能还寄托着词人对国事的忧怀。古人常用比兴,以自然现象的风雨、风云,比政治形势。这里的“风势”既是自然的“风势”,也是政治的“风势”,即“国势”。稍后于清照的辛弃疾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与此寓意相似,都寄寓着为国势衰颓而担忧的情绪。清照所说“风势”,似乎是暗喻当时极不利的民族斗争形势;“梅花”以比美好事物,“难看梅花”,则是指国家的遭难,而且颇有经受不住之势。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有赏梅的闲情逸致。身世之苦、国家之难糅合在一起,使词的思想境界为之升华。
这首词篇幅虽小,却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从依次描写赏梅的不同感受看,运用的是对比手法。赏梅而醉、对梅落泪和无心赏梅,三个生活阶段,三种不同感受,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对比中表现词人生活的巨大变化。从上下两阕的安排看,运用的是衬托的手法,上阕写过去,下阕写现在,但又不是今昔并重,而是以昔衬今,表现出当时作者飘零沦落、哀老孤苦的处境和饱经磨难的忧郁心情。以赏梅寄寓自己的今昔之感和国家之忧,但不是如咏物词之以描写物态双关人事,词语平实而感慨自深,较之《永遇乐·落日镕金》一首虽有所不及,亦足动人。
这一首小词,把个人身世与梅花紧紧联系在一起,在梅花上寄托了遭际与情思,构思甚巧而寄托甚深。
名家评论
王延梯、胡景西《读〈清平乐〉》:这首词是李清照后期词的名篇之一,词人借咏梅表现国破家亡,沦落天涯的痛苦、寄托作者对国势衰颓的深沉忧虑……这首词是作者人生道路上乐哀生活的概括和总结。正如她在《金石录后序》中说的:“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遽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作者截取自已早年、中年、晚年三个不同时期赏梅的典型画面,深刻表现了自己早年的欢乐,中年的悲戚,晚年的沦落,从而使人感到时代脉搏的跳动。这首词在艺术上颇具特色。从章法上看,词人摄取了三个不同时期的赏梅片段,从早年,经中年,至暮年。次序井然不紊。但三层写来又非平叙。早年是“常插梅花醉”,中年是“挼尽梅花无好意”,晚年是“难看梅花”。这一“醉”,一“挼”,一“难”,使词意一转再转,跌宕生姿。另外,词的对比衬托手法也很突出。上片以往年梅花开放时节两次赏梅的不同心情作对比,而上片的两次赏梅又有力地衬托了下片的难以赏梅,从而深化了主题。
平慧善:词为晚年所做,借赏梅自叹身世。上片忆旧,“年年雪里”二句,回忆早年与赵明诚共同赏梅的欢快情景。一个“醉”字将词人热爱梅花,为梅花陶醉的心情充分表达出来。三四句当写丧后,“挼”的动作、将女主人触景伤神的状态,形容得惟妙惟肖。“满衣清泪”与“醉”对比,一喜一悲,反映了不同处境、不同心境。下片叙今。词人飘泊天涯,远离故土,年华飞逝,两鬓斑白,与上片首二句所描女性形象遥相对照。三四句又扣住赏梅,以担忧的口吻说出:“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表面写自然现象:看风势晚上赏不成花,实指南宋形势甚恶,极不安定,纵有梅花,难以赏玩。将赏梅与家国之忧联系起来,提高了词的境界。
杨海明:李清照的这首《清平乐》,却非一般的咏梅词可比。在它里头,实际上寄寓了深切的身世家国之感,所以堪称是首“寄意”之作,它虽也被收录在黄大舆所辑的《梅苑》一书之中,但都显得迥然不群、别具一格……“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风吹落梅,片片飘飞,它的“命运”不正同于作者自身的命运吗?所以,同是写梅花,前期的李清照和后期的李清照,其笔下所呈现的梅花形象,其风貌神情却大异其趣。而究其原因,实在于它们凝聚着不同的生活情致,“反照”着不同的身世心情。在这首《清平乐》中,“梅花”已由前期的“高情雅趣”之象征物,“转化”成了晚年飘零身世的象征物。所以梅花似人,人似梅花,两者浑然打成了“谁怜憔悴更凋零”(《临江仙》)的一片可怜意象,从而把作者哀哀无告、只得与落梅“同病相怜”的家国身世之感推向了一个更加引人同情的新的境界。总观全词,从梅花写起,又以梅花作结;从往昔之赏梅写起,到今日之怜梅告终,其中展示了今昔生活之强烈对照,又充分地显示了作者抚今而追昔、怜花而自伤的痛楚心境,奇寓了远较一般的咏梅词所少见的深广的思想内容。所以称它是《梅苑》中超群之作,此言非为夸张。
孙崇恩:这首词可能是李清照南渡后漂泊流离中所作。全面分析这首词,上片起首“年年”两句是写女词人南渡前许多岁月的生活情景,一个“醉”字最能说明她前期爱梅赏梅的美好情意;接着“挼尽”两句则是写女词人南渡后的生活情景,“清泪”二字最好地说明了她南渡后悲苦凄凉的心情。很清楚,从内容分析,上片托今忆昔,表现了她南渡前后的不同时期不同生活情景;从艺术分析,是一种对比形式。下片“今年”句,无论从内容还是从形式来看,虽与上片“年年”是明显的对比,但仔细深入地分析,这里却又不仅仅是对比,而是深入一层,达到层层对比,层层深入,而且突出了“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不同。故而结尾“看取”两句既说明风势很大,又暗喻国势危急,从而集中有力地表现了女词人南渡后的飘零之苦,家国之忧。这也正是此词的主旨及用力之所在。
词牌说明
清平乐,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名?,又名“忆萝月”“醉东风”。《宋史?·乐志》入“大石调?”,《金奁集》《乐章集?》并入“越调?”。双片共四十六字,前片四仄韵,后片三平韵。
格律对照
(○平声●仄声⊙可平可仄△平韵▲仄韵)
年年雪里,
⊙○⊙▲(仄韵)
常插梅花醉。
⊙●○○▲(叶仄韵)
挼尽梅花无好意,
⊙●⊙○○●▲(叶仄韵)
赢得满衣清泪。
⊙●⊙○⊙▲(叶仄韵)
今年海角天涯,
⊙○⊙●○△(换平韵)
萧萧两鬓生华。
⊙○⊙●○△(叶平韵)
看取晚来风势,
⊙●⊙○⊙●(句)
故应难看梅花。
⊙○⊙●○△(叶平韵)
李清照《点绛唇·寂寞深闺》赏析
《点绛唇·寂寞深闺》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此词上片写伤春之情,下片写伤别之情,刻画出一个爱情专注执着、情感真挚细腻的深闺思妇的形象。全词情词并胜,神韵悠然,层层深入地写出了让人肝肠寸断的千缕浓愁:寂寞愁、伤春愁,伤别愁以及盼归愁。
点绛唇⑴·寂寞深闺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⑵。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⑶,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⑷。
注释
⑴点绛唇:词牌名。
⑵“寂寞”二句:此系对韦庄调寄《应天长》二词中有关语句的隐括和新变。
⑶人何处:所思念的人在哪里?此处的“人”,当与《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的“武陵人”及《满庭芳·小阁藏春》的“无人到”中的二“人”字同意,皆喻指作者的丈夫赵明诚。
⑷“连天”二句:化用《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之句意,以表达亟待良人归来之望。
译文
暮春时节,深闺里无边的寂寞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寸的柔肠却要容下千丝万缕的愁绪。越是珍惜春天,春天却越容易流逝,淅淅沥沥的雨声催着落红,也催着春天归去的脚步。
在这寂寞暮春里,倚遍了每一寸相思阑干,纵是春天千般好,怎奈也是无情绪。轻问一声:“良人呵,你在何处?”眼前只有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衰草,蔓延着良人必经的道路。
创作背景
此词是李清照的早期作品,创作地点在青州。据陈祖美《李清照简明年表》:“公元1118至1120年(重和元年至宣和二年),这期间赵明诚或有外任,清照独居青州。是时明诚或有蓄妾之举。作《点绛唇·寂寞深闺》《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等。”
赏析一
这是一首借伤春写离恨的闺怨词。上片写伤春之情,下片写伤别之情。伤春、伤别,融为柔肠寸断的千缕浓愁。
开篇处词人将一腔愁情尽行倾出,将“一寸”柔肠与“千缕”愁思相提并沦,这种不成比例的并列使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仿佛看到了驱不散、扯不断的沉重愁情压在那深闺中孤独寂寞的弱女子心头,使她愁肠欲断,再也承受不住的凄绝景象。“惜春”以下两句,虽不复直言其愁,却在“惜春春去”的矛盾中展现女子的心理活动。淅沥的雨声催逼着落红,也催逼着春天归去的脚步。惟一能给深闺女子一点慰藉的春花也凋落了,那催花的雨滴只能在女子心中留下几响空洞的回音。人的青春就是这样悄悄地逝去的。惜春、惜花,也正是惜青春、惜年华的写照,因此,在“惜春春去”的尖锐矛盾中,正在酝酿着更为沉郁凄怆的哀愁。
下片写凭栏远望。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常用“倚栏”表示人物心情悒郁无聊。这里词人在“倚”这个动词后面缀以“遍”字,就把深闺女子百无聊赖的烦闷苦恼鲜明地点染了出来;下句中又以“只是”与“倚遍”相呼应,托出了因愁苦而造成的“无情绪”,这就有力地表现了愁情之深,之重,之无法排解。结尾处,遥问“人何处”,这一方面点明了女子凭阑远望的目的,同时也暗示了“柔肠一寸愁千缕”、“只是无情绪”的根本原因是思念远出的良人。然而望到尽头,惟见“连天芳草”,不见良人踪影,这凄凉的画面就是对望眼欲穿的女子的无情回答。寂寞、伤春,已使她寸肠生出千缕愁思;望夫不归,女子的愁情那将会是更深,更重,更浓。这自然就意在言外了。
全词由写寂寞之愁,到写伤春之愁,到写伤别之愁,到写盼归之愁,全面地,层层深人地表现了女子心中愁情沉淀积累的过程。到煞尾处,感情已积聚达到最高峰,全词也随之达到了高潮。
赏析二
这是一首闺怨词。上片抒写伤春之情,下片抒写伤别之情。伤春、伤别,融为柔肠寸断的千缕浓愁。刻画出一个爱情执着专一、情感真挚细腻的深闺思妇的形象。
开篇处词人即将一腔愁情尽行倾出,将“一寸”柔肠与“千缕”愁思相提并论,这种不成比例的并列使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仿佛看到了驱不散、扯不断的沉重愁情压在那深闺中孤独寂寞的弱女子心头,使她愁肠欲断,再也承受不住的凄绝景象。“惜春”以下两句,虽不复直言其愁,却在“惜春春去”的矛盾中展现女子的心理活动:淅淅沥沥的雨声催逼着落红,也催逼着春天归去的脚步。唯一能给深闺女子一点慰藉的春花也凋落了,那催花的雨滴只能在女子心中留下几响空洞的回音。人的青春不也就是这样悄悄逝去的吗?惜春、惜花,也正是惜青春、惜年华的表现,因此,在“惜春春去”的尖锐矛盾中,不是正酝酿着更为沉郁凄怆的深愁吗?
从上片看,给深闺女子带来无限愁怨的“雨”,它催落了嫣红的春花,催走了春天,也催促着流年和女子的青春。下片中,词人循着这一线索,继续探寻“柔肠一寸愁千缕”的根源,笔力集中在女子凭阑远望而搅起的心理活动上。“倚遍阑干”一句,在“倚”这个动词后面缀以“遍”字,把深闺女子百事俱厌的忧烦苦恼尽行点染了出来,下句中又以“只是”与“倚遍”相呼应,托出了这种万念俱灭的“无情绪”是无论如何排解不掉的。这里不再提花,不再提雨,却突兀地提出“人何处”的问题。突兀,则醒目;醒目,则醒人──原来女子凭阑远眺,不只是因百无聊赖而无意识为之,这里还有更重要的、有意识而为之的目的,那就是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外出的良人归来。望归的行动与内心无法抑制的“人何处”的遥问一笔点破了使女子“柔肠一寸愁千缕”、“只是无情绪”的深层的、根本的原因是苦苦地思念远行未归的良人。在这里,词人巧妙地安排了一个有问无答的布局,却转笔追随着女子的视线去描绘那望不到尽头的萋萋芳草,正顺着良人归来时所必经的道路蔓延开去,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边。最后,视线被截断了,唯见“连天芳草”,不见良人踪影。这凄凉的画面不就是对望眼欲穿的女子的无情回答吗?寂寞,伤春已使她寸肠生出千缕愁思;望夫不归,女子的愁情又将会是何许深,何许重,何许浓呢?这自然就意在言外了。全词由写寂寞之愁,到写伤春之愁,到写伤别之愁,到写盼归之愁,全面地、层层深入地表现了女子心中愁情积淀积累的过程。一个“雨”字,把上下两片勾联在一起;远处的萋萋芳草,近处的愁红惨绿,远远近近,都在“催花雨”的搅拢下显得分外冷寂。把愁已经写尽、写透,故明代陆云龙在《词菁》中称道此首词是“泪尽个中”,《云韶集》也盛赞此作“情词并胜,神韵悠然。”(吕智敏)
名家评论
明茅映《词的》卷一:易安作矣,不可复得。每作词时为酬一杯酒。
明钱允治《续选草堂诗馀》卷上:草满长途,情人不归,空搅寸肠耳。
明沈际飞《草堂诗馀续集》:简当。
明黄河清《草堂诗馀续集·序》:夫词体纤弱,壮夫不为。独惜篇什寂寥,彼歌《金缕》、唱《柳枝》者,其声宛转易穷耳。所刻《续集》中如李后主之“秋闺”,李易安之“闺思”,晏叔原之“春景”,萧竹屋之“纪梦”、“怀旧”,周美成之“春情”……以此数阕,授一小青蛾,拨银筝,倚绿窗,作曼声,则绕梁遏云,亦足令多情人魂销也。
明陆云龙《词菁》卷一:泪尽箇中。
清陈廷焯《玉韶集》卷十:情词并胜、神韵悠然。
曹济平《读〈点绰唇〉》:……这里词人以点滴春雨来比喻千缕愁思,不仅使画面和谐统一,而且把抽象的愁思化为具体的可感形象,同样富有情景交融的艺术感染力量。下片承上由景及人,进一步抒写离别的愁苦和盼归的心境。“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女主人公从幽居的闺房里步出户外,依靠着高高的栏杆在痴望。然而始终不见情人归来,因而不能放下重重的心事,也提不起情绪来,只是增添无限的烦恼与惆怅。这里词人用细致的笔墨刻画女主人公焦虑不安的愁绪,而着一“遍”字,更加生动地表现了她那种急盼归来的微妙的心理状态。这首小词结构简当,条理清楚。上片是由情及景,在抒情中写景;下片是在写景中抒情,全篇情景融为一体。词人从闺房转到户外,由深闺相思写到凭栏远眺,紧扣住离别相思。起写深闺寂寞之愁,结写切盼归来之情,前后照应,一气贯注。而手法白描,不用典故,不假藻饰,充分体现了她词作明白如话、语浅情深的艺术特色。(《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
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这首词以抒情开题,以“一寸”与“千缕”并举,极言愁绪浓密,再移情人景,作景语、情语,以雨催花落衬托。下片由表及里,先描摹玉人慵懒形态,再写她的内心愁苦。“人何处”句,情景交融,点明“愁千缕”的原因,道出无限相思。化用欧阳修《踏莎行》“寸寸愁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依”及晏殊《蝶恋花》‘“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词句,并巧出新意,不逊名篇。(巴蜀书社,1988年10月出版)
《济南名士丛书·李清照全集评注》:运化前人诗句,为神妙之境,熨帖无迹。“柔肠一寸愁千缕”一句,运化唐韦庄《应天长》:“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句,其意境是相同的。易安为表达自己的真实思想感情,根据自己的独特的生活感受,只改三字。韦词“离”与“别来半岁”意义重复。易安改为“柔”字,突出表现女主人的多情善感,感情脆弱,禁受不住离别造成的打击,极为切当而传神。“缕”字较“结”字更为生动、形象,恰当地表达愁思的千头万绪,心情的缭乱不堪。尽管易安于前句写出女主人深闺索居的苦况,但何以如此,是蕴藉含蓄的,这较韦词的一览无馀更有韵味……(济南出版社,1990年12月出版)
彭靖:……这里所谓“催花”,当然不是催其放而是催其落。春本不管人们如何珍惜它,还是得去!那么,人们是多么希望它多留一下啊!而无情的雨又催花速落,亦即催春速去!杜甫《曲江》句:“一片花飞减却春”。在诗人的感觉上,即使只是一片花飞,也意味着春天减少了一分。那么,即使只有几个雨点也能使春天减少几分。这就使人更难过了。“几点”,语似淡而意却深。欧阳修句:“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那是以浓墨泼深情;而易安此语,则是以淡笔含深致。欧阳语直,而李语婉。惟其婉,故能含不尽之意,耐人寻思……(《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年9月出版)
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上阕开头两句点明题旨。写独处深闺之苦;接着两句以景寓情,表现青春易逝的闲愁。下阕笔势一纵,换头两句写倚栏远眺的情景,接着一问极富深情,结句”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情景交融,表现盼望远行的丈夫归来未果而失望的心情。全词曲折深婉,跌宕有致,情调凄切,风格婉丽,细腻入微地表现了女词人伤春伤别的心理情态和孤寂凄苦之情。(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
李清照《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赏析 《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早期作品。此词以白描手法写了熏香、花钿、斗草、秋草等典型的少女时代的事物,借以抒发作者爱春惜春的心情。上片写春光骀荡,屋内香炉袅烟,人睡初醒;下片淡淡几笔,勾勒寒食节的初春景色与民间习俗,情韵全出。全词都是景语,仔细体味又都是情语,没有雕饰斧凿痕迹,隽秀自然,清新淡雅,充分表现了作者高雅的情趣和高超的写作技巧。
浣溪沙⑴·淡荡春光寒食天
淡荡春光寒食天⑵,玉炉沉水袅残烟⑶。梦回山枕隐花钿⑷。
海燕未来人斗草⑸,江梅已过柳生绵⑹。黄昏疏雨湿秋千⑺。
注释
⑴浣溪沙:词牌名。
⑵淡荡:舒缓荡漾之意。多用以形容春天的景物。寒食:节令名。在清明前一二日。相传春秋时,介之推辅佐晋文公回国后,隐于山中,晋文公烧山逼他出来,之推抱树焚死。为悼念他,遂定于是日禁火寒食。《荆楚岁时记》:“去冬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
⑶玉炉:香炉之美称。沉水:沉水香,一种名贵的香料。
⑷梦回:从梦中醒来。山枕:两端隆起如山形的凹枕。花钿:用金片镶嵌成花形的首饰。
⑸海燕:燕子的一种,冬天到南方过冬,春天回北方筑巢,又名越燕。斗草:一种竞采百草、比赛优胜的游戏,参加者多为青年妇女与儿童。一名斗百草。
⑹江梅:梅的一种优良品种,非专指生于江边或水边之梅。柳绵:即柳絮。柳树的种子带有白色绒毛,故称。
⑺秋千:相传春秋时齐桓公由北方山戎引入。在木架上悬挂两绳,下拴横板。玩者在板上或坐或站,两手握绳,使前后摆动。技高胆大者可腾空而起,并可双人并戏。一说秋千起于汉武帝时,武帝愿千秋万寿,宫中因作千秋之戏,后倒读为秋千。参见《事物纪原》卷八。
译文
寒食清明时节,万物复苏,荡漾着明媚的春光。玉炉中名香将尽,残烟依旧飘出醉人的清香。午睡醒来,头戴的花钿落在枕边床上。
海燕还未归来,邻家儿女们抢先玩起了斗草游戏。江边的梅子已落,绵绵的柳絮随风荡漾。零星的雨点打湿了院子里的秋千,更增添了黄昏的清凉。
创作背景
这首词为作者早年所作。据陈祖美《李清照简明年表》:公元1100年(元符三年),李清照结识张耒、晁补之及同龄诸女友,《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等词当作于是年前后。徐培均《李清照》:观“海燕未来人斗草”一句,可知此词为少女时作。唐代女孩子有五月五日斗百草的游戏,宋代也有,但时间不同。吴自牧《梦粱录》卷一说:“二月朔(初一)谓之中和节……禁中宫女以百草斗戏。”晏殊《破阵子》云:“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是说在春分至清明这半个月左右时间。前者讲的是宫女,后者写的是民间。这时候春意盎然,女孩子们从闺阁走向园林,搜集奇花异草,相互比赛,借以炫耀自己对于植物的知识,表达活泼喜悦的心情。
赏析一
此词通过寒食时节景物形象探寻一位少女的感春情思,从而表达作者爱春惜春的心情。
上片写少女春睡初醒情景,用的是倒叙,头两句是第三句睡醒后的所见所感。“淡荡”犹荡漾,形容春光融和遍满。寒食节当夏历三月初,正是春光极盛之时。熏炉中燃点着沉水香,轻烟袅绕,暗写闺室的幽静温馨。这两句先写出春光的宜人,春闺的美好。第三句写闺中之人,词中没有去写她的容貌、言语、动作,只从花钿写她睡醒时的姿态。“山枕”谓枕形如山。“梦回山枕隐花钿”是少女自己察觉到的,不是别人看出来的。暮春三月,春困逼人,她和衣而卧,不觉沉沉入睡,一觉醒来,才觉察自己凝妆睡去,自己也觉诧异。熏香已残,说明入睡时间已久,见出她睡得那样沉酣香甜。她梦回犹倚山枕,出神地望着室外的荡漾春光,室内的沉香烟袅,一种潜藏的春思隐约如见。这几句不事修饰,淡淡道来,却别有一番情致。
下片写少女的心曲。“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海已过柳生绵”。古人以为燕子产于南方,春末夏初渡海飞来,故称海燕。“斗草”是用花草赌赛胜负的一种游戏。时节已到寒食,为什么不见燕子飞来呢?女伴们斗草嬉戏,情怀是多么欢畅。江梅花期已过了,杨柳又正飞花。这里写的是少女眼中所见,心中所感种种景致说明春事已经过半,当此时少女的春闺寂寞、情怀缭乱,含有作者的惜春心情。这两句对仗工整,既有动态,更有细微的心理活动,极尽工巧之妙。
“黄昏疏雨湿秋千”,写的是另一种境界。秋千本是少女喜欢的游戏,尤其是当寒食时节更是无此不欢。这一句写的是黄昏时忽然飘起细雨,把秋千洒湿了,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的外现,同上两句所写的有精神上的契合,都是少女春日心情的写照。此句写春愁却不用“春愁”二句,只言雨中秋千,却道出愁绪万缕。
这首词以物写人,以景写情,把春日少女的姿态和内心世界写得活灵活现,有“无我之境”的妙趣。(王思宇: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室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赏析二
这首《浣溪沙》当是词人的前期之作。李清照前期的生活,是以大家闺秀身分出现的,与此相称的,便是在她前期词作中表露出来的文雅、高贵气度。这种气度又是通过词人细腻丰富的感情,优雅含蓄的笔触体现出来的。《浣溪沙》一词,通过暮春风光和闺室景物的描绘,抒写了女词人惜春留春的哀婉心情。
上片侧重描绘室内景致,“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开首即交代时令已值暮春,这正是“闺中风暖,陌上草熏”(江淹《别赋》),暖风醉人时节。接着词人即把笔触移至室内,一股氤氲氛围笼罩闺中,原来是袅袅香烟弥漫其中,从中似还透着静谧、温馨和淡淡的忧愁。“淡荡”,谓春光融和遍满之意。“沈水”,即沉水香。词人另一首《菩萨蛮》词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句。“梦回山枕隐花钿”句,词人叙己早晨梦醒,凝妆完毕,却慵懒未除,又斜倚枕上出神,似在品味梦中情景。“山枕”,即檀枕。因其如“凹”形,故称山枕。词人《蝶恋花》词有“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句。词作的上片描绘了一幅优雅、茜丽、静谧的画面:暮春时节,春光融融,闺房中檀香氤氲,一个少妇正欹枕凝神。如果认为画面中的少妇只是属于慵懒、无聊那种类型的女性,整日价沉溺于沉香、花钿、山枕之中,那就错了。李清照有着男性作家无以比拟的细腻而丰富的情感世界,是一个对大自然与外部世界有着极为敏锐的感悟,以及强烈的关注与渴念的女性,词作的下片就为人们展示了这样的情愫。
“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女词人的笔触延伸到室外,但见室外妇女正笑语喧喧,彼此斗草取乐,而海燕此时却经春未归。女词人这里写海燕未归,隐隐含有她细数日子,惜春留春心态,而写斗草游戏,则映衬自己的寂寞。“斗草”,又叫斗百草,南北朝时即有此俗。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云:“五月五日,四民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原为端午之娱乐习俗,后推广并不拘于此日,尤为妇女儿童喜好。次句言春天将尽,梅子熟透,柳枝长成。惜春、留春不住,叹春之情遂油然而生。词人在《小重山》词中有:“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那是写早春时节,以及自己爱春之情,而此处写江梅熟落,其意恰相反。“柳生绵”,亦为暮春之景致。以上写景,也透露出词人无奈叹喟之情。末句:“黄昏疏雨湿秋千”,黄昏时分,独自一人,已自不堪,更兼疏雨,以及空寂、湿漉的秋千架相伴,更让人感到寂寞、愁怨。
这首词抒写情感很是细腻,但不是直言明说,而是通过十分优雅、含蓄的笔触,去描述十分典型的外物形象和意境,从中再渗出细腻而幽深的心态。(文潜 少鸣)
赏析三
“淡荡”是摇动、充盈的意思,形容丽日融和、晴风摇漾的春光。“寒食天”点名是暮春时节。闺中,“玉炉沉水袅残烟”相伴少女,进而引出人物“梦回山枕隐花钿”。把一个春睡后兀自出神的少女神态,描绘的更加丰满逼真了。“海燕”指燕子从海上来,“斗草”,古代五月五日,有妇女“斗百草”的习俗,后来,不拘春天何日,妇女踏青的,往往彼此出草相赛,除赌斗灵慧,还有占卜命运的意思。海燕经春未归,女伴逢春斗草,少女在闺中感到无可名状的寂寞。“江梅已过柳生绵”,野生的梅子已经熟透落地了,柳树的种子已经柔毛似绵,飞散如絮。这里指少女已如柳绵辞枝,不知飞向何处。这时她感到无所寄托的愁怨。“秋千”作为少女青春的象征,秋千已湿不能再荡,年华渐逝又怎能常驻呢?少女惜春、怜春、自惜自怜,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凉。这就是北宋婉约词的典型做法:不把意思和盘托出,只把读者沉浸在艺术之宫里,咀嚼其中滋味。
读罢,仿佛还真能穿越时空感受到少女细腻柔软的内心,周遭的景物与现代的是如此大相径庭,也只有那样的“淡荡春光”、“玉炉沉水”、“黄昏疏雨”才能使人生出百种惆怅和哀怨吧。 (杨敏如)
名家点评
王学初《李清照集校注》卷一:此首别见宋仲并《浮山集》卷三,从《永乐大典》辑出。清劳格《读书杂识》卷十二云:“仲并《浮山集·浣溪沙·春闺即事》,《乐府雅词》作李清照词。”曾慥与易安同时,以此首为易安作,必有所据。疑《永乐大典》误作仲并词,或清四库馆臣误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10月出版)
徐培均《李清照》:李清照这首词写得不像晏殊那样轻松偷快,而是写一个少女在这春光淡荡的时刻,幽闺独处,甚感无聊,春梦初回,斜欹山枕,对着香炉里缕缕残烟在出神。下半阕是写江梅(一种未经人工培植的野梅)已谢,柳絮初生,燕子虽然还未从海上飞来,而那些天真的女伴,已经按捺不住青春的情怀,走出闺门,去做斗百草的游戏。而她自己直到天晚,还是足不出户,默默地看着疏疏落落的细雨打湿空挂着的秋千。词中既写了时令,也写了人物。从上半阙到下半阕,词中的天气由晴转阴,心情也由娇慵转入凄清。“黄昏疏雨湿秋千”是一个很富于意境的句子,前人评价说“可与‘丝雨湿流光’、‘波底夕阳红湿’‘湿’字争胜”(黄苏《蓼园词选》)。在这里,一位少女的伤春情怀,仅着一字,而神情毕现。其内心世界,令人可以想见。看来词人自己也快由天真无邪的少女走向多愁善感的盛年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12月出版)
陈邦炎:这首词为寒食日的即景之作。“沉水袅残烟”、“山枕隐花铀”两句,所摄的是户内的两个画面;“人斗草”、“柳生绵”、“疏雨湿秋千”三句,所摄取的是户外的三个画面;“淡荡春光”句,则总摄户内外,是这些画面的共同背景……就时间而言,词的上半阕是逆挽。按顺序,本应先写隐枕而寐,一梦醒来,然后写见到室内炉香烧残,再写感到四周春光骀荡;而词句却是倒过来叙说的。至于词的下半阕是否也是逆挽,抑或转为顺述?……从本句寻绎,既是花铀未卸,多半是昼寝;从上句推断,既是睡前注入炉内的沉香尚自残烟袅袅,则入睡还不到一炉香的时间,似也是昼寝。其情事近似晏殊在一首《踏莎行》中所写:“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似可断定,词中的“梦回”是午梦醒来。这一句是全词的分水岭。上阕写户内,是倒叙;下阕写户外,是顺述……就这首词的艺术结构而言,除了以“梦回”一句为中心,上阕逆挽。下阕顺写,使全词既见错综变化而又层次分明、脉络井然外,还有一些值得拈出之处。如前所述,全词六句,显示了六个画面。每个画面所描画的又不止一物一事,而是两三种事物的组合。如首句写了春光与寒食;次句写了玉炉、沉水、残烟;第三句写了春梦、山枕、花铀;第四句写了燕未来与人斗草;第五句写了梅已过与柳生绵;末句写了黄昏、疏雨、秋千。词人把这么多的事物收集入词,却使人读来并无拼凑庞杂之感,只觉事物与事物间、字句与字句间融合无间,构成了一幅完整而和谐的画卷。(《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
刘瑜《李清照词欣赏》:此词格调清新,用语浅俗,作者并非精心雕琢,刻意求工,似乎信手拈得。《填词杂说》云:“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铲尽浮词,直抒本色,而浅人常以雕绘傲之。此等词极难作。”可见此词来之不易,孙麟趾云:“用意须出人意外,出句如在人口头,便是佳作。”说得很有道理。(民族出版社1997年4月出版)
李清照《浣溪沙·髻子伤春慵更梳》赏析
《浣溪沙·髻子伤春慵更梳》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此词反映贵族女子的伤春情态。上片运用了由人及物、由近及远、情景相因的写法,深刻生动;下片通过富贵华侈生活的描写,含蓄地反衬伤春女子内心的凄楚。全词运用正面描写、反面衬托的手法,着意刻划女主人公孤寂的心情;寓伤春之情于景物描写之中,格高韵胜,风格清丽,富有诗的意境。
浣溪沙⑴·髻子伤春慵更梳
髻子伤春慵更梳⑵,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
玉鸭熏炉闲瑞脑⑶,朱樱斗帐掩流苏⑷。遗犀还解辟寒无⑸?
注释
⑴浣溪沙:本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名。一作“浣溪纱”,又名“浣沙溪”、“小庭花”等。双调四十二字,平韵。南唐李煜有仄韵之作。
⑵慵:一作“懒”,《历代名媛诗词》作“恼”。
⑶玉鸭熏炉:玉制(或白瓷制)的点燃熏香的鸭形香炉。熏炉形状各式各样,有麒麟形、狮子形、鸭子形等;质料也有金、黄铜、黄铜、铁、玉、瓷等不同。瑞脑:一种香料名,一名“龙脑”,其香以龙脑木叶镏而成,通称片脑、冰片。《梦梁录》卷五:“自黄道撒瑞脑香而行”,又另条引诗:“黄道先扬瑞脑香”。“闲瑞脑”者,意谓不熏香。
⑷朱樱:帐子的颜色。斗帐:形如覆斗的帐子。流苏:排穗,指帐子下垂的穗儿,一般用五色羽毛或彩线盘结而成。今吴语谓之苏头,即须头,须亦音苏。古诗《孔雀东南飞》:“红罗覆斗帐,四角垂香囊。”温庭筠《偶游》:“红珠斗帐樱桃熟。”
⑸遗犀:犀,指犀牛的角。遗,应为“通”之误。通犀,通天犀,角上有一白缕直上到尖端,故名。李商隐《无题二首》之一:“心有灵犀一点通。”又《碧城三首》之一:“犀避尘埃玉避寒。”传说尚有其它灵异。《本草纲目》卷五十一,李时珍引《开天遗事》:“有避寒犀,其色如金,交趾所贡,冬月暖气袭人。”(见今本《开元天宝遗事》卷上)此句承上句“斗帐”来,把犀角悬挂在帐子上,所谓镇帏犀。意谓纵有灵奇之物,又岂能解心上的寒冷,用问句,只是虚拟。
赏析一
此词以清丽的风格,寓伤春之情于景物描写之中,格高韵胜,富有诗的意境,可以“唐风”、“唐调”论之。
词的起句开门见山,点明伤春的题旨。《诗经·国风·卫风·伯兮》云:“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同这里的“髻子伤春懒更梳”说的是一个意思。其时词人盖结錞未久,丈夫赵明诚负笈出游,丢下她空房独,寂寞无聊,以至连头发也懒得梳理。
此词自第二句起至结句止,基本上遵循了写景宜显、写情宜隐这一创作原则。“晚风庭院落梅初”,是从近处落笔,点时间,写环境,寓感情。“落梅初”,既梅花开始飘落。深沉庭院,晚风料峭,梅残花落,境极凄凉,一种伤春情绪,已在环境的渲染中流露出来。“淡云”一句被誉为“清丽之句”(见陈廷焯《云韶集》)。词笔引向远方,写词人仰视天空,只见月亮从云缝中时出时没,洒下稀疏的月色。“来往”二字,状云气之飘浮,极为真切。“疏疏”二字为叠字,富于音韵之美,用以表现云缝中忽隐忽显的月光,也恰到好处。
过片对仗工整,写室内之景。词人也许在庭院中立了多时,愁绪无法排遣,只得回到室内,而眼中所见,仍是凄清之境。“玉鸭熏炉闲瑞脑”,瑞脑香在宝鸭熏炉内燃尽而消歇了,故曰“闲”。词人在《醉花阴》中也写过“瑞脑消金兽。”这个“闲”字比“消”字用得好,因为它表现了室内的闲静气氛。此字看似寻常,却是从追琢中得来。词人冷漠的心情,本是隐藏在景物中,然而通过“闲”字这个小小窗口,便悄悄透露出来。“朱樱斗帐”,是指绣有樱桃花或樱桃果串的方顶小帐。红樱斗帐为流苏所掩,其境亦十分静谧。
词的结句“通犀还解辟寒无”,辞意极为婉转,怨而不怒,符合中国古典美学”温柔敦厚”的要求,也显示了这位受到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的独特个性。“通犀”,即通天犀,是一种名贵的犀牛角,远方列为贡品。据《开元天宝遗事》卷上说,开元二年冬至日,交趾国进贡犀牛角一只,色黄似金,置于殿中,有暖气袭人,名曰辟寒犀。此处指一种首饰,当是犀梳或犀簪,尤以犀梳为近。结句如神龙掉尾,回应首句。词人因梳头而想到犀梳,因犀梳而想到辟寒。所谓“辟寒”,当指消除心境之凄冷。词人由于在晚风庭院中立了许久,回到室内又见香断床空,不免感到身心寒怯。此句反映了她对正常爱情生活的追求。
赏析二
这是一首反映贵族女子伤春情态的小调。运用正面描写、反面衬托的手法,着意刻划出一颗孤寂的心。
上片首句写人,“髻子伤春慵更梳”似是述事,其实却是极重要的一句心态描写:闺中女子被满怀春愁折磨得无情无绪,只随意地挽起发髻懒得精心着意去梳理。接下来两句是写景,前句“晚风庭院落梅初”中的“初”字用得极工巧,它使得写景之中又点出了季节时间:习习晚风吹入庭院,正是春寒料峭经冬的寒梅已由盛开到飘零之时。春愁本就撩人,何况又见花落!后句“淡云来往月疏疏”写淡淡的浮云在空中飘来飘去,天边的月亮也显得朦胧遥远。以“疏疏”状月,除了给月儿加上月色朦胧、月光疏冷之外,仿佛那还是一弯残月,它与“淡云”、“晚风”、“落梅”前后相衬,构成了幽静中散发着凄清的景象,完全和首句渲染的心境相吻合。上片运用了由人及物、由近及远、情景相因的写法,深刻生动。
下片通过富贵华侈生活的描写,含蓄地反衬伤春女子内心的凄楚。前两句写室内陈设极尽华美“玉鸭熏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镶嵌着美玉的鸭形熏炉中,还闲置着珍贵的龙脑香,懒得去点燃熏香;织有朱红的樱桃花色的、覆盖如斗形的小帐低垂,上面装饰着五色纷披的丝穗。这里主要写室内的静物,但也有心情的透露,如“玉鸭熏炉闲瑞脑”中的一个“闲”字,不就闪现出女主人公因愁苦无绪,连心爱的龙脑香味也懒得闻嗅了吗!结尾是一个问句“通犀还解避寒无”,句中的 “通犀”指能避寒气的犀角,名“辟寒犀”,据唐·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开元二年冬,交趾国进犀一株,色黄如金。使者请以金盘置于殿中,温然有暖气袭人”,该句意思是说:试问这只金灿灿的辟寒犀角,现在还会不会再把温暖宜人的气味释放出来?句中“还解”的一个“还”字点出了这样的内容:往昔之时,这只犀角曾尽心尽意地为男女主人布温驱寒;而今伊人远去,天各一方,犀角有情也应感伤,你到底还知道抑或忘记了为孤独的女主人避寒的使命呢?词人假借向犀角的设问,进一步刻划词中人触物伤情多愁善感的性格,也使句意曲折婉转、摇曳生姿,好似在微波细纹的水面上,又激打起一圈向周边渐渐扩展的涟漪。
该篇在写作技巧上的特点,值得加以强调的当推:炼字维妙,不着雕痕;未画愁容,愁态毕现。(韩秋白)
名家点评
明沈际飞《草堂诗馀续集》卷上:话头好。渊然。
清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闺秀词惟清照最优,究苦无骨,存一篇尤清出者。
清谭献《复堂词话》:易安居士独此篇有唐调,选家炉冶,遂标此奇。
清陈世焜(即陈廷焯)《云韶集》卷十:清丽之句(指“淡云”句);宛约(指“遗犀”句)。
蔡厚示:伤春,不同于惜春。惜春是惋惜春天的消逝,如黄庭坚的《清平乐》:“春归何处?”和辛弃疾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伤春,则是由于春天的到来而伤感,如冯延巳(一作欧阳修)的《蝶恋花》:“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和此词……这首词写的是梅花始凋、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而不是梅子黄熟“一川烟雨、满城风絮”的夏季风光。俗话说得好:“一燕可以知春。”因此,当女主人公蓦见地下落梅数瓣,便立即敏锐地感到春神的脚步又降临了……整首词写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表面平静的叙述中,蕴藏着极为丰富、复杂而又细腻的感情。末尾一句,更迸出了强烈的呼喊,发为直叩人心的诘问。(《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版)
刘瑜《李清照词欣赏》:“瑞脑”,是一种熏香的名字。前面冠之以“闲”字,说明这种香料是放置熏炉里,没有点燃。“瑞脑”应该点燃而不点,这反映女主人打不起精神,对周围的事物都不感兴趣的百无聊赖的情态。平时女主人喜燃熏香,喜欢观赏景物,然而现在却一反常态,这说明女主人的心事沉重,思想活动的激烈……易安此词的内容和选材,与上基本相同,但我们却毫无重复之感,亦无觉因袭之嫌。这是因为作者不同。每人的心境不同,对相同事物的具体感受也不同。不同感受与基本相同的材料和不同的材料熔为一炉,因此形成了各自独具特色的意境。(民族出版社1997年4月出版)
李清照《摊破浣溪沙·揉破黄金万点轻》赏析
《摊破浣溪沙·揉破黄金万点轻》是李清照的一首咏物词,现存最早的版本收录在《花草粹编》中。李清照在此词中高度赞扬了桂花,首先她从桂花的颜色和形态甚至是“精神”和“风度”程面给予了肯定。然后用桂花与梅花、丁香作对比,在她的眼中梅花和丁香是远远不如桂花的。当词人从桂花香中惊醒过来,词人又反过来嗔怪桂花的无情。
版本一
摊破浣溪沙①
揉破黄金万点轻②,剪成碧玉叶层层③。风度精神如彦辅④,大鲜明⑤。
梅蕊重重何俗甚⑥,丁香千结苦麄生⑦。熏透愁人千里梦⑧,却无情。
版本二
摊破浣溪沙(四印斋本《漱玉词》版,粗体为异字)
揉破黄金万点明,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麄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注释
①摊破浣溪沙:词牌名,《浣溪沙》的变体,又名《添字浣溪沙》。
②揉破黄金万点轻:形容桂花色彩的星星点点。轻:四印斋本《漱玉词》作“明”,注“一作‘轻’”。 按上半阕末句已押“明”字,此句不应重押,应该是“轻”字是。
③剪成碧玉叶层层:桂叶层层有如用碧玉载制而成。“剪成”化用唐贺知章《咏柳》诗意。
④彦辅:《晋书·刘隗传》载刘纳语:“王夷甫太鲜明,乐彦辅我所敬。”
⑤大:四印斋本《漱玉词》作“太”,注“一作‘大’”。
太鲜明:《花草粹编》卷四作“大鲜明”。在古代“大”通“太”、“泰”。《说文释例》日:“古代只作‘大’,不作‘太’,亦不作‘泰’……”比如《易》之“大极”、《春秋》之“大子”,后人皆读为“太”。在此词中,作者或缘此古例,故“太”、“大”相通。此句是此词的难点之一,也是现存整个《漱玉词》的难点之一,或因此故,竟有不少选注本、乃至辑注本不予收录,即使收录,则极少为此句作注,而关于此句的罕见之注释或析文,又不无可议之点:比如“太”字不宜训为“过分”,而宜作“很”、“极”讲,意谓桂花的“风度精神”与乐彦辅极为相像。鲜明:此处宜训作分明确定之义。“鲜”字,《世说新语·品藻》作“解”、《晋书·刘魄传》作“鲜”,宜从《晋书》。
⑥何俗甚:俗不可耐。
⑦丁香千结:语出毛文锡《更漏子》词:“庭下丁香千结”。苦(读作古)麄(“粗”之古体)生: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谓:“苦粗生,犹云太粗生,亦甚辞。”苦粗:当作不舒展、低俗而不可爱的意思。苦:有嫌弃之意。
⑧透:醒。熏透:即被桂花香熏醒。
译文
桂花它那金光灿烂的色彩和碧玉一般如刀裁似的层层绿叶,其“风度精神”就像晋代名士王衍和乐广一样风流飘逸,名重于时。
梅花只注重外形,它那重重叠叠的花瓣儿,就像一个只会矫妆打扮的女子使人感到很俗气。丁香花簇簇拥结在一起显的太小气,一点也不舒展。桂花的浓香把我从怀念故人和过去的梦中熏醒,不让我怀念过去这是不是太无情了?
赏析
这是一首咏花词。咏花而志不在花,只是借花形、花态、花性以挥发开去,抒引出词人胸中的万千感慨。
上片伊始“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两句,便如抖开了一幅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那黄金揉破后化成的米粒状的万点耀眼金花,那碧玉剪出重重叠叠的千层翠叶,若非清香流溢追魂十里的月中丹桂,更无别花可堪比拟。桂花的花朵娇小无比,自不以妖艳丰满取胜,作者紧紧抓住的是它的金玉之质。笔触显得深刻、自然、贴切、生动。“轻”与“重”是相对的,作为黄金无疑是重的,但能揉而破之化为飞入翠叶丛中的万点黄花,不论在事实上还是感觉上都是轻柔的。
接下来笔锋倏然跳出,来了句“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从花到人、由此及彼,这既把金玉其质的桂花点活了,也把彦辅其人的风度精神点活了。彦辅,是西晋末年被后人称为“中朝名士”的乐广的表字;因其官至尚书令,故又史称“乐令”。据史传记载:乐广为人“神姿朗彻”、“性冲约”、“寡嗜慾”,被时人誉为“此人之水镜也,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青天也”。于此可见乐彦辅之倜傥非常。然而词人对历史名人乐广之所以崇敬有加,恐怕是离不开时代的原因:当时正值北宋、南宋交替的乱世,恰像乐广之处于西晋末年一样,乐广能在“世道多虞,朝章紊乱”之际,做到“清己中立,任诚保素”,无疑地这便是身处季世的词人所遵奉的做人标则。若此,则清照将桂比人、将人拟桂,便在情理之中了。“太鲜明”三字是褒扬之词,不论是花中仙品──桂子,还是“人之水镜”──乐彦辅,都有着十分鲜明的个性。
下片起始也和上片一样,是一副对句“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寒梅、丁香均为芳香科植物,为世人所深爱。尤其是傲霜凌雪的梅花更是花中之佼佼者,清照笔下原亦不乏咏梅佳句,如“雪里已知春信至”、“香脸半开娇旖旎”、“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渔家傲》)、“良宵淡月,疏影更风流”(《满庭芳》)等,但在这里为什么黯然失色?为什么竟以“俗”、“粗”加之呢?此时此地应是缘于有所“感”而产生的一种情。即如欢乐的人看见周围的一切都闪着使人愉悦的光环,而被愁苦笼罩的人即使看到平素喜爱之物,也会撩起如云涌起理而还乱的愁绪,这正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境界!更何况词人在这里又采用了抑彼而扬此的手法,明贬梅与丁香的“粗”、“俗”,暗誉丹桂之清、雅,以达到更加鲜明主题的目的。
结尾句“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终于点出个“愁”字来。这个“愁”字点得好!离人在千里之外,相思而不得相见,只能梦里相寻觅,以图一梦解愁;然而却被郁郁花香熏透惊扰,这花香何其如此严酷绝情!这两句语意自然十分明了,其未点透处却是词人含嗔带斥地指责的对象,到底是梅与丁香?还是桂花?两者虽皆可诠释得通,如以作者的明贬暗誉的手法来看,这里指的该是金花玉叶的桂花。这个结尾,似是词人谓桂子:我是如此执着地倾心于你质地高雅、不媚不俗,而你却竟以沁人的馥香惊扰了我的千里梦,却也太无情了。
该词写作特点上片侧重正面描写桂花质地之美,从形到神、由表及里,表现出贵而不俗、月朗风清的神韵,重在精神气质;下片则运用对比手法,一步衬托桂花的高雅,重在随感,带有较为浓郁的主观感受。上下合璧,借花抒情,便成了一篇回味无穷的小调。(韩秋白 来源:宋词鉴赏辞典)
名家点评
黄墨谷《重辑李清照集·漱玉词卷三》:此词仅见《花草粹编》,词意浅薄,不类清照之作。且清照所作咏梅之词,情意深厚,有“此花不与群花比”之句,而此词则云“梅蕊重重何俗甚”,非清照之作明矣。兹不录。
周振甫《<摊破洗溪沙>赏析》:这首词,上片是比喻,用了三个比喻,最后用人来比,显出对桂花的赞赏。这三个比喻有创造性。下片写桂花香,用梅花和丁香来比,起到过渡和陪衬作用。
祝诚:……这首《摊破洗溪沙》也是咏桂词,同样给以超乎梅花的评价。这甚至令人对其是否系清照所作产生怀疑。(见黄墨谷《重辑李清照集》)其实,同一词人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场合,对同一事物给以不同乃至相反的评价,并无不可,“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也。反之,如若只准此词人有一种单一的固定不变的审美意识、审美情趣、审美判断,稍加变化便疑为伪作,这对已故词人意味着什么呢?我以为,这首《摊破洗溪沙》咏桂词,正是易安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出发,给予桂花以全新的观照和透视,从而发掘出了桂花的“风度精神”,进而体现了女词人独具特色的审美观念。谓予不信,一读此词。
李清照《摊破浣溪沙·病起萧萧两鬓华》赏析《摊破浣溪沙·病起萧萧两鬓华》这首词创作于李清照的晚年,是一首抒情词,最早收录在《乐府雅词》中。从此词的词情来看是李清照大病渐愈时所作。上阕描写黎明前病中室内生活,下阕描写白天里室外景物,作者抓住大病渐愈这一生活片断,从身心感受运笔,无论写病中生活细事,还是写病中所见景物,不受物所束,不为病所苦,无不流露出女词人病中清静闲适的心情;而身卧病床,鬓发斑白,卧看残月,煎药忌茶,又无不蕴含着病中孤苦哀愁的心境。此词笔致淡雅,情调直切,意境清朗,含蕴耐味。
摊破浣溪沙①·病起萧萧两鬓华
病起萧萧两鬓华②,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③,莫分茶④。
枕上诗书闲处好⑤,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⑥,木犀花⑦。
注释
①摊破浣溪沙:又名《山花子》。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在唐五代时即将《浣溪沙》的上下片,各增添三个字的结句,成为“七、七、七、三”字格式,名曰《摊破浣溪沙》或《添字浣溪沙》。又因南唐李璟词“菡萏香销”之下片“细雨梦回”两句颇有名,故又有《南唐浣溪沙》之称。双调四十八字,平韵。
②萧萧:这里形容鬓发华白稀疏的样子。
③豆蔻:药物名,其性能行气、化湿、温中、和胃……豆蔻连梢:语见于张良臣《西江月》 : “蛮江豆蔻影连梢。”熟:《天籁轩词选》、《历代诗余》作“热”。熟水:当时的一种药用饮料。陈元靓《事林广记》别集卷七之《豆蔻熟水》: “夏月凡造熟水,先倾百盏滚汤在瓶器内,然后将所用之物投入。密封瓶口,则香倍矣……白豆蔻壳拣净,投入沸汤瓶中,密封片时用之,极妙。每次用七个足矣。不可多用,多则香浊。”《百草正义》则说: “白豆蔻气味皆极浓厚,咀嚼久之,又有一种清澈冷洌之气,隐隐然沁入心脾。则先升后降,所以又能下气。”
④分茶:杨万里《澹庵坐上观显上人分茶》诗有云:“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由此可见,“分茶”是一种巧妙高雅的茶戏。其方法是用茶匙取茶汤分别注入盏中饮食。
⑤书:《历代诗余》作“篇”字。
⑥酝藉:宽和有涵容。《汉书·薛广德传》:“广德为人,温雅有酝藉。”
⑦木犀花:即桂花。
译文
两鬓已经稀疏病后又添白发了,卧在床榻上看着残月照在窗纱上。将豆蔻煎成沸腾的汤水,不用强打精神分茶而食。
靠在枕上读书是多么闲适,门前的景色在雨中更佳。整日陪伴着我,只有那深沉含蓄的木犀花。
创作背景
这首《摊破浣溪沙》,从“病起萧萧两鬓华”可以看出创作时间,当是李清照后期作品。“木犀花”点出月份当在八月,桂花开时。当时正值大病初愈,心情渐好遂填此词。
此词明确的创作时间无定论,但学者陈祖美给出了她自己的推断如下:
从李清照的书序、信函和诗词中,已知她曾患过两次大病。一次是其《<金石录>后序》所云:“余又大病,仅存喘息”。时间大致在宋建炎三年(1129年)的闰八月;另一次患病,比上次更危重:“近因疾病,欲至膏育,牛蚁不分,灰钉已具。”(《投内翰纂公崇礼启》)这场大病是她蒙受种种毁谤,甚至身系大牢……时间是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此词是在重病初愈之时所写,记录了她在某一天继续服药治病的养病生活,推断此词约写于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八月,地点当在杭州西湖一带。
赏析一
这是一首抒情词。词中所述多为寻常之事、自然之情,淡淡推出,却起扣人心弦之效。 上片以突出写“病”情为主。“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两句活脱脱地画出了一幅静态图:大病之后方能活动谓之病起,病体初愈显得更加憔悴苍老,头发稀疏、两鬓飞霜;静卧在床对着窗儿,看着那弯缺的弦月发出的淡光渐渐地洒满纱窗。接下两句“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则是写病后仍需细心调理,所饮用的是用连枝带梢的豆蔻煎成的熟水,以及放上姜、盐一齐煮成的茶。豆蔻,植物名,为多年生草本;其叶大、披针形,花淡黄色;果实呈扁球形如石榴子,气味芳香,性温味辛,可入中药,去湿、和脾胃。“分茶”一词在唐宋时具有特殊含义,原来时人饮用之茶通常是放置姜、盐在茶内一齐煎煮而成的;至于“分茶”则专指不放置姜与盐之茶。这里的“莫分茶”显然是病人此时所饮用的不是“分茶”,而是要饮用放置了姜盐的茶。姜性辛辣,可驱寒、和胃,与豆蔻连梢的煎熟水所起的效用是一致的。这里既可知病人的病是长期抑郁、生活颠沛所致,虽能“起”而尚未十分痊愈,仍需将养,也可看到时人生活习性之细节,有浓郁的生活气息。
下片以抒发“闲”情为主。“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两句是说:养病期间闲居无事,可以尽情阅读枕边诗书;门前的风物景象固然优美,但当微风夹着细雨飘洒而下,将树木花草都刷洗得极为明净时,眼前的一切岂不是更加清新诱人!诗书与景物对养病的词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这种最大的精神享受用一个“好”字、一个“佳”字便点足了。同时也衬托出词人澹泊名利、追求善美的情操。
结尾句“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写的是桂花,但实是自喻。桂花以自己的清纯幽香无私地面向人们,这种只有奉献并无索取,这种以内质动人而不以外形取媚的桂花的品质,恰与清照自身的气质风度相吻合。“酝藉”一词,常用来形容学问渊深、胸怀宽博、待人宽厚的人中表率,如《归唐书·权德舆传》称他“风流酝藉,为缙绅羽仪”。武士爱马、诗人爱花,我们的女词人清照在一首《鹧鸪天》词中对桂花作了“自是花中第一流”、“画栏开处冠中秋”的高誉,为什么对桂花给予了这多的厚爱?答案不就在“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之中吗!这确是画龙点睛之句,有了它,全首词便活了,连那些抒写病态、闲情的寻常句子,都凭添了更进一层的深意。(韩秋白)
赏析二
李清照晚年的作品,大都交织着对亡夫,流徙等个人遭际的悲叹和对山河破碎、国势日危的愤慨。风格也多于婉约本色之中增添了不少沉郁的气质。唯有这首(<摊破浣溪沙》写得平和恬淡。初看此词好像词人是在抒写病后闲适生活的情趣,其实不然。全词一开篇我们就看到了词人两鬓斑白、一脸病容的憔悴形象。她身卧病榻,独与残月为伴;煎服汤药,被迫忌饮清茶,心情自然是凄苦的。
上片就这样通过对词人病中形象和处境的描写,显示了她的孤独,寂寞与哀愁。“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这是作者自我描绘的形象。“病起”就是病刚好,“萧萧两鬓华”就是头发稀疏了,两鬓已有了自发,是老年的形象。“卧看”是因身体衰弱而不得已的动作。“残月”是下弦月,“上窗纱”是说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豆蔻连梢”就是豆蔻。这种植物连枝生,所以古人说豆蔻,都是这四字连用。梁简文帝诗:“江南豆蔻生连枝。”杜牧诗:“豆蔻梢头二月初。”张良臣词:“蛮江豆蔻影连梢。”豆蔻是药物,性温,味辛,能行气,去湿,和胃,主治胃痛、胸闷、腹胀、呕吐等症。“熟水”是宋人常用饮料之一,其中就有豆蔻水。《事林广记》别集卷七载有诸品熟水,并有造熟水法: “夏月,凡造熟水,先倾百煎滚汤在瓶器内,然后将所用之物投入,密封瓶口,则香倍矣。若以汤泡之,则不香矣。”又有豆蔻熟水: “白豆蔻壳捡净,投入沸汤瓶中,密封片时用之,极妙。”这里就是煎的豆蔻熟水,说明主人公仍在病中。“莫分茶”是饮这种熟水时,勉强称它为茶用以自慰,意思是没有分清是什么茶,叫不出名字的茶。茶种类很多,分别其高下,唐宋时人很是注意。《茶録》:“善别茶者,正如相工之视人气色也。”白居易诗:“不寄他人先寄我,应缘我是别茶人。”又《能改斋漫绿》:“朝臣时有乞假观省者,欲量赐茶药……宜各赐茶三斤,蜡面茶二斤,草豆蔻一百枚,青木香二斤。”可见当时茶药并重,可分别,或不分别。
下片转而写白天,唯一能聊以自慰的事就是卧床吟诗诵文,观雨赏花。这样的生活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闲逸舒适的,而且词人也用了“闲处好”和“雨来佳”加以称赞。但从这些描写中毕竟还是流露出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怅惘之情。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这是写病中自己读书的感受和周围的景象。
病中随意读一些诗词、书籍,和平日里正襟危坐在那里看书只求记诵不同,更能领略其中的奥妙,品味其中的滋味。眺望门前的景色,是那样美好。不知何时下起的丝丝细雨,给这景色增添了奇异的艨胧的美。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这是作者自述病中生活,虽然卧枕不起,但枕上看诗书却不受什么干扰,才感到因病闲居的好处。“处”读第三声,“闲处”就是闲着居住。这也是聊以自慰的口吻。“门前风景雨来佳”就是异乡孤处,门前冷落,且聊观雨景自娱。这还是自解自慰的口吻。这里“枕上诗书闲处好”还隐约地表现了某些道理,有着更深一层的含意:有许多感情,在平常的日子里是不能真正体验到的,只有经过磨难之后,才能领略其中的可贵之处。这是她在经过艰难坎坷的晚年生活以后的总结。由此可见词人晚年对生活不仅没失掉信心,而且感情更加深沉了。
“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在门前美好的景象中,木犀花,也就是桂花,尤其值得称赞:桂花啊,你整天向人舒展着枝叶,散发着浓郁的、沁人心脾的芳香,你的体态柔和,香味醇厚,自是第一流名花。
结句,词人采取了宕开一笔的写法,词人想使自己从愁苦中解脱出来,但根本不可能。病中孤寂,却以淡言出之,种种自慰,实是苦中之苦。看来平淡安闲,但词人的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埋藏着深深的痛苦。这种痛苦写得越淡,也便越难以忘怀,越加深沉感人,仿佛平静的江河之下,奔涌着揣湍激流,这激流正是词人感情的激流,痛苦的激流。(来源:《宋词鉴赏词典》)
名家辑评
陈祖美:虽然写这首词时,李清照只有四十九岁,但这一年龄在古代则已被视为“晚岁”,又因其境遇过于坎坷,故不满五十鬓发已经花白稀疏了。结拍二句中的“木犀花”是桂花的学名。词人不仅将桂花拟人化,而且把它比做像汉朝的薛广德那样,对人既宽和又有涵容者在她青春期所写的《鹤鸽天》(暗淡轻黄体性柔)一词中,曾称誉金桂“自是花中第一流”。看来,桂既是她的观赏对象,更是其理想的寄托,甚或是其人格的自况。
俞平伯《唐宋词选释》:……写病后光景恰好。说月又说雨,总非一日的事情。
周笃文《<摊破洗溪沙>试析》:这是一首病后遣怀之作,却写得从容暇豫,自然淡泊,没有一点蹙额锁眉之苦态。在漱玉后期作品中,可谓别具一格。一个“佳”字尤能传出了女诗人的安慰与欣喜,反映出主人公静观自得的乐趣与风人的高致……
王思宇:或许由于久病初愈,使人欣慰吧,此词格调轻快,心境怡然自得,与同时其他作品很不相同:通篇全用白描,语言朴素自然,读来情味深长,有如词中赞美的木犀一样酝藉有致。
李清照《南歌子·天上星河转》赏析
《南歌子·天上星河转》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此词描写闺怨,上片由景及事,下片睹物感怀,真切细致地表现了抒情主人公对特定环境的感受、对生活变迁的痛切情绪。全词有锻炼精巧之语句,而以寻常言语入词则为其最感人之处。
南歌子·天上星河转①
天上星河转②,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③。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④。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⑤。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⑥!
注释
①南歌子:又名《断肠声》等。一说张衡《南都赋》的“坐南歌兮起郑舞”,当系此调名之来源。而李清照此词之立意,则与又名《肠断声》相合。
②星河:银河,到秋天转向东南。
③枕簟(diàn):枕头和竹席。滋:增益,加多。
④夜何其:《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夜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其”,语助词。
⑤翠贴、金销:即贴翠、销金,均为服饰工艺。
⑥情怀:心情。旧家:从前。《诗词曲语辞汇释》卷六:“旧家犹言从前,家为估量之辞。”其所引例中即有此句。
译文
天空中银河不断转动、星移斗转,人世间的帘幕却一动不动的低低下垂。枕席变凉,泪水更多的流淌,一片湿滋滋。和衣而睡,醒来脱去绸缎外衣,随即问道:“夜已到何时?”
这件穿了多年的罗衣,用青绿色的丝线绣成的莲蓬已经变小;用金线绣制的荷叶颜色减退、变得单薄而稀疏。每逢秋凉,还总是还上这件罗衣。唯独人的心情不像从前舒畅适时。
创作背景
这首《南歌子》为作者流落江南后所作。根据陈祖美《李清照简明年表》,此词应作于公元1129年(宋高宗建炎三年)深秋,赵明诚病卒后,词人痛定思痛的一段时间。词的节拍虽有“旧家”字样,但此处并非以家喻国,而是一首悼亡词,词的每一句,都与作者丈夫生前的情事有关。
赏析一
此首写闺思。
星河,是天河的别称。星河转移,时间悄悄流逝。而人间,灯静帘垂。“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李商隐《无题》),这是一个自我封闭的情绪世界。但词人并不明言“情”的内涵,只说“凉生枕簟”。李清照《醉花阴》也有“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的描写。这细微的,弥散性的凉意,透露了词人独守空闺的孤寂情怀。作为封建社会的妇女,她必须把这种情怀淡化、雅化,故曰“凉生”,“凉初透”,这是一个缓慢的、浸润的过程,不是激烈的、爆发式的,但它更绵长、深沉,无处不在。情不能堪时,起解罗衣,聊问“夜如何?”其(jī),语助辞。“夜何其”出自《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未半)”。轻轻一问,点明了卧后清宵的漫长。 下片紧承罗衣从衣饰的角度写闺思。莲、藕,都是民歌常用的意象,它与怜、偶谐音,用来表现爱情生活,引起对男女情爱的联想。销金贴翠,指用金、翠装点衣上的花色,极言其美艳;莲小藕叶稀,又暗示别易会难,爱情生活的短暂。结末笼括上下片:天气一如畴昔,服饰仍是旧时,只有情怀大不似从前了。
相对不变的是气节、衣物;易变的是时事、人情,只有在“不变”的对照下,才更显出“变”的剧烈。词人没有明说变化的内容,但联系词人所处的南北宋之交的社会动乱,与此相关的,词人夫死家破的乱离生活,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侯孝琼)
赏析二
首二句“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以对句作景语起,但非寻常景象,而有深情熔铸其中。“星河转”谓银河转动,一“转”字说明时间流动,而且是颇长的一个跨度;人能关心至此,则其中夜无眠可知。“帘幕垂”言闺房中密帘遮护。帘幕“垂”而已,此中人情事如何,尚未可知。“星河转”而冠以“天上”,是寻常言语,“帘幕垂”表说是“人间”的,却显不同寻常。“天上、人间”对举,就有“人天远隔”的含意,分量顿时沉重起来,似乎其中有沉哀欲诉,词一起笔就先声夺人。此词直述夫妻死别之悲怆,字面上虽似平静无波,内中则暗流汹涌。
“凉生枕簟泪痕滋”一句,由于前两句蓄势,至此直泻无余。枕簟生凉,不单是说秋夜天气,而是将孤寂凄苦之情移于物象。“泪痕滋”,所谓“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至此不得不悲哀暂歇,人亦劳瘁。“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原本是和衣而卧,到此解衣欲睡。但要睡的时间已经是很晚了,开首的“星河转”已有暗示,这里“聊问夜何其”更明言之。“夜何其”,语出《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夜如何其?夜未艾”、“夜如何其?夜绣(向)晨”,意思是夜深沉已近清晨。”聊问“是自己心下估量,此句状写词人情态。情状已出,心事亦露,词转入下片。
下片直接抒情。“翠贴莲蓬小,金销藉叶稀”为过片,接应上片结句“罗衣”,描绘衣上的花绣。因解衣欲睡,看到衣上花绣,又生出一番思绪来,“翠贴”、“金销”皆倒装,是贴翠和销金的两种工艺,即以翠羽贴成莲蓬样,以金线嵌绣莲叶纹。这是贵妇人的衣裳,词人一直带着,穿着。而今重见,夜深寂寞之际,不由想起悠悠往事。“旧时天气旧时衣”,这是一句极寻常的口语,唯有身历沧桑之变者才能领会其中所包含的许多内容,许多感情。“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句的“旧家时”也就是“旧时”。秋凉天气如旧,金翠罗衣如旧,穿这罗衣的人也是由从前生活过来的旧人,只有人的“情怀”不似旧时了!寻常言语,反复诵读,只觉字字悲咽。
以寻常言语入词,是易安词最突出的特点,字字句句锻炼精巧,日常口语和谐入诗。这首词看似平平淡淡,只将一个才女的心思娓娓道来,不惊不怒,却感人至深。
赏析三
赵明诚病故之后,李清照处在国破家亡、夫丧身零的悲痛和种种的苦难之中,但她常常忆起南渡之前的一些往事。或许因为伉俪情重,抚今追昔,感慨万端。词中交织着她个人身世飘零的哀伤和遭际的凄苦。
上片写深夜天气依旧,女主人孑然一身,辛酸落泪,而怨夜长不尽;下片写女主人衣服如故,天气依旧,感慨情怀甚恶。上下片开头两句均为对偶句,谐美自然。《词绎》中说:“词中对句正是难处,莫认作衬句。至五言对句,七言对句,使观者不作对疑尤妙。”“不作对疑”正是该词对句的高超之处。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是说夜深;银河随着时间的逐渐消逝,不断地转移着位子。以对句作景语起,但非寻常景象,而有深情熔铸其中。“星河转”谓银河转动,一“转”字说明时间流动,而且是颇长的一个跨度;人能关心至此,则其中夜无眠可知。“人间帘幕垂”,是说人静;家家户户都放下重帘帷幕,悄悄地入睡了,而自己却醒着,不能入梦。这才看到“天上星河转”的景象。“星河转”而冠以“天上”,是寻常言语,“帘幕垂”表说是“人间”的,却显不同寻常。“天上、人间”对举,就有“人天远隔”的含意,分量顿时沉重起来,似乎其中有沉哀欲诉,词一起笔就先声夺人。词人在室内枕上遥望着星河横斜的夜空,心里在想着什么呢?那一定是抛下她而去往“天上”、让她独自留在“人间”的她的丈夫赵明诚了。天上的牛郎、织女还能隔着银河一年一度相会,而他们却永无见面之日,真成“天上人间”了。这起头两句用“天上”与“人间”作对仗,也并非是任意为之的……夜凉与解衣,好像都是随意写到的,其实不然,下阕词意全由此生出,这里先作一逗引,在结构布局上,很有心机,针线也极细密。 “凉生枕簟泪痕滋”一句,由于前两句蓄势,至此直泻无余。枕簟生凉,不单是说秋夜天气,而是将孤寂凄苦之情移于物象。“泪痕滋”,所谓“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至此不得不悲哀暂歇,人亦劳瘁。“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原本是和衣而卧,到此解衣欲睡。但要睡的时间已经是很晚了,开首的“星河转”已有暗示,这里“聊问夜何其”更明言之。《诗·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诗经》说“夜如何其”就是“夜如何”的意思。朱熹《诗集传》解曰:“王将起视朝,不安于寝,而问夜之早晚曰:夜如何哉?”后来诗多五七言,“夜如何其”四字,不便用于诗,便省略为三个字。可以省去语助词“其”,而作“夜如何”,如杜甫《春宿左省》诗:“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也可以省去“如”字,而作“夜何其”,如旧题《苏子卿(武)诗》:“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李清照所借用的就是汉诗中的语词,但与前人的用意都不同。她并非有什么要紧事,必须早起而怕睡过了头,而是出于烦恼,迟迟未能入睡。所以说“聊问”,不过是姑且问问而已。如果探寻她这样问的动机,无非是嫌这难以成寐的秋夜太长了,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此词直述夫妻死别之悲怆,字面上虽似平静无波,内中则暗流汹涌。
下片直接抒情。“翠贴莲蓬小,金销藉叶稀”为过片,接应上片结句“罗衣”,描绘衣上的花绣。因解衣欲睡,看到衣上花绣,又生出一番思绪来,“翠贴”、“金销”皆倒装,是贴翠和销金的两种工艺,即以翠羽贴成莲蓬样,以金线嵌绣莲叶纹。这是贵妇人的衣裳,词人一直带着、穿着。而今重见,夜深寂寞之际,不由想起悠悠往事。
“旧时天气旧时衣”,这是一句极寻常的口语,唯有身历沧桑之变者才能领会其中所包含的许多内容,许多感情。“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句的“旧家时”也就是“旧时”。秋凉天气如旧,金翠罗衣如旧,穿这罗衣的人也是由从前生活过来的旧人,只有人的“情怀”不似旧时了!这里说“旧时”,并非泛指从前任何时候,而是她回忆中与她丈夫在一起的某一特定的时间。那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天气,而且自己也穿着这件衣服。“旧时衣”,既点明上两句所描写的是衣服,呼应上阕的“起解罗衣”,又补出这罗衣“旧时”曾著。
眼前所接触到的客观事物,与旧时有某种相同,这使回忆变得清晰,联想变得具体,同时也使感情变得更为强烈了。在文势上又有力地反逼下文情怀之不同,直揭出全词的中心意思:想当初,夫妻恩爱相处,心情是何等欢畅,与此日伶仃孤苦的恶劣情怀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了。作者不直说今日情怀之恶——“情怀不似旧家时”,先用种种事物的不变——“旧时天气旧时衣”一句来衬托“只有情怀”的异变,令人不胜哀怜、悲悯、叹惋。这种艺术效果,就是衬跌手法的功力。刘熙载说:“词之妙全公衬跌”,是很有见地的。[7] 。以寻常言语入词,是易安词最突出的特点,字字句句锻炼精巧,日常口语和谐入诗。这首词看似平平淡淡,只将一个才女的心思娓娓道来,不惊不怒,却感人至深。
作品构思精巧。作者先写“天上星河转”,天气依旧,是下文抒情的伏笔。“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衣服如故,是下文抒情的基础。最后感喟“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卒章显志,有水到渠成之妙。
此外,三个“旧”、三个“时”字的叠用,也显示了李易安艺术手法的圆熟、精湛。
名家点评
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二:此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尽。
刘扬忠:全阕的内容,是写词人自己深夜独卧深闺中的相思和愁恨,从表面看,它仍然是一个古老而烂熟的主题——闺怨。但由于它极其真切细致地表现了抒情主人公对特定环境的感受、对生活变迁的痛切情绪,因而还是富于艺术魅力的。(《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年9月版)
王学初《李清照集校注·后记》:全词用笔细腻、缜密、从容、蕴蓄,写得情致宛转,凄恻动人,足以代表李清照词的婉约风格。(《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4]
陈长明:末两句连用三个“旧时”,正如前人评刘辰翁《宝鼎现》词所谓的“反反复复,字字悲咽”,言其“不似旧家时”之处,确乎感人至深。(《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4月出版)
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首句写夜深,次句写人静,接写秋寒夜泣,词境悲怆。然后由“起解罗衣”过渡到下阕写睹物兴叹。罗衣的花纹不仅写得细致精巧,而且与秋色、心境融洽无间。“莲”谐音“怜”,“藕”谐音“偶”,以此来表达词人所引起的感触。最后三句直写,总结词意,以旧时衣物反衬非旧时情怀,悲怆已极。三个“旧”字的运用不仅不显得重复,而是更好地表现了“同中之异”,有强烈的对比作用。(巴蜀书社1988年10月出版)
刘扬忠:虽是写景之句,然而两个动词“转”与“垂”已暗逗抒情端倪。(《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年9月出版)[4]
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全词寓情于景,境界开阔,情调沉郁,含蓄隽永,委婉曲折地表现了词人的身世冷落之悲和家国沦亡之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
刘瑜《李清照全词》:衬跌手法及三个“旧”、三个“时”字的巧用,也都表明易安艺术手法的圆熟,精湛。此词,深刻的思想内容与高超的艺术技巧达到完美统一,不失为一首绝妙好词。(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年1月出版)
词牌名了解
唐教坊曲名。此词有单调双调。单调者,始自温庭筠词。词有〔恨春宵〕句,名《春宵曲》。张泌词本此添字,因词有〔高卷水晶帘额〕句,名《水晶帘》。又有〔惊破碧窗残梦〕句,名《碧窗梦》。郑子聃有《我爱沂阳好》词十首,更名《十爱词》。双调者有平韵仄韵两体。平韵者,始自毛熙震词,周邦彦、杨无咎、僧挥五十四字体,无名氏五十三字体,俱本此添字。仄韵者,始自《乐府雅词》,惟石孝友词最为谐婉。周邦彦词,名《南柯子》。程垓词,名《望秦川》。田不伐词,有〔帘风不动蝶交飞〕句,名《风蝶令》。
李清照《怨王孙·湖上风来波浩渺》赏析
《怨王孙·湖上风来波浩渺》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最早见于宋代曾慥的《乐府雅词》,后人所辑《漱玉词》皆收录此词。当代有学者指出词名《怨王孙》有误,应该作《双调忆王孙》。
此词记写秋天郊游,展现出一幅清新广阔的画图,词人不仅赋予大自然以静态的美,更赋予其生命和感情,显示出词人不同凡俗的情趣与襟怀。全词造景清新别致,描写细密传神,巧妙运用拟人化手法,写出了物我交融的深秋美意,达到了物我两接、融情于景的文学境界。
怨王孙①·湖上风来波浩渺
湖上风来波浩渺②,秋已暮③、红稀香少④。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⑤。眠沙鸥鹭不回头⑥,似也恨⑦、人归早。
注释
①怨王孙:词牌名,又名《忆君王》、《忆王孙》。
②浩渺[hào miǎo]:空阔貌。
③暮:晚。
④红、香:指代花。
⑤苹[píng]:多年生水草。汀[tīng]:水边平地。
⑥鸥鹭:指水鸟。
⑦恨:气恼。
评解
此词上片写游赏秋景的喜悦,下片写归去时的依恋不舍。全词用语浅显通俗,表意不落窠臼。自古逢秋悲寂寞,宋玉有“悲哉秋之为气也”(《九辩》),杜甫叹息“万里悲秋常作客”(《登高》),许多文人写过迟暮的秋天。李清照本人也写过“人比黄花瘦”的销魂之感,包含着浓重的悲秋成分。此篇晚秋景色却写得宏阔俊朗,清新亲切。由于词人乐观情绪的点染,词中的“水光山色”、“苹花汀草”,以及“眠沙鸥鹭”,无不使人感到可亲可爱,心情愉悦。 此词基本保持了婉约词的当行本色,但又不同于一般婉约词的缠绵蕴藉,而直说“秋已暮”,直夸“无穷好”。如此写来,既不隐晦,又不直露;既有景物的描绘,又有感情的抒发。这种含意明白而又不逐一点破的写法,丰富了婉约词的表达方式,使其既有意味深长之隽永,又有晓畅欢快之清新。这在北宋词坛上,乃至古代闺阁词人中,并不多见。
讲解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
起句勾勒出一幅水波荡漾、红荷凋残的画面。你看,在明朗清澈的秋空下,湖水倒映着远山,不时有清风徐来,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放眼望去,清波微澜,渺无边际。此时,已是暮秋时节,荷花大多已经凋谢,只剩下零零星星的一些,稀疏地点缀在湖面上,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余香。
“浩渺”,水势辽远,既表现了涟漪扩展的情景,又说明湖面之广。“暮”,将尽。“红稀香少”,有类“绿肥红瘦”,简洁形象地写出了暮秋荷花的景象。“红”,指荷花。
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般来说,秋天的叶落花残,容易引起人的伤感,正如宋玉所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九辩》)然而,李清照面对暮秋景物,不仅没有萧瑟之感,反而觉得景物宜人,美不胜收。你看,湖水湛蓝,秋山淡远,水光山色交相辉映,与人格外亲近。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该怎样描述呢?即使千言万语,也是说不完道不尽的。
山水“与人亲”,这是拟人化的手法。山与水是自然景物,没有知觉和感情,词人不直说自己如何亲切自然,为之陶醉,而是寄情于物,借彼言己,正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荷叶虽已老去,香气消歇,然而它的莲子已经成熟了,湖面上一朵朵莲蓬正挺立着。而那湖边的苹花和岸上的小草,就像被清莹的露水洗过一样,看上去青翠欲滴。 “莲子已成”一句,有果实累累、老叶凌风之态,一扫败荷零落的凄楚颓唐之意,给人以丰盈充实的喜悦。后二句进一步写湖边的花草,使画面景物更为丰富多姿。“苹花”,多年生草本植物,茎柔软细长,生在浅水中,初秋开花。“汀草”,指水岸平地上的草。“清露洗”,含有很丰富的内容:一是显示出花草的滋润,色泽鲜明;二是展现出生气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大概词人此时的心情也正如此吧。
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词人眼前看到的,不仅是花草,还有禽鸟。看,在那湖畔的沙地上,有几只鸥鹭在休憩,它们是那样的安静淡然,当我走过,连头也不回一下,似乎是恨我归去太早,不肯道别。
结尾二句,词语婉曲柔和,含蓄有味,反映出词人与鸥鹭为友、寄情山水的乐趣及依恋之情。鸥鹭哪能懂得恨人归早呢?分明是词人舍不得离开荷湖鸥鹭,以反写正,含蓄有趣。
张炎《词源》卷下“制曲”条说:“过片不要断了曲意,须要承上接下。”此词上下承接,意脉不断。“莲子已成荷叶老”之句,与上片的时空、景物紧密衔接,直到曲终拍煞,词意接转连贯如一。上片末句是“说不尽,无穷好”,结拍为“似也恨,人归早”,声韵词意,无不动听悦目。
赏析一
这是一首秋景词,词人以其独特的方式,细腻委婉又具体形象地传达出一种特色鲜明的阴柔之美。这首词当写于词人南渡前的早期。秋天给人们带来的常常是萧瑟冷落的感觉,自宋玉“悲秋”以来,文人笔下的秋景,总呈现出一种悲凉萧瑟之色。然而李清照这首《怨王孙》中的秋景,展现的是一幅清新广阔的画图,词人不仅赋予大自然以静态的美,更赋予生命和感情,由此见出词人不同凡俗的情趣与襟怀。
“湖上风来”句起语不俗,避开俗套。秋高气爽,常见风平波静,而一旦朔风初起,便会吹起悠远的水波,宣告着深秋到了,所以说“秋己暮”。而一句“红稀香少”,更通过自然界色彩和气味的变化,进一步点染了深秋的景观。大自然总是宜人的,深秋季节却别有滋味,这里,作者不说人们如何的喜爱山水,倒说“水光山色与人亲”,将大自然人情化、感情化了。正是这“与人亲”,方换得人与景亲,也才能真的领略到大自然的水光山色中的景物美,所以,作者所说的“说不尽、无穷好”言之有根,是从心田深处发出的真诚的赞颂之语。
下片虽然仍是对秋景色的继续描绘,但却不是简单的重复。莲实叶老、露洗苹草,都标示着深秋的时令,人所共见,却易于忽略,一经作者点染,便觉秋意袭人。而沙滩上勾头缩颈睡眠的鸥鹭等水鸟,对于早早归去的人们头也不回,似乎以此表示了它们的不满。这里,鸥鹭也人格化了,与上片的山水的感情化似是同样手法,但却一反上片的山水“与人亲”,而为鸥鹭对人恨,这一亲一恨之间就带给读者以清新多样之感,且通过人们郊外的不能久留,更深一层地透露出深秋的到来。
这首词造景清新别致,描写泪细密传神,巧妙地运用拟人化手法,写出了物我交融的深秋美意,耐人寻味。
赏析二
词的上片写初到湖上的感受,下片写归时的心情。
起句写湖。从语气上看,初去时真是秋高气爽,日丽晴和,那辽阔的湖面上,水波不兴,平如明镜,湖光澈能,景色触和。忽然风起,吹皱湖水,层层涟漪,荡漾开来,激起浪花。因此说“湖上风来波浩渺”。“风来,”是事物变让的起因,对游人的印象较深,所以特地拈出。
次句写荷。“秋已暮”,就是“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王勃《滕王阁序》中语),用以点明节候。这时湖中荷花已经葵谢,枝叶开始凋零,只有残存着的红花点点,不时散发出断续余香,整个湖面上呈现出一派秋日萧瑟的气象。
但这无损于湖上的秀丽风光,它仍然是如济人刘凤浩咏湖诗说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此刻虽因节候不同,有所变化,但湖上景象仍然一样。尽管荷花色褪,乃至零落,而群山诸峰,倒影湖中,特别是遍山红叶与湖边垂柳,交相映衬,更加妩媚。树上鸣禽,吱吱喧喳;洲诸鸥鹭,负日眠沙;一动一静,饶有情趣,在给人以快慰之感,极尽游赏之乐,真有说不尽的无穷好。
“水光山色与人亲”是词人在凝神观照事物时所得最突出印象,“说不尽、无穷好,”是她陶醉于景色后的深刻感受。这两句语虽直率、浅近,却饶有韵味。它体现出词人游赏时怡然自得的欢悦心情和她那开朗乐观的内心世界。在这里,作者把热爱自然、歌颂自然的主观意识赋予了客观存在的景物,分明是自己爱好“水光山色,”却偏说“水光山色与人亲。”移情于物,融情于景,使无情事物有情化。虽是有我之境,却较之后来辛弃疾《贺新郎》“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更加超脱,更加优美。
过片“莲子已成荷叶老,”是对“秋已暮”的呼应,更是“红稀香少”的具体化。但在荷花盛开,团荷复盖湖面时,丛生水上的白苹,岸边的绿草,是无由得到清露的滋润,只有到了莲熟叶残时,才能分享清露的沾溉,生机旺盛,青翠欲滴。’“清露洗”中的“洗”字,最富生活气息,它为湖上增添色彩,提供游人以赏玩之资。
像这样佳丽胜地,幽美的风光,不只游人为它所吸引,流连忘返,连山禽水鸟也不忍离去。那沙滩上常有鸥鹭栖宿。特别是沙鸥与白鹭性颇温驯,也很机灵,来往游人很喜欢逗弄它们,与之亲近,久了它们也不怕人,仿佛彼此之间,消除了隔膜,像朋友一些般。由于它们经常栖息于水边洲渚之间,人们遂以为隐者的象征。不少诗人常有愿与鸥鹭结盟的吟咏。诗歌中盟鸥之辞,如李白“明朝拂衣去,永与白鸥盟”可能是最早的两句。后来黄庭坚也有“万里归舟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因之当游兴已尽,与同游者相偕归去时,看到沙滩上的鸥鹭睡在那里动也不动,头也不回,便觉得那是责怪他们过早的归去,像是不够朋友似的。
“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乃是作者把自己的人格泯化于物类中,尽量缩小自我,使之臻于“民胞物与”的思想境界,把分明是自己不愿离开沙鸥与白鹭的心意,却说沙鸥、白鹭责怪她为何匆匆归去?这便是拟人化手法的运用。
拟人化手法,在古典诗歌中经常运用。盛唐诗人王维《积雨栩川庄作》诗:“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为更相疑?”五代西蜀人欧阳炯《南乡子》词:“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北宋初年欧阳修《采桑子》词:“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和稍后的秦观《还自广陵》诗:“天寒水鸟自相依,十百为群戏落晖,过尽行人都不起,忽闻冰响一齐飞。”都是运用这手法,写出动人的场景。但他们的诗或词,虽各具特定的意义,收到应有如艺术效果,终不及李词亲切感人,所寓的哲学意义和文学趣味,更为深长,更为丰满。
这真是一幅绚烂夺目的晚秋景色图。它具有生动、鲜明、清新、自然的特色,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诗情画意,语言颇有行云流水之势,能给人以美的享受和回味的余地。从前苏轼评王维诗画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李清照也擅长绘画,但画多不传,画中有词与否,难以断定,而李清照词中有画,是可以这样说的,且不仅《怨王孙》一词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这词有些句子颇与南唐中主李璟《浣溪沙》上片“苗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相类似处,然而词的情调却迥然不同:李璟把香销叶残的画面,用西风愁起、韶光憔悴来衬说,突出那种不堪目睹的形象,“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荟之感。”(王国维《人间词话》)情调是低沉的、悲观的、消极的。而李词从红稀香少、莲熟叶老中生发出水光山色、苹花汀草、鸥鹭眠沙来。抽出那篇著名的《论词》中批评江南李氏“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赏析三
水光山色与人亲——李清照《怨王孙·湖上风来波浩渺》词赏析
明朗清澈的秋空下,湖水倒映着远山,一阵清风徐来,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荷叶与水草轻轻摇荡。沙岸上,几只栖息着的水鸟张开翅膀,飞向远方。这是宋代著名女词人易安居士李清照《怨王孙》给我们勾勒的一幅清新淡雅、恬然无声的画面。
如果说咏闺思、寄闲愁、诉别情是李清照词的主要内容,那么这首《怨王孙》词却是代表了李词的另一方面。在这里,词人从闺房与书房的狭小范围内走出来,把视野投向广阔的天地,把自己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承受着自然美的陶冶。作者想从闺思与闲愁中解脱出来,寄情于水光山色。全词通过对自然景色的描绘,抒发出一种超逸与欣悦的情怀。
词的开头,“湖上风来波浩渺”三句,先对季节和景物作了交待:阔远的湖面上,轻风吹来,碧波迭起。时节已是晚秋,湖面上唯有残存着的点点荷花,还在散发出阵阵余香。词人这几句景物描写,几乎不着任何感情色彩。在下面几句中,词人则直接抒情,写出游赏时的感受:“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虽然时已暮秋,但词人并没有因“红稀香少”而伤感:你看,湖水还是那么清湛,秋山还是那么美丽,水光山色交相辉映,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美妙而又富于含蓄。
不少人认为,词以婉曲为贵。沈义父《乐府指迷》有“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的说法。但“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二句,却毫不掩饰,不仅用语直截了当,而且还用了“不尽”、“无穷”这样四个字来极言景色之好。虽然这二句用语直率、浅近,几乎与口语无异,却仍饶有韵味。它成功地再现了主人公游赏秋景时的欣喜之情,以及作者那时开朗、乐观的内心世界;同时,仿佛也把读者带进了那种怡然自得,陶醉于景色的忘我境地。李清照的词所以能脍炙人口,具有千古不衰的魅力,关键就在于以真情实感动人。她写词不喜欢堆砌故实,偶尔用典,也没有掉书袋的毛病。她善于运用民间语言,善于运用浅俗、清新的语言在词章中描绘出鲜明、生动的形象和景致。“水光山色与人亲”一句,运用了拟人的手法,不正面说我亲水光山色,相反写水光山色与“我”亲,把“我”的感受直接赋于山水,使物我得到了很好的融合。读到这里,我们也许会想起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中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佳句吧!
过片的“莲子已成荷叶老”一句,正合了张炎《词源·制曲》中的“过片不要断了曲意,须要承上接下”之意。这一句说明了地点在湖上,时间已暮秋,既向上与“红稀香少”句暗接,向下又很自然地引出“清露洗、苹花汀草”一句,“苹”和“汀草”都是傍岸习生的水草植物,虽然,随着自然界的秋去冬来,这些水草也将枯萎衰败,可在眼下,它们却仍有生机。词人用了一个“清露洗”的“洗”字,既形象地说明了秋露的浓重,气候的清爽,又生动地再现了“苹花”、“汀草”那含翠凝碧的生命力,领略着眼前的秋色秋光,怎能不叫人心旷神怡,也使我们自然地想起韩愈的“长安雨洗新秋出”的名句来。但词人的这种感情,并不直接描写,而是用了与上片“水光山色与人亲”相类似的手法,“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二句婉曲道出,不说人不愿离去,而用“也”字把这一层意思省掉,用转过一层去说安歇在河岸上的鸥鹭不愿让游人抛下它们离去,似乎鸥鹭和人有着缱绻之情——它们因游人离去,竟连头也不回,招呼也不打,不理离去的游人。结尾二句,词语婉曲柔和,好像有几缕淡淡的愁思正萦绕着词人的心头,颇为含蓄,让读者去作无穷的回味。
这首词把读者领进了一种清澈、淡泊的境地。尤其是“眠沙鸥鹭不回头”一句,生动地描绘出一个极静之地,维妙维肖地展示了词人平静、和悦的心境,同时,这一极静之境,又反映出作者心底的情愫:看似超逸、欣悦,但却表露出作者孤寂、沉郁的心情。这句和上片的“水光山色与人亲”给人以同样的感受。似乎和词人相亲相悦者,唯有“水光山色”与“眠沙鸥鹭”,而在这世上茫茫知己却是难求。李清照是我国古代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女词人,又生长在一个有浓厚学术气氛的家庭,这里流露的孤寂心情,在那个时代、那样的家庭环境中,是可以理解的。
自古写秋之作,往往多流露出一种悲伤情调。宋玉《九辨》中“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艾兮草木摇荡而变衰”,可以说是悲秋之作的滥觞。沿此而下,或凭秋色以托怨情,或借秋风以兴别恨,少有不著一“悲”字的,至于欧阳修的《秋声赋》,其苍凉萧索,更是集悲秋之大成。易安居士这首《怨王孙》,却是以欣悦之情,饱尝暮秋山水风光的清丽空灵,无论对于李词还是别家诗词来说,都别具一格,耐人寻味。
赏析四
这首记写秋天郊游的词作,当写于词人南渡前的早期。秋天给人们带来的常常是萧瑟冷落的感觉,自宋玉“悲秋”以来,文人笔下的秋景,总呈现出一种悲凉萧瑟之色。然而李清照这首《怨王孙》中的秋景,展现的是一幅清新广阔的画图,词人不仅赋予大自然以静态的美,更赋予生命和感情,由此见出词人不同凡俗的情趣与襟怀。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词作开首,词人叙己泛舟湖上,时值深秋,触目所见,秋风阵吹,湖面烟波浩渺,湖上的荷花已是香消玉殒。首二句的描述,似埋下萧瑟的氛围,悲秋的情调,然而接下却笔触一转,写出:“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词人心胸宽阔、朗爽,不仅不感到悲,反以为喜、以为亲。这里词人不说自己面对湖光山色感到亲切,反说“水光山色”与人亲近。这种移情于物的表现手法,把自己陶醉山水之情更真切地表达了出来。李白诗有“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辛弃疾词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贺新郎》),表现手法略同,只不过李清照写得更自然明白和直接罢了。
词作下片,词人集中笔触描绘湖面景致。“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湖面上已无夏日那种“十里荷花”(柳永《望海潮》)盛景,和“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用邦彦《苏幕遮》)的情致,但词人睹此情形,丝毫没有惆怅、悲凉之感,而是觉得枯老的荷叶和饱满的莲房,也一样给人以欢愉。更何况还有临近岸边的苹花汀草,似经过清露泼洗过一番,清爽,葱俊。这里用“洗”字,既把秋天肃爽、静朗的特征勾划出来,也把词人不同一般的阔大胸襟给表现了出来。歇拍二句:“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这里的表现手法与上片末二句“水光山色与人亲”相似。词人明明是自己留恋这里的湖光山色,深深地沉醉其中,不愿离去。但却不明说,反婉转地说是眠沙鸥鹭舍不得游人离去,以致不肯理睬归去的游人。这种表达手法,更深切、更含蓄地表现了词人的情怀。 (文潜 少鸣)
名家点评
王璠:李词从红稀香少、莲熟叶老中生出水光山色、苹花汀草、鸥鹭眠沙来,顿使生气蓬勃,景色鲜妍,充满着热情爽朗的朝气,跃动着青春的活力,体现出词人少年时期的那种积极的、开阔的胸怀和乐观进取的精神。
王传胪:此词曲调明快、轻松,虽然是写荷残莲露的场景,但没有李词后期的悲切,反而给人一种新生的希望。应当是李清照前期的作品。
作者介绍
李清照(1084-1155),济南章丘人,号易安居士。宋代女词人,婉约词派代表,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早期生活优裕,与夫赵明诚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金兵入据中原时,流寓南方,境遇孤苦。所作词,前期多写其悠闲生活,后期多悲叹身世,情调感伤。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径,语言清丽。论词强调协律,崇尚典雅,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反对以作诗文之法作词。能诗,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时咏史,情辞慷慨,与其词风不同。
词牌介绍
据《词谱》,词牌《怨王孙》以秦观同名单调词为正体,李清照这一首是双调,为变格。有的版本题作《赏荷》。此词写的是晨游之景,与《如梦令》(尝记溪亭日暮)当是前后衔接的。前一次是荷花开放之时,这一次是“莲子已成”之日,两次时间相隔未久。虽然这一首从字面上不能确定创作时间,但从追忆溪亭之游的情形看,当是词人结婚前后至二十三四岁居住汴京时所作。
格律对照
(仄)仄(平)平平仄仄(韵),平仄仄、(平)平平仄(韵)。(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韵)。
(仄)仄(仄)平平仄仄(韵),平仄仄、(平)平平仄(韵)。(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韵)。